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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新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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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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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相赵汝愚》》连载

第二章 南渡余声

北宋靖康二年,金人的铁蹄响彻中原。这是一段被血泪与悲怆浸透的岁月。凛冽寒风裹挟着北方的肃杀之气,无情地席卷了繁华汴京。这座承载着北宋百年风华的都城,在金兵的铁蹄下瑟瑟发抖,昔日的昌盛如梦幻泡影,转瞬即逝。

往昔,汴京的街头巷尾,熙熙攘攘。朱雀门外,商肆林立,酒楼茶坊飘出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相国寺里,晨钟暮鼓,信徒虔诚,香火鼎盛。文人雅士于亭台楼阁间吟诗作画,贩夫走卒在市井小巷中忙碌营生,处处洋溢着太平盛世的祥和。然而,靖康二年的这场浩劫,彻底改变了这一切。金兵如饿狼般凶狠,攻破了汴京的城门,战火瞬间蔓延至城内的每一寸土地。

徽钦二帝,曾经高居朝堂,受万民朝拜,如今却沦为金兵的阶下囚。他们被金兵驱赶着,在冰天雪地中踏上北上的路途。随行的宗室、后妃们,衣着单薄,面容憔悴,在寒风中簌簌发抖,眼中满是绝望与无助。那长长的队伍,犹如一条被斩断的残龙,在历史的尘埃中艰难蠕动,每一步都踏出了屈辱与哀伤。

北宋的灭亡,如巨石投入心湖,激起千层浪,天下苍生皆陷入无尽的惶恐与悲痛之中。但在这风雨飘摇之际,南宋的火种悄然燃起。赵构,这位北宋皇室的后裔,于南京应天府挺身而出,登上皇位,改元建炎。那一刻,仿佛黑暗中透进了一丝曙光,给了无数人新的希望。

然而,这希望之光,却是那般微弱。金兵并未因北宋的覆灭而满足,他们对遗留的宋宗室及文武官员紧追不舍。赵构应天即位后,便踏上了南逃之路,一路仓皇,宛如惊弓之鸟。韩世忠、苗傅、张俊、王渊等将领,虽心怀忠勇,却也只能在金兵的强势追击下,步步后退。他们的身影,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坚定,他们用自己的身躯,为赵构撑起了一片小小的庇护之所。

南渡的路途,充满了艰辛与磨难。长江水滔滔,却未能阻挡金兵的脚步,反而成了南宋军民心中的一道天堑。赵构一行,在慌乱中渡过长江,抵达临安。临安,这座江南的温婉之城,在战火的映照下,被迫承担起了南宋都城的重任。在这里,赵构正式称帝,南宋的历史,由此拉开了帷幕。

在此后几年,大量的皇室成员、朝臣和百姓,纷纷追随赵构南迁。他们背井离乡,舍弃了祖辈生活的家园,带着简单的行囊和无尽的哀愁,踏上了未知的旅途。一路上,盗匪横行,他们趁乱打劫,使得原本就艰难的南迁之路,更加充满了危险。百姓们扶老携幼,哭声震天,许多人在途中染病身亡,或是被战乱吞噬了生命。

中原大地陷入了一片混乱,民不聊生。曾经繁华的城镇,如今满目疮痍;肥沃的田野,长满了荒草,无人耕种。饥饿、疾病、恐惧,如影随形,笼罩着每一个人。但即便如此,人们心中对未来的希望,却从未熄灭。他们相信,只要南宋的朝廷还在,就总有一天能够收复失地,重回故乡。

汴京,大雪纷飞。赵不求站在汉恭宪王府的廊下,望着庭院中被积雪压弯的树枝,心中满是忧虑。他是汉恭宪王赵元佐的五世孙,虽然早已没有了往日的权势,但家族的荣耀仍让他对朝廷有着一份责任感。

“父亲,金兵已经围城多日,我们该怎么办?”长子赵善应匆匆赶来,神情焦急。他其时正任承信郎一职,作为一名从九品的低级武官,他刚从前线回来。

赵不求长叹一声:“如今朝廷内忧外患,徽钦二帝被掳,康王赵构在南京应天府即位,称高宗,改元建炎。我们身为宗室,理当追随康王,复兴大宋。”

父子俩正说着,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一名家丁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老爷,不好了!金兵进城了!”

