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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新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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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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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相赵汝愚》连载

第一十二章 汝愚帅闽

淳熙九年秋,福州城头的旌旗在秋风中猎猎作响。赵汝愚身着素色官服,望着闽江上往来的商船与渔舟,眉宇间凝着几分沉毅。

宋代为加强中央集权,防止武将专权,推行“以文臣知州事”制度,地方军事长官多由文官担任。赵汝愚,这位以朝奉郎、集英殿修撰的身份出任福建安抚使兼知福州的宗室名臣,很清楚自己肩负的重任——福建路地处东南沿海,既是海防要冲,又面临着复杂的民情与边务,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发动荡。

赵汝愚到任后,首要之事便是整顿福建路的军事力量。当时福建驻军分为水军与陆军,水军主要驻扎在福州、泉州、兴化军等地,负责沿海防御;陆军则分布在各州县,维护地方治安。然而,由于长期疏于训练,军纪松弛,战斗力大不如前。

赵汝愚首先对水军进行改革。福建路地处东南沿海,沿海海盗猖獗,是海防要冲。他深知福建若水军无力,海防便形同虚设。于是,他亲赴泉州、福州等地的水军营寨,查看战船、兵器,并与将士们同食同宿,了解他们的疾苦。针对战船老旧、数量不足的问题,他下令从府库中拨出专款,命能工巧匠赶造新式战船,并从民间招募熟练船工,加强水军训练。

在训练中,赵汝愚注重实战演练。他常亲自登上战船,指挥将士们进行海战模拟,从列阵、接舷到火攻,每一个环节都严格要求。他还根据福建沿海的地形特点,制定了一套灵活多变的战术,使水军能够迅速应对海盗的突袭。

赵汝愚还加强了沿海的防御工事。他命令各州县修缮城墙、烽火台,增设炮台、弩台等防御设施。同时,他还沿海岸线设置巡逻队,日夜巡逻,防止海盗登陆。

有一次,一伙海盗趁夜袭击了福州沿海的一个村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赵汝愚得知消息后,立即命令水军出击。他亲自登上战船,指挥将士们与海盗展开激战。经过一番苦战,终于将海盗击退,救出了被掳走的百姓。

另外,赵汝愚加强了与邻国的外交关系。他派出使者前往占城、真腊等国,与他们建立友好关系,共同抵御海盗的侵扰。同时,他还通过市舶司加强与外国的贸易往来,促进福建路的经济发展。

一次,占城国的一支船队在福建沿海遭遇风暴,船只受损,人员伤亡惨重。赵汝愚得知消息后,立即派出船只前往救援。他不仅为占城船队提供了食物、淡水等物资,还帮助他们修缮船只,使他们能够安全返回占城。占城国王对赵汝愚的义举感激不尽,特地派出使者前来致谢,并表示愿意与福建路建立更加紧密的友好关系。

对于陆军,赵汝愚同样没有放松。他下令各州县整顿军备,严明军纪,对那些贪污军饷、克扣粮饷的军官进行了严厉惩处。同时,他推行“将兵法”,选拔有才能的将领统率军队,使军队的指挥系统更加高效。

在赵汝愚的整顿下,福建路的军事力量焕然一新。水军战船如林,旌旗蔽日;陆军军容严整,士气高昂。沿海百姓看到这番景象,纷纷感叹:“赵安抚使一来,咱们福建的军威又回来了!”

赵汝愚深知,军事整顿只是治标,要想真正稳定福建,必须治理好地方,让百姓安居乐业。当时福建路面临着诸多社会问题,如土地兼并严重、赋税不均、盗贼横行等。

盗贼最猖獗的地方是汀州。赵汝愚在江西转运判官任上就曾因为赣州与汀州相邻而盗贼横行头痛不已。要治疗积年沉疴,就要找到病症,对症下药。经过深入细致的调查,他发现汀州盗贼横行主要有三个底层原因:强制摊派食盐,诉讼审理不公,赋税和徭役分配不均,因而导致百姓流离失所,被迫为盗。

