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熙十三年正月初四,新年的喜庆氛围还未消散,福州的鼓山却被一层淡淡的寒意笼罩。赵汝愚将离任福州,奔赴遥远的四川,出任制置使一职,此时的他身着素袍,带着长子赵崇宪,再一次登临鼓山。
赵崇宪,这位在淳熙十一年便高中进士的青年才俊,此刻陪伴在父亲身旁。他此前任江西转运司干办公事,此次经朝廷允许准备随父亲一同到蜀地赴任,开启人生新的征程。
二人来到鼓山之上的水云亭,涌泉寺的元嗣方丈早已在此等候着。元嗣方丈与赵汝愚交情颇深,今日听闻赵汝愚即将远行,特意在此相候,为他送别。
水云亭四周,松柏挺立,虽值寒冬,却依旧翠绿。亭内,一张石桌,几把石凳,桌上已摆好了茶具。元嗣方丈见赵汝愚父子前来,赶忙起身相迎,双手合十,微笑道:“赵大人,许久不见,今日得知大人即将远行,老衲特在此备下香茗,为大人饯行。”
赵汝愚拱手回礼,感激道:“有劳方丈了。每次来鼓山,都承蒙方丈关照,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与方丈相聚。”
众人入座,元嗣方丈轻提茶壶,为三人斟上热气腾腾的香茗。茶香四溢,萦绕在亭间。赵汝愚端起茶盏,轻抿一口,那熟悉的茶香让他思绪万千。
“福州这几年,承蒙各方支持,诸事虽有波折,但也算是顺遂。只是闽中政事,千头万绪,仍有许多未竟之事,实在放心不下。”赵汝愚微微皱眉,眼中透露出一丝忧虑。
元嗣方丈微笑着安慰道:“赵大人在福州,政绩斐然,百姓皆感恩戴德。至于未竟之事,自有后来人继续努力。大人此去蜀地,亦是重任在肩,当以新的使命为重。”
赵崇宪也在一旁说道:“父亲一心为民,所做之事皆为闽中百姓福祉。孩儿相信,父亲在蜀地,也定能做出一番功绩。”
赵汝愚看着儿子,眼中满是期许:“宪儿,你能一同随为父前往蜀地担任书写机宜文字,为父很是欣慰。但蜀地不比福州,路途遥远,且局势复杂,你要时刻谨慎行事,不可大意。”
赵崇宪坚定地点点头:“父亲放心,孩儿定当牢记教诲。”
三人一边品茶,一边回忆着在福州的过往。言语间,既有对过去岁月的怀念,也有对未来未知的期许。
茶过三巡,赵汝愚起身,踱步至亭外。他极目远眺,福州城的景色尽收眼底。只见建溪、富屯溪、沙溪这闽江三大支流奔腾不息,汇聚在一起,气势磅礴。远处,群山连绵,横亘在天地之间。清寒的冬日,草木略显消瘦,但那一片翠绿的植被,却如华盖般在眼前铺陈开来,充满生机。
水云亭之西,有灵源洞,仿佛是大地的眼眸,深邃而神秘。石壁之上,精雕着栩栩如生的龙头。那龙头双目圆睁,须髯飞扬,似欲破壁而出,腾飞九霄。但见清泉自龙口汹涌奔涌,如一条灵动的银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后,落入下方的水潭,溅起晶莹的水花,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宛如一曲天然的乐章,在这静谧的山间回荡。
这灵源之水,犹如大自然慷慨馈赠的琼浆玉液,水质纯净得如同无瑕的水晶,清冽澄澈,让人望之心生凉意。更为神奇的是,此水竟有着非凡的特质,堪称一绝——铜钱置于水面,竟能稳稳浮起,而不沉落。这一奇妙景象,仿佛是大自然施展的魔法,为灵源之水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传说,那神晏法师曾在此“喝退”灵源洞涧水,为这片土地留下了一段充满奇幻色彩的故事。然而,现实中的灵源之水,仿佛不受传说的束缚,它日夜流淌,终年不竭。无论岁月如何流转,无论四季怎样更迭,它始终以一种从容不迫的姿态,源源不断地奔涌着,滋养着这片土地,孕育出无数的生机与活力,仿佛在诉说着岁月无尽的故事。
