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钟,太阳光使出浑身解数,终于把北风赶走,暖融融的光芒洒在这片沼泽地上,老鸭却唱起了《岭南哀歌》:
岭南啊,我的故乡!/你以前不是这个模样,/是否金钱,/买断了你的回头路?/是否鱼肉,/阻塞了你的肠胃?/小娟,也是你的子民,/为何这般冷漠?/土地庙近在咫尺,/你的不离不弃,/使我产生了厌恶的情绪……
扑在田埂上,累得死去活来的张小娟被太阳光一照,神奇地醒来,她的眼睛没有闭上。她艰难地站立起来,歪歪斜斜,面如土色,满身挂着泥水,跌跌撞撞向岭南大道奔去,仿佛那里有她的救星,有她的温暖。那群老鸭拍着翅膀高唱,老鸭的主人还在喋喋不休,似乎是小娟又活过来了,惹她很不高兴。
一辆救护车疾驰而去,笛声哀鸣!
沼泽地历经小娟如此犁耙,居然有淡淡烟雾升起!
一位穿皮褛的中年失望与痛心地评论:“这一次,小娟又死不了,伯爷公无灵啊!不是我的心是缶烧的,事实证明,死,才是她唯一的选择。一死万事休,自古水东流。”
张小娟浑身发抖,摇摇晃晃向岭南陶瓷厂大门口右边三十米处的土地庙移动。她终于跌倒在土地庙前,半死不活,命如游丝。
张小娟浑身如八级地震颤抖着,头如中风摇晃不停,身上的皮肉马上要掉下来似地,双腿不停地抽搐,上牙打着下牙,“咔咔”之声,令旁边的老黑狗也感到恐怖,朝她凶狠地狂吠,仿佛耻笑她:你小小年纪,原来也是如花似玉,山乡明珠,如今活得连我都不如,做人有啥意思?
十分钟后,阳光下,张小娟紧闭着眼睛,本能地脱掉湿衣服,光着暗紫色的肉体钻进土地庙里,抓起香灰往身上狂抹,抹得人不人,鬼不鬼。那条流浪狗也佩服她,甘拜下风,站起来向奈何桥走去。
土地庙又一次宽容地收留了张小娟,仿佛土地爷早就知道她命不该绝,而且还有一番事业要做。
这座土地庙,张公岭县所有张氏子孙共享,祖宗来到岭南创业创村时所建造、供奉。庙高三米,长宽各三点五米,灰刚岩黑色石砖,因年代久远而闪闪发光;庙顶为黄色琉璃瓦;庙内正中有石香炉一个,高半米,长半米,宽半米;香炉后站着两个石雕全身像——土地爷和土地奶,面目慈善;土地爷一米二高,土地奶一米高;土地爷有胡子,土地奶雍容华贵。庙门外左边有一葫芦塔,右边有一个大铁桶,均供善男信女烧纸钱之用。小娟小时候,经常跟着母亲来烧香纸,也许土地爷土地奶还记着她。
十一点钟,村里五保户施大娘抱来一条旧棉被,还有三个拳头大的紫肉番薯,半条咸萝卜干,一同塞进土地庙去。末了,她在土地庙门前跪下,口中念念有词:“伯爷公,伯爷奶!这孩子是生是死,望您老人家早作了断。人死不过头点地,不要再折磨她。她要是命不该绝,您就指条明路吧!”
土地爷和土地奶沉默不语,目光炯炯,其实,自古以来,他们都是这样一个表情。
张小娟睁着惶恐不安的大眼睛,本能地拖过棉被,一截垫在屁股下,一截盖在身上,黑乎乎的手,拿过番薯连皮吃。
岭南村的乌鸦早已迁到完达山了,否则,它们对小娟的意见可就大啦。
施大娘满脸忧愁,心如刀割,疼痛不堪,流着泪水劝她:“孩子,慢点吃,别噎着。”
一辆小轿车在旁边冲过,村书记的老婆朝窗外吐一口水,朝施大娘恶狠狠地咒骂:“多管闲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