当时,朝廷面临着诸多开支,包括庞大的军费、官员俸禄以及宫廷用度等。而食盐作为当时重要的国家专卖商品,通过强制摊派,能确保稳定的盐税收入。朝廷将食盐销售任务分摊到沿海各地,然而汀州地处山区,交通相对不便,食盐运输成本较高,再加之当地官员的腐败,当地百姓深受其害,民不聊生。

赵汝愚将他调查的结果写在了给孝宗上的奏折中:

臣伏见闽中诸郡,惟汀州盗贼众多,十年之间,已三弄兵矣。惟其山川风土与他郡不同,然以人事观之,要亦深有未尽。其一日狱讼不明,其二日科盐不已,其三日赋役不均。

臣窃惟国家自有家法,使州县官吏能尽心狱事,杀人者必死,伤人者必刑,罪不可逃,人孰不畏?惟汀州之弊,讼狱不明,杀人者不敢告官,告官者不敢就逮,就逮者未必追证得实,追证得实者亦不圆结解州。囹圄之内,多杀无辜,豪强之民,卒以幸免,故强凌弱,众暴寡,小不忍则互相屠戮,不复申诉于州县,积习薰染,成此恶俗,此其弊一也。

科盐之弊,抑配百端,臣屡以奏闻,不敢重述。惟乡民不堪吏卒之扰,是以聚集徒众,依阻山林,初欲抗拒官司,终至养成焱恶。故强梁者一人倡之,则贫弱者十百和之,非惟科盐不行,并与常赋不纳,官吏畏懦,亦无如之何。观此事情,即是官吏驱之,使为盗贼。此其弊二也。

汀州六县未曾经界,税赋不均,贫者产去税存,富者有田无税,人被追扰,多致逃亡,逃亡之田,亦复归富室,逃亡之税,则害及里闾。失业之民既多,往往散而为盗。此其弊三也。

臣愚伏望圣慈特加轸恤,深诏有司遴选本州守臣,仍稍重其权任,俾之深察民隐,审究狱情,但得官司清明,自然盗贼稀少。仍乞检会帅、漕两司近条具到减盐运等利害,早赐指挥施行。所有经界一节,乞侯盐巡既减,民情渐安,徐而图之,盖亦未晚。

针对盗贼横行的问题,赵汝愚采取了“剿抚并施”的策略。他一方面命令军队对盗贼进行围剿,另一方面又派出使者招抚盗贼,许诺他们只要改过自新,便不再追究过去的罪行。

赵汝愚又在福建推行“经界法”,重新丈量土地,清查豪强地主隐匿的田产,使赋税更加公平合理。这一举措触动了豪强地主的利益,他们纷纷勾结官吏,企图阻挠改革。但赵汝愚毫不畏惧,他严惩了几个带头闹事的豪强,使改革得以顺利进行。同时根据各地的实际情况调整了赋税标准,使贫苦百姓能够勉强维持生计。同时,他严令各州县官员不得擅自加征赋税,对贪污受贿的官员进行了严厉打击。

在治理地方的过程中,赵汝愚还十分注重民生。他兴修水利,疏浚河道,使农田得到了灌溉;他设立义仓,储备粮食,以备灾荒之年;他还推广先进的农业技术,提高粮食产量。

这一系列策略取得了显著成效,许多盗贼纷纷投降,福建路的社会治安得到了极大改善。赋税与以前相比大大减轻,并更加合理。在他的治理下,福建路的百姓逐渐过上了安居乐业的生活。

汀州当时之所以成为福建治安最差、民生多艰之地,与知州赵汝劼的贪脏枉法、鱼肉百姓有着极大关系。这位赵汝劼,与赵汝愚一样系汉恭宪王赵元佐七世孙,是他的同辈族弟。

汀州城外,山雾缭绕。新任知州赵汝劼的官轿在崎岖山路上缓缓前行,轿内金丝软垫、美酒佳肴一应俱全。这位从京都来的官员,仗着自己是宗室,一上任便显露出奢靡本色。

“大人,汀州乃边陲苦地,民风彪悍,前任知州刘大人已被罢免。”师爷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赵汝劼冷笑一声,饮下一口酒:“边陲苦地又如何?朝廷命我在此,我自当享福。”

轿子抵达知州衙门,赵汝劼甫一上任,便下令将衙门重新装修,所用木材皆从数百里外运来的紫檀、花梨。当地百姓闻讯,纷纷摇头叹息。

“这新知州定是个贪官,上任第一件事不是体恤民情,而是大兴土木。”茶馆内,几位老者议论纷纷。

赵汝劼对此充耳不闻,整日与一群歌儿舞女饮酒作乐。每逢宴席,必有歌舞助兴,每顿宴席的成本竟是当地十户农民一年的口粮。

“催!给我狠狠地催!”赵汝劼在衙门大堂上拍案而起,“前朝欠下的税赋,今年必须全部补齐!”

