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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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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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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回响》连载

第七章 李建国 · 炊烟入喉

白城的风,像一把蘸了冰碴的粗砂纸,刮在脸上时带着盐碱地特有的涩味。李建国裹紧了旧棉袄走出火车站,哈出的白气在眼前凝成短暂的雾。

广场上稀疏的旅客都行色匆匆,只有他提着那个军绿色帆布包,像株被移植的枯树,在凛冽的空气里有些发怔。直到一团鲜亮的红色撞进视野——"红姐"站在人群边缘,穿件枣红色羽绒服,帽子上的毛领沾着白霜,正使劲朝他挥着手,像团在寒风里跳跃的火焰。

"建国老弟!这儿呢!"女人的嗓门劈开嘈杂的人声,带着东北话特有的爽利尾音。她比视频里看着更结实,鬓角有几缕没藏好的白发,笑起来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倒比镜头里更真实。李建国慢步走过去,刚要开口,对方已经利落地接过他肩头的包:"可算到了!路上冻坏了吧?姐给你带了热帖,快揣上!"粗糙的手掌触到他手背时,传来火炉般的温度,让他想起年轻时车间里的暖气片。

红姐一边引着他往电动车走,一边压低声音:"对了老弟,咱白城老理儿,头回上门得给街坊带点见面礼,前面超市就有卖的,都是老黄特意给街坊准备的保健品,他说这对老人关节好,给张大爷李婶他们分分,显得咱懂规矩。"

李建国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儿子说的"骗子诱导消费",手指下意识地攥紧帆布包带,指节勒得发白,但看着红姐热情的脸,脑子里又响起自己的声音:"别瞎想,红姐一路来接你,能有啥坏心?"两种念头在心里拉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小面包车停在路边,车身上积着层薄雪。拉开车门,一股混杂着烟草、花椒和廉价香水的气味扑面而来——副驾驶储物格里露出半截红塔山烟盒,后座堆着捆用麻绳扎好的干酸菜,塑料布上还沾着泥点,旁边赫然放着几盒包装花哨的"关节康"保健品,盒子上印着"老中医秘方,一贴就灵"。

"咱白城就这样,冬天出门就得裹成熊。"红姐发动汽车时,引擎发出哮喘似的轰鸣,"你别看现在萧条,开春盐碱地上长起碱蓬草,红扑扑一片,那才叫好看!"她方向盘打得又快又猛,车窗外的街景随之剧烈晃动:低矮的砖房、掉漆的招牌、墙角堆着的煤块,偶尔掠过几个裹着貂皮大衣的行人,在灰黄的底色里划出亮眼的弧线。

"红姐客栈"四个字的霓虹灯缺了个"客"字的点。门口积雪被扫到两侧,堆成半人高的雪墙,墙根处插着把锈迹斑斑的铁锹。

推开玻璃门,风铃发出嘶哑的响声,大堂里暖气开得很足,混杂着泡面和老年人身上的樟脑味。靠窗的沙发上歪着个穿军大衣的老头,电视里正放着东北二人转,他却歪着头睡得正香,口水浸湿了衣领。墙上贴着张红纸,毛笔字写着"免费体检,专治老寒腿",底下用小字标着"需购买理疗套餐",旁边还钉着几张泛黄的"康复案例",照片上的老人笑得僵硬——李建国认出其中一个是红姐朋友圈里发过的"邻居大爷"。

他盯着照片里的老人,忽然想起红姐说这大爷"去海南过冬了",心里像被冰锥扎了一下,慌忙移开视线,却又瞥见墙角堆着的保健品箱子,和红姐视频里说的"拆迁分的新家具"完全对不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搪瓷茶缸,茶缸上"劳动模范"的红字硌得手心发疼——老伴生前总说"劳模就得认死理,真假得辨清楚",可他现在却只想逃。

"先吃饭!"红姐把他引到后院,掀开棉布门帘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肉香轰得他鼻腔发酸。里屋是典型的东北民居格局,红砖地中央砌着灶台,锅里咕嘟咕嘟炖着东西,白汽从锅盖缝里钻出来,在糊着报纸的墙上熏出大片黄斑。炕上铺着花格子褥子,炕桌上摆着四样菜:酸菜炖排骨堆得冒尖,血肠切得厚薄不均,炒鸡蛋边缘焦脆,还有碟黑乎乎的酱里插着两根大葱。

"上炕暖和!"红姐麻利地脱鞋上炕,盘腿坐定,"咱东北人待客就得在炕上,热乎!"

