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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思竹(原名陈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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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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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乡行》连载

第一十七章 闪婚

二姐一直梦想正式工作,在学校代课后,她的教学方法和效果,赢得了学校、家长和学生的认可。新中国初期,由于师资十分匮乏,国家除了每年招收正规师范生,进行系统培养外,也从民办和代课老师中,选出优秀者,逐批转成吃国家皇粮的公办教师。

初中毕业,已经有了历史知识的二姐,因父亲的经历,招工受到排斥打压,很生气。她早就知道:父亲内心认可共产党解救穷苦大众,主动偷偷趁国民党部队转移,借机看望生病的母亲逃了出来,回到家乡专心务农。二姐主动找书记为父亲洗清冤屈后,掀走了压在心里的石头,轻松了很多,又对未来充满希望。

熟悉了各年级的课程内容,积累了教学经验,但因不是正式教师,只能查漏补缺。没有空位时,二姐只能回家参加生产劳动。代课期间,全国掀起了学模范活动:诸如“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

大寨那种不等不靠,自力更生,开山凿坡,修造梯田,攻克了天然恶劣地理带给农业的阻碍,提高了粮食产量的奋斗精神,激励着全国各族人民战胜各种困难和天灾人祸,促进了农业健康发展。

腊月初,阳光灿烂,天气却寒冷干燥。母亲陈余用蓝色布袋,装好一大碗白米干饭、刚炒好的新鲜蔬菜和香味扑鼻的催生汤,叫二姐给在宝峰寺教书的三舅娘送去。她是三舅舅陈庆春的新婚妻子,也是他非常欣赏和爱的人,名字与二姐后面两个字一样,叫王戴珍。

新三舅娘也是因为三年自然灾害和国际关系动荡,她所在的绵阳无线电收音机厂不得不暂时停办,才被迫回到家乡。正遇到刚刚离婚,任花岩小学教导主任的三舅舅。由校长张志良夫人李亚丁做媒初见。

三舅娘身材高挑瘦削,十九岁芳龄。长方型脸上,有一双灵秀的双眼,柳叶眉,皮肤白嫩饱满,青幽的头发,扎成一个粗壮长辫直达臀部。蓝色直管裤,配朱红色对襟收腰,小翻领上衣,亭亭玉立,时尚洋气。气质温文尔雅,谈吐得当,声音清脆,口齿伶俐,能讲普通话和俄语,正是基层农村小学急需人才。

1958年,国防直属军工企业,204无线电收音机厂,从潼南中学仅选拔了一男一女两名学生,十六岁的王戴珍被选中。进厂后,经过反复考察,她以聪慧机敏,语言表达能力强,百里挑一,又选定她跟随俄罗斯专家,学习俄语和描图制图。她俄语发音标准,喜欢唱俄语歌曲,浑身散发出独特的优雅韵味。

三舅娘的外表形象和内在综合素质,都符合三舅舅的审美标准,一眼就相中了她。在张志良校长的支持下,立即作为民办教师,到宝峰寺小学上课,填补了这里的师资空缺。她也迅速与三舅舅完了婚。

腊月,寒风凛冽,新三舅娘挺着大肚子,正在上课,看到二姐送来催生汤,非常感动。她快速讲完课,布置好练习题,吩咐说:“夏戴珍,你帮我辅导学生练习刚刚讲的新内容,我去做饭。”

“好,三舅娘。”

二姐胸有成竹地走进教室,对同学们说:“你们有不懂的地方,就问我,我姓夏,叫我夏老师就可以。”

学生都欣喜地看了看个子小巧秀美的新老师,然后埋头练习,二姐逐一解答学生的提问。获得了这次不一样的教学体验,回到家里,兴奋地给母亲陈余讲三舅娘的教学方式,使她对老师这个职业有了更多的感受和兴趣。可是,却只能作为代课老师补位。

在没有代课时,只要哪里有招工信息,她都要去试试。在生产劳动中,二姐勤劳肯干,主动挑大粪。媒人纷纷来说媒,但她决心要找到正式工作后,才谈婚论嫁。

春天,夜晚连续下了几场小雨,白天阳光明媚,万物迅速生长。母亲陈余叫二姐给生病的外婆送滋补汤,再次回陈家文书院,不愿再见到满嬢夫妇,只陪外婆聊天,晚上挨着她睡,外婆语重心长地教诲:“秀英,你一定要有份工作,挣钱养活自己,才是最幸福的人生。”