赵汝愚提起衣摆,沿着翠绿的山麓漫步。山路崎岖,有些地方很是险峻,当他奋力登上高处,眼前的景象却让他豁然开朗。天地仿佛一下子变得宽广无垠,他顿时觉得心旷神怡,心境也随之开阔起来。
赵汝愚想起,初来这鼓山时,还是山僧的一番好意,为他筑建此亭。如今重游,亭子已焕然一新,翼然挺立,曾经的险道也已被修整平坦。而自己,却又要踏上远行之路,此去蜀地,万里之遥。
此情此景,让赵汝愚诗兴大发。他命人取来笔墨,在灵源洞观音阁东边岩壁上挥毫题诗:
灵源有幽趣,临沧擅佳名。我来坐久之,犹怀不尽情。
褰裳步翠麓,危绝不可登。豁然天地宽,顿觉心目明。
洋洋三江汇,迢迢众山横。清寒草木瘦,翠盖亦前陈。
山僧好心事,为我开此亭。重游见翼然,险道悉以平。
会方有行役,邛蜀万里程。徘徊更瞻眺,斜日下云屏。
题罢,他凝视着墙上的诗句,仿佛将自己对闽中的不舍、对仕途的感慨,都融入了这字里行间。斜阳渐渐西下,余晖洒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一个坚毅而又满怀壮志的身影。
初春的临安城,春寒料峭,大街小巷仍旧在寒风中瑟缩。铅灰色的天空沉甸甸地压着,随时可能飘下雪花。
赵汝愚身着一袭庄重的朝服,那锦绣的纹路在黯淡的天色下依旧透着威严。他神色肃穆,紧抿着双唇,眼中满是对国家深切的担忧。皇宫的红墙黄瓦在这寒冷的冬日里显得格外冷峻,他迈着沉稳而坚定的步伐,缓缓迈进那高大的宫门。
赵汝愚知道此去四川,山高路远,责任重大。在赴任之前,他心中千头万绪,有诸多关乎国家安危的要事,必须当面向孝宗皇帝一一禀报。
朝堂之上,气氛庄严肃穆,众人皆神色凝重。赵汝愚恭敬地行了大礼,抬起头,目光诚挚地望向孝宗皇帝,说道:“陛下,臣蒙陛下天恩眷顾,即将奔赴蜀地履职。在这段时间,臣反复思考了几件关乎国家安危之事,斗胆向陛下进言。”
孝宗皇帝微微点头,眼神中透露出鼓励与期待,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其一,金国使者前来朝见之时候,百官和护卫们都只能待在殿门之外面,就连负责接待陪同的官员也不能进入殿内。如果万一出现荆轲、秦舞阳刺秦王那样的突发情况,到时候都不知道谁能抵挡。此事万不可不防啊。”
孝宗皇帝微微皱眉,陷入了沉思。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也开始窃窃私语,不少人点头表示认同。
赵汝愚见状,接着说道:“陛下,金国使者来朝,本是外交上的重要礼仪。但如今殿内的防卫安排,实在存在很大隐患。要是金国使者里有不怀好意的人,在殿内突然闹事,而周围又没有可靠的人能马上应对,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孝宗皇帝缓缓说道:“赵爱卿说得很对。此事朕得重新考虑,必须加强殿内的防卫布置,绝不能给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可乘之机。”
赵汝愚心里稍微踏实了一些,接着上奏道:“其二,臣下听说北方金国的官府竟敢在边境公然张贴榜文,引诱我大宋军人和百姓,承诺有官职的人过去之后依旧授予官职,没有官职的人也会分发钱物。因此,渡淮北去的人不断。”
孝宗皇帝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说道:“竟然有这种事?金国如此行为,简直是妄图动摇我朝的根基!”
