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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缺憾是人生的常态，完美不过是故事里的幻梦。我的《霍尔果斯》从追溯血脉的寻根，到叩问真心的寻爱，兜兜转转，寻寻觅觅，原想在2024年盛夏落笔，却总觉得还缺些什么。是某张尚未谋面的脸庞，还是某段藏在岁月褶皱里的故事？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索性遵从内心的指引，暂且搁笔，任时光静静流淌。
搁笔是真，静养却是奢望。生活的琐碎如藤蔓缠绕，裹挟着我从蝉鸣聒噪的盛夏，一路走到落叶纷飞的初冬。风里渗进了清冽的凉意，头顶的杨树叶打着旋儿飘落，像无数只蝴蝶掠过肩头，记忆在或明媚或忧伤的岁月里轻轻穿行。
“喂，今晚别做饭了，去关氏世家，邻居老总请吃饭。”爱人的电话像一缕清风，吹散了我的遐思幽梦。
最近园区里车来车往，人潮如织，热闹得像一幅流动的画。爱人本就是个热情似火的性子，和新来的邻居们聊得投缘，这不，不仅话语间生出默契，连吃饭都约到了一处。
霍尔果斯的步行街，白日里总透着几分寂然，行人稀疏得像散落的星子。可一到傍晚，霓虹灯次第亮起，像打翻了的调色盘，行人脚步匆匆，瞬间晕染出一派喧嚣。想来也是，学生背着书包涌出校门，上班族卸下西装革履的束缚，终于能摇脚摆手地，把日子过成自己的模样。
如约走进关氏世家，依旧是宾客盈门、笑语喧阗的景象。我已有许久没来，以至于想续写老板娘的故事，笔尖都生了锈。几次约她，不是在游泳馆看孩子拍打着水花，就是在舞蹈室瞧着小人儿旋转跳跃，三个孩子像三颗缠人的星辰，足够让她的日子被忙碌填满，便不忍心再去惊扰。
包厢里，几个年轻小伙子围桌而坐，谈笑间的热气仿佛能融化窗外的寒意。见我们到场，一个穿白色衬衫的小伙子立刻起身，笑容明亮得像初升的太阳，热情地做着自我介绍。一阵寒暄过后，才知他姓王，与爱人是本家，在公司执掌销售。为了让团队的情谊如陈酒般醇厚，也为了答谢核心成员的奔波，特意把这几位中坚力量聚到一块儿。两个同姓人聊得投契，天南海北的絮语里，没有半点年龄的隔阂。从他们的言谈中我才知晓，邻居们做的是汽车出口贸易，难怪园区里停着那么多崭新的车辆，如同一群蓄势待发的骏马。
菜肴如流水般上齐，酒水在杯中漾起细碎的光，小王接了几个电话后，举杯邀我们共饮。无酒不成席，无酒不成礼，无酒不成欢，这是主人家捧出的心意，也是流淌在宴席里的中国风骨。于善饮者而言，酒早已不是寻常饮品，而是被赋予了温度的文化符号，是席间流动的诗。可于我们这些滴酒不沾的人，饮酒反倒像一场煎熬。几番推辞后，我们以茶代酒，茶杯相碰的轻响里，也盛满了敬意。
“先喝汤，趁热。”小王放下酒杯，声音里带着暖意。云吞的肉馅鲜嫩得像含着晨露，汤汁醇厚得能映出人影，一桌熟悉的味道，瞬间唤醒了唇齿间沉睡的记忆，仿佛与过往的时光轻轻相拥。
“我在和哥嫂们吃饭呢，你那边咋样，孩子作业写完了？”小王三言两语挂了电话，眉眼间带着对家的牵挂。
“夫人查岗啊？”爱人端起茶杯打趣，眼底的笑意像揉碎的星光。小王红了脸，嘿嘿笑着招呼我们动筷。这时，一个穿灰色夹克的年轻人推门而入，走到小王身边低语几句，随后转身向我们举杯，酒液在灯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接着，小王便起身去隔壁应酬，几波客人来来往往，包厢的门开开合合间，像在演一场流动的戏。
后来小王解释，那些老板都是同行，在霍尔果斯这样的小城，抬头不见低头见，请客吃饭时撞上是常事，喝着喝着便凑成了一桌，像散落的珠子被线串起。也是，一场饭局，既能是亲朋故友叙旧的暖炉，也能是生意场上博弈的棋盘。所谓人脉、圈子、资源，乃至情谊与交易，似乎都藏在这推杯换盏里，绕不开，也躲不掉。
“哥嫂慢用，我们车董和管总在路上了，我先失陪——我们这行，多半功夫都在酒桌上磨呢。”
小王离开后，这顿饭也近了尾声。才惊觉两位老总尚未到场，满桌菜肴已被我们吃得七七八八，像一幅被添满笔墨的画。正与爱人相视而笑时，一位身着黑色西装的男士推门而入，众人一声“车董”，便知眼前这位温润如玉的绅士，便是故事里的主角。
“菜该凉了，让厨房再添几道热的吧？”小李姑娘麻利地添上茶水碗筷，轻声介绍着我们。
“很高兴相识！抱歉，今日处理急事来晚了，咱们继续。”车董的声音像春风拂过湖面，瞬间抚平了我们未等主人便动筷的局促。
优秀的人总自带着光，何况爱人本就是个话匣子。同为七零后，两人都揣着一肚子创业的风雨与星光，一开口便如星火燎原，从各自的来路聊到岁月的褶皱，话语像上了发条的钟摆，停不下来。又一阵敲门声后，一个穿黑色冲锋衣的小伙子抱拳致歉，落座时带进来一缕窗外的寒，想来便是小王口中的管总。室内暖意融融，室外寒风如刀，管总双手捧着滚烫的茶杯，指尖的温度却暖不透微微发颤的身子。
“处理些事，在风里站久了，让你们等急了。”管总的声音里带着歉意，像怕惊扰了这满室的暖。两位老总的谦逊，让我这个客人更觉过意不去，只得转动转盘，轻声道：“喝点热汤，暖暖身子。”
“我们是邻居，早该聚聚，偏被琐事绊住了脚。没喝酒？来，咱们以茶代酒，碰一个。”管总眉眼精干，语气里带着谦和的力量，那份亲历亲为的模样，让人仿佛看见这家新公司正迎着朝阳生长。
“小李，你做得不错，大家都夸你呢。你们都是精英，像我当年创业，全靠身边几个得力的臂膀。”车董对员工的赞许，像火星点燃了爱人当年的热忱，他打开话匣子，往事便如流水般淌了出来。
“老总们难得和员工相聚，让他们聊聊工作吧。”我轻声提醒爱人。
“今儿不谈工作，倒想请教嫂子几句呢。”管总客气地望向我。
“我懂的不多，他比我知道得多，问他便好。”我指向爱人，并非推脱，实在是自己的嘴笨，脑子里的千言万语，到了唇边总像被什么堵住，说不分明。
“我还没开口，嫂子就把我支开啦。”管总的玩笑里带着暖意。
“她就是不爱说话，心里的话都藏在笔端呢。你那本《霍尔果斯》还没写完吧？你不是说缺了点什么？我们车董的故事，可是再好不过的墨料，可得写进去啊！”
众人眼里的惊奇像落进湖面的星光，漾开细碎的涟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