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92年高中毕业,正式走向社会,除了分文未赚以外,把老婆混没了。如果换作一般人,这是一个多么大的尝试和致命的打击,一定受不了。可我毕竟不是一般人,我把凌乱的家重新收拾一下,就像若无其事的人一样,又回到白斯郎营子砖窑出砖去了,至少眼下还有事做。
一般来说,出窑还是安全的,但是也有例外。记得有一天中午,杨文广新开了一个窑门,是那种滴上汗水就滋滋响的窑。本来应该通一阵子风的,为了赶进度,我把小车顺着窑门堵住出入口,从车上的缝隙钻了进去。依照先取中间后取两边和先取顶上后取底层的规则,我站在车把手上去取最外边一层的最顶上的砖。砖窑里顶部的热还略高于底层,汗水马上就模糊了视线。就在我取了三五次,也就二三十块砖的时候,忽然听见有很轻微的沙沙声从里面传出,那声音就像是几只春蚕在咬桑叶。我头皮一炸,立即弯腰,几乎没有停留地就从小车上面的缝隙往出钻,我的头钻出窑门的一刻,一眼窑的砖轰然倒塌,我明显感觉有一股强大的气流冲出,脚与倒塌的砖不足半寸距离,我的腿一下子软了下来。
刚离婚的那阵子,我把所有的郁闷以及浑身的力量都发泄到了砖上,累了就呼呼地睡觉,醒了就去窑洞里搬砖。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着,转眼已到了中秋,因为砖厂的效益不是很好,工人的工资,数额小的都开了,尤其是半成品的那帮,而我们出砖的工资高,工资的数额比较大,张明厂长就开始拖欠,我们要急眼了,他就说:“拉砖,用砖顶账。再不拉,过几天,砖都没有了。” 因为我中间有事回过几趟家,所以我的工资也开了,最惨的要数冷树忠,他一要,张明厂长就跟他说:“拉砖,再不拉,砖都没有了!”我就开始和冷树忠说:“你找车,咱们拉砖吧,我们是出砖的,到时候给你往车上多方几丁啥都有了。过几天砖窑里的砖,万一答应哪个爹,咱们守着砖窑,就完蛋了。”冷树忠说,“没那么严重吧。”
秋天的风也已经很硬了,我带着仅有的一点工资款,准备回家割地。就在我刚刚走进家门的时候,发现父亲和母亲在院子里忙碌着,“咦,我们不是分家了吗?他们怎么又把东西搬回来了?”母亲说,“你不在家的时候,我们把朱二子的房子卖给于跃军了。剩下点钱把你欠朱儿子的房款还了。”这个老房子毕竟是父母他们结婚后的第一个老宅,里面住着他们为三个儿子不辍劳作的光阴故事。而对于我,这个家只是一个临时的住所,我当时的想法就是如何走出这个老屋,甚至走得越远越好。丢人现眼,不在家跟前,也不要在父母跟前,况且后面还有一个哥哥在瞅着我。
秋收很快就过去了,虽然累,总比砖厂出窑轻快得多。因为大粪场子我开边那块,虽然底子薄,但那年的雨水还好,收入了1000多斤,转手就卖给了八分地的刘少华,但是没有现钱,只能赊账。
因为在砖厂挣的钱去掉还烧窑老于师傅的利息钱,除了几十块的路费,也就没啥了。等待我的将是漫长的冬季。因为在砖厂出窑的时候,通过冷树忠,认识了一个修车的师傅,具体名字我忘记了。于是,我又坐着火车返回白斯郎营子砖厂空荡荡的,除了老于正在砖窑上面添煤,一点生气都没有。我赶紧跑过去,一边和老于打着招呼,一边问那个修车的师傅家在哪住,并且让老于师傅给我参谋一下,跟着他修车行不行?老于师傅把我领到他们家,我才知道,老于师傅是一个过子,老于师傅虽然个子不高但是孝顺,于师傅的父亲原来是一个杀猪匠,在村子里,日子过得算是比较富裕。于师傅的父母很爱干净,被服垛叠得有角有棱,记得我还帮助老于从田地里往回拉几天稻子。也正好在老于师傅那里混了两天的吃喝,他们家待我也挺好,但那毕竟是别人的家。在于师傅的介绍下,我找到了那个修车的老板,开门见山就说,“我想学徒!”那个修车的“老板”说:“可以啊!”我说学徒咋算啊:“包吃住啊,还是有工资啊,还是交学费?”“咋地都行,你先干两天,看看能不能干,然后再商量。”
前面几回介绍过了,我在锦州砖厂的时候,和哥哥,还有一个哑巴,我们一起拉砖,修车的事情。我是最不喜欢干修车这活了,眼下的寒冬腊月,我不修车又能干什么呢?至少不能让自己闲下来,趁着有限的时间学点手艺不也挺好的吗?枯燥,乏味,和我喜欢的快节奏生活很不一致,没到两天,我就溜了。
而就在小河沿火车站等车的时候,我碰见了我们隔壁的宋书记,还有他在呼市读大学的儿子宋建波。
宋建波是陪父亲去北京看病的,小河沿是他的姐姐家,好像当时还有他的姐夫在一起,所以他们从这里出发,我在这里回家,这是一个短暂的邂逅。我把自己的情况跟他们说了,我说:“目前处境很不好,急需找一些事情做”,宋建波毕竟在外面见过世面,他说,你现在的处境就和路遥《平凡的世界》里的孙少平差不多,他也是一个高中毕业生,曾经在砖厂搬过砖,也在煤矿挖过煤,后来终于凭借自己敢闯敢干干出一番天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