李建国犹豫着坐上炕沿,棉袄刚碰到褥子就传来滚烫的温度,顺着布料熨帖到腰背上,让他想起老伴生前总说的"火炕治老寒腿"。

红姐已经给他盛好米饭,又舀了勺排骨连汤带肉扣在碗里:"快吃!酸菜是咱自个儿腌的,在缸里埋了仨月,就着排骨炖最香!"她说话时唾沫星子溅到菜碟里,自己浑然不觉,只顾着用筷子给李建国夹菜,"多吃点,看你瘦的,风一吹就能倒似的。"

酸菜的酸爽裹着肉香在嘴里炸开,李建国闷头扒拉着米饭,忽然发现自己竟然真的饿了。这三年来他吃饭像完成任务,嚼着嚼着就忘了味道,此刻却能清晰分辨出酸菜的脆嫩、排骨的酥烂,连米粒的香甜都尝得真切。

红姐在对面吃得啧啧有声,时不时吸溜口汤,军绿色毛衣领口沾着油渍。"慢点吃,锅里还有。"她看着李建国的碗空了,立刻伸手要添饭,手腕上银镯子滑到小臂,露出腕间块青紫的瘀伤。

"红姐,你这手......"李建国的筷子顿在半空。

"没事没事,前儿个搬煤块蹭的。对了老弟,跟你说个事儿——"她突然压低声音,"我这旅馆吧,缺个看店的。你也瞧见了,住的都是老伙计,张大爷他们用了我推荐的'关节康'都说好,这不又进了几箱,"她朝后座保健品努努嘴,"你帮着说说这'关节康'的好处,都是老黄的'祖传秘方',卖出去一盒给你提五十,比修水管强多了!"她眼睛瞟着炕桌,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角的木纹,"管吃管住,每月给你开两千。你要是能帮着修修水管电器啥的,再加五百。"

李建国握着筷子的手猛地一紧,筷子差点掉在炕上,脑子里轰然炸开:"老中医“”关节康“”现金交易"——这些词串在一起,像老伴生前算错的账目一样扎眼。

他看着红姐鬓角的白发和腕间的瘀伤,心里那个声音又在喊:"她可能也是被骗了!"可另一个声音却冷笑:"骗你的人,哪会告诉你真相?"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连滚烫的火炕都暖不热他冰凉的手心。

李建国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自己卖掉的那套渔具,想起儿子电话里的警惕,想起红姐发来的房产证照片和老中医承诺——原来所谓的拆迁房和祖传膏药,全是为了骗他来卖保健品的幌子。

脑子里像炸开了锅,老伴沈墨音的声音反复回响:"我早说过人心要经得住看细节!你偏不听!"他死死按住太阳穴,指节用力到发疼,他看着炕上那碟黑乎乎的酱,忽然觉得胃里一阵翻腾,酸菜炖排骨的香味变得刺鼻起来。

可他能去哪儿呢?回那个空无一人的南方小城,还是留在这个至少有口热饭吃的骗局里?两种念头像两只斗鸡在脑子里扑腾,他心里那点残存的、关于"第二春"幻想,像被火炕烤化的冰棱,悄无声息地淌成了水。

但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失落,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踏实——就像年轻时在工厂接到生产任务,目标明确,不用胡思乱想。

只是这踏实里,藏着针扎似的疼,"行。"他放下碗筷,碗底映出自己模糊的脸。

手机震动起来,是儿子李斌的视频通话请求。李建国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头像,手指悬在接听键上方抖得厉害,像被电流击中,迟迟没动。

直到铃声快要结束,才慌忙按了接听,下意识地把手机镜头对准空荡荡的大堂,不敢让儿子看见自己发红的眼眶,"爸,你在哪儿呢?"李斌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背景是亮着灯的写字楼,"我看你发的照片像旅馆,你到底跑哪儿去了?"

