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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暴风雨的深夜，孙江从办公室出来，撑开伞，听着哗哗的雨声，边走边看，往厕所走去。
孙江先是在厕所结了个小手，突然发现灯灭了。他急忙走出厕所，往后院的门闪进去。
穿着雨衣的黑影出现了，保卫科的尚武顺熬红的眼睛终于发亮。
尚武顺跟踪黑影保持一段距离，黑影走到墙边的一个电箱拉了闸，厕所路上的高挂灯和厕所灯全部熄灭了。
黑影溜进厕所，不一会转身出来，往回走，尚武顺急忙躲到墙边屏住呼吸，那黑影走走停停，旋即折回身又来到厕所门口，下面的女工正是要换班的时间了。路灯明亮，人影绰绰。雨更大了。
那罩在雨衣帽子里的头来回摆动，头慢慢偏向北边，黑影贴在墙上极力往下看，从怀里掏出望眼镜对着双眼，往下边来回摆动瞭望，嗤嗤地发笑。
“哎呀呀……大白锅”黑影贴着望远镜说着唱着，“额把你……你把额咋么啦……犁骨啦……”
黑影忽然大吃一惊，肩膀的两边搭上了毛茸茸的手。
“肖灵通-”孙江大喝一声，
黑影一哆嗦，正要往右转身，尚武顺笑着拍他的肩膀
“肖灵通，还不知道你居然是个演员，请问拍什么电影呢？”孙江上手把他的雨帽剥掉。
“嘿嘿嘿……”肖灵通抬起胸前的望眼镜笑眯眯左右瞧瞧，“我买个望眼镜，正好上厕所，下雨天我试试能望到金陵河、蟠龙山……你二位是？”
“咋样？清楚不？”孙江讥笑地来一句。
肖灵通哆嗦几下，转脸满是笑：“还行……可是你二位深更半夜地再干什么秘密任务，咱们这里恐怕没有什么特务吧？”
“你就是个另类的特务，走，你跟我们到办公室说去。”
“看看看，是不是有啥误会，咋是这呢？”
到办公室，孙江脱下肖灵通的雨衣、望眼镜，让他坐下。
“给我倒杯水，你俩真是把我当特务了吧？”
“你说呢？半夜三更搞什么名堂？”张科长走进来厉声喝问。
孙江给肖灵通倒杯水。肖灵通嘴里慢慢啜着，哈着热气。
“说啊，拿望眼镜望什么呢？”张科长敲着桌子。
“嗨，张科长不要这样对待同志们呢，晚上上厕所，睡不着，我买了个望眼镜望一望雨天的蟠龙山看怎么样，不过精神还是舒缓一些。”
“望眼镜在哪买的？”
“百货商店，咋啦？”
“百货商店？”张科长手里翻腾着望眼镜，“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呢？这是军用望眼镜，你那天买的，在那个百货商店？我们查去。”
“张科长，不要生气，给你说实话，是书记夫人古玲玲借给我的，我有时拿出来玩玩。”
“难道书记夫人让你雷雨闪电半夜三更起来玩玩，望望下面，观观西洋景？”
“看你说的，古玲玲悄悄拿书记的，我敢明火执仗白天拿出来让大家观光吗？再说古玲玲问我要了几次，我快要给书记夫人还吗，晚上没人拿出来玩玩。”
“说的怪冠冕堂皇，是不是孙江、尚武顺，哈哈哈。”张科长三人笑了。
肖灵通耷拉着眼皮，手里挪动着茶杯。
“你是再看下面的女人解手!”“啪”一声张科长拍着桌子站起来，
肖灵通的杯子在手里晃荡几下，水漾到裤子上，杯子差点掉地上。
“那……能啊，误会，误会。”
“误会？你把你那看西洋景的秦腔唱一遍。”孙江两眼瞪圆。
“是啊，什么大白锅……额把你犁骨啦……”尚武顺扬着下巴磕示意，眼睛一直盯着肖灵通。
肖灵通的脸色越来越白了，嘴哆嗦着：“这几句……唉，我是在农村看戏听来的，有时就冒几句，要是不允许唱，我就不唱了。”
“那你往北边下面瞧什么？”
张科长森森的目光射过来，肖灵通身上发抖，杯子在手里更是晃荡不停。
他微微抬动眼，晃一下三人凶神恶煞的脸，嘴张半天说不出话。
“老实交代。”张科长把笔纸放到肖灵通跟前，“你俩把他带进内边的套间里去，让他写。”
肖灵通无精打采地站起身来，低着眉拿起纸笔转身跟随保卫科俩人向套间走去。
