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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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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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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南窑》连载

第三章

张小娟在学校虽然学习成绩优异,又能唱会跳,可她再也不可能走进花园一样的张公岭中学读初一了;不是她本人没资格读书,而是她的家庭已经没办法正常运转;族中人各自忙于锦绣前程,一个女孩的前途未卜有什么可值得一提?于是,这个弱小姑娘,在某些愁眉苦脸的怜悯下,某个大权在握网开一面下,她不得不丢下学业,丢下羡慕,丢下梦想,和着泪水脱下校服,走进岭南陶瓷厂,当了一名临时的贴花工人。跟其她女孩一样,当劳动部门来检查,她们还必须谎报年龄,或者藏入仓库的纸箱堆里。平日里,她纤红的小手指必须经受天那水、稀硫酸之类的考验,若不小心谨慎,也许会被泡得红肿、开裂、流血、腐烂、结痂甚至致残……

她不仅要赚钱养活父亲,还必须提前下班回去买菜做饭,说是买菜,象征性而已,厝边头尾经常把老菜送给她,感激不尽。她还得忍受脾气暴躁、失去理智、思维古怪、歇斯底里的父亲的粗俗打骂,往往才进门,父亲的气话、脏话、不像话就劈头盖脸向她掷来。污言秽语听多了,小姑娘也就习以为常,认为岭南村如此,张公岭也是如此,要说有“斯文”,只不过经常“扫地”而已。

她没有怨恨父亲,没有怨恨母亲,也没有认为自己生不逢时、投错娘胎,在她看来,生活本身就是如此这般,父亲有父亲的路,母亲有母亲的路,她有自己的路,也许没有路就是路。风霜雨雪,苦不堪言,逆来顺受,好在她慢慢地学会了寻找快乐的源泉,纵使这个泉眼已经临近枯竭,且有野兽践踏。

此时的岭南村,大部分家庭已经烧起了煤气,用起了洗衣机、电磁炉、微波炉、热水器、电冰箱、摩托车;还有不少家庭建起了钢筋水泥房子,装上太阳能,开上小轿车;新农村的雏形已经在岭南村孵化成功,也有的人在享乐之余,开始忘记苦难;有的村民疯狂的“买码”,开启了返贫现象;好在有岭南陶瓷厂在,只要一个劳动力进厂打工,一家子粗茶淡饭过日子,不成问题。

张小娟还是踩着那部二十四吋破旧的“风采”牌斜梁自行车,经常掉链子,破轮胎,隔三差五就得修理几块钱,似乎是修理自行车的老师傅老眼昏花,而不是故意刁难、技不如人。

张小娟还住在那两间破烂的土砖瓦房屋,古老的榕树下,低矮,湿热,不透风,蛀虫鸣唱,白蚁出没。岭南村古老的俗语由她的家来传承:日出鸡卵影,雨来盛钵子。其中东房建于清末,十二平方米,北边隔一小部分筑炉灶,灶门黑洞洞的。东墙角打一个铺子,张回头躺在这里挣扎,骂人,发脾气,开口闭口脏乱差。掩耳而走,而几乎没有乡邻来串门探望。西房建于上世纪七十年代,与东屋打通一个弯门,六平方米,南面有一个猫窗,白猫黑猫经常从这里钻进来捕鼠,吃饱了再出去,留下鼠血一摊。如今这个小房间是张小娟的卧室,置放一张老式八脚床,这原是父母的婚床,曾经是无限风光。床的右侧内有一个陶器尿缸,一旦小便,响声过后,满屋子臭气弥漫;床的左侧,墙上有衣钩,贴一块油纸,吊几件不合身、不时髦的衣裳。墙壁没有抹白灰,砖缝是蟑螂、壁虎、蜘蛛的快乐世界,小动物玩得叽叽喳喳,地覆天翻。张小娟从小跟这些小动物为伴,彼此之间,斗智斗勇,各自为了更好地活着而不懈地努力斗争,要不是猫儿狗儿帮她,往往是她占下风。她最佩服壁虎断尾自救的绝招,可惜自己学不会。

父亲就是父亲,没有父亲就没有她,张小娟如此认识,她人小心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纵使能力有限,也要尽力把事情做到最好。

一日三餐,张小娟烧火做饭,还用柴草之类作为燃料,厂里成堆废弃的篾筐、稻草和木垫,她干脆不骑自行车了,下班的时候,就挑两把回家,足够煮熟粥汤和烧水洗澡了。偶尔虱子猖獗,她毫不畏惧,乐此不疲,脸蛋红扑扑,眼睛清如水,有时候还哼着小曲《掀起你的盖头来》,为自己能养活一个“家”而快乐着,耕耘着,强迫把母亲的音容笑貌淡忘,淡忘。否则,一说到妈妈,父亲就会打骂她,把挥之不去的恶气、晦气撒在她身上。

表面上逆来顺受,唯唯诺诺,低头不语,可她也是一个感情丰富的女儿,心灵深处,夜半三更,偶尔睡不着,把头埋在被窝里,发出一声声呐喊:妈妈,你在哪里?

张小娟是一个苦命的小姑娘,又是一个幸运的小姑娘,在厂里,领导干部、叔公阿婆、叔伯婶姆、大哥大姐对她特别关照,做示范,甚至手把手教她,加上她心灵手巧,虚心接受,且从七八岁开始就跟母亲进厂帮这帮那,积聚了诸多基础,一点即通……

三个月后,她由临时工转为正式工,多劳多得。短短半年时间,她的工资从每月二百元跃升到一千二百元,心花怒放,眼光发亮。大家尤其欣赏她小手指贴花来往穿梭的飞快动作,她就像为贴花而生,连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极为挑剔、鸡蛋里找骨头的李刚李副厂长也不得不对她赞不绝口、另眼相看,常常拿她做示范,不避嫌地夸奖她是一朵寒冬腊梅,前途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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