赵汝愚神情凝重地说:“陛下,边境的百姓和军人被他们蛊惑,时间长了,边境的人心就会浮动,军心也会不稳。若边境军心动摇,金人可循淮南下,直逼临安,如此我大宋危矣!”
孝宗皇帝点头道:“朕马上就下诏,命令边境的官员加强巡查,严厉打击此种引诱行为。”
赵汝愚停顿了一下,又道:“其三,镇江的军队一向以英勇著称,但军中人员成分复杂,杂有不少北方南迁的‘归正人’和本地士兵,矛盾重重。如果管理得不好,就很容易引发混乱。对于这支军队将帅的任命,尤其需要谨慎挑选。”
孝宗皇帝思索了一会儿,说道:“镇江乃我大宋都城临安门户,人员成分复杂确实可能引发各种问题。赵爱卿,你觉得应该怎么挑选将帅呢?”
赵汝愚有条不紊地说道:“陛下,臣下以为,需要一位有威望高、足智多谋,而且能恩威并施的将帅。此人不仅要能掌控军中各方势力,更要能鼓舞士气,让全军上下一心。在选拔之时,不能只看他的军事才能,更要考察他的品德和统领军队的能力。”
“其四,吴氏家族镇守蜀地,至今已经四代。蜀地离中原朝廷甚远,吴氏家族权力太大,许多当地的百姓只知有吴氏,不知有大宋天子。等到将来需要换人,恐怕一定会给朝廷带来很多麻烦。臣下以为,应趁现在太平无事,稍微节制一下吴氏之权力,让他们常知警畏,这样也许能避免以后出现祸患。”
孝宗皇帝微微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吴氏镇守蜀地多年,虽然功劳很大,但现在势力庞大,确实是个隐患。此事确需要从长计议,既要安抚好吴氏家族,又要保证朝廷对蜀地的统治。”
赵汝愚看到孝宗皇帝对自己所奏之事都很重视,心里感到很欣慰。
“陛下英明,臣下所述四件事虽未必发生,但却是微臣私下里非常忧虑之事。昔日申屠刚曾有言:‘未至豫言,固常为虚;及其已至,又无所及。’切望陛下能体谅微臣所忧所思,那便是万分幸运了。”
孝宗皇帝看着赵汝愚,目光中充满了赞赏和期许:“赵爱卿,你对朝廷忠心耿耿,考虑的事情都关系到国家的安危。此次去蜀地,好好治理。等你回来,我一定会重用你。”
赵汝愚跪倒在地:“陛下请放心,臣定不辜负陛下之重托,为朝廷竭尽全力。”
淳熙十二年的冬天,蜀地的天空仿佛被一层冰冷的幕布所笼罩,沉甸甸地压在人们心头。成都府,这座平日里繁华热闹的城市,如今正遭受着一场罕见严寒的肆虐。据《续文献通考》载,成都府“大雪数尺,冰雹陨霜”,绵竹、什邡一带“冰合陂泽,禽兽冻死”。
自入冬以来,大雪便纷纷扬扬地下个不停,一尺、两尺……最终竟累积到数尺之厚。那漫天飞雪,起初还如柳絮般轻盈飘逸,渐渐地,却成了压垮蜀地百姓的沉重负担。与此同时,冰雹如黄豆般噼里啪啦地砸落,伴随着凛冽的寒霜,所到之处,一片肃杀。
绵竹、什邡一带,更是重灾区。原本波光粼粼的陂泽,如今已完全被坚冰覆盖,宛如一面面巨大的镜子,反射着冰冷的寒光。池塘里、河流边,往日里嬉戏的鱼虾,早已在这场严寒中没了踪迹。山林间,飞鸟瑟缩在枝头,往日的欢啼消失不见,许多走兽也未能抵挡住这彻骨的寒冷,横尸荒野。
江河之上,冰层厚达数寸,往日里穿梭如织的船只,如今都被困在了岸边。船夫们望着这封冻的江面,满脸无奈与焦急。那些依靠航运为生的人们,此刻生计断绝,望着茫茫冰面,欲哭无泪。曾经繁忙的码头,如今冷冷清清,只留下几艘孤零零的船只,在寒风中摇曳。