原来,前任知州因灾年无法完成税赋,朝廷予以宽限。赵汝劼到任后,不仅不体恤民情,反而变本加厉,派出衙役四处催缴。

“大人,百姓实在困难,许多人家中已无隔夜之粮。”县丞跪地禀报。

“困难?我看是懒惰!”赵汝劼怒喝,“从今日起,每户每日需缴纳一钱银,违者打入大牢!”

消息传开,汀州百姓如遭雷击。许多人不得不卖儿鬻女,甚至有人选择逃亡。知县李文德不忍百姓受苦,多次劝谏赵汝劼。

“李知县,你这是要与本官作对吗?”一日,赵汝劼设宴,却故意让李知县坐在最差的位置,冷言讥讽。

“大人,下官只是担心……”

“担心?你只需按本官说的做便是!”赵汝劼拍案而起,李知县被吓得失手打翻了酒杯。

不久后,李知县因“办事不力”被罢免。新任知县深知赵汝劼的为人,更加变本加厉地催缴税赋,甚至将前任未征之税也一并追讨。

赵汝劼府中,一女子身着华服,正与赵汝劼饮酒作乐。此女名蔡素嫔,原为京都歌妓,因姿色出众,被赵汝劼纳为妾室。

“老爷,近日那群县令都不听话,该如何是好?”蔡素嫔娇声问道。

赵汝劼笑道:“有你在,还怕他们不听话?”

原来,蔡素嫔依仗赵汝劼的宠爱,暗中干预政事。她收受富商贿赂,为他们在税收上大开方便之门,而对普通百姓则百般刁难。

一日,一名老妇人因交不起税,跪在衙门前求情。蔡素嫔恰好路过,竟命人将老妇人拖走,关入大牢。

“一个老太婆,也敢来烦我?”蔡素嫔冷笑道。

赵汝劼得知后,不但不责备,反而大加赞赏:“素嫔做得好!这些刁民,就该好好教训!”

不久后,蔡素嫔甚至开始干预官员任免。她看中的官吏,不论才能如何,皆可得到提拔;看不顺眼的,则被贬谪或罢免。知州衙门成了她的私人王国。

汀州大牢内,阴风阵阵。数百名因欠税入狱的百姓挤在狭小的牢房里,缺衣少食,疾病蔓延。

“大人,牢中已死数十人,再这样下去……”狱吏战战兢兢地向赵汝劼报告。

“死了便死了,省得麻烦。”赵汝劼漫不经心地批着公文,“不过,尸体处理要干净,别让百姓知道。”

狱吏领命而去,却在门外遇到了同样前来查看灾情的张琪。张琪是赵汝劼的心腹,被任命为司理,掌管刑狱。

“张大人,牢中人满为患,每日都有死人,如何是好?”狱吏低声问道。

张琪冷笑一声:“赵大人有令,死了就埋在后山,不必上报。你只管看好大门,别让外人看见。”

回到衙门,张琪向赵汝劼报告:“大人放心,牢中人已全部处理妥当。”

赵汝劼满意地点点头:“好!这才是我的好帮手。”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一名囚犯在临死前挣扎着爬出牢房,倒在衙门口,临终前高呼:“赵汝劼,贪官污吏!害死我等!”消息很快传遍汀州城。

一年一度的元宵节来临,汀州城中却笼罩着一层愁云。连年灾荒,加上苛捐杂税,百姓生活困苦不堪。而赵汝劼却决定举办盛大的灯会,以示政绩。

“给我买最好的琉璃灯,越多越好!”赵汝劼下令道,“花费多少,从府库中支取便是!”

