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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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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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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岭南窑》连载

第二十五章

张洪涛一点儿也没有察觉,而是沾沾自喜,以为儿子已经初步走出了那个要命的“自闭症”。父亲也悲伤,可人死不能复生,然而,仿佛爷爷、儿子、孙辈,抵抗悲剧的意志和毅力,一代不如一代。

张归南步行来到深南中路蔡屋围左侧,走过天桥来到右侧辉煌大药店,因买药人多,朋友太忙,张归南取药后,便匆匆告辞往回走。熟悉的街道,陌生的行人。总感觉身后有人来追,洞察他的秘密,像做一回“贼”似的,心脏怦怦直跳。那影子,像妻子,更像母亲。

深南中路,车水马龙,商铺林立,繁荣昌盛,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深圳是一张亮丽的名片,是人类的天堂,尤其是张归南一家。

张归南从公园边回家,公园里游人笑逐颜开,浪漫如歌,尤其是小孩放风筝,令他想起大观园风筝比赛一幕。

这个公园,在张归南户籍村的辖区内,正是二十年前张归南把十六岁的李晓青带回家成了小保姆、尔后又成了妻子的地方,他们俩的爱情故事,已经雕刻塑像,站立在公园中,供游人羡慕,可谁知道他如今的痛苦?睹园思人,倍加酸楚。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时间,因为时间的流逝,夺走了妻子宝贵的生命。他嫌以前的时间走得太快,嫌如今的时间走得太慢。他走到妻子的塑像前,用手轻轻地摸她的脸蛋,顿时泪如雨下,连忙转身跑开。他害怕把持不定,放声大哭,影响他人的情绪。

张归南匆匆穿过“二奶街”,来到繁花似锦的解放路,路过“阿兰美发店”,他停下脚步,这是他经常来理发的地方,老板阿兰跟他已经是老熟人,阿兰也多次去过他家喝茶,彼此间留下好印象。

张归南本能地准备洗头、理发、刮胡子,他要收拾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昂首阔步,走向妻子,这也许是每一个想死之人要准备的细节,也就是所谓干干净净走来,干干净净回去。张归南推开美发店玻璃门,一股冷气扑面而来,直入肺腑,门内门外,真是二重天。

张归南每次来理发,不管多忙,阿兰都放下手头工作,帮张归南洗头、剪发、修面、吹烫。今天中午,阿兰午睡尚未起床,一个女工看见张归南进来,立马上楼把老板叫起来:“兰姐,兰姐。张先生来了!”

阿兰一骨碌爬起来,穿着白底红花睡衣,睡眼惺忪就匆匆下楼,一边走还一边用右手揉着漂亮的鲤鱼眼,打着呵欠,更增添几分妩媚。她推开一号房,喜上眉梢,看到张归南坐在椅子上翻阅《南方都市报》。她发现张归南额头上还有汗渍,连忙拿柔软的专用毛巾帮他擦去。阿兰好奇地问:“大哥,头发、胡子为什么留了这么长?大热天,从哪里来?我已经闻到你满身汗味,嫂子帮你熏什么香水,好香!”

“去药店买药,路过这里。”张归南满脸苦涩,如实回答第一个问题,却不回答第二个问题。

不用征询张归南的意见,阿兰直接用“霸王”洗发露倒在他头发上,再洒上一些矿泉水,十指尖尖就在张归南的头上飞旋起来,时而抓,时而搓,时而按,时而揉,时而弹,时而划……

张归南失去了平时满意舒适的感觉,处于麻木状态,脸上也已是石头一样的表情。

“手重不重?太重,开口。”阿兰提醒。

“可以再用力一点。”张归南淡漠地吩咐。

阿兰知道,张归南头皮硬,喜欢重手,喜欢坚硬的指甲划来划去,他闭着眼睛,享受着异样的刺激。每次阿兰总把吃奶力都用上,希望张大哥能喜欢,能满意,能舒服,再口头上表扬她几句,她也就心满意足啦,不敢有非分之想。

“大哥,够不够力?”阿兰总是认真地问,“有五十斤。”

“可以。”张归南礼貌地回答,“不用太费劲,小心你的指甲断裂。”