"......帮朋友看店。"李建国避开镜头,假装整理账本。

"看店?爸你别开玩笑了!"李斌的声音陡然拔高,"你是不是让人骗了?我明天就请假回去!"屏幕里的脸因为焦虑而扭曲,李建国忽然觉得陌生——这个西装革履、发际线后移的男人,和那个骑在他肩头撒娇的小男孩,仿佛隔着两个世界。

"不用。"他挂断视频,顺手关了手机。

窗外夜色正浓,路灯在雪地上投下昏黄的光晕,偶尔有晚归的醉汉唱着跑调的歌从门口经过。李建国起身走到窗边,哈了口气在玻璃上,用手指画了个圈。玻璃上有道裂纹,从左下角延伸到中央,像条冻僵的蛇——就像红姐那些承诺,看着完整,其实早就裂开了缝。

他想起红姐腕上的瘀伤,想起账本里"欠房费"的记录,想起炕桌角落那瓶没贴标签的药酒——这地方的每个细节都透着粗糙的真实,像他年轻时在工厂里用的锉刀,磨得人手生疼,却能把生锈的零件打磨光亮。可他现在更像个被蒙住眼的零件,明知前方是砂轮,却还是忍不住往前凑。

后半夜他被冻醒了。原来红姐走时忘了烧炕,被窝里的温度一点点流失,冷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李建国摸黑爬起来,走到灶台边想添把柴,却发现灶膛里的火早就灭了。他蹲下身,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打量灶台结构——这种老式砖灶他年轻时在乡下见过,得用柴禾引火,再添煤块才能烧旺。墙角堆着劈好的木柴,他试着划火柴点燃报纸,橘红色的火苗舔舐着柴禾,发出噼啪的声响。

火光里突然映出个人影,李建国吓了一跳,转头看见红姐站在门口,头发乱糟糟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醒了?"她走过来往灶膛里添了块煤,"炕凉了吧?我就知道你南方人不习惯。"

两人蹲在灶台边,看着火苗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其实吧,"红姐忽然开口,声音比白天低了许多,"我这儿原来有个'老黄',前年冬天走的。"

她用烧火棍拨了拨柴禾,火星子溅到地上,"他以前是'老中医',最会熬膏药......"

李建国想起她朋友圈从没提过亡夫,反而总说"一个人住害怕",心里那点刚升起的同情又沉了下去,像被扔进冰窖,他看着红姐用袖子擦眼角,忽然注意到她腕上的银镯子内侧刻着"李"字,而红姐明明说自己姓张。

手指猛地攥紧衣角,布料被绞出深深的褶皱,脑子里那个声音又在喊:"全是假的!连姓都是假的!"可他却鬼使神差地没问,只是盯着跳动的火苗发呆——他怕听到更残酷的真相。

天快亮时,李建国终于把炕烧热了。他躺在暖和的被窝里,听着隔壁红姐轻微的鼾声,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事。那时候他刚结婚,和老伴挤在工厂的筒子楼里,冬天没有暖气,就用铁皮桶做了个简易炉子。每个晚上,老伴都会把炉子烧得旺旺的,两个人围着炉子剥花生,花生壳掉在炉子里,发出细微的爆裂声。现在想来,那些被他遗忘的烟火气,原来才是日子最本真的味道。

晨光从窗户纸的破洞里钻进来时,李建国已经起身开始修东西。他在工具箱里找到把螺丝刀,把前台吱呀作响的转椅拆了,往轴承里滴了两滴机油;又把302房断了的钥匙绳换成结实的尼龙绳;甚至把账本上模糊的字迹用铅笔重新描了一遍。

红姐起床看见这些,眼睛瞪得溜圆:"建国老弟,你还有这手艺?"李建国没说话,只是把修好的转椅推回原位,看着它在晨光里平稳转动,心里某个角落忽然变得踏实——就像这把椅子找到了合适的轴承,他漂泊了三年的心,似乎也终于找到了可以安放的地方。

吃早饭时,红姐从地窖里抱出坛酸菜,坛口封着的黄泥还带着湿气。"今儿咱包酸菜饺子!"

