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张小娟被评为岭南陶瓷厂优秀贴花工人,奖金200元,奖状一本,红花一朵,她高兴得忘掉疲倦,忘掉忧伤,像小鸟吃到一条菜虫那样快乐无比、歌声嘹亮。她连忙买了半个猪心回家,“犒劳”父亲,而她只喝汤。
这一年,她已经理顺了周遭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尽量让父亲“吃小灶”,并且着手替家里“还债”。
两年后,张小娟终于提前长大成人。长长的脖颈,脸蛋有的皮肤像熟透的柿子,薄嫩粉红,光亮的额头,薄而尖的下巴,摒弃任何杂质,红的诱人,白的喜人。李刚曾经夸赞说:这种白里透红,是张公岭的优良品种。两个银杏桃子似的眼睛,瞳眸晶莹,像刚出水的水晶,顾盼生辉,眼睑调皮地往外拱,双眼皮更加清楚,线条清晰,没有矫揉造作。白玉似的鼻梁,又利又光。特别那一袭长至腰际的黑发,末梢偏红,光泽熠熠,总是那样的抢眼。那个妃子笑,荔枝大小的嘴巴,说话带着微笑,显出两个小酒窝,惹人驻足观赏。人们啧啧称奇,苦难中,赞叹她完全承接了其母靓丽的优秀基因,也就不免有人担心,是否也遗传着母亲那非凡的风流韵事?浑身上下,曲线初现,楚楚动人,含苞待放。不少年轻人对她目不转睛,耿耿于怀,有事没事就喜欢目不转睛看着她,喜欢跟她聊天,愿意帮她解忧排难,纵使她尚未成年,厂内厂外,梦想着、计划着要和她做女朋友、娶她为妻的男工人已经越来越多,其中就包括张归添,纵使是白日做梦,竹篮打水,人们还是趋之若鹜。
张小娟经常迈着轻松的内八字步,在工厂大门快乐地走进走出,像一只轻盈的燕子,在车间的甬道飞来飞去,悄无声息,笑声朗朗。长辈们微笑着戏耍她:“可以出嫁当新娘了。”
她羞红了脸,低头走开。
岭南窑804年,春节过后,工厂刚开工那天,正月初八,桃花盛开,张小娟被岭南陶瓷厂人事部任命为贴花车间第十组组长,同组的都是未成年的小姑娘,有的失去父母,有的亲人卧床不起,有的兄弟姐妹多,有的刚建新房拉下债务,她们虽然生活在一个困难的家庭,却一样憧憬着五彩缤纷、阳光明媚的春天。而且她带的组负责样品车间的样品贴花任务,而贴金花纸的操作,李刚指定只由张小娟一人完成。元宵全县贴花技艺大奖赛,张小娟力压群芳,纵使是贴奶杯满花,起泡率只有百分之五,花纸使用率百分之百夺得冠军。观看她蜻蜓点水式的贴花、擦泡、平烫等等程序,速度之快捷,动作之轻盈,就是一种享受,令同行望其项背、佩服之至。具有几十年贴花经验的评委们无不折服,因为她们没办法达到小娟的水平。
眼看前路初露曙光,乡亲们啧啧称奇,提到她的名字,都会竖大拇指表扬几句。
几年来,张小娟省吃俭用,加班加点,帮父亲还清了债务,又计划着另一个宏伟目标,用十年的劳动所得,建造一间三层的钢筋混凝土新房,让父亲在有生之年能够住进去,换取父亲不再无缘无故为难她,不再粗言秽语辱骂她,或许换来一二句表扬。
阳光灿烂,春意盎然,张小娟满面春风,从后山的桃花丛里走出来,同事帮她拍照,人比桃花美。她的照片在同事中流传,尤其上百的男青年,把她的照片收藏,作为手机封面、电脑首页、心中情人。
岭南陶瓷厂摄影师找到张小娟,帮她拍了一大串照片,印刷并装订成岭南窑805年岭南陶瓷厂挂历,送给客户,引来无数电话咨询,小娟花落谁家?
一时间,小山谷里,风吹草动,一传十,十传百,张小娟成为岭南年度“风云人物”。
不少人找到张回头为儿子谈婚论嫁,张回头总是目中无人,一口回绝:“我养她的成本还没收回,成本收回了,还有利息。”
张小娟对父亲的粗喉大嗓、过分苛刻和不近人情不予当真,在她日常生活中一笔带过,俗话说,虎毒不食子。
踏进门第的求婚人,总是回头吐他一口:“你做父亲都不配,坏事做尽,收成本,说得出口,该死的畜生!”
当然,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张回头也知道岭南人讨厌他,纵使他没有失明的时候,也看不起他,故他总是路头路尾,专拣人多的角落,幸灾乐祸地哈哈奸笑:“岭南人恨我,我恨岭南人;岭南人恨我恨不死,我却恨死了不少岭南人。”
岭南人远远见他走过来,连忙闪在一旁,连打招呼都懒,有的调皮孩子,往他脚下放石头、木棍堵他,每当他绊倒,孩子们就哈哈大笑、拍手叫好。
张回头鼻子右侧,粉红色的肿瘤越来越大了,硬生生把右眼窝挤掉一半,他的脸像癞蛤蟆的皮,牛皮癣的流浪狗看了也恶心他,朝他狂吠,咬他的脚后跟,袭击他的裤裆。张回头急得用棍子乱打,狗就退到一二米远,静观其变,伺机而动,仿佛狗也知道他看不见这个美丽的乡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