澡堂蓝色的门帘上印着“男澡堂”三个白色大字,旁边挂着白色的门帘上印着“女澡堂”三个红字。小贝掀开蓝色的门帘,进到澡堂里,脸上扑来一股热气腾腾的水气,模模糊糊,大池子里闪动着几个人洗澡。刘成哼着歌。
澡堂里泡澡的人说:“哎,刘黑子来了,你怎么才下夜班?”
“哦,我虽然看不清你,那池子里的一团黑,不是狗熊是谁呢?”
满池子里哈哈笑。
“呀,这外号叫的真逗人,好听。”
刘成嘴里哼着歌。小贝顺着耳朵听,“嗯”几声,嘿嘿笑。
“我知道,那是《冰山上来客》电影上唱得歌。”
刘成点点头,开始悠扬动情唱:
戈壁滩上的一股清泉
冰山上的一朵雪莲
风暴不会永远不住
啊什么时候啊
才能看到你的笑脸
小贝跟着模仿电影的声音唱起来:
乌云笼罩着冰山
风暴横扫戈壁滩
欢乐被压在冰山下
啊我的眼泪呀
能冲平了萨里尔高原
眼泪会使玉石更白
……
澡堂的水池里“噼里啪啦”激起一片击水的掌声。
“嗬,居然这小孩也唱得带劲,刘黑子多唱几首,我们听听解乏痛快。”
“哦,刘哥,你带这小孩是谁呀?”
“机关里的娃小贝。”
“哦,我们去机关见过,就是那个带把的小子,见面先是笑嘻嘻的,嘴边两个小酒窝,喜恰人的,是不是关经理的的那个接班人?”
“对,没错,就是他。”
刘成脱完衣服放在长椅上,手里拿着两条毛巾,池子边上放着肥皂盒,小贝也脱得精光溜净,来到贴着白瓷砖的浴池,迟疑地不敢下水。
水池里热水轰轰响,冒着白雾。
“不要怕,先把身上湿湿,快下来。”
“有点烫。”
“不烫,怎么算洗澡?”
小贝往身上撩撩水,一只脚试探放进池子里,叫着:“哎呀呀,烫死了!”
“哈哈哈哈。”
“不会把小鸟烫熟。”
小贝咬住牙,撩着池子里的热水,慢慢适应,泡进去身子,忽地站起来一阵,再泡进去,坚持坐在池子里的池阶上,水漫到了脖根处,一站起来浑身烫红了。
“不烫烫,哪叫泡澡解乏,这一烫,把千年的垢痂泡掉,焕然一新了。”
刘成从池子里起来,叫小贝:“你躺在池子边上,我给你搓澡。”
“刘黑子,趁这热气腾腾,把你豪迈的激情再冲高一浪,我们也再解乏舒坦一下。”
“老规矩,澡堂里吼几声,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那个舒服解乏没得说。”
刘成清清嘶哑的嗓子:“嗯嗯嗯,嗓子有点不带劲。肯定是昨晚干活风吹的。”
“吼几下泡一泡就通了。”
“啊哎啊哎——,好,我先给小贝搓两把。”
“呀呀,你轻点轻点,我疼死了。”
“你看你的脊背、屁股上都搓出了灰条,起码有一小碟子饭吧?翻过身,两个胳膊伸直,开始搓了。”
“嘻嘻嘻。”
“你看你,一会疼一会笑,把你搓出的垢痂,中午盛给你当个小菜吃。”
“哈哈哈哈。”
“笑啥呢?”刘成把毛巾递给小贝,“再进池子泡一会。”
小贝一翻身“扑通”跳进池子,水花溅了旁边人一脸。
“小泥鳅进来了,哎,刘黑子再不唱,我们就要睡着了。”
“好,澡堂音乐会正式开始。”刘成站在池子边,浮现宽厚的胸肌,隆起铁疙瘩的臂膀挥舞起来,嘶哑的歌声冲击着澡堂:
樱桃好吃树难栽,
不下苦功花不开,
幸福不会从天降,
社会主义等不来。
莫说我们的家乡苦,
夜明宝珠土里埋,
只要汗水勤灌溉,
幸福的花儿遍地开。
只要汗水勤灌溉,
幸福的花儿遍地开
“这歌带劲,你看人家高占武多有福气,复员回乡,兴修水利,还娶一个俊媳妇。”
“孔淑贞长得俊得那是天仙,你看人家高占武和孔淑贞、曹茂林和小翠,真有福气!”
