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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新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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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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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相赵汝愚》连载

第五章 三试连捷

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照进赵家宅院时,赵汝愚母亲李氏便已起身。她身着素衣,手持念珠,缓步走进家中的佛堂。佛堂内,檀香袅袅,佛像庄严,李氏虔诚地跪拜,口中念念有词,诵读着佛经,祈求佛祖保佑家人平安,佑儿子赵汝愚在科举中金榜题名。她的诵读声,悠扬而空灵,仿佛能穿透时空,直达佛国净土。

李氏自幼便对佛教有着深厚的感情,她的日常起居,无不透着对佛法的虔诚与敬仰。诵读完毕,李氏便会在宅院中漫步,她的目光温柔而深邃,仿佛在寻找着什么。这些年来,她一直在寻找一处风水宝地,欲建一座寺庙,供奉佛像,日夜诵经祈福。她相信,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达到祈福效果,保家人平安,佑儿子汝愚、汝拙等科举金榜题名。

近半年来,李氏总感觉身体欠佳,隐隐感觉来日无多,因而建造寺庙的心愿更加迫切。然而,寻遍全县,却未找到一处满意之地。一日,李氏偶遇一位舆师。那舆师鹤发童颜,目光如炬,仿佛能看透世间的一切。李氏将心中所愿告知舆师,舆师闻言,沉思片刻,而后缓缓说道:“夫人,您要找的地方,应该就在县城西南三十县雕峰岭下。那里山势如龙,灵气汇聚,是建寺的绝佳之地。”

这一日,赵善应与夫人分乘两顶小轿,跟随舆师前往雕峰岭。两人来到岭前,见此岭高约二十丈,岭上树木葱茏,一条小溪潺潺流过,宛如一条玉带缠绕山间。舆师与赵善应夫妇登上雕峰岭,指着从北边迤逦而来的山脉说道:“赵大人,夫人,两位请看,此峰山脉如龙,北三里龙尾处,乃汉族亭侯张遐埋葬之地。传闻唐宝历年间,张侯墓有豫樟古藤盘其上,夜有紫气萦绕,地方官遂上报朝廷。朝廷太史认为,族亭侯系大汉先贤,百世景仰,紫气萦绕乃有天子之气,于是派人将墓上古藤砍伐干净,迄今其墓仍然隐隐可见伐坑。而龙首则位于石鼓塘边。此乃风水上佳之处,若在龙首处建寺,定能护全家平平安安,佑贵公子金榜题名,保赵府富贵长久。”

李氏站在岭下,望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她知道,这里就是她要找的地方。她决定在此地建起一座寺庙,供奉佛像,日夜诵经祈福。赵善应也觉此岭风水难得,频频颔首。

几月之后,时值仲夏,雕峰寺终于落成。晨光微露,李氏便携着贴身女仆,与儿媳徐氏乘着轿子,踏着薄雾,缓缓向雕峰寺而去。山路蜿蜒,两旁绿树成荫,蝉鸣声声,仿佛是大自然最悠扬的乐章,为这祈福之路添了几分庄重与期待。

轿子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雕峰寺依山而建,古朴庄重,檐角飞翘,铜铃轻响,似在低语着千年的禅意。住持早已在寺门等候,他身披袈裟,面容慈祥,双手合十,微微躬身,迎接赵府两位女眷的到来。

“阿弥陀佛,夫人与少夫人远道而来,实为不易。雕峰寺初成,便能迎来如此虔诚之信众,实乃本寺之幸。”住持的声音温和而有力,仿佛能穿透人心,带来一股莫名的宁静。

李氏亦双手合十,轻声回应:“有劳住持相迎。此寺建于风水宝地,又得住持这样的高僧主持,定能保佑一方太平,佑我儿科举顺利,赵府阖家平安。”

住持闻言,微微一笑,目光中满是感激:“夫人过奖了。雕峰寺能得以建成,全赖夫人与兵马总监赵大人慷慨解囊,出资建造。夫人作为赵大人的贤内助,不仅操持家务,更在建造寺庙之事上鼎力支持,实乃功德无量。这雕峰寺,不仅是本地的一座宝刹,更是夫人与赵善应老爷慈善之心的见证。”

李氏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深知,建造寺庙之事,虽由丈夫出面出资,但其中种种细节,亦离不开她的悉心周旋。她轻声说道:“住持所言,令妾身惭愧。建造寺庙,乃是积德行善之举,妾身与赵大人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实不敢居功。愿这雕峰寺,能如住持所言,保佑一方平安,佑我儿科举顺利,便是妾身最大的心愿。”

