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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知岁月静好，总有人在负重前行。
“呜——呜——”尖锐而冗长的警笛声突然划破午后的宁静，像把锋利的刀剖开了幸福里社区的悠闲。我和杂货店老板娘正聊着赛麦提入学的新书包，话音戛然而止，她手里的毛线团“啪嗒”掉在地上。
“这是哪里失火了？”老板娘的脸颊瞬间涨得绯红，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一听这声音，我这心就跟被攥住似的……”
“阿姨您是不是高血压犯了？”我连忙扶住她摇晃的身子，瞥见柜台上的药盒，“今天的药吃了吗？”
“不是血压的事。”老板娘摆着手，声音发颤，“是想起我那远走高飞的儿子了……”
“快，给她含粒救心丸。”老伯从里屋匆匆走出，手里捏着个小药瓶，熟练地倒出一粒塞进老板娘嘴里，又对我嘱咐，“扶她到里屋躺会儿，我去看看情况。”
老板娘半眯着眼，仍不忘催促：“你去看看警报响到哪条街了……是不是小李他们出警？”
“小李肯定没事的，说不定是哪个单位在演习呢。”我一边劝慰，一边扶着老板娘往里屋走。穿过堆满货物的窄巷，里屋竟是间雅致的小房，墙上挂着张穿消防服的年轻男子照片，眉眼间竟与老板娘有七分相似。
“那是我们的儿子，小勇。”老伯不知何时跟了进来，声音低沉，“以前也是消防队的。”
老板娘躺在床上，呼吸渐渐平稳，望着照片喃喃自语：“你不知道，我跟这几个孩子结缘，都是因为小勇。”
那年夏天的雨下得跟瓢泼似的，老板娘还住在海关宿舍。刚走到楼下，就听见消防车的警笛由远及近。拐过巷子时，浓烟正从三楼窗口滚滚涌出，火舌舔着墙面的爬山虎，噼啪作响。她看见几个橙色身影从车上跃下，像离弦的箭冲进单元楼，其中一个转身朝她喊：“阿姨快退到安全区域！”
“后来才知道那是小李。”老板娘的声音温柔下来，带着回忆的暖意，“他背着张大爷从浓烟里出来时，头盔都被烧变形了，制服上冒着青烟，刚把人交到救护车边，就直挺挺倒在雨里。”
我想象着那个画面：暴雨冲刷着焦黑的窗台，橙色的身影在火光中穿梭，倒下时溅起的水花混着泥水，映出天边的闪电。
“那家人没事吧？”
“就张大爷和他孙子在家，孩子机灵，先打了119。”老板娘笑了笑，眼角泛起泪光，“都怪我们这些老家伙糊涂，张大爷烧水忘了关火，我呢，前阵子炖排骨差点烧了厨房，还是小王他们赶来灭的火。”
正说着，老伯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个湿漉漉的手机：“没事了，是隔壁街的杂物间着火，小李他们已经处理完，消防车都回队里了。”
老板娘长舒一口气，挣扎着要起身：“我精神好多了，老头子你今天不是值夜班吗？冰柜里有新鲜龙虾，叫梅姑娘去做，把几个娃儿都喊来聚聚。”
“店里走不开，我看还是我来吧。”我挽起袖子笑答，“让你们尝尝我的干锅虾，保证年轻人爱吃，也合阿姨的味口。”
厨房虽小却五脏俱全，我系上碎花围裙，处理龙虾时想起她儿子的照片，突然明白这满桌菜肴里藏着的心意——对孩子们的疼爱，原是把没能给够的母爱，分给了这些同样在一线拼杀的年轻人。
热油下锅时滋滋作响，撒上花椒辣椒的瞬间，香气便漫了满店。我特意做了两锅，一锅加麻加辣，一锅只用葱姜提味，又炖了锅冬瓜海带汤，想着给出警回来的孩子们解解腻。
“这虾壳炸得比薯片还脆！”小李第一个到，抓起一只就往嘴里塞，橙红的虾汁溅在警服上也不在意，“里面的藕片比虾还好吃，梅姐你这手艺能开馆子了！”
黄警官和小王接踵而至，带来刚买的西瓜和酸奶。老伯搬出自家酿的桑葚酒，紫红色的酒液在玻璃杯里晃出涟漪。满桌菜肴冒着热气，干锅虾的香辣混着西瓜的清甜，竟生出种奇异的温馨。
正说笑间，老伯的电话响了。他接完对黄警官说：“你阿姨睡下了，让你打包一份不辣的虾过去，她念叨着小李爱吃虾黄。”
黄警官刚起身，小王的对讲机就响了，他听完皱起眉：“队里叫我出警，有户人家煤气泄漏。”
“我也得回所里，今晚轮到我值班。”小李抹了抹嘴，抓起警帽往门外跑。
转眼间，喧闹的屋子只剩我和黄警官。满桌菜肴还冒着热气，干锅虾的红、凉拌黄瓜的绿、西瓜的粉，对着我们笑。她突然轻声说：“其实阿姨的儿子……是在五年前的森林火灾里走的。”
我握着酒杯的手猛地一颤，酒液洒在桌布上，晕开朵深色的花。
“那场火太大了，烧了三天三夜。”黄警官望着窗外的星空，声音很轻，“小勇他们班是最后撤离的，为了炸出隔离带，没能跑出来。老伯怕阿姨承受不住，连追悼会都没让她去……
原来警报声响起时，老板娘慌的不是小李的安危，是怕再听见哪个孩子牺牲的消息；原来她对年轻人的疼爱，是把失去儿子的痛，酿成了对所有孩子的温柔。
我打开那瓶伊犁老窖，倒了两个小杯：“我不会喝酒，但想敬两杯。”
“敬阿姨的儿子，也敬所有拿命护着我们的人。”黄警官举起茶杯，眼底泛着潮涌，“他们心里装着国家和人民，把守护当成誓言，用青春换我们平安。”
酒液辛辣，呛得我眼眶发烫。窗外的月光淌进屋里，照亮桌上未动的虾，像片小小的火海，而那些穿着橙色、藏蓝色制服的身影，正逆着光向我们走来。
黄警官起身要走时，我往她包里塞了盒润喉糖。她笑说：“谢谢梅姐，下次还来吃你做的虾。”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路灯下，忽然懂得：所谓守望，就是有人为他们留一盏灯、一锅热饭，等着他们平安归来。
夜风穿过街道，带着远处夜市的喧嚣。我收拾碗筷时，发现干锅虾盆底，躺着枚小小的消防徽章，许是小李刚才落下的。月光落在徽章上，映出“赴汤蹈火”四个字，闪着细碎而坚定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