短短几日,汀州城各处悬挂了数千盏琉璃灯,夜如白昼。赵汝劼邀请了众多歌妓舞女,在城中搭台唱戏,自己则与蔡素嫔等人饮酒作乐,通宵达旦。

元宵之夜,赵汝劼在城楼上设宴,邀当地富商作陪。酒过三巡,他兴致大发,竟命人将灯全部点亮,照得夜空如同白昼。

“看啊!这才是太平盛世!”赵汝劼高举酒杯,得意洋洋。

然而,就在不远处的巷子里,一对母子因交不起灯税,被衙役活活打死。他们的鲜血染红了青石板,与远处璀璨的灯火形成鲜明对比。

……

赵汝愚暗中派人在汀州周密细致调查,当这一桩桩、一件件令人触目惊心的情形都呈现在他面前时,赵汝愚怒不可遏,气得全身发抖。他奋笔疾书,连夜给朝廷写了一份奏折,细数了汀州知州赵汝劼的种种劣迹以及他手下人员的不法之举:

臣契勘本路汀州,其地险僻,其俗暴悍,素号难治。稍失调御,辄敢数百为群,依山阻险,抗拒官司。为守臣者,宜得宽猛相济,拊柔其民,留意惠养,庶几上下相安,幸于无事。

今访闻得守臣赵汝劼自到任以来,贪淫暴纵,日事游宴,不恤其民。催督诸县积年欠负,急于星火。去秋虽蒙朝廷罢免军器物料,本州不敢催理,却以旧欠为名,抑令诸县认纳如未罢免之数。诸县既无军器科名,往往复苛取暴敛,以塞其意。至有知县不堪其苦,欲自缢而死者。本州两狱禁系欠负之人,饥饿而死者,前后盖以百数。却将所收钱物恣为妄费。今岁上元买琉璃灯数千盏,所费万余缗。所爱官奴号蔡素嬪者,及随行私仆皆交通关节,货赂公行。一郡之政,惟素嬪之言是听。

委任进纳人司理张琪及清流县丞曾注,使权职官,皆招权纳赂,妄作威福。凡暴虐刻薄之政,二人者实助之然也。本州久阙推官,又司理已过满半年以上,代者恐違年,遣人呼索迓吏,汝劼辄追其人,叱而去之。其私于二人如此。

臣等恐其更有不公不法事件,除已差官前去体究外,今一郡之人如在汤火之中,朝夕不能自保,窃恐别致生事。欲望圣慈特降指挥,将汝劼、张珙、曾注先赐罢斥,一方幸甚。

“臣赵汝愚,跪请陛下明鉴!”福建军帅赵汝愚跪在金銮殿上,呈上一封奏折,“汀州知州赵汝劼,贪淫暴纵,鱼肉百姓,致使汀州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孝宗接过奏折,神色凝重。赵汝愚在奏折中详细列举了赵汝劼的种种罪行:贪图享乐,挥霍无度;苛捐杂税,逼死百姓;任用奸佞,欺压良善;甚至与歌妓蔡素嫔勾结,干预朝政……

“陛下,汀州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若不及时处理,恐生大乱!”赵汝愚痛心疾首地说道。

孝宗沉默良久,终于下旨:“着御史台速派钦差,前往汀州查办赵汝劼一案。”

消息传到汀州,百姓奔走相告,拍手称快。而赵汝劼却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他连夜召见张琪和曾注,商讨对策。

“两位大人,事到如今,该如何是好?”赵汝劼面如土色。

张琪沉思片刻:“大人您系宗室,五品大员,我想皇上只不过做做样子,不会真的治罪。另外,我们已安排妥当,证据已被销毁。况且,蔡素嫔在京城颇有关系……”

“住口!”赵汝劼厉声打断,“蔡素嫔?她只是个歌妓,能有什么关系?”

就在此时,一名衙役慌忙跑来报告:“大人不好了!御史台的钦差已经到了城外!”

“赵汝劼,你可知罪?”钦差大臣手持圣旨,威严地问道。

赵汝劼瘫坐在椅上,面如死灰:“我……我冤枉……”

“冤枉?”钦差冷笑,“汀州百姓的冤屈可以作证!”