赵不求脸色大变,急忙带着家人向外跑去。街上到处都是慌乱的人群,金兵的喊杀声和百姓的哭喊声交织在一起。赵善应抽出佩剑,护着家人在混乱中突围。

他们好不容易来到汴京城外,却看到无数难民正在争先恐后渡过汴河。河面上漂浮着许多尸体,鲜血将河水染成了红色。赵善应心中悲愤交加。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朝廷的软弱无能。

赵不求让家丁迅速回家收拾好随身衣物行李、银两细软,到汴河边汇合。然后,他与儿子赵善应、善渊以及其他几位家眷一路南逃。他们先是到了扬州,本以为可以暂时安定下来,没想到金军再次南下。建炎三年二月,完颜宗翰派兵奔袭扬州,前锋直抵天水军。赵构正在行宫行欢作乐,乍闻战报,赤着左脚从暖阁踉跄逃出,他慌忙带领少数随从策马出城,仓皇渡江。

护城河浮着薄冰的水面炸开无数浪花,御前侍卫的铁枪不停地挑翻试图攀船的百姓。

“官家!官家!” 百姓的哭嚎声震天价响,襁褓中的婴儿被抛过头顶,在人潮中化作漂浮的莲花灯。五品大员的朝服被扯得露出内衬,腰间金鱼袋叮当作响,却比不过江对岸传来的连珠炮响。

西津渡的桅杆上悬着未褪尽的除夕灯笼,褪色的 “福” 字在寒风里倒悬。士兵们用刀柄砸开舱门,舱底蜷缩的绣娘尖叫着,指间还攥着未绣完的山河社稷图。有白发老者抱着半坛女儿红纵身跃入冰水,酒液在江面绽开暗红的血花。赵构的官船劈开浪头时,船尾还挂着几个抓着缆绳的百姓,随着船速加快,渐渐化作江豚跃出的水花。

对岸的青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有樵夫的山歌被北风卷来:“昨日朱门宴歌舞,今朝白骨委沟渠。”寒鸦惊起处,几件绣着龙纹的衮服正顺着水流漂向远方,像几朵凋零的牡丹,在历史的褶皱里无声地消逝。

赵善应护着家人跟随在后面,看到许多军民不及撤退,死伤与落水者不计其数。在渡江过程中,赵善应遇到了一位老妇人。老妇人抱着一个婴儿,哭着说:“将军,行行好,救救我的孙子吧!他父母都被金兵杀了。”赵善应于心不忍,便吩咐家丁将婴儿带在身边。

金兵攻入扬州,遍寻赵构而不得,怒而烧杀泄愤。金军在扬州大掠三天,纵火焚烧,又转攻真州,占领泰州。

渡江后,赵构到达杭州,将其升为临安府。杭州地理位置优越,交通便利,经济繁荣,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和经济基础。“临安” 这一名称,也蕴含着赵构期望在此临时安顿,有朝一日能恢复北方故土之意。并任命朱胜非为右相,王渊签书属枢密院事,仍兼御营司都统制。王渊在扬州大溃退时拥兵数万,对来袭的五六千金骑不作任何抵抗,不仅未罚,反而升迁,是因与原康王府宦官康履、蓝珪沆瀣一气。在赵构从镇江逃往杭州途中与到达杭州以后,这些宦官依然肆无忌惮,作威作福,强买民物,凌忽诸将,激起军民极大义愤。

三月,御营司武将苗傅、刘正彦既嫉妒王渊骤然升迁,又忌恨宦官胡作非为,对赵构一味南逃也深为不满,在杭州发动兵变。他们诛杀王渊和康履,胁迫高宗将皇位禅让给年仅三岁的皇子赵旉,由隆裕太后垂帘听政。

赵善应得知兵变的消息后,心中忧虑不已。他知道,此时的南宋朝廷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如果兵变不能及时平息,后果不堪设想。