住持点了点头,目光中满是赞许:“夫人谦虚了。夫人与赵大人的善举,必将载入史册,为后人所敬仰。而夫人今日前来许愿,亦是功德一件。愿夫人的心愿,如同这初升的太阳,光明而温暖。”

李氏再次双手合十,轻声说道:“有劳住持了。愿雕峰寺香火鼎盛,保佑众生。”

言罢,她缓步踏入寺内,目光所及,皆是佛像庄严,檀香袅袅,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

在住持的引导下,李氏来到大雄宝殿前。她点燃三炷香,双手捧于胸前,闭目默念,将心中对家人的祝福,对儿子赵汝愚科举金榜题名的期盼,一一诉诸佛祖。香烟袅袅升起,仿佛是她心愿的化身,直上云霄。

住持见状,轻声念起经文,那声音悠扬而空灵,仿佛能洗净人间一切烦恼与忧愁。李氏听着住持的念经声,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宁静与安详。

许愿完毕,李氏缓缓睁开眼,目光中多了一份坚定与从容。她转身对住持微微一笑,轻声说道:“有劳住持了。愿雕峰寺香火鼎盛,保佑众生。”言罢,她便带着儿媳徐氏及女仆,踏着耀目的阳光,缓缓下山而去。

李氏终是未能逃过病痛的侵袭。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李氏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呼吸微弱。赵善应紧握她的手,泪眼婆娑,却无能为力。李氏望着窗外的风雨,眼中闪过一丝不舍,却也有一丝解脱。

“老爷,这么多年风风雨雨,我们都过来了,如今妾身怕是无法再陪您走下去了。”李氏的声音微弱而颤抖,却充满了坚定。

赵善应闻言,泪水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他回忆起南渡时在桐乡度过的那段时光,正是在桐乡,他与李氏一见钟情,后来结为夫妇。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就是二十六载。他紧紧抱住李氏,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永不分离。然而,天命难违,李氏终是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带着对家人无尽的牵挂悄然离世。汝愚、汝拙、汝恩兄弟想起慈母在生时的善良与勤俭,和对儿女无微不至的关心,一个个哭得死去活来。

李氏的灵柩被停在了雕峰寺内,住持和尚亲自为其祈祷。寺内梵音不断,檀香袅袅,仿佛是在为李氏超度,也是在为赵善应和家人们带来一丝安慰。住持的声音悠扬而空灵,他念着经文,为李氏祈福,愿她在另一个世界能够安宁。

赵善应站在灵柩旁,目光呆滞,仿佛失去了灵魂。他无法接受李氏的离世,无法接受这个与他共度风雨、同甘共苦的女人,就这样离他而去。然而,他知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无法改变什么,只能默默地为李氏祈祷,愿她在另一个世界能够幸福。

几日后,李氏的葬礼在雕峰岭下举行。住持和尚主持葬礼,他念着经文,为李氏超度。赵善应和家人跪在灵前,泪水涟涟,心中充满了悲痛和不舍。

李氏被葬在了雕峰岭下,与雕峰寺相望。她的坟墓简朴而庄重,仿佛是她一生的写照。雕峰寺的铜铃轻响,仿佛是在为李氏送行。

江南的梅雨季,总是带着说不出的压抑。青瓦上的雨珠连成了帘幕,啪嗒啪嗒地打在赵家的庭院里,好似也在为逝去的夫人默哀。 赵汝愚跪在灵堂前,双眼布满血丝,手中的白烛明明暗暗,映出他憔悴的面容。这几日,他茶饭不思,脑海里全是母亲的音容笑貌,读书的心思早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父亲赵善应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灵堂,看着儿子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满是心疼。他轻轻拍了拍赵汝愚的肩膀,长叹一口气:“孩子,你母亲最疼你,若是看到你这般消沉,她在九泉之下又怎能安心?” 赵汝愚抬起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声音带着哭腔:“父亲,母亲这一走,我心里空落落的,实在无心读书。”

赵善应的目光望向窗外的雨幕,神色凝重:“愚儿,今年可是大比之年,你多年来日夜苦读,不就是为了这一天?你母亲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盼着你能功成名就。如今她走了,你更该将对她的思念,化作上进的动力,在科举中取得好成绩,这才是真正的报答母恩,也不枉费你多年的心血。”

赵汝愚听了父亲的话,陷入了沉思。灵堂里,缭绕的烟雾似乎将他带回了过去,母亲在灯下为他缝补衣衫,督促他读书的场景历历在目。想到母亲对自己的期望,他攥紧了拳头,缓缓站起身来。