外婆的话一直牢记在心,但苦于没有出路。这次,明显感觉到:她的身体远不如从前精神。母亲陈余特地接她到夏家养老。父亲夏益祥对外婆呵护备至,到院坝乘凉的时候,总是扶着她,温和地叮嘱:“亲娘,您小心点,不要摔倒了。”

夏天晚上,大家围坐在院坝里乘凉。父亲不准二姐外出看电影,外婆安慰:“你父亲是按照旧社会教育女孩子的方法管你。新社会,妇女解放了,你有什么梦想,就要大胆追求。”

盛夏,太阳高照,气温炎热,正是棉花收购的繁忙时节,柏梓区供销社人手少,公开招聘临时工,二姐积极报了名。姐夫梁成大一直支持她出去工作,就主动找到区委书记莫怀才推荐:“红星有个夏戴珍做事泼辣利索,很不错。”

顺利进入柏梓供销社收购站,做临时收购员。回家时,总记得买回一些外婆喜欢的食物。一天清晨,收购站外,卖棉花的村民,天不见亮就排着长长的队伍,二姐与供销社一班人,趁凉快,早开称。

太阳升到高空时,已完成了当天的收购。这时,一个个子挺拔,穿着四个兜,长方形国字脸的中年英俊军人,走到二姐跟前,自我介绍说:“秀英,我是你二舅舅陈信。”

陪他的静波弟弟介绍:“二姐,他是从山东烟台回老家探亲的二叔,特来看你。”

二姐兴奋地惊呼:“二舅舅,您好,听母亲说,您到过抗美援朝前线,在朝鲜当过文化教官。在战争前线,被子弹打中腿部,成为残疾军人,是立了战功的功臣,转业时,被国家安排到烟台市人民武装部作参谋长。”

供销社总头目夏主任,一听说是二姐立了战功的舅舅,恭敬地站起来,热情地招呼:“走,二舅舅,到办公室坐着聊。”

在食堂,夏站长招待二舅舅午餐,还组织供销社所有领导和工作人员,听他讲述抗美援朝前线的精彩故事,大家肃然起敬。这次,二舅舅回来看望生病的外婆,到二姐家接她回陈家文书院。这年十月,外婆病逝。

二姐继续寻找正式工作,不知不觉成了大龄女,母亲十分担心,不断唠叨:“错过结婚的黄金时间,再想找好男人就不容易了。”

次年国庆后,盛夏的炎热退去。夏戴秀姐姐介绍:夏家湾斜对面这个队,每年人均分500斤谷子,300斤麦子,比较富裕。青杠坝徐家大公子徐泽富在家探亲,是军人,身体好,急切想与她见面。二姐同意:看看人再定。

第二天,阳光灿烂,天空晴朗,二姐照样出工,她挑着粪桶,赤着脚,动作麻利地浇完庄稼。临近中午,妇女都回家了,媒人走过来邀约:“夏戴珍,我带你上街见见徐泽富。”

二姐想亲眼看他穿几个兜的军服,爽快答应了。走到街上,媒人指着不远处,一个穿着草绿色军装,身材挺拔的军人站在百货商店门前。侧面看去,五官端正,鼻梁挺直,眼睛有神,洋溢着军人的威武气质,比以前介绍的人强很多。正想看他是几个兜,四个就是军官。对方看她在打量自己的衣服,便立即蹲下。二姐看不清楚,有些遗憾,但初步印象不错。

临别时,媒人叮嘱:“夏戴珍,回去考虑一下,我明天听你回话。”

二姐沉思地回答:“嗯,好吧。”

沿着琼江河往回走,二姐放慢脚步,掂量着这个人。心想:一直以来,那么多人揪着父亲夏益祥参加过国民党的身份做文章,每次运动,都千方百计要把他打成伪军官。徐泽富是边防兵,身份清白,堂堂正正,能冲洗父亲的霉运。

母亲也迫切希望能早点出嫁,自己上半年出生,虚岁26,在农村,确实算老姑娘,晚婚了。母亲对徐泽富的条件很满意,那就把自己嫁出去,让她心安吧。

走到火烧湾,二姐停下,望着对面的徐家坝,地理条件确实比较优越:前面有琼江河环绕而过。干农活比丘陵平坦,即便自己当不了工人,在坝上当农民,也是一个劳动与生活的好环境。子子孙孙都在这里参加生产劳动,也轻松些。