这场严寒对农作物的打击更是毁灭性的。冬季作物在冰雪的重压下,早已奄奄一息,绝收已成定局。而当春天的脚步缓缓临近,本该是播种希望的时节,可田间地头却一片死寂。土壤被冻得坚硬如铁,种子根本无法入土。农民们站在自家田边,望着荒芜的土地,眼中满是绝望。他们一年的生计,全都寄托在这土地上,如今却化为泡影。
失去了生活来源的百姓,被迫背井离乡,踏上了流离失所的道路。寒风中,一支支衣衫褴褛的队伍,扶老携幼,向着未知的远方前行。孩子们冻得小脸通红,哭声在风中回荡;老人们步履蹒跚,每一步都显得无比艰难。他们不知道自己将去往何处,只知道必须离开这片无法生存的土地,去寻找一线生机。
初春,赵汝愚带着朝廷的使命,匆匆踏上蜀地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寒风如刀,割在他的脸上,却远不及眼前景象刺痛他的心。
刚入成都府,赵汝愚便被眼前的惨状所震撼。街道上,积雪厚得几乎没过脚踝,百姓们瑟缩着身子,在雪中艰难行走。路旁的屋舍破败不堪,许多屋顶被厚重的积雪压垮,露出黑洞洞的窟窿。
赵汝愚眉头紧锁,心中如坠巨石。他深知,自己肩负的不仅是治理蜀地的重任,更是拯救万千百姓于水火的使命。
行至一处集市,本应热闹喧嚣的地方,如今却冷冷清清。几个面黄肌瘦的灾民穿着露出破棉絮的冬衣蜷缩在角落里,眼神中满是绝望与无助。赵汝愚快步走上前,蹲下身子,轻声询问一位老者:“老人家,这灾荒的情形,究竟严重到何种地步?”
老者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中流下泪来:“大人呐,这大雪下了整两个月,江河冰封,庄稼全毁,如今是颗粒无收,大伙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啊!”
赵汝愚心中一阵绞痛,他站起身来,目光坚定地环顾四周,心中暗暗发誓,定要竭尽全力,救百姓于危难。
回到临时官邸,赵汝愚顾不上旅途劳顿,立刻召集当地官员,商讨救灾之策。他神色严肃,声音洪亮地说道:“诸位,如今蜀地百姓深陷水火,我们身为朝廷命官,绝不能坐视不管!当务之急,是要开仓放粮,赈济灾民,让百姓们有饭吃、有衣穿。”
官员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位小心翼翼地说道:“大人,仓库的存粮有限,怕是支撑不了多久啊。”
赵汝愚目光如炬,斩钉截铁地回应:“即便存粮有限,也要先解百姓燃眉之急!同时,立刻派人快马加鞭赶往周边州县,请求支援。再者,组织百姓清理道路上的积雪,修缮破损的房屋,恢复集市的正常交易。”
紧接着,赵汝愚又详细部署了对因灾死亡百姓的妥善安葬、安抚流离失所家庭等事宜。他深知,要让蜀地恢复生机,不仅要解决当下的温饱问题,更要给予百姓希望,让他们有信心重建家园。
然而不久,赵汝愚又听闻汉州绵竹县的赈济情况,心瞬间又揪了起来。