她把酸菜剁得咚咚响,"等开春了,我带你去泡温泉,咱白城的温泉治关节疼最灵!"说着从厨房柜里拿出盒"关节康",包装上"老中医秘方"的字样被水泡得有些模糊,生产地址只印着"白城开发区",连具体厂家都没有。"泡温泉再配上这个,效果翻倍,我进价给你,才两百一盒!"

李建国看着那熟悉的包装——正是昨天车上看到的,心里像被酸菜腌过似的泛酸,他想起渔具店老板说的"八千块三无保健酒",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摩挲得杯底发烫,却还是点头:"好,我考虑考虑。"

他掏出手机,给儿子发了张照片:晨光里的灶台,锅里煮着翻滚的饺子,白汽氤氲,模糊了镜头。这一次,他配上了文字:"饺子很香。勿念。"发送时,他看见红姐正偷偷用手机拍他,嘴角挂着一丝奇怪的笑。心脏猛地一缩,他慌忙把手机揣进兜里,仿佛那屏幕能照出他心底的慌乱,

饺子在锅里翻着滚,白汽裹着酸菜的香往鼻子里钻。李建国夹起一个,皮儿薄得透亮,咬开时汤汁溅在手腕上,烫得他一缩手,却笑了——像老伴以前包的饺子,总把馅塞得太满,煮的时候漏得锅边都是。

红姐坐在对面,正用手机拍他的侧脸,镜头里的他嘴角沾着面,眼睛弯成了缝。

"发朋友圈呢?"他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碗底还留着刚才的热度。

红姐赶紧把手机收起来,耳尖有点红:"没,没,拍饺子呢。"她夹了个饺子塞进嘴里,嚼得腮帮子鼓起来,像只偷了蜜的松鼠。

窗外的晨光爬上炕沿,照在她腕上的银镯子上,那道瘀伤还在,像片没化完的雪。

李建国忽然想起昨天晚上烧炕时,她蹲在灶边,头发乱得像鸡窝,却执意要帮他添煤:"你南方人,手嫩,别碰柴禾刺。"她的声音里带着点不耐烦,却把最干的柴禾塞进了灶膛。

"红姐,"他开口,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阳光,"你那'关节康',我买两盒。"

红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放下筷子凑过来:"真的?我进价给你,两百一盒,比外面便宜一半!"她转身去拿保健品,抽屉拉开时,里面露出半本账本,封皮上写着"房客记录",页边卷着角,像被翻了无数次。

李建国盯着那本账本,忽然想起老伴生前的抽屉,里面也有本这样的账本,记着柴米油盐,记着儿子的学费,记着他的劳保工资。他伸手摸了摸账本的封皮,指尖碰到了点灰尘,像碰到了岁月的痕迹。