这时,同签枢密院事吕颐浩正在江宁,礼部侍郎张浚则督军平江,他们闻讯后即联络武将韩世忠、刘光世等起兵勤王。赵善应也加入了勤王的队伍,与韩世忠一起攻打杭州。

苗傅、刘正彦两人既无深谋远虑,又无明确目标,进退失据,见勤王大军逼近杭州,就弃城而逃,高宗复辟。不久,苗、刘被韩世忠军俘获,两个月后处死。

一路辗转,风餐露宿,经历了两三年东奔西逃的动荡生活,赵不求父子终于在浙江桐乡洲泉镇暂时安顿下来。临安城的喧嚣在耳中渐渐淡去,这里暂时还没有战火,竟让赵不求父子感觉到别样的宁静祥和。这里是一派江南景象,风景秀丽。父子三人望着桐乡的青山绿水,心中满是对新生活的憧憬。

“父亲,这桐乡可比临安安静多了,我们就在这里安家吧。”赵善应望着四周,眼中满是期待。

赵不求捋了捋胡须,点头道:“是啊,此处山清水秀,听说中原皇室宗族、士大夫南渡来此安居的已有二十余家。”

赵善渊凑过来,笑着说:“哥,说不定以后咱们还能在这儿闯出一番名堂!”

初春时节,刚担任秀州崇德酒税官正在陪伴家人的赵善应,听闻金军占领明州,还乘船往南穷追宋高宗的消息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水夺眶而出,双手捂脸,泪水无法控制地涌出。

“陛下啊!您乃大宋之希望,怎可落入金贼之手!”赵善应悲痛欲绝,声音哽咽,那哭声仿佛是从心底最深处发出的绝望呐喊。他整整两天不吃不喝,只是呆呆地望着远方,眼神空洞而迷茫。

父亲赵不求看到儿子如此模样,心中满是心疼与忧虑。他缓缓走到赵善应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儿啊,莫要如此消沉。如今国家有难,正是你尽忠之时。你身为朝廷命官,怎能如此一蹶不振?”

赵善应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父亲,声音颤抖地说:“父亲,我……我实在是担心陛下的安危,也痛恨自己的无能,不能为陛下分忧,不能为国家解难。我……我该如何是好?”

赵不求目光中充满了鼓励:“儿啊,你自幼熟读兵书,有一身武艺,又心怀报国之志,虽然如今你只是一名小小的酒税官,但在国家危难之际,你同样也可以上前线效力。你要信自己,相信我大宋的将士们。有岳元帅,有韩世忠将军,还有千千万万抗金壮士,只要我们团结一心,奋勇杀敌,定能将金贼赶出中原。”

“孩儿每日诵读兵书,总觉刀兵之声在耳畔回响。父亲,若真有战鼓催征那日——”

赵不求骤然提高声调:“当以这瘦弱之躯为箭矢,以满腹韬略为羽翎!沙场不是戏台,是吞人的火海,可男子汉的血性,就该在火里淬炼成钢!”

赵善应点点头:“孩儿愿做那支离弦箭,纵使粉身碎骨,也要让敌寇见见大宋儿郎的脊梁!”

“记住,真正的将军不是马背上的雕像,是让百姓在铁蹄下仍能看见星火的人。你若出征,爹就在这书房为你点一盏长明灯!”赵不求深情地看着善应。

赵善应望着父亲那坚定的眼神,心中的阴霾渐渐散去。他握紧了拳头,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父亲,您说得对。我不能再这样消沉下去了,我要振作起来,在朝廷需要之时,我要与金贼血战到底!”

赵不求欣慰地笑了,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这才是我的好儿子!你去吧!”

赵不求送别儿子后,有感于这些年动荡的生活耽搁了太多的时光,年已不惑的他重新拾起书本一心苦读,只为能在科举中崭露头角。每日天还未亮,他的书房便亮起灯火。儿子善渊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时常劝父亲注意身体。

赵不求放下手中书卷,笑道:“为父心中有数,你们不必挂怀。咱们赵家初来此地,我若能考取功名,于家族、于你们,都是好事。渊儿,从现在起,你也要好好攻读一下四书五经,争取日后也能在科举中脱颖而出,像你兄长一样踏上仕途。”

时光荏苒,这一年科举放榜之日,赵不求中进士的消息如春风般吹到了桐乡。父子三人喜出望外,家中一片欢腾。

赵善渊兴奋地跳起来:“父亲,您可太厉害了!这下咱们赵家可有光彩了!”