想到初中老师讲过:在未来,要实现农业机械化,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如果真有那一天,肯定平坝比其它地方要早实现。媒人说:徐泽富这次回部队后,就会提干。”

虽然现在还是士兵,心里有些打退堂鼓,或许以后真的要提干呢。看到了他的潜质,深思熟虑后,一幅未来美景,立即出现在二姐脑海。回到家里,二姐说出自己的顾虑,被母亲陈余狠狠地骂了一顿:“你还在选啥?你还要选啥?”

在母亲的紧逼下,动摇的心,渐渐有些稳定了。夜晚,一场秋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二姐碾转反侧,有说不出的兴奋,明天怎么回话呢?第二天早晨,媒人心急火燎地对二姐说:“对方要求今天到家里去看看。”

二姐觉得催得太急了,有些不情愿,却又被母亲大骂了一顿:“你要选坝上,他家的坝这么宽敞明亮,你还看不起,你要看得起哪里啊?你这个卖千家的。”

二姐幽默打趣地回答:“我卖千家,你就有脸面,你好多吃几把面条,多收彩礼啊。”

开玩笑归开玩笑,知道母亲急了的时候,要打人,她已经领教过母亲的暴力。尽管父亲也要狠狠地打母亲,但却从来没有打过自己。在一旁的母亲陈余,使劲催促,迟迟不肯动身的二姐,不得不迅速梳理好两条辫子。看外面在下雨,就穿了一双水靴,蓝布直管裤,蓝底印有红白相间,形状像星星一样的碎花上衣,立即出发,冒着中雨,走到河边,媒人早就站在对岸,等在那里。

匆匆走上大渡船,船工十分热情地载着她过了河,接她的是媒人夏戴秀姐姐的丈夫,看她下了船,便急切催促:“夏戴珍,走快点,他们一家人都在等着你吃午饭呢。”

进屋里一看:小青瓦平房,只有两间正房,两个拖步屋,家里环境并不优越,心里顿时冷了半截,但是,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依然高高兴兴地与家人说话聊天。二姐想去找自己最好的同学聊聊,对徐母说:“下午,我要到我的同学,徐志全家去耍。”

内心想去咨询她,请她参谋:这门亲事行不行。徐志全是大佛中学校长的老婆,有见识,是自己的闺蜜,最好的朋友,她一定会给自己最好最正确的意见。

徐母很聪明,立即捕捉到她内心的想法,便热情体贴,笑吟吟地说:“好吧,等老弟回来,我让他去接徐志全来家里玩。”

听了这番话,二姐很高兴。趁她与媒人和儿子徐泽富说话的时候,徐母偷偷从猪圈后门出去,提前找到徐志全,说明了情况,并请求道:“妹妹,你要一把指母往内捏哈。帮着我们说说好话。”

说完又立即回到屋里,对二姐说:“好,戴珍,你安心耍吧,我给徐志全说了,她等会儿要来这里与你见面。”

吃午饭的时候,在学校读书的三个弟弟,一起放学回到家里,二姐心想,这么多弟弟,这个房屋还是窄了一点,但是,徐母倒是和蔼可亲,十分亲热友善。弟弟们一起围坐在大方桌上,非常热闹,和谐美满。

下午,中雨已停,天空出现了一些乳白色絮云。徐志全准时来到徐家。一见她,二姐立即喜形于色,激动地抓住她的手就往屋外走。她们走到门前的田坎上,秋收后的地里,绿油油的秋玉米与间种的红薯绿叶,相互辉映。

她们并肩走在其间,二姐特别放松,推心置腹地畅谈。徐志全用手轻轻抚着一人多高的玉米,望着远处,赞美地说:“这里多么平坦,一望无际,很有气势,令人陶醉,在这里劳动,空气好清新啊。”

随着徐志全指的方向望去,确实与丘陵不一样:一片辽阔,看不到边际,心随之舒展起来。晚上,与徐志全住在厨房后面的拖步屋,通夜叽叽咕咕聊天。她劝二姐:“我觉得这门亲事很不错,戴珍,不要再选了。”