红姐拿着保健品回来,见他盯着账本,赶紧把抽屉关上:"那是'老黄'的账本,我编的,用来骗那些老人买保健品的道具。"她的声音低了些,眼神闪烁,不敢直视李建国。

"老黄是你老伴?"李建国问。

红姐愣了愣,眼神慌乱地移开:"不...不是,我哪有老伴。老黄就是我编出来卖药的幌子,哪有什么真人。"她抬起手腕,银镯子在晨光里闪了闪。

"我...我随便说的。"她避开李建国的目光,慌忙岔开话题,那些关于碱蓬草的温柔回忆,其实是她从别处听来的片段,被她盗用编造进谎言里。

李建国想起自己卖掉的渔具,想起儿子电话里的警惕,想起红姐发来的那些照片——原来所谓的拆迁房、老中医,都是假的;但眼前的饺子、热炕、红姐的笑,却是真的。

他拿起桌上的"关节康",盒子上的"老中医秘方"已经被水泡得模糊,生产地址只写着"白城开发区",可他还是把盒子放进了包里。

"多少钱?"他问。

红姐赶紧摇头:"算了,算我送你的,就当谢谢你修椅子。"她把盒子往他怀里推了推,手指碰到他的手背,像块温温的玉。

李建国没说话,从兜里掏出五百块钱,放在炕桌上:"进价两百,两盒四百,多的一百,算我买酸菜的钱。"他说得认真,像年轻时在工厂算生产定额,一分一厘都不含糊。

红姐盯着那五百块钱,忽然笑了:"行,听你的。"她把钱收起来,塞进账本里,"晚上我给你做酸菜炖大骨头,放两块冰糖,甜丝丝的。"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面,"我去地窖拿酸菜,你等着。"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帘后,李建国拿起手机,给儿子发了张照片:晨光里的炕桌,摆着两盘饺子,一碗小米粥,还有盒"关节康"。配文是:"妈以前做的饺子,就是这个味儿。"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他听见红姐在院子里喊:"建国老弟,酸菜拿过来了!"声音里带着点雀跃,像个孩子。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看见她抱着坛酸菜,坛口的黄泥还带着湿气,阳光照在她脸上,把她的白发染成了金褐色。

风里飘来酸菜的香,飘来灶上的肉香,飘来院子里雪融化的味道——那是春天的味道,像老伴以前种的月季,在清晨里开得艳艳的。

李建国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酸菜坛,坛身有点沉,他扶着坛沿,忽然想起年轻时和老伴一起腌酸菜的日子:两人蹲在院子里,把白菜塞进坛子里,撒上盐,压上石头,说等冬天来了,就炖排骨吃。那时候的天很冷,可两人的手攥在一起,却像揣着块暖宝宝。

"小心点,别摔了。"红姐说,伸手扶了扶坛沿,她的手碰到他的手,温温的,像春天的风。

李建国抬头,看见她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像星星,像雪光,像老伴以前的眼睛。他笑了,把酸菜坛抱得更紧了些:"放心,摔不了。"

院子里的雪已经化了大半,露出下面褐色的土地,泥土里带着点湿意,像刚醒过来的孩子。远处的砖房上,残留的雪顺着房檐滴下来,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李建国抱着酸菜坛,跟着红姐往厨房走,阳光照在他背上,暖得他想叹气——原来所谓的"第二春",不是红姐的爱情,而是这碗热饺子,是这炕头的温暖,是有人陪他一起腌酸菜、烧火炕的日子。

厨房的锅里,肉香已经飘了出来,红姐掀开锅盖,热气扑面而来,她回头对他笑:"等会儿炖大骨头,放你买的酸菜,保准香!"李建国站在门口,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看着灶台上的"关节康",看着窗外的天空——蓝得像老伴以前的围巾,没有一丝云。

他掏出手机,给儿子发了条消息:"春天来了,我想看看碱蓬草。"发送的时候,他听见红姐在喊:"建国老弟,帮我拿点盐!"他应了一声,转身往屋里走,阳光穿过门帘,照在他的脸上,照在他手里的盐罐上,照在他怀里的酸菜坛上——一切都那么真实,那么温暖,像老伴以前的手,轻轻抚过他的后背。

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点泥土的香,带着点酸菜的香,带着点肉的香。李建国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心里像被什么填满了,像小时候吃撑了的饺子,胀得难受,却又那么踏实。他知道,红姐的骗局还会继续,像这灶上的火,烧得旺,却总有灭的时候;他也知道,自己早晚要离开,像春天的雪,早晚要化进泥土里。但此刻,他不想想这些,他只想帮红姐拿盐,只想看她炖大骨头,只想好好活着,哪怕是在骗局里——因为,活着,总得有个奔头,不是吗?