保卫科张科长的办公室挨着西边的套间是个支床的休息室。
往东的套间与科长办公室相通，这道门开着有时关着。尚武顺和孙江的办公室就在这套间，并与科长办公室相连，也有出去的正门，再往东就是保卫科的套间档案室，有一圈柜子，窗户跟前放置一张桌子，两边各有一张床，挨墙放置一个保险柜，几个高柜子放置档案，还是一个洗相片的暗室。
天亮了，关经理在办公室听完张科长的汇报，思考着应对的方案。
“肖灵通，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你说说他的简历。”
“肖灵通是麟游人，今年二十八岁，是个初中毕业生。离过婚，他母亲生下他就得病死了，他父亲是个木匠走村串户，解放前去世，没有兄弟姐妹，他有几个亲戚在麟游老家。”
“他为啥离婚？”
“据说，肖灵通在学校爱上一个地主家的女子，就把村里的的老婆离了。他正和学校的这个女子打得火热，突然被他一脚蹬了，那女子死去活来缠他，一巴掌打走了，据说他是要与地主成分的划清界限。”
“他逃婚跑到山城，参加了工作。”
“怎么能变成这样呢？”关经理望着窗户，站起来：“肖灵通写的东西，一定要扎实，完后你和他一起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好，经理，我去看看，差不多了。”
关经理低着头看着文件，在本子上记着。
门外传来张科长的敲门声，肖灵通随后走进来，满脸憔悴，两只眼睛疲惫地微微张开。
关经理一直未抬头，肖灵通咳嗽几声，关经理仍然反应。
肖灵通身上有点发颤，站那里扭动几下身子，轻轻说：“关经理，我……”
“你怎么啦？”关经理的眉毛一挑，眼睛射来一道寒光。
肖灵通嘴哆嗦着：“我我我……”
“是不是说你冤枉、误会？那就算了，张科长，你们等会把最近现场发现情况的证取来，咱们开个会，肖灵通可以在大伙面前说说冤枉误会情况。”
“关经理，这恐怕不妥，我是说……”
“好，你是说望眼镜是书记的，他会让你半夜三更去侦察什么吧？”
“不不不，都是我的错……”
“错在哪里？张科长我看看他写得事情经过。”
张科长把肖灵通写得材料放到关经理办公桌上。
关经理摆下手，张科长、肖灵通坐下。
关经理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肖灵通的材料。
“肖灵通你觉得你说的这些能信吗？”
“关经理，我不是去看女人解手？”
“拿你半夜三更三番五次看什么呢？”
“是拿书记的望眼镜馆夜色呢，还是面朝北往下看什么？”张科长气呼呼插几句。
“说一下，往北下面看什么？”
“没有往北下面看啥，是往北边看看……”
“看到什么？”
“我就是随便绕绕，倒也没看什么……”
“告诉你肖灵通，你不说瞎编，我们可以有人证。”张科长站起来，“我们没有时间和你啰嗦。”
“好吧，张科长你先忙，等会让孙江把他领过去。”
张科长急匆匆走了。
肖灵通慌忙斜着身子哈着腰：“关经理，救救我，这事我也说不清……”
孙江走进来：“关经理，我来了。”
“肖灵通说他说不清，12点前必须说清。说不清，组织可以对你说清，要不公安机关能说清。在你面前只有两条道，一是老实交代说清，我们可以从轻发落，二是蒙混过关，欺骗组织，那就有严重后果，我们处理不了，交由公安机关处理。我们注意你的这种行为，已经有段时间了，没有证据和认证，是不会把你叫来的，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要往绝路上走，我们也就没有办法。孙江让他走。”
“关经理，我再想想，深更半夜的我也不太清醒，关经理你一定要救救我……”
“我相信你会说实话的，写出来那就另当别论，可以考虑你说的救救，若是还想蒙混过去，那就谁也救不了你，你自己掂量，机会就这么一点，稍纵即逝。”关经理威严地瞪着肖灵通，伸出两个指头，肖灵通半张着嘴，一直盯着这两个指头，接着关经理手指头使劲一撮握成拳头砸向桌子。