闻听捷报的赵善应也满脸笑意:“父亲,恭喜您啊!经年苦读,终有回报了!”

赵不求感慨万千:“这些年一路艰辛,总算是有了结果。往后啊,我定要为百姓、为朝廷,尽我所能。”

好事成双,不久后,经人介绍,赵善应结识了前朝宰相李昉的六世孙女李氏。李氏知书达理,温婉贤淑,赵善应与她一见钟情。

一日,赵善应鼓起勇气向父亲提起婚事:“爹,我对李姑娘有意,想娶她为妻。”

赵不求笑着点头:“我也听闻李姑娘才貌双全,既然你喜欢,为父自然应允。”

很快,赵家张灯结彩,迎来了赵善应的大喜之日。婚礼上,宾客满座,欢声笑语不断。

赵不求拉着赵善应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应儿,今日你成家立业,往后更要担起责任,与李氏相互扶持。你也要多读书,在学问方面要多长进。”

赵善应郑重地点头:“父亲,您放心,我定会好好待她,不负家族期望。我近来感觉自己的诗词方面有了些长进,父亲可以帮我多指点指点。”

一旁的赵善渊也凑趣道:“兄长,以后可得多教教我怎么疼媳妇!”众人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

在这桐乡的土地上,赵不求中进士,赵善应娶娇妻,赵家的故事在远近传为美谈。

此时,那个在渡江时赵善应收留的婴儿也已十来岁,赵不求父子看他很是乖巧,便留他在赵家做了僮仆。

绍兴十年,风云变幻,南宋大地燃起了抗金的熊熊烈火。名将岳飞,身披战甲,手持长枪,率领着威名远扬的岳家军,踏上了北伐的征途。他们如锐不可挡的洪流,势如破竹,一路攻占颍昌、陈州、郑州,直逼洛阳。

郾城之下,战鼓雷动,岳飞亲率精兵,与金军统帅完颜宗弼(兀术)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对决。岳家军将士个个英勇无畏,奋勇杀敌,刀光剑影中,金军节节败退。岳飞身先士卒,一杆长枪舞得密不透风,金军统帅兀术见状,心惊胆颤,最终大败而逃。

消息传至后方,赵善应闻此捷报,喜不自胜。他站在庭院之中,望着北方的天空,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心中涌动着无尽的豪情与感慨,他提笔挥毫,一首赞歌跃然纸上,字字句句都饱含着对岳家军英勇抗金的崇敬与赞美。

几年流落在天涯,忽报邮音豁两眉。

神武赫临无血刃,腥臊涤尽抚创痍。

遗黎每恨平燕策,今日还欣见汉仪。

更展白沟归旧界,皇家重建太平基。

赵善应轻声吟诵,仿佛自己也置身于那烽火连天的战场,与岳家军并肩作战,共同书写着南宋抗金的壮丽篇章。

年前,朝廷又将赵善应调往饶州余干监酒税。这年,怀胎十月的李氏呱呱产下一名男孩,赵不求、赵善应父子喜不自胜。赵不求给这个孩子取名为“汝愚”。小汝愚的出生,更是给这个家庭带来了新的希望。小汝愚满百日那天,赵家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居住在桐乡的皇室宗族、士大夫以及本地许多邻里好友都前来祝贺,赵善应看着怀中的儿子,心中感慨万千。他隐约感觉,儿子的命运将与这个在临安建立的王朝紧密相连。

在宴会结束后,赵善应独自来到庭院中。他望着夜空中的明月,心中思绪万千。

“应儿,你在想什么?”赵不求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边。

赵善应叹了口气:“我在想,建炎南渡已经十余年了。这十余年来,我们经历了太多的苦难和挫折。如今虽然暂时安定下来了,但朝廷主和派占据庙堂,他们急于与金人讲和,对抗金将领百般掣肘,北方的故土仍大部分被金人占据,真不知我们何时才能收复失地?”

