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海生?”“到!”“管银福?”“到!”“李继福?”“李继福?”“谁知道李继福这几天干啥去了?”“猪羔子?”“到!”又是一个三班,班长李战友一边点名,一边询问着李继福。“再说一下,今天来的人比较少,铁道就不用撤了,主要是扒大窑;赵海生一会去领火药、雷管,放炮的时候,注意点,别整冒顶;老管和王学刚你俩每人带一把大板锹。‘猪羔子’留在地面翻车。”升井的时候,千万别蹬车,刚才值班井长说,昨天晚上蹬车有碰着的。”
远远的前方忽然传来一盏灯的微光,在水面上轻轻闪动着。紧接着,第二盏、第三盏……都亮起来了。我知道这是二班的窑工开始升井了。井下的时光过得飞快,不一会就觉得有一班人马下来了。
赵海生忙着打眼,老管在那面栓着雷管的的炮线,我到停车场去推矿车。十多分钟,赵海生大喊一声“往后撤!”我和老管,还有赵海生都跑到了停车场上面的躲避所,赵海生把雷管炮线对准放炮器正负极,“轰!”一股浓浓的辣味硫磺浓烟喷薄而出,回风巷里的风机呼呼地吹着。赵海生摘下了“防毒口罩”,从靴子里抹出两颗烟来,仍给了老管一只,依旧用矿灯把烟点着。“老管,这两天咋没看到李继福呢?”“可别说了,昨天李继福和陆相华我们一起撤铁道,李继福寻思早点回家,我俩蹬车上去的,没成想在风门子那里,刮了一下,三个矿车一起上去的,差点没整残废了,昨晚十二点多,煤炭处特意来车拉到医院去了。我下来的早,喊他没听见!”“卧槽,怪不得班长今天开班前会不让蹬车呢!”
“干活!”赵海生在前面,我和老管紧随其后。我拧下安全帽上的矿灯,从未散尽的硝烟中向大窑望去:窑口上山壁陡峭,乱石森兀,黑影幢幢。赵海生先是听听煤窑哪里有掉渣的声音,然后用锚头竿子把一些不安全的煤块挑下来。又从巷道里找来两根小铁道铺到大窑里。装车的时候耳朵一定要好使,听到煤顶有掉渣的声音抓紧跑。在煤矿里,所有的事故都是违章,但是完全不违章,又不能干活。时间一长我也有一些经验了。举灯照头顶,岩层坚硬光坦,叫人放心。老管把破棉袄脱了,只穿了一件秋衣。大板锹轮圆了臂膀,矿车轰轰作响。渴了就到停车场的煤壁旁喝几口纯天然矿泉水,饿了紧紧腰带,两车一钩,两车一钩,我和老管你来我往,赵海生也显得非常勤奋,从窑洞里往外挑大块,一车3.5元,我和老管一共推了20车,我们每个人能赚到20多块,我第一次一天赚了这么多钱。
升井的时候,我们都没有蹬车,而是把工具放到车上,由于大块煤比较多,“猪羔子”在地面翻车也很顺利,地面翻车的钱算计时工,我们早早的升井了。“猪羔子”真名叫朱兴盛,四川人,老婆跑了,但是和老丈人的关系还可以。由于年龄大,又瘦小,一般井下人都管他叫“猪羔子”,让他干点辅助活。我把老管和赵海生的灯一并送到灯房子,赵海生还领着我们一起到三矿浴池里去洗个澡。大矿的条件要比我们小煤窑好得多,他们有更衣室,烘干室,他们采煤队有采煤机,他们的工资也比我们高很多。虽然不是一个单位,所有的矿上浴池,矿工去洗澡都是免费的,赵海生和那里的人一般也都熟悉。
从千米井下提升到地面,矿工们最喜欢的不是阳光,不是女人,而是赶快脱掉黑色浸泡的岁月,脱掉那身黑色、疲惫、沉重。赵海生在耳朵上夹上一根烟,然后再点燃一根,赶快进入冒着蒸汽濛濛的水池里。腿伸直、手放松、头枕池台,微闭双眼,享受。让温暖慢慢渗透每个毛孔,渗透皮肤的细细手指,像水母的吻,慢慢享受。这时,百米跨栏的速度进入幻觉。赵海生第一支烟吸完,又对上第二根。赵海生的第二只烟只剩下烟屁股的时候,又有一群矿工升井了。
这些家伙彻底把水搅黑了。整个浴池就像一些爷们在洗菜一样,反复,仔细,认真,不能叫远古的生物,在体内卧底。由于第一次洗澡,我在小火车上呼呼地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