原来,自正月末起,绵竹县便开始赈济灾民。可这赈济的方式,实在叫人忧心。本县压根儿没仔细抄录受灾户数,也没按规矩出给牌历,就只在一座僧寺里,几个乡官一同造饭给灾民们吃。这消息一传开,四面八方的灾民们听闻有口饭吃,纷纷扶老携幼赶来。短短旬日之间,人数竟多达万余人。
僧寺里原本准备的粮食,哪经得起这么多人吃。绵竹县的官员这下慌了神,担心米粮难以为继,赶忙向附近州县求助,希望能一同赈济,好分散些灾民。可谁能想到,这一求助,什邡县那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旬日之间,什邡县所聚集的灾民竟也达到了两万人。
赵汝愚得知此事,眉头拧成了一个 “川”字。这么多灾民聚集在一起,万一出点乱子,后果不堪设想。他当机立断,立刻挑选了成都通判冯兴祖、汉州通判郭德祖,命他们火速从本府常平钱中权借一万贯,分别前往两县进行处置。
两位通判领命而去,赵汝愚还不放心,反复叮嘱:“你们到了地方,务必各逐乡分差官员设置赈济场所,一定要把灾民分散开,绝不能让他们群聚生事。”
安排完这些,赵汝愚仍觉不够,又再次行文给各个州府,严令知州、通判们多方想办法,做好赈济和粜粮的工作。
处理完这一系列事务,赵汝愚坐在书房,眉头紧锁,满心忧虑。他不禁想起戊子年,数郡饥民在同一天纷纷起事,事先毫无征兆,不约而同。归根结底,还是百姓贫困太久,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啊。赵汝愚长叹一声,哀民生之多艰。赵汝愚给朝廷写了奏折,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想尽办法,让蜀地百姓过上安稳的日子,绝不能再让他们在灾荒中挣扎求生。
淳熙十四年,江南的秋风已染上几分凉意,因为官场的倾轧而身心俱疲的朱熹刚刚辞去了江西提刑的任命。在这心境稍缓的时刻,他心中对知交赵汝愚的思念如潮水般涌起。朱熹心想,不如就趁此机会,去福州与赵汝愚畅叙一番,以解这许久未见的相思之苦。
于是,朱熹匆匆收拾行装,踏上了前往福州的路途。一路之上,他满心期待着与赵汝愚相见,想象着老友重逢时的欢喜场景,那多年来积压在心中的话语,仿佛此刻都已迫不及待要倾诉而出。
然而,当朱熹风尘仆仆地赶到福州,才惊悉赵汝愚早在前一年便已调往四川担任制置使。这消息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他心中的热望,满心的欢喜顿时化作无尽的惆怅。
但朱熹并未就此转身离去。他知道,赵汝愚在福州时,与鼓山的元嗣方丈颇有交情,说不定能从元嗣方丈那里,听到一些赵汝愚的近况。抱着这样的想法,朱熹率领着门人登上了鼓山。
鼓山之上,云雾缭绕,静谧清幽。朱熹一行沿着蜿蜒的山路缓缓而上,心中虽带着失落,却也被这山间的美景稍稍抚慰。不多时,他们便来到了赵汝愚曾礼请元嗣方丈主持的涌泉寺。
元嗣方丈见到朱熹等人,赶忙热情相迎。一番寒暄过后,朱熹道明来意,希望能从方丈这里了解一些赵汝愚的情况。元嗣方丈感慨地讲述着赵汝愚在福州的过往,对寺院的支持,以及赵汝愚几次登临鼓山的点点滴滴。
随后,众人来到了水云亭。亭外的墙上,赵汝愚前一年所题的诗赫然在目。朱熹伫立在诗前,凝视良久,仿佛透过这些字迹,能看到老友当时的身影。他的眼神中满是怀念与感慨,心中思绪万千。
