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六日,深圳人张归南的妻子李晓青进入重度昏迷状态,院方再次下达病危通知书。接到通知,张归南匆匆忙忙又一次从香港赶回深圳,这样的情况,今年来,他已经奔波三回了。他满头大汗,气喘如牛,直接赶到人民医院301病房,临终的妻子似乎是在等他。突然,她回光返照睁开眼睛,挣扎着,微笑着见了爱人最后一面。看着妻子银纸色的脸庞,明显已经露出下世的光景来,心如锤击。妻子哆哆嗦嗦握住他的手,不出三分钟,无奈时辰已到,她心有余而力不足地慢慢松开,垂下,放弃。
张归南看着妻子安详归去的脸,心如死灰,他帮她合上微笑的眼睛,看着妻子没有过分痛苦,悲伤之中,稍有一点点安慰。也许医院就是如此,翠绿的草坪,沉郁的气氛,悲哀的家属,步履匆匆的医护人员。
这里很简单,也很残酷。
……
转眼间,一闪烈火,妻子由人体变成了骨灰。张归南没法接受这个现实,日夜生活在长长的阴影之中,无法自拔。折磨着他的灵魂,抑郁,崩溃,在冰冻的河面上打滚,狡黠的寒流扑面而来,他像一株突然受冻的香蕉——蔫了!
全村五百人前来奔丧,更让张归南心慌意乱,伤心欲绝。
丧事后,更令父亲张洪涛担心,承受不了致命的打击,张归南辞去在香港的工作,不上班了。公司上下同事都感到惋惜,董事会批准他三个月假期,然后再回去上班。张归南摇摇头,主意已定,不予考虑。
张归南长时间关住房门,不理亲朋好友,他躺在地板上,头痛欲裂,眼睛一闭,又出现妻子的音容笑貌、言行举止。就像一个大姑娘的影子一样总在他身边转,时而抚摸他干涩的脸皮,时而理梳他打叉的头发,时而挖挖他嗡嗡叫的耳朵,时而帮他擦拭眼泪和鼻涕,等等。自幼丧母,如今妻子离去,人生三大不幸,他已占二,整天胡思乱想。一张开眼睛,妻子甜美的影子马上消失,只剩下空气。他鼻子一酸,血液凝固,神经失灵,眼泪又控制不住,泉水般涌出。他的眼窝越来越深,眼睛呆滞无光,似乎也已经接近生命尾声。他希望妻子能把他一起带走,此时,他已经“目中无人”。
张归南头痛,脖子痛,后背痛,人困,一分钟打十八个呵欠,却久久不能入睡。心中糊涂,大脑混战,仿佛那远处招手的老头,在说:“楚河汉界,下棋下棋!”他居然不知道该走“当头炮”还是“拱卒过河”,好像智商归零。
招手的老头又分明是阎王爷,阎王爷会下棋吗?
翻来覆去,人似散架,没法入梦,纵使睡了做噩梦也行啊,好坏是一个梦,就是没有那福分了。
纵使是生活在人类梦寐以求的天堂,对张归南来说也已经失去意义,妻子走了,也把他们的爱情带进了火葬场。
张归南的座右铭“人类如果没有爱情,活着就是行尸走肉”。他感到空前的孤独、愤怒、绝望……
“死去”和“活着”的天平,毫不犹豫向死去二字倾斜,尽是嘲笑和戏弄。昨天,张归南通过关系网预订了一瓶“苯巴比妥”。他的意识,理性消失,开始由感性指导。
药店朋友来电话:“喂!老伙计,你交代的安眠药,我已经替你准备好了。你要是急用,就自己过来药店拿;如果不急用,晚上我帮你带过去。好久不见,我想和你聊一聊。”
“我过去拿吧!”张归南立即回答,迫不及待,害怕对方改变主意不卖给他似的,而今天,似乎他已经跟阎罗王约好去下棋的时间。他从地板站起来,忽然眼冒金星,天旋地转,连忙扶在衣柜角闭目养神一分钟。镇定以后,喝了半杯水,换了一个黑色T恤衫,一条赤米色牛仔裤,下楼穿上黑色运动鞋,跨出大门。小区里,正在下象棋的父亲发现他,关心地问:“归南,你去哪里?”
“爸,我去朋友店拿瓶药片。”张归南平静正常地回答。
父亲高兴地说:“去吧!也帮我带两瓶深海鱼胶丸回来。”
“好的!”张归南一边回答一边抬头挺胸、毫不犹豫地朝“未知数”走去,像一阵风,一片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