随后,钦差宣读了赵汝劼的种种罪行:强征暴敛,致使数千户人家破人亡;任用奸佞,导致司法腐败;私养歌妓,挥霍公款;甚至草菅人命,致使狱中饿殍遍野……

“陛下有旨,革去赵汝劼知州之职,发配边疆充军!其同党张琪、曾注一并罢免,交刑部审问!蔡素嫔等涉案人员,全部收监!”

赵汝劼听到“发配边疆”四字,瘫倒在地。他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

消息传开,汀州百姓纷纷涌上街头,燃放鞭炮,庆祝恶官伏法。一位老者流着泪说:“十年了,汀州终于迎来了青天。赵安抚使大人就是我们的青天!”

然而,汀州的创伤已深。战争留下的废墟尚未重建,新的知州又要上任。赵汝愚上书皇帝,请求减免汀州三年赋税,派贤能官员前来治理。

汀州城外,山雾缭绕。新任知州带着朝廷的诏书和救灾物资,缓缓踏入这座伤痕累累的城市。城门上,“明镜高悬”四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在提醒着后来者:为官一任,当造福一方。

汀州的百姓终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这一年的清明,细雨如丝,纷纷扬扬地飘洒在故乡余干的大地上,给眼前的景物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哀伤。赵汝愚身着素服,怀着沉痛与崇敬之情,踏上了祭拜父亲之路。他的步伐沉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自己对父亲深深的思念之上。

城东华林岗上,青草萋萋,赵善应的墓地静静坐落其中。赵汝愚缓缓走到墓前,蹲下身轻轻拂去“赵侯彦远之墓”碑上的尘土,眼中满是追忆。他想起父亲生前的点点滴滴,那些数不尽的孝行善举,如同一幅幅温暖的画卷在他眼前展开。父亲对长辈的孝顺,对邻里的关爱,对贫寒之人的慷慨相助,桩桩件件,无不彰显着父亲高尚的品格,正如尤袤所说的“古君子”之德。

赵汝愚点起香烛,携家人长跪在地,泪水潸然。“父亲,孩儿今日来看您了。您一生的美德,不应被岁月掩埋,孩儿定要让世人知晓您的善举。”他喃喃自语,声音在细雨中回荡。

祭拜完毕,赵汝愚在从弟赵汝靓等人的簇拥下,前往东山书院。抵达书院,朗朗的读书声传入耳中。赵汝愚踏入书院,只见庭院整洁,朱子题额的云风堂以及朱子曾题诗的丽泽堂学子们正专注于课业。

这时只见书院山长快步迎来,恭敬行礼:“赵大人,盼您许久了,今日您莅临书院,真是蓬荜生辉。”

赵汝愚微笑着还礼:“山长客气,我一直心系书院,此番前来,想了解下书院的近况。”山长道:“大人放心,书院如今发展顺遂。当下讲学的先生主要是曹建与柴元裕二位。”

正说着,恰好碰到柴元裕与曹建两位先生迎面走来。二人见赵汝愚,赶忙行礼:“见过赵大人。”

赵汝愚打量着二人,眼中满是赞赏:“久闻二位大名,今日得见,幸会幸会。听闻五年前朱子在此讲学时,二位皆是书院首批弟子,想必收获颇丰吧。”

柴元裕恭敬地回道:“回赵大人,确实如此。淳熙初年,我虽也研读经史,但心中对学问的诸多困惑难以自解。听闻朱子讲学,便慕名而来。初次聆听朱子教诲,如拨云见日,心中豁然开朗。此后便一心追随朱子,钻研理学。”

曹建也接口道:“赵大人,我自幼对理学痴迷,四处求学问道。得知朱子在东山书院讲学,立刻赶来。在这儿,与同窗们朝夕切磋,向朱子请教,才明白做学问的真谛。”

赵汝愚点头道:“二位如此好学,实在难得。想必如今在书院讲学,也是将所学倾囊相授吧。”

柴元裕说道:“大人所言极是。当年受朱子教导之恩,如今能在书院将这些学问传承下去,看到学子们求知若渴的眼神,便觉一切都有意义。”