“父亲,您说得对。” 赵汝愚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坚定,“我不能辜负母亲的期望,我会努力备考,争取在科举中取得好成绩。”

雨渐渐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在赵家的庭院里。赵汝愚转身走向书房,迈出的每一步都充满了力量,仿佛带着母亲的期许,向着未知的未来坚定前行。

秋风卷着桂子香,将饶州府州学墙头的红枫吹得簌簌作响。这是一幢始建于西晋的建筑,前朝景祜年间,范仲淹任饶州知府时,进行过扩建。赵汝愚攥着袖口站在朱门前,青衫被晨露洇出深色水痕。他望着门楣上“学宫”二字,喉头滚动着昨夜温过的《礼记》章句,掌心黏腻的汗珠将宣纸考卷上的墨迹晕成团团墨云。

“赵兄!赵兄!”同窗林慕清拨开人群挤到他身侧,手中攥着的白绢帕子浸透汗渍,“我瞧那誊录生抱着榜文出来了!”

赵汝愚循声望去,但见乌压压的人群将青石阶堵得水泄不通。他踮起脚尖,忽见最前头有人展开丈许长的黄绢,绢首朱笔勾勒的“赵汝愚”三字如惊鸿照影,霎时惊起满场喧哗。

“恭喜赵兄中举!而且名列榜首,中了解元!”林慕清激动得直拽他衣袖,赵汝愚突然感觉双耳有些轰鸣,恍若置身太学辩经堂,那些个“格物致知”的训诫在耳畔此起彼伏。直至鼻尖萦绕的桂香沁入肺腑,才惊觉自己已被同乡几名学子簇拥着回到居住的驿馆。

“太好了,我家愚儿中举了!没想到夫人生前的心愿,这么快就实现了!”赵善应听到消息,老泪纵横。他疾步出书房,踉跄着险些绊倒门槛。他扶住廊柱,望着门外桂树下掉落的一地桂花瓣,忽想起二十四年前自己秋闱落第时,老父也是这样扶着门框,叹道:“我赵家儿郎,总要有人替苍生立命的。”

赵善应吩咐仆人赶去雕峰寺,见到住持,从此将雕峰寺更名为“报恩寺”。

次日暮色初临时分,鹿鸣宴在饶州府衙开席。新科举人们身着素白襕衫,头戴四方平定巾,衣袂翻飞如东湖上的白鹭掠过水面。赵汝愚随礼官穿过回廊,忽闻丝竹之声破空而来,十数名乐伎正在厅后水榭上演奏《霓裳羽衣曲》,箜篌清越,琵琶激越,恍若天籁。

“解元公请看。”同桌的举子周文清指着堂上,“知府大人亲题‘英才荟萃'四字,悬于匾额之上。”赵汝愚抬头望去,见匾额新漆未干,笔力遒劲,忽觉肩头一沉——这不仅是荣耀,更是天下读书人的期许。

酒过三巡,知府王十朋起身致辞:“诸君乃饶州栋梁,来日当效法范文正公,先天下之忧而忧。”话音未落,赵汝愚已离席长揖:“晚生不才,愿作《鹿鸣赋》以酬盛情。”他命书童取来笔墨,于宣纸上挥毫泼墨:

“鄱水汤汤,钟灵毓秀。秋闱战罢,群英会首。鹿鸣宴乐,玉醴琼浆。既承文脉,当报国疆……”

赋成之际,满座皆惊。王知府抚掌大笑:“好个‘当报国疆'!赵公子此赋,笔力遒劲如鄱湖雄风,辞藻清丽似昌江月辉。更难得这‘既承文脉,当报国疆'八字,将饶州千年文韵与士子担当融为一体。昔范文正公作《岳阳楼记》,以‘先忧后乐'振聋发聩;今赵公子以《鹿鸣赋》明志,以‘报国疆'振衣千仞。诸君且看这赵公子英气,他日必非池中之物!”

说罢,王知府举盏相邀:“诸君且满饮此杯,愿饶州子弟皆如赵生,左手握经纶济世笔,右手持安邦定国剑,方不负这饶河钟灵、鄱湖毓秀!”满座举子轰然应诺,杯盏相碰间,赵汝愚耳畔犹响王十朋低声嘉许:“公子文胆,可继谪仙;公子器识,当追范文正。勉之!”

宴至中宵,月华如练。赵汝愚与周文清步出正厅,漫步衙后曲桥,忽见池中锦鲤逐浪,触景生情:“文清兄可知,这池中鲤,终有一日要跃龙门的。”周文清折扇轻摇:“君既已占鳌头,何愁不能化龙?来年临安春闱,想必君已是成竹在胸吧?”

