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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幸被李刚言中，大寒的第二天，张前史的奶奶开始生病。十几天来，她老人家天天吃盒饭，喝可口可乐，睡席梦思，噩梦连连。
李刚获悉，打电话给张前史：“不听好人言，吃亏在眼前。张前史，你的不幸终于发生。赶快把你奶奶送进医院，老人家又吐又泻，来晚了，就可能要往火葬场送，连遗嘱都听不到哦。生老病死，人生规律。死一个人，小事一桩，我害怕岭南陶瓷厂从此多了一个讨债鬼，败坏风水。”
张前史大惊，不再纠结李刚的乌鸦嘴，风风火火驱车到岭南陶瓷厂，把奶奶载往镇医院，医生诊断后警告张前史：“你要人还是要钱，发现你们这些企业家，瓷器做多后，心也是缶烧的，有时候比缶还硬，要钱不要命，要钱不要奶奶。”
“医生，不要取笑我啦，我当然要奶奶的命。”张前史被弄得焦头烂额，他本以为奶奶是铁打的身躯，想不到奶奶也会生病。
“你说的太对啦，你就是要了你奶奶的命。”医生挖苦说，“实情告诉你，你奶奶患了死亡杀手——急性胃肠炎，引发抵抗力下降，心力衰竭，如果挺不过今天十二点（现在十一点），就有性命之忧。”医生看着手表，不客气地说，“我们也没办法，你看着办吧。要去岭南，要去潮州，要去汕头？本来你奶奶好好地活着，你非得要把她折腾死才罢休。”
张前史来不及向医生道歉，背起奶奶冲向丰田小轿车，往后车门塞进去，一边启动汽车一边哽咽地说，“奶奶，坚持住！去年吴瞎子说你能活到一百岁。我们马上去一六八医院，那里的医生医术高明，军医一定有办法；我们有的是钱，不用怕看病贵看病难；我们有的是红包，大红包，既然医生喜欢，我们就送。奶奶，自古以来，有钱能使鬼推磨。”
以往张前史承包云月水库养鱼，有一年碰上大旱，麻烦来了。承包合同有一条款：碰到干旱，灌溉第一，养鱼第二。然而，张前史不让农民放水灌溉农作物，就把他奶奶弄到水库，坐在涵嘴。面对一个老太太的生死存亡，农民兄弟放弃灌溉，宁愿让农作物活活晒死。事后，祖孙俩拍手庆贺，得意忘形。
如今，事情不可同日而语，可张前史故技重演，他忘了奶奶也是吃五谷之身，有血有肉，绝非金刚不坏之躯。
车过亡魂岭，见奶奶一声不吭，张前史停车，摸一摸，奶奶已经手脚冰凉，鼻孔没气，彻底不行了，张前史流着眼泪，不得不悲愤地走上回头路。
张前史乃岭中籍，也算是一个聪明人，悲哀的是，每隔一二年，他总是要被聪明所误一二次。
……
此时，在岭南厂广场，丘不达纸箱厂十三岁男童被岭南陶瓷厂的黑狗咬伤屁股，痛得他嚎啕大哭。他父亲连忙载他去打疯狗针，三百元事小，狂犬病发作无药可医事大。自认倒霉罢。
李刚获得信息，抽着“软中”，站在窗口，低头看着窗下广场上密密麻麻的帐篷，冷冰冰地说：“伪君子，小人之举！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乘人之危。这帮小人，看谁磨得过谁？是欠你们太少，如果欠你们上千万上亿，看你们敢不敢来示威？老天有目，寒流马上就来。寒流，来得更猛烈些吧，冻死苍蝇不足奇，冻死你们也不足奇，活该！”
张前史奶奶死去的消息在广场上、帐篷中迅速传开，厂里厂外笼罩着惊恐万状的气氛。
“晚上喝酒！”李刚兴高采烈，交代身边的小鲁，“去通知厨房老张，杀掉那条不会咬人的狗，挽几株艾草一起炒，当下酒菜。”
小鲁得令而去，有狗肉吃，他也高兴。
李刚余兴未尽，独唱独尝：“锵、锵、锵！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通通来报！”
广场的帐篷，喷了黑白字迹，还有各种颜色的横幅：
讨债有理！赖账可耻！
不还钱，把革命进行到底！
有欠有还，再欠不难。
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坚持就是胜利！
打倒“杨白劳”！
欠债不还，李刚要生癌！
还我公道！还我王法！
……
眼花缭乱，忍俊不禁，有的局外人，则希望双方关系继续糟糕下去，打架斗殴更有意思，以解心中寂寞、不平衡之苦楚。
果如李刚所料如此，寒流真的来了，风吹雨打，白天气温骤降至2℃，湿度90％，令人措手不及，冻得帐篷里的老弱病残呼吸困难，上牙打下牙，瑟瑟发抖，像落汤鸡。
然而，谁也不认输，拉锯战持续着。
正在债主们灰心丧气准备撤兵的时候，岭南陶瓷厂的账户打进来一笔资金。
李刚“咚咚咚”登上戏台，开启高音喇叭，满脸堆笑，大声向债主们讲话：“各位‘黄’大哥，这几天，大家受苦啦！我早就有言在先，因为我不是神仙，所以，纵使皇帝死了，我也没钱可还，请大家以后还是多加原谅。当然，不原谅，我也活着，而且活得不比你们差。长话短说，言归正题。现在，我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岭南陶瓷厂有钱啦。”
台下顿时欢呼雀跃，喜出望外，有人谨慎鼓掌，以防有诈。
李刚接着说：“但是，钱不多。大债主只能还五万，小债主只能还二万，明天就能打进你们的账户，过年可以买盐、买米、买肉、买药。至于你们回不回去，悉听尊便。不回去的，通知家人多送棉被来，最好十斤以上的棉被，以免冻坏过不了年。实话实说，年关已到，再有钱来，也不会还你们了，岭南陶瓷厂也要过年啊。附加一句，你们要在这里过年，岭南厂不收场地费，你们的帐篷可以在这里竖着，只不过生死自负。”
债主们心中一时炎火一时冰川，自认窝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李刚抱着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心态，故他不烦恼。父亲已经烦恼死了，他才不会重蹈父亲覆辙。
岭南窑805年，岭南陶瓷厂命不该绝；岭南窑806年，岭南陶瓷厂离绝路还有多远？
张前史死了奶奶，李刚于心不忍，恻隐之心，特批多还五万元，并一再安慰：“黄泉路上无老幼，节哀顺变！”
至于三〇八厂态度蛮横恶劣，行为反动，冒天下之大不韪，光天化日之下挖风水树，是可忍，孰不可忍？李刚批示：“一分钱也不还，有本事上法庭告去。”
三〇八厂长火冒三丈，撂下狠话：“走着瞧，一定要告死你！”
正中李刚下怀：“告吧，你能早一天把岭南陶瓷厂告死，我不仅不怪罪你，我正求之不得，还会感谢你，请你涮羊肉，喝茅台，泡俄罗斯澡。岭南陶瓷厂早一天死去，我早一天脱离苦海。”
五大三粗的三〇八厂长大吃一惊：“原来如此！李刚啊李刚，有你的存在，岭南厂焉有不倒之理？”
李刚回天乏术，包红包请“济公”来厂看风水，济公看后坚定不移地说：“拆牌坊！”
岭南村百来个老人里三层外三层把牌坊围住，李刚知难而退，济公乘机溜走，声言喝酒去了。
神上天后，张公岭空中依然阴云密布，阴雨绵绵，各种霉气渐行渐近，但是物质生活进入巅峰时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