“我听这歌心里就想起那哗哗的流水,浓浓的乡土味,走在乡间路上背着挎包的孔淑贞,风儿吹着她的头发,露出俊美的脸,闪着大眼睛,山山水水好像都有生命了似的。”
“这歌叫什么来着:樱桃好吃树难栽。”
“嘻嘻嘻。”
“嘻嘻啥?小贝你别闷头笑,我问问你,这歌曲是哪个电影上演的?”
“电影我都看了几遍了,唱的歌叫:幸福不会从天降。”
“你看人家小贝说的,哪像你着无边际地瞎想。”
“不过你想想,为啥叫樱桃好吃树难栽,就是难呢,咱没人家那个福分呢!”
“你看人家小贝说的对,都知道,你还什么樱桃好吃,别做梦了。”
“那就让小贝给咱唱一首歌,听听。”
“小贝来一个。”
“那我也不客气。”
“对么,客气啥,那不生分么。唱个啥歌?”
“澡堂独唱《我们村里的年轻人》:人说山西好风光”
“好,对么,小家伙对脾气,唱,过瘾。”
“出水,光钩子站在池子边舞台正儿八经来一段。”
小贝稀里哗啦从池子里爬出来,身上溜完水,小贝抹一把脸,学着刘成“啊哎啊哎-”几声,捋捋头发,挺胸抬头,模仿电影里的声音,有模有样地演唱:
人说山西好风光
地肥水美五谷香
左手一指太行山
右手一指是吕梁
“嗬,你瞧瞧小贝他的手,左右伸出去真是指的好。”
“有电影上的一股豪气,真不错!”
“嘿,你看看他啥都知道,唱得顺溜的很。我老想起来电影好像高占林趴在地上用树枝写孔淑贞的名字,看得人心里激动得不得了,那情景光激动地掉泪不说……”
“说啥呢,继续听。”
站在那高处
望上一望
你看那汾河的水呀
哗啦啦啦流过我的小村旁
杏花村里开杏花
儿女正当好年华
男儿不怕千般苦
女儿能锈万种花
人有那志气永不老
你看那白发的婆婆
挺起那腰板
也象十七八
池子里“哗啦啦”掀起一片水掌声。
“好听,这些歌一唱,脑海里就是忘不了,梦中那些人都活灵灵对你笑,嘿,就跟醉酒一样香甜,忘不了……”
澡堂里静下去,一阵一阵撩水的声音,洗澡的人陷入了沉思。
小贝晃着脑袋,不解地看来望去,为啥都不吭声了,刘成也闭目养神,澡堂里传来有人酣睡的鼻声。
小贝也感到一阵舒服的睡意袭来,不由自主地眼睛打架,闭上了眼睛。
外边一阵喊叫声,惊醒了小贝,小贝竖起耳朵听到是桃花的声音,赶紧叫醒刘成。
“啊”一声,刘成用水冲冲头。“嘿,怎么就睡着了,哎,大家醒醒,赶紧洗完澡吃饭,再回宿舍睡觉。”
池子里嘟嘟囔囔闷闷说话,提醒快点洗的话音夹杂撩拨水和打哈欠的“呜—呜”长声。
刘成和小贝从澡堂出来,桃花头发劈开,挂在脸的两旁,脸色红扑扑,桃花身旁站着一个俊俏的姑娘,头发盘到头顶,两只黑眼睛水灵灵地瞅着刘成。
“几点了,还在澡堂里又唱又睡的,忘了时辰。那是小贝吧?”
“嗯,你是?”
