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娟失踪的消息不胫而走,半个月来,传遍了整个张公岭。村民街谈巷议,反应不一,有人怜悯,有人哀叹,有人庆幸,有人冷漠……
怜悯的人说:“才十九岁的姑娘,如花似玉的季节,多少同龄人还在父母怀里撒娇。”
哀叹的人说:“红颜薄命,自古而然。”
庆幸的人说:“她活着太荒唐,我们看了太辛苦;一死百了,她解脱,我们轻松。张公岭县一百多万人口,死了一个张小娟,大海里一点雨而已。”
冷漠的人说:“生生死死,人类必然,只可惜我们今后又要寂寞了。”
从潮州回来看摆桌碗的人说:“在湘子桥头,打扮成五娘的人特像张小娟。”听者嗤之以鼻。
从汕头礐石风景区回来看游灯的人说:“正月初七上午,有一少女到我的档口买烧烤,我差点叫出张小娟名字来。”
从深圳回来过元宵的人说:“欢乐谷里,一个少女导游应该就是张小娟。”
去北京旅游回来的人说:“我在天安门看升国旗,站在我身边的女孩就是张小娟,可惜她有父母陪着。”
更多的人认为,张小娟一定被人贩子掳去,清洗干净后,卖到深山老林去。
左等右等,又过去半个月时光,再没有看见张小娟的身影。五保户施大娘还是把食物放在土地庙里,可张小娟没有回来拿过。她站在土地庙前,不停地扭衣角,愁眉苦脸,放心不下:“这孩子,死也要见尸呀。”她多次求伯爷公显灵,伯爷公就是不开金口,弄得她焦急万分。
脑膜炎后遗症者,期期艾艾,从医院打杂回家过元宵节的张建筑说得有风有影:“近来破了一宗案,一个姑娘被卖入一个黑医院。”
“黑医院要姑娘干什么?”村民诧异地问,“开妓院?”
“卖器官!”张建筑得意地回答。
“卖给谁,谁要?又不能吃。”又一个村民不相信。
“据查,姑娘的心脏卖给一个美国白人,肝卖给一个红毛英国,肺卖到菲律宾,食道卖往德国,鼻子被日本名模订购,皮肤当天移植给印度人,还有一个泰国变性人非常满意她的器官。”张建筑尽可能绘声绘色。
村民半信半疑,有一村民双眼发直,骨鲠在喉问:“那还有肠胃。”
“放入冻库,择机待售。”张建筑伤心地回答。
“此人是不是张小娟?”一个村民突然问。
“她的指甲正在做DNA,过几天就知道。”张建筑点燃一支双喜香烟,喷出烟圈,心事重重,然后迈着八字步走开。看背影,宛如卓别林再世。
元宵节后,一路来,雨过天晴,春回大地,桃李开花,蜜蜂忙碌,蝴蝶戏闹。岭南村到处生机盎然,农作物长势喜人,树木色彩斑斓,鸟语花香。
……
张小娟一天没出现,关于她的种种传闻就五花八门,充满臆测,因为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施大娘说:她,生也难,死也难。
虽然大多数人倾向于张小娟溺水而亡,尸体被水库里几百斤的埃及塘虱吃掉,美餐一顿,但是,人们需要证据,诸如剩下小娟一条腿或者一只手之类的残肢,何况“买码”者也没有看见。
张小娟失踪后,鬼过桥恢复了往日的神秘和尊严,拜榕公的村民越来越多,书记、村长的老婆也来拜几次,盼望榕公只让张小娟一个人发疯就可以,不要累及“好人”。
……
就在人们即将把张小娟彻底遗忘的时候,岭南窑806年清明节前一天,她神奇地从鬼过桥头冒了出来,又躺在榕树下的石床上,享受着大自然的阳光雨露,日上三竿,睡得正香。她还是长头发,脏兮兮;穿一身红色衣服,半旧不新,也脏兮兮。
老武第一个看见张小娟回来,高兴得手舞足蹈,仰望苍天:“回来就好,回来就有希望。”
“孩子,你去哪里了?瘦了,真让人担心。”看见张小娟醒来,连忙去板车里拿过来两个面包送给她。
张小娟一反常态拒绝:“有毒,有毒!”
老武先吃一口做示范,张小娟才接过去,小心翼翼地吃起来。
老武发现,张小娟仿佛去了一趟地狱回来,眼圈发黑,眼光呆滞,惊恐万状。
对于张小娟的回归,似乎只有老武兴高采烈,倒不是张公岭人没有怜悯之心,而是她生不如死的处境,令大多数人极度悲伤,忘记了她也是人,也是张公岭同一个祖宗。
有一天,施大娘发现小娟脐下有一条伤痕,血肉模糊,老人家大吃一惊,百思不得其解,服侍她半个月,直到小娟下腹长出一道红色疤痕,她才放心。
事已至此,老武竟然还相信这句古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