震得肖灵通往后退几步，浑身发抖，嘴里自言自语发出“救救”的颤音，孙江拽着他的衣袖，使劲把他掀出去，关上了门。
小泉敲门进来：“关经理，书记说他下午回来。”
“不是党校学习没有结束吗？”
“我听说是请假回来几天。”
“有啥事么？”
“我觉得……”
老赵头推门进来，喘着粗气：“一大早，古玲玲就在办公室套间给书记打电话，说肖灵通提副科长的事，能不能再给关经理做足工作，再和上级联系联系，又说今早肖灵通被保卫科叫走了，早上到现在还没有来办公室。”
“哦，是这样……”关经理抬起头：“书记夫人怎么知道这事呢？”
“保卫科有呵斥的声音，我听见隐隐约约肖灵通哭泣的声音。”小泉望望老赵头：“是不是李春芝早上在保卫科门口打转听到的？”
“对，我和小贝走过去，看见李春芝的身影，她肯定告诉了古玲玲，然后才有打电话的举动。”
“好的，你们也掌握一下肖灵通的交代情况，必须在中午拿下。”
“没麻哒，额非扒他一层皮不可。”
老赵头前脚刚走，薛科长敲门进来。
“关经理，肖灵通出事了？”
“你怎么知道的？”
“他没来上班，好像他在办公室……”
“哦，是这样，你先回去，老赵头在保卫科，主要是向肖灵通了解一件事情。”
“是这样……好好，那我回去安顿一下。”
关经理目送着薛科长离去。薛科长是个中规中矩的人，他在老赵头前脚刚离开，就推门进来，有意避开这一档。薛科长这个人工作四平八稳，工作作风还可以。老赵头对他评价是个老好人，谁也不得罪，两面都讨好，善于和稀泥。不过这样，在科室能起到一个中间纽带的作用。他来打听情况，肯定是古玲玲叫他来的。关经理眉毛拧成疙瘩，身体想藤椅的后背考去，这时张科长和老赵头敲门进来。
“关经理，果然像你遇见的那样交代了。老赵头重锤敲打，虽然不太诚恳，但是已经确认无疑。”
“给额耍屌，额不把他割喽趴下，敲出他的骨髓来，额就不姓赵！”
“第一，封锁消息，就说肖灵通望远镜的事，军用的要进行调查，再一个不能让他乱喊乱叫……”
“嗯。”
“第二，不能叫他出去，吃饭送来。外边的人谁都不能与他接触。”
“是，领导放心，我们三个人轮流看守。”
中午时分，关经理、小泉、老赵头、张科长、尚武顺、孙江还有肖灵通几个人是食堂送来的一盆汤面片，一人吃了两碗。
下午刚上班，老赵头、小泉、关经理在办公室看了肖灵通的交代材料。
“敬爱的领导：您好！我在半夜上厕所，拉灭厕所和附近的路灯，拿着望远镜到处乱看，也不经意间望到下面女厕所女工在解手，于是唱了几句荤腔荤调，这些都是思想不健康的表现，放松了思想改造，一时的冲动尤其在下雨天上厕所，穿的是黑雨衣，吓坏人。我认识到错误，保证再不要望远镜乱看，再不重犯类似的错误，请领导给自己改正的机会，我一定加倍努力工作，努力奉献。致以革命的敬礼！肖灵通”
“我准备让他继续交代，拿出人证。有挑粪人，还有武长顺、孙江，再到下面棉织厂女工宿舍这个半夜时间段换班情况取个证……”
关经理抬起头：“这些都不用了，因为目的已经达到，这件事不能再扩大化，肖灵通本身用望远镜望女工厕所是种流氓行为，没有造成严重后果，可轻可重。如果扩大化，那就必须把肖灵通扭送派出所，他可能被开除公职和担负法律责任，现在对流氓判得很重。他交代的这些，正是我们需要达到的一种结果……”
张科长、老赵头、小泉互相望望，满脸不解的神色。
“给他条出路……但是在许可的范围，也不能让他破坏我们公司的形象。我已经有想法，等书记来找我，就会有结果的……”
老赵头点头，脸上浮现了笑容，张科长和小泉还是不解地摇摇头。
“张科长，先把肖灵通给我叫来，我谈完话后，他还在你们保卫科等候。”
“好的。”
三人一起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