锅里的肉香更浓了,红姐的笑声从厨房飘出来,像春天的风,吹得院子里的雪都化了。

李建国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看着灶台上的"关节康",看着窗外的天空,忽然笑了——原来,所谓的"真相",其实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有人陪你一起,走过冬天,等着春天。

几个月后……

白城看似平静的表象下,一场关于“红姐”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白城红姐以征婚为名编织的诈骗网络,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露出了破绽。那些被她用“拆迁分房”“老中医治病”等美好承诺骗到白城的老人,开始陆陆续续发现事情的不对劲。

有的老人按照红姐所说,满心期待地等着拆迁分房的消息,却始终石沉大海;有的老人花费高价购买了所谓的“老中医秘方”保健品,不仅病情没有丝毫好转,反而身体出现了更多不适。像张大爷,吃了“关节康”后,腿疼得更厉害了,他逢人便诉说自己的遭遇。这些受骗的老人开始聚集在一起,互相交流各自的经历。

他们发现,每个人遇到的情况都如出一辙,都是被“红姐”用相似的套路骗到了白城。愤怒的情绪在老人们中间蔓延开来,他们决定不再坐以待毙,开始在白城当地四处打听“红姐”的消息,收集她诈骗的证据。

与此同时,社区工作人员也注意到了“红姐客栈”周围的异常情况。越来越多的老人来到这里,然后又带着失望和愤怒离开。社区工作人员通过走访调查,收到了不少关于“红姐客栈”存在诈骗行为的举报。他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开始印发反诈手册,上面详细列举了各种常见的诈骗手段,其中“找老伴送养老房,只需交一万元保证金,即可获得市区两居室”这样的诈骗信息,跟红姐当初虚构“老黄房产”时用的模板如出一辙。

社区工作人员还在社区里张贴海报,提醒居民尤其是老年人要提高警惕,防止上当受骗。警方也开始介入调查。他们根据老人们的举报和社区的线索,对“红姐客栈”展开了秘密侦查。

调查过程中,警方发现“红姐”背后可能有一个诈骗团伙,他们分工明确,有人负责在网络上发布征婚信息,吸引老人上钩;有人负责在老人到达白城后,带他们参观所谓的“拆迁房”和“老中医诊所”;有人则负责推销保健品,骗取老人的钱财。

红姐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她每天提心吊胆,生怕哪天警察就会找上门来。她看着周围越来越多怀疑和警惕的目光,知道自己不能再在白城待下去了。而且,她与背后同伙之间的矛盾也越来越深。那个虚构的“老黄”,也就是她用来骗老人的幌子,在事情快要败露的时候,担心自己会受到更严重的惩罚,开始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他不想和红姐一起承担风险,甚至有了撇清关系、独自逃跑的想法。这种内部的不稳定因素,让红姐更加恐慌。

在一个漆黑的夜晚,红姐觉得时机已到。她趁着夜色,偷偷地收拾了自己最值钱的东西,把现金、贵重首饰等装进了一个小背包里。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客栈里其他人的视线,轻轻地打开门,溜了出去。外面伸手不见五指,红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白城的小巷子里。她没有选择通过正常的交通方式离开,因为她知道火车站、汽车站等地方肯定会有警察的检查,也可能会被那些受骗的老人蹲守。

她好不容易打了一辆黑车,慌慌张张地告诉司机,让她去白城周边一个偏僻的地方。黑车在崎岖的小路上颠簸着,红姐坐在后排,心砰砰直跳。她时不时地透过车窗看向外面,生怕有人追上来。她故意绕了很多圈子,试图混淆别人的视线,让别人找不到她的逃跑方向。

当黑车终于把她带到那个偏僻的地方后,红姐付了钱,下了车。她站在黑暗中,望着白城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自己从此以后再也回不去了,但为了逃避法律的制裁,她只能选择逃离。而此时的“红姐客栈”,依然静静地矗立在白城的街头,仿佛在诉说着曾经发生过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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