徐志全的意见,促使她定下心来。人生最好的朋友,相信不会害自己。起初心里那点小疙瘩,在好友的疏导下,悄然消失。徐志全的建议正中要害:“夏戴珍,你不是说,你们队里的那些女人都说,你看起来已经有三十多岁了吗?赶快把个人问题处理了,免得那些长舌妇再嚼舌根,乱说你。”

细细一想:“是啊,公社办公室主任的老婆,周队长的弟媳妇,能说会道,是出了名的红娘,就打了堵:没有她做媒,夏戴珍就嫁不出去,她迟早落要到自己手里。”

其他人也都说,夏戴珍逃不过她的手掌心。二姐认为:她给大姐做的媒,上当受了骗。给她做了几次媒,都被果断拒绝,二姐坚决不要她做媒。

这次,红娘是夏家姐姐,二姐才爽快同意。从徐家告别时,他们送了四卷布匹、糖和面等礼物,有做衣裤的涤卡、涤纶、的确凉及蓝士林,穿起来很凉快高雅。从这些价值不菲的礼物看得出:徐家多次被相亲女拒绝,这次,看起了二姐的潜力,迫不及待确定了这门亲事。回家给母亲陈余讲:“我不想同意,把东西退回去。房子太少了,以后怎么分家啊。”

母亲立即火冒三丈:“你这个卖千家的,别人都说你有三十多岁了,你还不嫁出去,还要等到哪个时候?”

二姐辩解:“离三十还有几岁吔,三十岁没有嫁出去的,又不止我一个人。”

才隔三天,徐家就送来期单,确定了结婚日期,二姐再也不想争辩。闪电结婚后,丈夫徐泽富在家里呆了一个多月,二姐好奇地问:“你耽搁这么久,回去不被处分吗?一般部队请假只有一个月,结婚前,你还耍了那么长的假。”

丈夫回答:“这次回来,主要是到成都医治中耳炎。”

后来才知道,丈夫骗了她。实际上,是他在文革期间,去西藏支左剿匪时,因为态度强硬,被一个十二岁的藏民少年,拿一根钢钎,直接刺向他大腿根部,差点击中男人的命根。二姐开玩笑说:“打到那里就对了哈。”

被刺后,伤口肿得像饭碗那样大,那个时候,她不知情。在婚假期间,丈夫徐泽富就在华西医院住院治疗了一个月,他曾试探性地问:“你看我的脚,有啥不同吗?”

二姐没有看不出什么,反问他:“有啥不同啊?”

丈夫沉默不语。在他返回部队后,同村与他在同一个部队当兵的廖文权回来探亲,一见到他,二姐就问:“上次徐泽富在家呆了这么久才回部队,回去受到处分没有啊?”

廖文全回答:“本来就是部队首长特批他回家,到成都华西医院治疗腿伤的。”

二姐这才恍然大悟:“回来是治疗伤口啊?”

廖文权见她不知情,说错了话,有些歉意:“原来徐泽富没有把自己受伤的情况告诉你呀。”

在她的逼迫追问下,廖文权才说出了全部真相。

为了给父亲洗去污迹,也为自己谋一条光明正道,又迫于家庭、年龄和世俗的压力,尽管丈夫的文化、家庭背景、经济状况,都不符合自己的理想要求,二姐还是在三天内结了婚。唯一令她满意的是:这个平坝环境和宽阔的土地,为自己和子女,谋求到一个好的劳动地盘,以及丈夫边防兵的光荣身份。

1970年10月,终于住在了夫家,与婆婆和睦共处,一起煮饭喂猪,供三个弟弟上学。棉花收购季节,二姐又回到柏梓供销社突击。农闲时,又回到婆家生产队,参加大集体劳动。有人说风凉话:“左选右选,选到一个漏灯盏。”

在乡邻眼里,徐家很穷。婚后不久,二姐便感受到了:这个村粮食(谷子、小麦和黄豆等)分得多不假,但婆婆家没人挣钱,只有当士兵的丈夫徐泽富,偶尔寄回十元或二十元,家里人多,开支大,那点钱只是杯水车薪。婆婆只能分什么卖什么,换钱给孩子们买食品和衣服。弟弟们要吃白米干饭,只能借谷子打成米,保证孩子们不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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