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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蓉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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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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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处》连载

第六十四章 审判

审判是选了一个赶场天在情真县城新场坝进行的,开的是万人公审大会。在新场坝西面,县革委修筑的一个两米来高的召开批斗大会时专门用作主席台的水泥平台上,端坐着一排县革委、县法院、县公安局和检察院的领导,有革委副主任兼知青办主任史政,有县法院的尤眺尤法官,有县公安局的苟悠苟局长,县检察院的胡鹏胡副检察长,还有县粮食局下属有机化工厂粮店的记说有着省革委委员身份的左光明左特派员以及所属城关区的区委书记郇雪芬,城关区东风公社的书记武少品以及县公安局预审股的钟股长钟洁等等,每个人的左臂上都戴着“毛泽东思想红卫兵”的红袖标。主席台的正面悬挂着排笔书写的“情真县革命委员会公审大会”十二个大字的横幅,据说是尹秘书的手笔。除了城关区城关镇以外,尹秘书所在的东风公社是离县城最近的一个公社,而全区上下,乃至包含县革委及其所属机构的人员,都没有任何一个人的毛笔字和用毛笔的近亲毛排笔写字胜过尹秘书的,这不光是尹秘书曾经读过私塾——私塾的一个必修硬功就是毛笔楷书,还有一个因素,就是文化大革命开始,情真县的第一张大字报就是尹秘书张贴出来的,那时候文化大革命还没有如火如荼,但是,围观尹秘书大字报的人依然是里外三层,夜以继日,为的不是内容,只是为了看书法,欣赏艺术,因为尹秘书是很精明的,内容仅仅是解放前很难得吃到鸡肉,唯一一次吃鸡肉,都是跟着当道士先生的堂叔尹国权给地主朱大仙家看风水用来祭祀过神的公鸡,所以,幸福生活来之不易,大家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内容没有政治问题,书法一流,让尹秘书一下子出了名,之后,凡是县革委在县城新场坝开的大会,只要是比较重要的、公开的,只要可能,都要请出尹秘书来一书的,那字,堪称情真县的一绝,只是苦于他写的不是标语就是大字报,要是他当年能够书写点李杜的小诗,说不定几十年后还真的值些银子!

至于“情真县革命委员会公审大会”是谁委托尹秘书书写的,现在已经无从考证,不过,这是情真县革命委员会在县城新场坝水泥平台上召开的最后一回公审大会,也是尹秘书公开展示文革书法的最后一次,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的真迹了。

万人公审大会是下午三点准时召开的。乐长仁乐老弯和乐安江父子两个同时被武警和民警从看守所提出,然后被棕绳捆绑好,挂上牌子,乐老弯的是“现行反革命杀人犯——乐长仁”,乐安江的是“流氓强奸犯——乐安江”,父子两个被武警和民警以及等在外面的民兵一路押着出了监狱门口的复兴巷,右转走过前进路,经过县城中心的三角花园,然后又右转弯走进红旗路,穿过长长的场坝中间人群让开的一条夹道,押上水泥平台,低头弯腰在台子前面紧挨着边沿的地方站定。水泥平台前面是陆陆续续聚拢的来自周边各个地方赶场的人,在父子俩的眼目中,人山人海的,绝对不止万人,父子俩只感觉晕乎乎的!

起诉书要说的事情都是事先被他们认可了的,乐老弯这个时候不会申辩;乐安江已经被打了招呼,最好不要申辩,否则,不但嘴巴里会塞进抹布,还会被铁丝捆紧,这样的事情不但乐安江已经在公社有了浅尝的体验,而且以前就看见过和听说过,最有名的就是张志新的事情,张志新就因为坚贞不屈,被施以各种酷刑,最后被生生割喉致死,想起来都毛骨悚然,因此,再怎么屈辱乐安江都只能忍了!

不过,令父子俩没有想到的是,乐老弯被判处死刑,之前还以为判个一二十年就顶齐天了。判决书说,乐老弯因为对无产阶级的好干部魏某某不满,持刀行凶,报复杀害大队干部魏某某,致大队干部魏某某落下终身残疾,罪行严重,影响极坏,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死刑!立即执行!这大大地出乎了乐老弯他们一家的预料,因此,乐老弯立即就不管不顾地发声高喊“冤枉啊!救命啊!”不过,等他要继续喊第二遍的时候,早就有所准备的两名民兵闪电一般的出现在他的身后,将他紧紧地摁住,把一团毛巾硬生生地塞进他的嘴里,同时变魔术一般的,一名民警把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一块长条形的写着“枪决现行反革命杀人犯乐长仁”的斩条往他脖颈背后的衣领里面插了进去,另一名民警提着一只饱蘸红广告颜料的毛笔在乐长仁的名字上划了个叉。在这个过程中,两名民警始终把乐安江控制得死死的,让他不能有任何的动弹。

宣判完了乐长仁乐老弯,就轮到乐安江了,好在乐安江犯流氓强奸罪判处的是有期徒刑十年,不过判决书说他强奸的是猪而不是人,引得整个场坝上的人先是一阵愣神,全体“雅雀”,短暂的无声过后猛然暴发出哄笑,万人哄笑,乐安江和父亲乐老弯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这种社死的海啸大爆发的,然后是纷纷的议论,以至于这个案子成了情真县十里八乡几十年的谈资和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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