赵不求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孩子,收复失地需要时间。只要我们心中有信念,总有一天会实现的。你看,你又有了弟弟善沃,现在汝愚又出生了,这就是我们的希望。”

赵善应点了点头,目光坚定:“父亲说得对。我们赵家世代忠良,孩儿也一定为复兴大宋尽一份力。”

夜渐渐深了,庭院中的桃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这段历史的沧桑。

绍兴二十一年,春意正浓,江南水乡一片生机勃勃。在桐乡的一隅,赵不求家的小院里,桃花纷飞,落英缤纷,却难掩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这一年,赵汝愚已长成了十二岁的少年,眉宇间透着几分书卷气与不凡的志向。绍兴十一年宋金和议以后,南宋向金称臣、割让部分领土、缴纳岁币,换得了短暂的太平,但北方的金兵,如同一头惦记羊群的饿狼,仍随时可能扑过来,战争的阴云仍然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而赵善应,此时早已担任修武郎、江西兵马都监,承担起全省边防、训练等事务,每日为备战奔忙。

赵不求,此时年近花甲,一生历经风雨,此刻只愿寻得一方净土,安享晚年。他望着窗外摇曳的柳枝,心中却难以平静。接替儿子监饶州余干酒税的他,虽身在桐乡,心却早已飞向了那片江南宁静的土地——余干。那里,才是他心中理想的归宿。

恰在此时,一封来自余干的信件悄然送达。信中,同为宗室、现任余干县令的赵彦端,以深情而诚挚的笔触,邀请赵不求一家迁居余干。赵彦端在信中描绘着余干的种种美好:千年古县的深厚底蕴,民风之淳朴,百姓之友善,还有那四通八达的水路,即便是前往临安,亦是便捷无比。字里行间,流露出对赵不求一家的深切关怀与期待。

这位余干县令赵彦端,字德庄,也是宋宗室南渡后人,系魏王赵匡美支脉,其父赵公旦定居在余干县城西。绍兴八年,赵彦端以鄱阳籍与其父同时参加殿试,父子竟同登进士榜。赵彦端为余干令时,曾主持兴建孔庙大殿。赵县令主持兴建的孔庙大殿有大成门、大成殿、明伦堂、崇圣祠、名宦祠、进士题名碑等。又重修冠山上乘风亭。

赵彦端不仅是个得民心、重文化的好县令,更是个词坛高手。冠山上的乘风亭修好之后,词人赵县令非常高兴,连写了好几首词,其中一首是《朝中措•乘风亭初成》,词曰:

长松擎月与天通。

霜叶乱惊鸿。露炯乍疑杯滟,云生似觉衣重。

江南胜处,青环楚嶂,红半溪枫。

倦客会应归去,一亭长枕寒空。

赵彦端曾赋西湖《谒金门》词,内有“波底夕阳红湿”之句,流传甚广,高宗赵构看到后非常喜欢,对臣子说:“我家里人也会作此等语。”

夜幕降临,赵家灯火通明,一场关乎未来的家庭会议悄然展开。赵不求缓缓展开信件,将赵县令的邀请与余干的魅力一一述说。长子赵善应,沉稳内敛,深知父亲的心思,第一个表示赞同:“父亲年事已高,余干的确是个养老的好地方,那里还有我任酒税官时置下的产业,况且赵县令一番美意,我们不应辜负。”

然而,次子赵善渊毕竟较年轻,性格也较为固执,一想到又要搬家,心中便生出几分不满与不舍:“这些年,我们辗转多地,好不容易在桐乡安定下来,如今又要离去,诸多不便……”话虽如此,面对父亲期盼的目光和兄长的支持,他最终还是选择了附和,只是那份不情愿,依旧挂在眉宇之间。

幼子善沃此时刚成年,对父亲的提议也表示赞成,只是担心父亲年纪大了,操心搬家的事怕他吃不消。

最令赵不求欣慰的,莫过于孙儿赵汝愚的反应。少年听闻要搬到余干,眼中闪烁着兴奋与期待的光芒:“祖父,饶州余干听起来真是个好地方!我听说那里是千年古县,有天下闻名的白云城、琵琶洲、冠山、越溪,还有诗仙李白和“五言长城”刘长卿相会过的干越亭。您看,赵县令的那首《朝中措》,说余干是‘江南胜处,青环楚嶂,红半溪枫’,真是太美了,我想去那里生活!父亲在余干做官时还在那里建了‘勅书楼’,里面藏了3万卷书,是多么好的读书的地方,我想在那里继续我的学业。”赵汝愚的话语,如同一缕温暖的阳光,照亮了全家人的心房。