许久,朱熹转过身,环顾四周,只见水云亭周围景色宜人,灵源洞的潺潺流水声清晰可闻。此情此景,更添他对赵汝愚的思念。
朱熹心中一动,吩咐门人取来笔墨。他走到一旁的岩壁前,略作思索,提笔写道:“淳熙丁未,晦翁来谒鼓山嗣公,游灵原,遂登水云亭,有怀四川子直侍郎。同游者:清漳王子合、郡人陈肤仲、潘谦之、黄子方,僧端友。”“嗣公”指的就是涌泉寺住持元嗣。
写完,朱熹放下笔,再次望向赵汝愚的题诗,心中默默念道:“子直啊,远在蜀地的你可好?你我虽天各一方,但这情谊,定不会因距离而消散。”此时,秋风轻轻拂过,仿佛带着远方友人的回应,在山间回荡。
他意犹未尽,又给赵汝愚写了一首诗《送赵子直制置四川》,托人带往蜀地,诗曰:
公子威名动海滨, 四年相与愧情亲。
忽闻黄钺分全蜀,更睹彤庭列九宾。
执手便惊成契阔,赠言还喜和阳春。
政成但祝归来早,别恨无端莫重陈。
在四川繁忙的政务间隙,赵汝愚的书房里晚上总是灯火长明。案几上堆满了前朝大臣的奏折,他沉浸其中,时而凝眉深思,时而奋笔疾书。对他而言,这些前朝大臣们的奏折,不仅是历史的记录,更是关乎国家兴衰的密钥。
赵汝愚深知,国家的治乱兴衰,与言路的畅通与否息息相关。他怀着一颗赤诚之心,决心从这些纷繁的奏折中,梳理出治乱的脉络,为当朝提供借鉴。日复一日,他在公务的繁忙与编撰的专注间穿梭,终于完成了一部心血之作——《皇朝名臣奏议》。
该书150卷,收录有北宋243位官员的1631篇奏议,约130万字,洋洋大观。全书分12门,包括君道、帝系、天道、百官、儒学、礼乐、赏刑、财赋、兵政、方域、边防、总议。每门下再细分小类,如君道门下分君道、帝学、政体、慈孝等12小类,共计114小类。
在这部书的序言中,赵汝愚写道:“臣私下认为,国家治乱的根源,全系于言路的通塞。言路畅通,那么人的正邪、事的利害都能如实上达天听,君主据此进行取舍、废置,没有不恰当的,所以国家没有治理不好的。反之,言路不通,人的正邪、事的利害都被阻塞,无法让君主知晓,即便偶尔知晓,也难知实情,君主据此进行取舍、废置,不能得当,那么国家没有不陷入混乱的。臣曾以此遍观上古历史,上自周秦,下至五代,相隔数千年,国家有时太平,有时混乱,都逃不出这个规律。此乃天地之至理,古今之常道。”
书成之后,赵汝愚怀着忐忑又期待的心情,命人将《皇朝名臣奏议》呈送给孝宗皇帝。他深知,此书虽凝聚了自己无数心血,但最终能否得到认可,还得看圣上的评判。
孝宗皇帝在御书房内,仔细翻阅着《皇朝名臣奏议》。他时而微微点头,时而陷入沉思。赵汝愚在书中对言路与国家治乱关系的深刻阐述,以及对前朝大臣奏议的精妙梳理,让孝宗皇帝大为赞赏。
当看到序言中那段关于言路通塞的论述时,孝宗频频点头。“此论切中要害,将国家兴衰之道剖析得如此透彻,真乃良臣之言!” 他仿佛看到了赵汝愚在灯下专注编撰的身影,心中对这位臣子的敬佩又增添几分。
读完此书,孝宗皇帝感慨万千,对身旁的近臣说道:“赵汝愚所著《皇朝名臣奏议》,实乃不可多得的治国良策。此书以史为鉴,洞察古今,对言路与国家治理的关系阐述入微,其价值可与前朝司马光《资治通鉴》相提并论!”
