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红妮客栈的厨房就飘起了豆浆香。李建国系着那件印着向日葵的围裙,正揉着面胚,手腕上还戴着赵红妮昨天刚给他织的蓝毛线手套——说是炸油条时防烫,针脚有点歪,却暖得他手心发颤。
“老李,豆浆要开了。”赵红妮蹲在煤炉边,往锅里添了把煤,蒸汽糊了她的眼镜,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
李建国放下面胚,抽了张干净的毛巾,轻轻擦了擦她的镜片:“慢点儿,别烫着。”他的动作很轻,像对待易碎的瓷器,赵红妮笑了,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背:“你才是,昨天翻油条时油溅了胳膊,忘了涂烫伤膏?”
话音刚落,张大爷的笑声就从门口飘进来:“哟,小两口又拌嘴呢?”他拄着拐杖站在门槛外,手里拎着个铝饭盒,“我家小孙子说想尝尝你们的油条,让我带两根回去。”李建国笑着应了,转身去炸油条,赵红妮则给张大爷倒了杯热豆浆,递的时候,李建国突然伸手,把她耳旁的碎发别到耳后——那缕头发是早上梳的时候没扎住,被风刮下来的,沾着点豆浆渍。
“老伙计,你这手艺可是越来越好了。”张大爷接过豆浆,眯着眼睛看李建国翻油条,“我家那小子要是有你一半贴心,我也不用天天来这儿蹭热闹。”赵红妮的脸一下子红了,低头揉了揉围裙角,李建国却没说话,只是把刚炸好的油条装进饭盒,又多放了一根:“给孩子留的,热乎着。”
张大爷走后,巷口的风卷着落叶吹进来,赵红妮打了个寒颤。李建国立刻把自己的围裙脱下来,裹在她身上——围裙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向日葵图案在风里晃了晃,像朵开在晨雾里的花。“去屋里坐会儿,我来守着。”他说,声音里带着点命令的意味,却让赵红妮心里暖得发疼。
她刚要转身,突然看见巷口站着个穿西装的男人——正是昨天那个戴墨镜的。男人盯着他们的摊子,手里的公文包攥得发白。赵红妮的身体一下子僵了,李建国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立刻把她拉到自己身后:“别怕,有我在。”他的手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像块烧红的炭,烫得她心里发颤。
男人走过来,摘下墨镜,露出一张尖瘦的脸:“红妮,钱准备好了吗?”他的声音里带着点威胁,赵红妮却往李建国怀里缩了缩,抓住他的衣角:“老李,我……”“钱明天给你。”李建国打断她,目光像淬了冰,“但你要是再敢来骚扰她,我就报警。”
男人愣了愣,没想到这个沉默的男人会这么强硬,悻悻地转身走了。李建国看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回头看赵红妮:“吓着了?”他的手轻轻抚过她的后背,像哄孩子似的,“没事了,有我呢。”赵红妮的眼泪一下子掉下来,扑进他怀里,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我以为……以为他会闹到客栈里……”
“不会的。”李建国抱着她,手顺着她的头发往下摸,“我昨天已经去银行取了钱,明天给他就是了。”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闻到她头发里的肥皂味——是昨天晚上洗的,用的是巷口杂货店买的桂花皂,淡淡的,像秋天的风。
“可是……那是你攒了半年的钱……”赵红妮抬起头,眼睛红红的,睫毛上挂着眼泪,“我欠你的太多了。”李建国笑了,用拇指擦了擦她的眼泪:“咱是夫妻,说什么欠不欠的?”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颗定海神针,让赵红妮的心一下子落了地。
中午收摊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李建国帮赵红妮收拾锅灶,看见她的手——因为每天磨豆浆,指腹上起了层薄茧,指甲盖里还沾着点黄豆渣。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瓶子,是昨天晚上收摊后,他偷偷去巷口超市买的——润手霜,草莓味的,赵红妮上次盯着货架看了半天,说“这味儿像小时候吃的水果糖”。
“给。”他把瓶子塞到她手里,耳朵有点发红,“昨天看见你手糙了,就买了。”赵红妮接过,打开盖子闻了闻,草莓味扑面而来,她抬头看李建国,眼睛里闪着光:“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上次你看的时候,嘴角翘了一下。”李建国说,声音里带着点不好意思,“我记着了。”
晚上睡觉前,赵红妮坐在床头,给李建国涂烫伤膏。他昨天翻油条时,胳膊被油溅了一下,起了个小红包,她用棉签蘸着膏,轻轻抹在上面,像在对待珍贵的宝贝。“疼吗?”她问,声音里带着点心疼。李建国摇了摇头,伸手握住她的手:“不疼,比小时候母亲给我涂的药膏轻多了。”
“你母亲……”赵红妮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她要是看见现在的你,会不会高兴?”