曹建接着说:“是啊,希望这些学子能秉持对学问的敬畏之心,日后成为国家栋梁。”

山长在一旁笑着说:“正因有二位先生这样以身作则,倾心教学,书院的学风愈发醇厚。”

赵汝愚感慨道:“你们皆是难得的贤才,有你们在,东山书院定能培育出更多优秀学子。希望诸位能继续努力,传承和弘扬理学。”

随后,赵汝愚走进课堂,学子们纷纷起身行礼。他和蔼地示意大家坐下,与学生们亲切交谈,询问他们的学习心得与困难。有学生提到对经史的见解,赵汝愚点头赞许,鼓励他深入钻研。

从弟赵汝靓在一旁说道:“兄长,自从五年前大儒朱子在东山书院开讲,书院名声大噪,四方学子纷纷慕名而来,云风堂、丽泽堂又快坐不下了!”他指着两位新来的学子,“这两位学生刚来不久,一位来自鄱阳,一位来自广信。”

赵汝愚听闻,眼中闪过一抹欣喜。他感慨地对诸位学子道:“朱子讲学,如明灯照亮求学之路。虽然朱先生在东山书院讲学的时间很短,但他为书院制订的五条院规以及开创的教学之风,将会一直会发扬光大。当年朱子曾称赞吾弟汝拙‘热心向学’、汝靓‘潜心理学,苦志不渝’,犬子崇宪‘天资纯粹,力学渊深’,后汝拙、崇宪皆为进士,也希望你们珍惜机会,努力学习,日后成为国家栋梁。”学子们纷纷点头,眼神中充满坚定。

赵汝愚回到福州,但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深知,将父亲的事迹记录下来,刻于石碑,将是对父亲最好的纪念,也是对后人最好的教诲。于是,他立刻伏案提笔,开始撰写《赵侯彦远行实》。

烛光摇曳,映照着赵汝愚专注的面庞。他时而皱眉沉思,时而奋笔疾书,将父亲的生平事迹、孝行善举一一诉诸笔端。从父亲为祖母亲尝汤药,到在灾年开仓赈济百姓;从耐心调解邻里纠纷,到诚心帮助落难的路人,每一个细节都饱含着他对父亲深深的敬爱。

文稿完成后,赵汝愚觉得还需德高望重之人作序,方能让父亲的事迹更具影响力。他想到了父亲生前的好友,荆州牧张栻和鄂州守罗愿。这二人与父亲交情深厚,且皆为饱学之士,对父亲的为人十分了解。

赵汝愚当即修书两封,详细叙述了自己的想法,并附上《赵侯彦远行实》的文稿。信中言辞恳切地写道:“二位大人,家父一生孝行善举,泽被乡里。汝愚欲将其事迹刻于石碑,以传后世。深知二位与家父情谊深厚,且才德兼备,恳请为家父之《赵侯彦远行实》作序,以彰其德。”书信发出后,赵汝愚每日翘首以盼。

不久后,回信终于到来。张栻在信中写道:“吾与令尊相交多年,自养正堂别后,书信往来,共研理学,深知其为人。令尊孝行感天动地,善举惠及四方。此序,吾当欣然为之。”罗愿也在信中感慨:“令尊之贤德,如璀璨星辰,照亮世间。能为其作序,乃吾之荣幸。”赵汝愚看着回信,心中满是感激。

赵汝愚又想起前任宰相陈俊卿。陈公曾历任监察御史、殿中侍御史、江西及浙西转运使等职,曾与父亲惺惺相识,引为知已。乾道三年陈俊卿任宰相,推行改革政策,努力澄清吏治,选拔贤能。几年前陈公因年事已高,请求辞去宰相职务,改任观文殿大学士、知泉州。宰相陈俊卿的书法水平极高,其书兼取颜欧之长,结构严谨而气势磅礴,篆书雄浑老苍,行书清新自然、灵动飘逸,小楷尤为精工。他又请陈公为父亲的墓碑上题字。不久,赵汝愚果然收到陈公亲笔书写的“皇宋笃行赵君彦远之墓”几个篆字,铁钩银划,力透纸背,真是喜出望外。

