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久了,风声自然也就没有那么紧,望见远处那些社员们还像平时一样的劳作,不时有拖拉机马车在山寨田土之间的泥巴路上悠然自得的行走,想起自从逃到云归山下,就没有看到过武警和狱警的影子,天气已经冷得不可开交,估计已经接近年底,他感觉到监狱已经放弃了对他的追捕,于是决定冒着胆子偷偷的潜回哈巴一趟。
这些年来,他的心里面一直记挂着妹妹乐欢。父亲殒命,母亲上吊自杀,妹妹为他遭受毁容等等,家里的一切变故,在未越狱前妹妹探视他时,他就已经知道了。他放不下妹妹,同时他还记着父亲乐老弯曾经告诉过他,猪圈下面的石板底下有一条通往老屋——公房的地道,当年他还没有来得及从这条地道钻进去,到老屋魏支书的办公室去一探究竟,他一直期望着能够找出魏有德魏支书的秘密,抓住他更多的把柄。
知道了自己所在的方位,就少走许多冤枉路了。他白天找树林子或者旧窝棚休息,晚上顺着公路边的田坎路走,甚至有时候就走上国道公路,到了第五天的临晨时分,他就已经潜回到了哈巴的寨子门口。
他站在302国道进哈巴的辅路口中间,望着乐家大山下面广袤的泛着片片寒光的水田后面的昬晕中的寨子,做了好几次的深呼吸,平复自己百感交集的心情!
他小心翼翼地顺着沙路边上的灌木丛或是大树的阴影往寨子里走,路过寨子前面好几户人家以及小幺娘商秀青家等的门口,那些看家的狗们都没有吼叫,仅仅是昂了昂头,它们都还认得他。不过,他还是不敢大意,担心万一碰见巡逻的民兵,于是,转过几户人家之后,他就不再走寨子里面的石板路,专挑别人家自留地中间的小路往家走。
他是从商敢家背后的自留地转过来到自己家的院子门口的。破烂的院门用一根铁丝拧成的挂钩套在门框边的钉子上。他反手轻轻地就掏开挂钩,进了院子,往堂屋走去。堂屋的大门不但上了门栓,而且里面还用板凳顶着,他只得转到屋后父母卧房的小窗口边,轻轻地敲了敲窗户,小声叫“欢欢”。
瞌睡中的乐欢自然是十分警觉的,不等乐安江再敲第二轮,她已经醒了,小声问:“哥,是你?”
“是我,欢欢。”乐安江小声回答。
“哥,我去给你开门。”乐欢开了卧房的灯,起床到堂屋,端开板凳,正要拔门栓给乐安江开门,乐安江隔着门赶忙制止住了她。
“往门枢上浇点水再开!”乐安江说。
乐欢马上明白,半夜三更,木头门枢开关,磨擦时发出的“吱嘎”声音,半个寨子都能够听得见的,于是赶忙回身从堂屋大桌上面的茶盘里拿过茶壶,往门枢窝槽里面倒满了水,之后悄无声息地拉开了门。
关上门,走进父母的卧房,看见妹妹,乐安江并没有情绪失控。面对悲喜交集、泪眼婆娑的妹妹,他显得沉重而冷静。监狱和逃亡生活已经让他在思考中变得成熟,过分的忧伤和抱怨是没有用的。人们同情弱者,但同时也要抛弃弱者,只有强者才能够生存和进步。他怕自己的手脏,转身拉过床沿上母亲的围巾帮妹妹揩干脸上的眼泪,特别轻轻地蘸了蘸她右脸上的疤痕,极力安慰劝解着妹妹,声音冷冷的说: “事情已经就是这个样了,不要哭,没有用,我们要坚强起来,只有想办法把魏有德搬倒,才能报仇雪恨!”端起床边小平柜子上的半杯水,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报仇雪恨,有什么办法?能做的我都做了,怕是只有等到下辈子了。”望着蓬头垢面的哥哥,乐欢心如刀绞,摸黑走进堂屋给哥哥倒了一杯水来,带着哭腔说。
乐安江没有正面回答,沉思着,问:“大队和生产队有什么变化?”
“没有咋个变,还是魏有德的支部书记和大队长(革委主任),商修权代理了一段时间支书,魏有德出院后,又还回去了;只是民兵连长从五年前冉叔冉启强代理起,到去年,冉叔成正式的了;商修权还是只当大队会计。”乐欢说,“魏有德不是因为成跛子了,冉叔冉启强也不会当上这个民兵连长,”她拉开衣柜,“我去厨房烧点热水,然后帮你剪一下头发,你再去抹一个澡,换身衣服。”
“不忙,欢欢。”乐安江下意识地往左右看了看,然后凑近她的耳朵,压低了声音,“老爸生前告诉过我,我们家猪圈门槛后面的石板底下有一条地道,通往大队部魏有德的办公室,趁现在夜深人静,一会儿你放哨,我钻进去,要是能找到魏有德的秘密,抓住他的把柄就好办了。”
乐欢有些惊奇,说:“爸爸怎么没有给我说呢?”他将找出来的衣服轻轻抖了一下,“魏有德会有什么秘密?你总说是魏有德害的我们家,我们家出了这些事以后,都是他安排人帮忙打理的。”乐欢将拿出来的衣服在床边放好。
“你不要被他的假仁假义骗了,我告诉你,这一切都是他搞起来的,罪魁祸首就是他,当年你还小,好多事情爸爸妈妈才没有告诉你,详细的回头我再给你说,趁现在夜深,”他朝拉着窗帘的窗子看了一眼,“电筒呢?等会我钻过去,你在猪圈躲好,注意院子外面的动静,我就不相信魏有德不留下什么把柄。”
“好的。”乐欢答应,从枕头下面摸出电筒来递给乐安江。
乐安江把电筒揣进口袋里,随手端上床边小平柜上的水来又一口干掉,抹抹嘴,两兄妹悄悄的出了卧房,来到堂屋,乐安江顺手在门边拿起一把镰刀,轻轻拉开门,顺着屋檐下面的暗处,走到猪圈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