经过一番商议,赵不求一家终于做出了决定——迁居余干。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开始忙碌起来,收拾行囊,告别邻里,每一份物品都承载着对过去的回忆,也寄托着对未来的憧憬。

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赵不求一家踏上了前往余干的旅程。沿途,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江南的美景如画卷般展开,让人心旷神怡。赵不求坐在船头,望着渐渐远去的桐乡,心中既有不舍,也有对新生活的向往。赵汝愚则站在船尾,兴奋地指着远方,与弟弟妹妹们分享着对余干的无限遐想。

数日后,当赵不求一家踏上余干的土地,迎接他们的是赵县令温暖的笑容和余干百姓的热情。初来乍到,在赵县令的帮助下,他们将家安在城东。新居虽简,却因有了家的味道而显得格外温馨。赵不求站在院中,望着这片即将成为自己晚年归宿的土地,心中涌动着前所未有的安宁与满足。而赵汝愚,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探索这个充满神秘与魅力的新家园,他的心中,已经种下了梦想的种子,期待着在余干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彩。

绍兴二十八年秋,鄱阳湖畔的校场被秋雨浸透。赵善应踩着满地泥泞走向马厩,靴底碾碎了几株被雨水压弯的狗尾草。马槽里的燕麦混着霉味,十二匹战马中有七匹肋骨嶙峋,鞍鞯上的铜环结着绿锈——这是枢密院拨下的“备战马”,实则是临安城淘汰的驿马。

“李顺!”他唤来正在给战马裹蹄的老兵,“去把《武经总要》里的‘连环马'阵图取来。”话音未落,东首马厩突然传来嘶鸣,却是匹青骢马踢翻了半桶黑豆。

李顺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露出左颊那道从眉骨贯穿下颌的刀疤:“都监可知?这马厩梁上的燕巢,自绍兴和议后就没断过。”他抽出腰间的角弓,弦上的牛筋早已发脆,“前日给马喂黑豆,巡按御史说咱们浪费军粮。”“燕子衔泥筑旧巢”,这是民间抗金暗号。

赵善应抚过马臀上烙着的“建康牧”印记,突然发现马鬃里藏着片黄纸。展开时,雨水晕开了“襄阳马监”的朱砂印——这是五年前被裁撤的西北马场私藏的良驹。他攥紧黄纸,听见自己甲胄下的心脏跳得震耳欲聋。

“都监快看!”李顺突然指向校场中央。刘大牛正裸着上身拖拽石碾,泥浆从他脚趾缝里挤出来,在身后拖出两道深沟。老教头张铁头握着藤条跟在旁边,藤条尖端是新劈的竹篾。

赵善应解下腰间的鸣镝箭,羽尾在雨幕中泛着乌光。这是他昨夜从岳州密使处得来的信物,箭杆上刻着的“尽忠报国”四字。

“都监要演‘连环马'?”李顺突然压低声音,“可咱们连马镫都凑不齐。”他褪下左裤腿,露出膝盖上的青铜护膝,“这是建炎三年在淮河捞的,金国铁浮屠的马镫。”

雨幕中忽然传来闷雷般的蹄声。二十匹战马踏着积水冲进校场,马上士兵的皮甲被雨水泡得发胀。赵善应认出这是枢密院新派的“教习队”,为首的军校腰间挂着的,正是去年他呈缴的神臂弓。

“赵都监好气魄!”军校甩镫下马时,溅起的泥浆弄脏了赵善应的战袍。他解下腰间的银酒壶,“张相爷让咱们来教贵部‘偃月阵',这可是当年岳家军的……”

“把马镫卸了。”赵善应突然下令,“即日起改练步骑协同。”他望着远处鄱阳湖面泛起的白浪,仿佛看见三十万金军铁浮屠正从淮河对岸压来。李顺的青铜护膝在雨中泛着冷光,与刘大牛石碾上的锈迹连成一片。