阿兰的指甲染的花花绿绿,七条颜色,她高兴地说:“卸‘甲’陪君子。”

“阿兰也会巴结、奉承了。”张归南脸上透出一丝笑意,很快消失,接着说,“这社会,小人好当,君子难做。”

阿兰总听不懂张归南某些话,她也不着急,反正大哥文化高,听不懂是正常。她只管用熟练的指法回答张归南某些欲望,她的手指在张归南头皮上下跳跃,越洗越有劲,半小时换了三次水。

阿兰突然一声惊叫:“大哥,你右耳边居然有一根白头发,后脑又有一根。”

张归南无所谓地说:“大惊小怪,人类衰老的正常步骤、生理变化。古人云:人到中年万事空么,空也即白。”

“大哥,人到中年万事休才对,可我猜测,你应该到六十岁才有第一根白头发才正常。该死的白发!”阿兰愤怒地说,乘张归南没准备,也没有征求他的意见,把两根白头发快速拔掉。

张归南居然毫无反应,阿兰深感诧异。

“是呵,到死方知万事空。休与空,在特殊场合,是通灵的。”他只管回话,“阿兰的学问越来越大了,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嘿,也看不了多少次啦。”张归南越说越伤感,阿兰没有觉察,只认为他学问多,一个问题几种答案。

“还不是跟你学的。”阿兰有点羞涩,却沉浸于甜蜜的气氛中,对于张归南今天情绪的阴晴圆缺,仿佛视而不见。

剪头发,修面,刮胡子……

又过去三十分钟,阿兰恢复平静,摸摸他的脸蛋,邀请:“大哥,上楼去洗脸吧!”

“好!”张归南言听计从,跟随阿兰上二楼一号房,躺下按摩椅,拍着阿兰的手背,破涕强笑;“阿兰,下午,麻烦你陪我,你有时间吧,不介意吧?”

“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当然不介意。”阿兰笑着回答,心中却说,“不就一个下午吗,陪你一辈子也行啊!”

阿兰看见张归南的裤袋鼓起,提议他把东西拿出来,回去的时候才带上。那东西原来是鱼肝丸和安眠药,便惊问:“大哥,你也失眠?”

张归南红着脸撒谎:“偶尔。”

阿兰把最好的洗面奶涂抹在张归南的脸上,凉润的手指开始慢慢地旋转、揉搓,一圈又一圈,上下来回抚摸,揉捏到鼻子两侧,感觉呼吸有些困难。

十分钟后,张归南倍感放松、倍感舒畅,迷迷糊糊进入梦乡。阿兰轻手轻脚,害怕手指重了。她惊讶张归南是不是几个月来没睡过一个好觉,这样疲劳?她也心中悲哀:天下这么优秀的男人,自己为什么偏偏没办法享受?

洗面好,阿兰帮张归南挖耳朵,接下来,洗眼睛,像虫子游,流眼泪,惊心动魄。

一个钟头过去,张归南微微睁开眼睛,阿兰瞧一瞧他,又好像是张飞眼。

张归南突然提议,“阿兰,三餐要准时,多吃一点。”

“我才不敢多吃,瘦成僵尸,我也不怕,女人一旦胖起来,就是一堆赘肉,谁见谁讨厌,要往回瘦比登天还难。”阿兰道出心里话,突然联想起一件事,一本正经地问,“大哥,我欠你的钱,你手头紧吗?要是紧,我先还你五万元,要是不紧,年底才全部还你,我准备添置一些新工具。”

“不用还,反正我也用不着了。”张归南凄怆地回答,“钱这东西,在特定场合,走上两个极端,一端是万灵的,一端是罪恶的。”

阿兰听着张归南古里古怪的话语,虽感蹊跷,却不敢往那方面想。她接着说:“钱是一定要还的,古人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张归南沉吟良久……

阿兰大脑嗡嗡响,可她却说:“大哥,有空常来,生命在于活动,尤其这种高尚艺术。跟你在一起,我永远不会自杀。”

阿兰话里有话。张归南吓了一跳,心中嘀咕:“莫非她洞悉了我今夜准备自杀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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