“她是你娟子姐。”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娟子姐,你在公司联欢会上唱了一首歌:洗衣歌。”
“咯咯咯,对的,”娟子端着脸盆笑,脸盆变成了音箱“嗡嗡”响,“好你个小贝,还真记得,我还跟你饮了一杯酒。”
王大卡喊刘成吃饭的声音,灶上的香气飘来。
“啊,咱们赶紧放下东西,收拾好,到灶上去吃午饭。”
职工灶门前的空地上,蹲满了人,胡主任正在吸溜吸溜地吃着。
“刘成、小贝你们赶紧盛,陈香看见你们走过来,才把面下到锅里去啦。”
“啊,臊子面,油尖旺酸辣香薄筋光,一二三四……”小贝伸头望见刘主任的大老碗。
“呵,不用数就七个字,你小贝来了,咱们吃就吃个正宗的,你陈姐做这个可是个老把式喽。”
王大卡把两碗面先递给刘成、娟子:“你俩先吃,人家要亲自给小贝他们亲自表演一下。”
“哈,明白。”刘成、娟子端着饭就往胡主任蹲得地方走去。
灶房里传来陈香尖尖的声音:“小贝桃花你们来了,也不来看看你陈姐,”陈香拿起铁勺在两碗面上又各浇了一勺哨子、再添些炒好的胡萝卜丁、土豆丁、豆腐丁,往碗里撒些葱花、韭菜花、蒜苗花,热汤浇上去,又给碗里长些辣子油,小贝挤着眼睛闻吸几口。
“嗯,陈姐,味咋样,说啥来着—不愧是陈香。”
“呵,你还真记得这话,看样子小贝真正没有忘记我,桃花,你们尝尝我做的面,比一比董大厨,发表发表意见。”
“陈姐,我就啜了一口,嘴里出一个字:香!那厨艺盖了,向你致敬!”桃花喝口汤,嘴里不停地啧啧赞叹。
“你这个桃花,姐听这话高兴。”陈香笑得眉毛弯弯。
小贝伸个大拇指,扮相个鬼脸,陈香瞥一眼,“哼”一声,轻轻笑。
陈香在机关跟董大厨帮厨一段时间,可以说是董大厨的徒弟。小贝经常到灶房溜达,嘻嘻哈哈。后来说陈香下到煤场去做饭了。
刘成、娟子,还有王大卡挑着面、边吃边聊。
小贝双手小心翼翼端着碗,蹲在刘成旁边,唏利索咯吃着,不停地喝汤。
桃花、娟子她们凑近,边吃边笑个不停。
“小贝,不要喝汤,再给你捞。”陈香在厨房窗口伸着头说。
“陈姐,我要喝汤,好喝。”
“你陈姐,害怕你喝饱汤,再吃不了面了。”
“陈香的面擀得就是好。面也犁得匀称称,一挑韭菜叶似的,”王大卡呼噜呼噜吃完了,“我去盛,桃花小贝你们慢慢吃。”
“小李子,你吃罢饭,带小贝桃花在咱这煤场转转,刚好下夜班的刘成眯上一觉。”胡主任把碗里的汤喝个精光,嘴还舔舔碗边。
“刘哥,你去睡,我们下午有小李子领我们转。我们几个小孩也好玩玩。”小贝站起来去盛饭,刘成站在那里有点犯困。
“小贝他们又不睡觉,你去休息,让小贝他们参观溜达,我在客房里眯一下。”
“那好吧,小贝桃花你们不要乱跑,小李子你可要带他们不要走得太远,有狗熊呢,可不能乱来。”刘成摸摸小贝的头向宿舍走去,走到娟子旁边,“你给他们讲讲这里的情况。”
“哈,还有黑熊?我真想看看。”小贝拉着小李子的手来回甩着。
“我给你俩说,熊可厉害了,一巴掌能把人排成肉饼呢!”
“咦,这么厉害,”桃花捂着肩膀,摇摇头,“真厉害!”
“你和桃花多谝谝,我就睡去了。”
“不用你说,我们早都聊上了,”娟子扭着头向桃花这边一偏,“是吧?还是有些人做个好梦吧。”
“做个娟子的梦。”陈香在窗口喊了一句。
“去你的。”娟子脸刷的红了。
“哟哟,还没有说啥,却害羞地抬不起头。”
“你这个死陈香。今晚回去看我咋和你算账,”娟子听到旁边有嘻嘻声,“胡主任你就偷偷笑,愣是不管,眼睁睁看着陈香老欺负我。”
“你看人家刘成早都走了,睡大觉,你俩没事争竞啥哩。”
“我看不行把刘哥叫来评评理,娟子姐也就不会生气了。”小贝还吃着面,嘴里噱着筷子。
“你个死小贝,坏得没眉没眼,都是跟你刘哥学的。”
“这打击面也太广了,不行的话,娟子咱们把你们几个叫一块开个会,论论理,好让娟子不蒙冤呢!”
“我看呀就是个糊涂账,葫芦僧难判葫芦案,哈哈哈哈。”
“你个王大卡。”娟子扔过去筷子,王大卡一躲,笑得喷出一口面汤来。
“哎哎,小心噎着!”陈香手捂着忙喊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