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92年乐安江,也叫鲍愁离开里歹来到乌阳起,他就开始有计划地收集老家的信息,因为仇恨早就在他的思想和灵魂深处扎下了根。任凭人生的轨迹怎样改变,他都不可能忘记史政和文昌以及魏支书等等一干人对他和他一家人所犯下的罪行。从他被迫招认强奸母猪的那一刻起,雪耻就已经成为了他有生之年的唯一目标,这个目标在经历了父亲乐老弯被处决、母亲上吊以及妹妹毁容之后,犹如一把复仇之剑经历一次又一次的淬炼和磨砺,更加锋利和坚韧无比!只不过在监狱、逃亡路上、里歹矿山,他还不具备反击的基础和力量,势单力薄的他深知对手的强大,他只能将仇恨深埋于心!但是只要一想到曾经的伤害,他的心中就会如同刀割一般的疼痛,这种疼痛激励着他坚强勇敢而又沉着冷静的面对一切,可以说他的生活的目标就是时刻都在坚定执着的储备中等待和寻找机会复仇。为了这个目标,他可以做任何的事情,承受任何的痛苦,忍耐任何的委屈。
幸运的是他的执着有了回报,上天没有辜负他,上天开始眷顾他,为了弥补之前不幸,让他在一系列的机遇之中不但拥有了巨额财富和女人,而且不断漂洗身份,之后,命运又阴错阳差的向他拉开了一道步入公门的缝隙,使他在1994年的秋天进入省卫生防疫站,从一名下苦力的背篼一跃而成为了一名准编制的保卫干部,终于在他将妹妹接到乌阳之后,便正式开始了复仇的行动。
然而,当他决定开始实施报复行动的时候,他才发觉要想报复史政和文昌以及魏支书们仍然困难重重,仍然存在能力不足的问题,毕竟他们是一大群人,一个集体,甚至是一个小社会,而他仅仅是单枪匹马的一个人,他还不想过早地把妹妹牵扯进来,他一个人很难敌得过他们一群!况且时过境迁,他甚至感觉到要想寻找到仇人的准确位置都有些困难,更不要说报仇了,就像文昌现在长什么样子,在干什么他都不知道,还怎么报复文昌,更不要说王特派员等等一大帮子人了?总不至于明目张胆地提着他那只驳壳枪去一路打听着登门将他们干掉,那样还没有射杀到对方或者还没有全部干掉对方,可能自己就被抓了。他还不想冒仅仅只除掉一两个仇人就被抓的危险,因此就不能采取鱼死网破的同归于尽的方式行动。他要神不知鬼不觉地一个一个分别将他们干掉。
他偶尔也曾想过放弃,太累了,人生,就因为自己色迷心窍趁火打劫的一个决定,父母没了,妹妹毁容,家不在了,真的应了“色字头上一把刀,石榴裙下命难逃”的古话,只是命是父母替自己搭上的,要是当年自己不贪恋史美兰的美色,不趁机利用那些证据要挟逼迫史美兰就范,成功占有史美兰以满足自己的欲望,就不会得罪魏支书,也就不会惹毛史政史主任!更有甚者,当初自己就不该结交文昌这样的朋友,如果自己没有喝酒,借着酒劲向朋友文昌炫耀,卖弄自己的风流战绩,文昌和他父亲文稻道就没有出卖自己去邀功的本钱,自己的父母及妹妹也不会惨遭厄运,自己也不会有牢狱之灾,历经磨难!看来真的是红颜祸水,美酒毒液,不仅仅只是“色字头上一把刀,石榴裙下命难逃!”更是醇香一进心智乱,口无遮拦祸上身!
他后悔过,不过一切都不可能重来。报仇已经成为了执念,只要一想到父亲被枪毙的木讷而无助的表情,母亲被魏支书玷污的场景,妹妹被恶狗撕咬的惨烈场面,他胸中的怒火就会腾的一下蹿起!
仇恨成为了他奋进的源泉,报仇成为了他人生的目标!检举揭发、手刃、雇凶、投毒,这些他都想过,但是都被他一一否定。检举揭发,他曾经想过把魏支书是国民党潜伏特务的事情直接报告给省国安厅,还有他和史美兰通奸的照片一起——他又购买了一套洗印照片的设备——用那两张底片洗印出来的照片十分的清晰,不过他觉得,仅仅让政府抓了魏支书不但不解恨,还容易打草惊蛇,还有文昌、史政、王特派员以及钟股长,包括史美兰等等,他一个都不想让他们逃脱惩罚,只有每个仇人都受到惩罚,才能解除他的心头之恨。同时他也想到,魏支书多半早就发觉他的委任状丢失——既然他是潜伏特务,肯定也会在找他鲍愁的。因此,他不能盲动,他要谋划缜密,做到天衣无缝才能行动。
他通过一些从情真来到乌阳打工或者办事的人,打听那些当年与他有过交集的人和事,然后将这些打听到的碎片拼接在一起,想要尽可能的掌握魏支书魏有德和文昌以及王特派员他们的情况,但是除了意外获知钟洁钟股长的女儿在省防疫站皮肤病防治研究所工作以外,其他一无所获。
命运就是一位伟大的作者!就像有的人生来就有美若天仙的容貌,有的人生来就如同凶神恶煞一般,冥冥之中,一切似乎都是上天安排好的,无论是你要遭受苦难,或者是你要中大彩——就在鲍愁心历磨难等待时机的过程中煎熬着而不断成熟强大,并在意外获知钟洁钟股长的女儿在省防疫站皮肤病防治研究所工作不久之后的一天,他又有了新的收获,一天上午他忽然发现一群走进省防疫站来的人堆里面,有一个女人很像当年的史美兰,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的心抑制不住的一阵狂跳。经过向许科长的侧面打听,他看见的这个人果然就是史美兰。许科长告诉他,这个叫史美兰的是新近从乌阳市五交化公司调来的,而且背景很硬,直接来当防疫站的财务科长,因为史美兰有一个在省财政局当局长的好老公,还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宝贝女儿,在他鲍愁入职防疫站之前,已经在这个单位的宣教科工作,以工代干,叫杨紫琼。
