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村子门前有一个火车站叫莲花山火车站,从莲花山火车站上车,路过六道湾火车站,然后就是小河沿火车站。白斯朗营子砖厂就在“小河沿火车站”的边上,下了火车几分钟就到了。
为了按时把朱二子的房子钱还清,1995年春末夏初之际,我去了白斯朗营子砖厂打工。当时白斯朗营子砖厂的厂长叫张明。据说张明原来是修钟表的,有一些经济头脑,他高高的个子,也很有水平,但他的企业是一个典型的家族企业。为了便于管理,张明又聘用了白斯朗营子大队的原书记丛富贵作为副厂长,来协调厂部与村里,还有厂部与工人之间的许多关系。这个砖厂的生产量、工作量、资金量等方面和我们原来在锦州打工的那个砖厂相差好多,但也为上下游的一部分富余青年解决了一些就业问题。
在白斯朗营子砖厂,我遇到了邻村的冷树忠。冷树忠身体棒,思维也比较活跃,我们是上下营子,原来在锦州砖厂的时候他在成品装过窑,而我那时候在半成品推车。在白斯朗营子砖厂的时候,冷树忠出窑,我也出窑。几个来回,我们俩变成了好朋友。记得当时在一起出窑的还有杨文生、杨文广,冯广(杨文生的妹夫,杨文广的姐夫)。当时因为杨文广年龄小,只是负责清炉灰和扒窑门。
我虽然在砖厂干过几年,却没有干过出窑,30年前在砖厂出窑的场景至今还历历在目:出窑是一种越是天热,越是往火眼里钻的伙计,炎炎的夏日将砖厂内所有的水汽都蒸发殆尽,弥漫出苦咸而犷悍的气味,那是出窑汉子们身上的汗水被蒸干后散发出的混杂味道……烧砖的窑永远不能熄火,需要放的煤炭都从顶上添加。这些砖坯一层一层交错打斜、互相犬牙状被码到顶上之后,旁边的窑门就会被杨文广用砖和泥封死。当时码窑的两个小师傅也是很利索,他们的名字我忘记了,一个大窑就这样被我们几个人“承包”了。
出窑的工具是一辆双轮的胶轮小车,车辕子下方有两个铁的支架,可以让小车平稳停在窑门口或者窑里面。出砖的时候,选中四五块或七八块,两手往中间使劲儿一拢,把砖放到小车上。 大多数时候窑里的砖都是热的,热到什么程度呢?最热的时候,汗水滴到砖上能发出“滋啦”的声响。所以,出窑的人都会用汽车的内胎做一个“皮掌”,免得烫伤自己的手掌。把车装满后,要推或拉到几十米以外的场地,用砖夹子码好,每丁砖是200块,每层16块,一共十二层,上面还有两把8块,作为砖帽。
砖厂也有那种专门用于出窑的“丁”车,一车正好装200块(一丁),装车的时候就把横竖摆好。推或者拉出砖窑后,先找四块砖打底,然后用脚使劲一登,车腿子再从底下四块砖的空隙抽出来,这种方法不适合我这种笨人,弄不好一丁砖打不好,会弄倒重来,当时能够用这种车出砖的有冷树忠和冯广,而我和杨文生一直使用那种笨法子出砖。不过用这种丁车装车的时候会慢一些,而我们那种土办法装车的时候会稍快一些。
出窑之前我们都会拎一水壶凉水放在大窑的外面。进窑装完一车砖出来以后,体内的水就从皮肤的毛孔里流光了,把车推出窑门后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奔着窑门旁事先准备好的水壶而去。这时候,小酌肯定是来不及补充水分的,必须是把水桶略微倾斜,将嘴巴对准壶嘴,一口气把肚子喝得鼓鼓的,这样,推车和码砖垛才重新有了力气。即便是那个干旱、炎热的夏天,我们从砖窑里出来,都能感觉到外边“凉风习习”,其实那是窑里太热带来的错觉。
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规矩。因为初来乍到,包括吃饭、干活的一些流程和原来不一样,这里干活是管饭的。从年龄上说,我比冷树忠大两岁,于是我便装起了傻子,一到吃饭的时候,我就跑到厨房喊:“冷树忠,是不是该吃饭了?”冷树忠也积极配合:“可以吃饭了,大家照顾一下,让傻子先吃。”时间一长,砖厂都知道来了一个傻子。
有一次天热,我没有去出砖,让老板娘把我训了一顿。结果,我就坡下驴,来了一个罢工,高温涨价。厂长张明和老板娘一起找冷树忠商量。冷树忠说:“这么热的天,傻子能干点就不错了,你训他干啥?”在我们几个人一起努力下,把当时出一丁砖的工钱从四角五分涨到五角。
“要想改变生活条件,一定要靠我们自己。”食堂里管饭、不管菜,吃菜也是一个问题。为了解决吃菜的问题,我和冷树忠通过夜班出砖的空当,充分发挥主观能动作用,经常把砖厂菜园子里的茄子、辣椒、大头菜等变为己有。菜有了,没有荤怎么能行?经过几次的装聋卖傻,我终于发现做饭的厨房有一个油坛子。这是张明厂长的家宴必备,外人是搞不清楚的。油坛子里装的都是㸆好的、肥瘦均匀的猪肉。开始的时候,冷树忠在前面掩护,我在后面下手,竟然有几次成功得逞。我们把这些㸆好的肉块,弄到砖窑的火眼上开始爆炒茄子、辣椒。那诱人的清香,经常引来半成品小姑娘的半尺垂涎,味道实在美极了……
因为偷油,有一次竟然被老板娘抓了一个正着,老板娘就开始找冷树忠:“傻子干活挺好,经常偷油该咋办?”冷树忠说:“那很正常,傻子整天给你们家干活,你又舍不得给他吃肉,他就自己想办法呗,当然了,这也不能叫偷。”老板娘哭笑不得,最后把油坛子换了一个地方,用一个大锁头锁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