李建国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会的。”他想起昨天晚上做的梦——梦见母亲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和赵红妮一起炸油条,手里拿着个蓝布包,里面装着他小时候的衣服,“她以前总说,等我长大了,要找个能一起过日子的人,像她和我爹那样,不吵架,不闹脾气,每天一起守着锅灶。”
赵红妮的手轻轻放在他的胸口,感受着他的心跳:“那我们以后,就每天一起炸油条,一起磨豆浆,好不好?”
“好。”李建国说,把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等赚了钱,我们把客栈重新装修一下,添几张床,再买个大煤炉,冬天的时候,让客人进来烤火。”
“还要买个洗衣机,你总说手洗围裙麻烦。”赵红妮补充道,“再买个收音机,早上炸油条的时候,能听点戏。”
窗外的月亮很亮,照在床头的柜子上,上面放着明天要泡的黄豆,还有李建国昨天刚买的润手霜。赵红妮靠在李建国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觉得很踏实——像小时候躺在母亲怀里,听着灶上的粥锅咕嘟咕嘟响,像春天的风穿过巷口的老槐树,像秋天的雨打在屋檐上,一切都那么自然,那么安心。
“老李。”她轻声说,“我昨天梦见红姐了。”
李建国的身体僵了一下,却没有说话,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
“她站在客栈门口,说‘红妮,你终于找到属于自己的日子了’。”赵红妮继续说,声音里带着点哽咽,“我想告诉她,我没有骗你,没有骗任何人,我现在过得很好,很幸福。”
“我知道。”李建国说,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我都知道。”他的嘴唇很凉,却带着点豆浆香,像清晨的风,像炸油条的面香,像赵红妮头发里的桂花皂味,所有的味道都混在一起,变成了家的味道。
那天晚上,他们睡得很香。李建国梦见自己和赵红妮一起去了老家,给母亲上坟。母亲的坟前种着两棵老槐树,风一吹,树叶沙沙响,像母亲的笑声。他把炸好的油条放在坟前,赵红妮则倒了杯热豆浆,说:“妈,您尝尝,这是我们家的豆浆,比以前的更甜。”母亲笑着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赵红妮的脸,说:“红妮,以后建国就交给你了。”
赵红妮醒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李建国正坐在床头,看着她,手里拿着件新织的毛衣——是昨天晚上她睡了之后,他偷偷织的,蓝颜色的,和她给她织的手套是一套。“醒了?”他笑着说,把毛衣递过去,“昨天看见你衣柜里没有厚毛衣,就织了一件,针脚有点歪,别嫌弃。”
赵红妮接过,摸了摸毛衣的料子,很软,像李建国的手。她抬头看他,眼睛里闪着泪:“我怎么会嫌弃?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那以后,我每天都给你织一件。”李建国说,伸手帮她穿上毛衣,“等冬天来了,我们一起去看雪,你穿这件毛衣,我穿你织的手套,好不好?”
“好。”赵红妮笑着说,伸手抱住他的脖子,“我们一起去看雪,一起炸油条,一起过一辈子。”
窗外的晨雾还没散,厨房的豆浆香已经飘进来了。李建国抱着赵红妮,闻着她头发里的桂花皂味,觉得很幸福。他知道,今天的油条会炸得很香,豆浆会磨得很浓,张大爷会来买两根油条,巷口的风会吹进来,裹着他们的笑声,飘得很远很远。
这就是他们的日子。寻常,却温暖;简单,却幸福。像炸油条的面胚,在油锅里慢慢膨胀,像豆浆的香气,在晨雾里慢慢散开,像向日葵的花,在风里慢慢绽放。
他们的爱情,没有花哨的承诺,没有虚假的谎言,只有彼此的关心,彼此的陪伴,彼此的牵挂。
这就是家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