淳熙年间,四川黎州一带,局势如同一锅煮沸的开水,翻腾不止。青羌首领奴儿结,犹如一颗毒瘤,屡次兴兵反叛,搅得当地百姓不得安宁,也成了历任四川制置使的心腹大患。
这青羌与南宋朝廷之间,长期以来就因领土与资源的争夺,矛盾重重。再加上南宋在黎州地区的边防政策犹如一张破网,漏洞百出。对于蛮夷部落,招抚与镇压的措施始终未能找到平衡点,时而怀柔过甚,让对方得寸进尺;时而镇压过猛,激起更强烈的反抗,这才导致叛乱屡屡发生。
前任四川制置使留正,深知奴儿结的危害,绞尽脑汁,精心设伏,终于成功擒杀了奴儿结,暂时平息了这场祸乱。然而,奴儿结虽死,他的党羽却如野草一般,依旧潜藏在各地,伺机而动。
赵汝愚便是在这局势稍缓却暗藏危机的时候,接任了四川制置使一职。他深知,若不彻底肃清奴儿结的残余党羽,黎州地区终究难以真正太平。
赵汝愚到任后,并未急于行动。他先是深入民间,倾听百姓的声音,了解青羌残余势力的活动规律和藏身之处;又仔细研读前任留下的防务资料,分析之前政策的利弊。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他制定了一套周密的剿灭计划。
赵汝愚一方面派遣心腹将领,率领精锐之师,对已知的青羌残余据点展开突袭。这些将领皆是他精心挑选,作战经验丰富且对他忠心耿耿。他们趁着夜色,如鬼魅般潜入敌营,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另一方面,他又广布眼线,深入青羌部落,对那些试图暗中支持残余势力的人进行分化瓦解,许以重利,劝其归顺朝廷。
在一次围剿行动中,赵汝愚亲自坐镇指挥。他身披战甲,眼神坚定地注视着战场。前方,将士们奋勇杀敌,喊杀声震天。赵汝愚敏锐地观察着战局,适时调整战术。当发现敌方有突围迹象时,他果断下令截断其退路,将敌人一举歼灭。
经过数月艰苦卓绝的战斗,赵汝愚终于成功剿灭了奴儿结的党羽,肃清了境内的残余势力。曾经动荡不安的黎州地区,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百姓们重新过上了安稳的生活。
在成功剿灭奴儿结党羽,肃清四川黎州境内的羌族叛乱残余势力后,赵汝愚并未因眼前的胜利而沾沾自喜。他深知,真正要让这片土地长治久安,收服人心才是长久之计。
回到府邸,赵汝愚坐在书房,烛火摇曳,映照着他紧锁的眉头。他铺开宣纸,蘸墨提笔,开始给孝宗皇帝撰写奏折。
“陛下,自太祖皇帝以玉斧画河之后,黎州二百余年来,三边安宁,毫无动荡。然而,那小小羌族逆贼,竟敢挑起祸端,杀戮掳掠吏民,侵扰我西部边境,致使将士覆亡,冒犯我朝纲纪。此等恶行,已持续十余年,可谓罪恶滔天,其狡谲之计更是日益深沉,时而归服,时而反叛,实在罪不可赦。”赵汝愚笔下如飞,将羌族叛乱的种种恶行一一道来,心中满是愤慨。
“但陛下以神武之姿,却心怀仁慈,不轻易杀戮,只致力于对其安抚笼络。陛下圣明宽宏,屡屡施以恩泽,饶恕其罪。陛下力行仁德,即便再远之地亦能感化;真心积累德政,即便隐秘之处亦能彰显。最终,陛下的帝德上达天听,上天明鉴,那贼首自寻死路,在荒远之地授首,其余党羽也尽数平定,如今皆已归心于我朝的教化。由此可见,人多势众能战胜上天的说法固然有理,但上天的意志也能左右人事,这并非虚妄之言。”赵汝愚在奏折中,对孝宗的仁德之举大为赞颂,同时也强调了此次平叛胜利背后,皇帝仁德的力量。
“《尚书》有云:‘惟德动天,无远弗届。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陛下,微臣恳请您将遵循天道视为近在眼前之事,相信圣人之言易于践行。推广已经做到的善政,增添尚未完备之处,对内以修养德行作为根本,对外以任用贤才作为助力。如此一来,自然能上悦天意,下顺人情。即便是要扫清中原,收复失地,想来也并非难事。区区羌族小乱,又何足为陛下忧虑呢?”赵汝愚在奏折中,不仅表达了对未来治理的期望,更是借此机会,委婉地向孝宗提出了治国理政的建议。
“微臣学识浅薄,所知有限。只是曾深入探究羌贼叛乱的前因后果,心中颇多感慨。因此,借着此次向陛下奏报平叛之事,斗胆献上一片赤诚之心,恳请陛下留意,此乃微臣之万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