雨停时,校场西南角的槐树下传来雏燕的啾鸣。赵善应蹲下身,发现地上有梁上掉落的燕巢。

这年冬至,余干县治鼓楼后“勅书楼”新漆的朱漆在雪光中泛着冷意。

赵善应踩着积雪登上青石台阶,靴底碾碎了几片冻僵的银杏叶。门楣上 “御赐”二字的金箔在阳光下刺得人眼花,这是高宗皇帝上个月差内官送来的御笔。他解下狐裘,看见廊柱间悬着的二十八盏羊角灯,灯面上绘着的不是山水花鸟,而是《武经总要》里的弩车图谱。

“父亲,枢密院送来的《太平御览》该怎么处置?”赵汝愚抱着一函蓝布封面的典籍从二楼探身,“他们说这是皇上嘉奖您的恩典,可惜不完整,只是全册十分之一。”

“把《太平御览》放在第三层东首。”他解开腰间的双鱼纹玉钥,“与《东京梦华录》并列。”话音未落,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亲兵赵七抱着个紫檀木匣踉跄而入,匣盖上的铜锁沾着未化的雪粒。

“江州船监送来的。”赵七喘息着,“说是都监爱书,送给您的贺礼。”掀开匣盖,十二册《翠微先生北征录》静静躺在黄绫上,书页间夹着的不是书签,而是半片金兵的箭镞。赵善应抚过作者华岳的自序,“臣闻用兵之道” 六字被朱砂圈得通红,与书页边缘 “绍兴和议”的朱批形成刺目的对比。

雪粒子突然密集起来,打在窗棂上沙沙作响。赵善应站在二楼回廊,望着三万卷藏书在雪光中泛着青灰色的冷光。他用檀木镇纸压平《东京梦华录》的折角,发现书页间夹着张汴京旧地图,金水河的支流被人用银粉勾出,与鄱阳湖的港汊诡异地重合。

“父亲快看!”汝愚突然从《太平御览》里抽出张黄纸,“这是……” 话音戛然而止,他攥着纸页的手指在发抖。赵善应接过时,嗅到了熟悉的辽东松木香气——那是三十年前被金军焚毁的东京国子监藏书特有的味道。

黄纸上的字迹已有些模糊,却仍能辨出 “粘罕大营粮草图”的字样。图中绘着的不是别的,正是应天府外三十里的陈家渡,那里曾是宗泽元帅大破金军的古战场。赵善应将黄纸凑近烛火,看见背面密密麻麻写着女真文,翻译过来竟是“绍兴十年,郾城之战,岳家军破金铁浮屠”。

雪越下越大,勅书楼飞檐上的铜铃叮当作响。赵善应将黄纸夹回《太平御览》的 “边患部”,忽然听见楼下传来兵器相碰的脆响。他凭栏望去,却见张铁头正握着柄断枪在雪地里划阵图,老卒的脚印与《武经总要》里的“八阵图”严丝合缝。

“父亲,这些书……” 汝愚欲言又止。赵善应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忽然想起去年在临安述职时,秦桧相爷曾拍着他的藏书赞叹:“赵都监这三万卷书,可比十万雄兵啊。”

雪停时,勅书楼檐角的冰棱折射出七彩光晕。赵善应望着满架典籍,忽然明白高宗皇帝赐书的深意 —— 这些装帧精美的史书兵书,何尝不是另一种枷锁?就像此刻压在《孙子兵法》上的《太平广记》,用前朝的繁华盛景,锁住了所有想要 “过河”的血性。

赵善应的眼神突然变得坚定而明亮,他站起身,走到书架前,取下一本厚重的书籍,递到赵汝愚手中:“这本《唐书遗录》,是我多年来的心血结晶,里面记载了唐代的重要历史事件、人物传记,以及我对唐代历史的反思、对治国理政的思考与见解。你要好好研读,将来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坚持下去,努力读书,报效祖国。记住,我们赵家的子孙,永远不能向敌人低头!”

赵汝愚接过书籍,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他明白,这一刻,他不仅仅是在接受一本书,更是在接过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与使命。

窗外,秋风依旧在吹,但赵善应的心中却仿佛燃起了一团火,那是对未来的希望,对国家的忠诚,以及对子孙后代无尽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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