鲍愁觉得奇怪,就算史美兰当年大学一毕业就结婚——由于历史原因,1977年高考和中考的时间是在11月,当年的学生推迟了半年入学,但是学历仍然从1977年9月起计算,史美兰1980年秋天毕业,史美兰的女儿到现在最多也应该才十三四岁,她怎么会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大姑娘呢?见他疑惑,许科长悄悄告诉他说,杨紫琼不是史美兰和现在的老公生的,听说是以前插队时就有了的小孩,现在的老公年龄比她大得多,离了才和史美兰的,财政局长,权力大得很。
听到这个消息,鲍愁感觉到热血沸腾,机会早晚总会到来的,原来机会早已经在前行的道路上等着他了。按照年龄和时间推算,史美兰1955年生,比他大三岁,1972年到哈巴插队,1973年就怀孕了,1974年生了杨紫琼,那么,这个杨紫琼多半就是魏支书魏有德的。这些人,太会伪装了!这一切,多半都源于史美兰的美色!他更加在心里面鄙视他们,鄙视史美兰。不过,当他再见史美兰的时候,他的心里面又禁不住地产生了一种好多年已经没有过的激荡,那种初恋的感觉野花飘香般的一下又袭来了,任凭社会怎样进步和变化,史美兰的气质依然还那般高傲,好像曾经淫威下的屈服的卑微本就不该属于她有的,气势上她始终要高过其他的人一头。她总是属于那个所谓的贵族阶层,高不可攀的,他猛然明白了当初魏支书为什么能够和史美兰在一起,原来魏支书魏有德的前生并不是一个要饭的,他的骨子里的军统特工素质——有文化的坏人——文化奠定了他能够讨到史美兰欢心的基础,因此才有他们的苟且的故事。但不管怎样,鲍愁始终控制不住对她的欲望,于是他便身不由己的试探着在她上下班进出大门口的时候,好几次假装检查门卫值班情况而故意出现在大门边上,但是史美兰始终都没有认出他鲍愁——不——乐安江来。不要说史美兰认不出他,此前他潜入情真哈巴家里,就连妹妹乐欢一时间都没有认出他,而是凭着一种亲情血脉的直觉在听了他的解释以后才确定下来站在面前的是自己亲哥哥的,他还记得当时妹妹乐欢的问话说:“哥,怎么,你变了?”乐安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说:“什么我变了?”“你的脸!”乐欢两手把着哥哥的头,对着他的脸左看右看,说他等于是进行了一次换脸整容术。因此,多年后的史美兰完全认不出他来也很正常,况且他只是一名保卫干部,还是没有入编的合同制的!史美兰当然不会想到这个“保卫”就是当年暗恋并且蹂躏过她的小伙子。
认不出来更好,鲍愁想!自己正好在暗处。
他十分庆幸有了那个朝他脸上开枪的所谓歹徒,不但让他获得了新的面容,而且因为舍身救老板的机会,得到了新的身份,鬼使神差地成为了另一个人,而且是一个隐藏的富有的英俊并且已经成熟起来的男人!他要让那些敌人在不久的将来做鬼都不会想到是他乐安江——鲍愁的手笔。他在暗处,就像他们忌惮的鬼神,能够识别他们;他们在明处,看不见他。鲍愁掌握了主动,可以随时通过各种渠道打听打击他们。眼下,他先要了解掌握这些人的动向和情况。他多半不会直接打听,而是采取迂回套取的方式,比如有一次,他正好去门诊检查灭火器材存放情况,看见一个老农带着一位小姑娘来看急诊,向他询问缴费处的方向,他一眼就认出这个人是老家哈巴的邻居商敢,便亲自带着商敢到缴费处去,说,听口音商敢是情真人?商敢回答是情真的,同时也问他是否也是情真的?他说是彼界的,但是他有个亲戚在情真。商敢觉得一下子距离拉近,问他亲戚在情真哪里住?他说106厂,姓文,叫文稻道,106厂的厂长。商敢说,文厂长他晓得,文厂长的儿子文昌曾经就在他们哈巴大队当知青,后来和王特派员的女儿王萍萍前后一点进了后坞发电厂当工人,两个人还结婚成了家。鲍愁又顺嘴说了一句他记得他们哈巴大队的支书好像姓魏。商敢一听来了精神,说,魏支书啊,熟得很,于是把魏支书的很多事情都摆给他听,说魏支书残废后,当一段时间大队长和支书后,大队改为村,就没有当了,后来的村支书叫冉启强,村长叫商修权,魏有德虽然什么都没有当,但还是村干部,大家还是习惯称呼他魏支书,再后来,几个村合并为一个社区,等等,同时不忘告诉鲍愁,今天带来看病的是自己的小外孙女,上学的时候不晓得被哪家狗往左脸上咬了一口,情真县防疫站没有狂犬疫苗,他不得不将小孙女带到省防疫站来。原来商敢的女儿已经嫁人并且孩子已经上小学一年级。鲍愁禁不住心中一阵唏嘘,时光一晃,就过去了十多年。商敢当然没有认出他来,还在为偶遇的这位文昌的亲戚满怀感激,特别是鲍愁检查完灭火器材,到治疗室去,隔着玻璃隔断看着门诊护士长刘亦菲给小女孩处理伤口,注射完血清和疫苗后,鲍愁亲自送他们出来,在门口的小吃店为小姑娘买了五个付油包,将他们送到公交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