然而,赵汝愚仍觉得缺了些什么。他思来想去,觉得若能再请大儒朱熹为父亲撰写墓碣铭,那便再完美不过了。朱熹的学问和声望名满天下,由他来撰写墓碣铭,父亲的事迹必将流传千古。

于是,赵汝愚再次修书,言辞更加诚挚地向朱熹表达了自己的请求。他在信中详细描述了父亲的一生,并将宰相陈俊卿之碑字一并寄给,希望朱熹能为父亲的美德留下一篇传世之文。朱熹收到信后,被赵善应的事迹深深打动,欣然应允。

数日后,朱熹撰写的《笃行赵君彦远墓碣铭》送到了赵汝愚手中,文曰:

淳熙四年冬十有二月戊寅,崇道赵公善应卒于余干私第之正寝。明年,葬县东北华林冈。后六年,今少傅福国陈公乃大书其碣之首曰:“皇宋笃行赵君彦远之墓”。于是,赵公嗣子汝愚方以敷文阁待制知福州,充福建路安抚使,涕泣手䟽,使人奉其书及故荆州牧张侯栻、鄂州守罗君愿所序行实若状两通,致之新安朱熹曰:“请得铭而刻于下方。”

熹窃惟念平日所闻,太宗皇帝之元子汉恭宪王,实以至德髙行为宋太伯。后世虽属籍䟽远,爵秩寖微,然犹多法象其贤者。盖历七世而得公,则又以孝友仁厚被服儒雅,克笃于家而闻于邦,卓然为宗室仪表。虽士大夫之贤而有礼者,皆自以为不及。益教其子,移孝为忠,对䇿庭中,无所讳避。天子异之,擢以为天下第一。后歴馆阁侍从,奉使典州,皆以风节惠爱有闻于时。然天下不以贤其子,而曰子直之能为此,嗟乃其父之教也。呜呼!其真可谓笃行君子者矣。陈公之目之也,岂虚也哉!是法宜铭,顾陈公书法之严,已足传世,而熹愚贱,又所不当得为。既礼辞不获命,则敬考其书而悉次第之。

……

今乃获叙德美,以赞诔事,而附于陈公所书之石,则既幸甚。然毎读行实之书,而于吕伯恭之言,又未尝不废卷太息也。因颇采其意,铭以系焉。

铭曰:汉邸之别,去本而支。心融迹冺,世莫予知。建土分封,再世弗振。逮公而显,匪爵其仁。孝不老衰,惠不约弛。忠不远忘,以畀厥子。笃行之表,华林之臯。惟其不愧,日远弥髙。嗟尔后人,益谨毋怠。出者难工,德友所戒。

赵汝愚展开文稿,细细品读,心中感慨万千。那一字一句,仿佛都化作了父亲鲜活的身影,于岁月的长河中清晰浮现。他知道,父亲的孝行善举,将借着这些文字,永远铭刻在人们心中,成为后世敬仰和学习的典范。而自己作为长子,将永续家风,以父亲为楷模,在这纷繁的尘世中,坚守道德的高地,践行仁爱的准则。

回到府邸后,赵汝愚立刻着手安排《赵侯彦远行实》的刻碑事宜。他亲自挑选了上等的石料,那石料质地坚硬,纹理细腻,宛如父亲坚韧而温润的品格。他又请来城中手艺最为精湛的石匠,反复叮嘱,务必将文稿上的每一个字都精心雕琢,不得有丝毫差错。石匠们日夜赶工,叮叮当当的凿石声,仿佛是对父亲美德的赞歌。

石碑刻成之日,阳光明媚,万里无云。赵汝愚带领着全家老小,来到父亲的墓前。众人齐心协力,将石碑稳稳地立在墓前。赵汝愚望着那崭新的石碑,心中默默念道:“父亲,您一生的善举,如今有了这石碑为证,定能流芳千古。”

此后,赵汝愚无论在政务多么繁忙之际,都会抽出时间教导家中晚辈。他言传身教,用自己的行动诠释着父亲的教诲。在他的影响下,赵家子弟个个品行端正,勤奋好学。他们在各自的领域里,践行着赵氏的家风,或为官清正,造福一方;或治学严谨,著书立说;或乐善好施,扶危济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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