赵汝愚闻言朗笑,临池负手道:“文清兄抬爱,愚弟不过先得月华三分意趣。这锦鲤跃渊化龙之说,倒让我想起《大荒西经》中载‘鱼跃龙门,过而为龙'的典故。想那春闱之试,何尝不是士子心中的龙门?然则龙门虽高,终需真才实学为跃;鳌头独占,更待经世之志为凭。”

他随手拈起飘落扇坠的玉兰花瓣,置于周文清掌心:“你我既沐圣朝雨露,当效前贤‘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襟怀。来年临安春闱,愚弟愿与兄同赴琼林,以胸中韬略为砚,以黎庶疾苦为墨,共绘一幅盛世长卷。届时非但跃过龙门,更要如鲲鹏展翅,扶摇直上九万里!”

次日,赵汝愚又前往位于饶州府毛家巷的番君庙。他沿着湖畔小径,缓缓而行,但见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番君庙古朴庄重,庙内供奉着吴芮的雕像,他身披战甲,手持长剑,面容威严,仿佛仍在指挥着千军万马。吴芮雕像两侧,各有他的女婿、淮南王英布以及大将梅鋗塑像。

“机关不露云垂地,心境无遐月在天”。赵汝愚认真端详这幅刻在庙门两边的对联,感慨万千。这是绍兴六年夏天,岳飞元帅奉诏去临安,从九江过饶州府所在地鄱阳,特地来到番君庙凭吊吴芮所题的楹联。

赵汝愚立于雕像前,双手合十,闭目默念,心中默念道:“邑贤长沙王吴芮公,昔年英勇善战,为大汉立下赫赫功绩。今汝愚幸得州试解元,特来凭吊,愿先贤在天之灵,佑我辈学子,继承先贤遗志,为本邑再添光彩,为国尽忠,为民造福。汝愚不才,愿以先贤为榜样,将来能为国为民贡献绵薄之力。望先贤英魂永驻,永佑苍生!”言罢,他点燃三炷香,双手捧于胸前,虔诚地拜了三拜。

凭吊完毕,赵汝愚缓缓走出番君庙。秋风拂过,落叶纷飞,仿佛在诉说着先贤的英勇事迹。赵汝愚深知,自己肩负着重任,他将带着对先贤的敬仰和缅怀,勇往直前。

京城临安城的初春,虽然是春寒料峭,却带着几分江南特有的温润。赵汝愚负手立于贡院朱门前,晨露未晞,青衫上沾着几分薄雾。他望着门前那两尊威严的石狮,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乡试解元的身份,让他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但在这春闱之战中,一切荣耀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公子,时辰不早了。”书童轻声提醒。赵汝愚收回思绪,整了整衣襟,随着人流步入贡院。穿过那道厚重的门槛,仿佛踏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号舍鳞次栉比,每个狭小的空间里,都承载着无数学子的梦想与期盼。

赵汝愚找到自己的号舍,坐在那张简陋的木椅上,心中却异常平静。他取出笔墨纸砚,朝手上呵了口气,轻轻铺开试卷。题目映入眼帘,是《论天下大势》。他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这题目正合他意。提笔蘸墨,思绪如泉涌般流淌在纸面上。

他写天下,论古今,引经据典,旁征博引。笔尖在纸上跳跃,仿佛是在编织一幅宏大的历史画卷。他谈到了北宋的繁华,南宋的偏安,谈到了金人的铁骑,谈到了百姓的疾苦。每一个字,都饱含着他对国家的深情与忧虑。

日升月落,春试的三日转瞬即逝。当最后一笔落下,赵汝愚长舒一口气,望着那张密密麻麻的试卷,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他知道,自己已经倾尽全力,剩下的,便只能交给命运。

放榜那日,临安城万人空巷。赵汝愚站在皇榜前,心中紧张得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他缓缓抬头,目光在榜单上搜寻着自己的名字。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赵汝愚”三个大字上,后面赫然写着“第三名”。

“公子又是名列榜前!”书童激动地大喊。

赵汝愚愣住了,泪水不自觉地模糊了视线。虽然此次会试未能夺魁考中会元,但能名列第三,他感觉多年的寒窗苦读,无数的日夜煎熬,在这一刻,终于化作了最耀眼的荣耀。他转身,看见书童泪流满面,看见周围百姓投来的羡慕目光,看见春风拂过柳梢,带起一片绿意盎然。

赵汝愚静静地站着,心中涌动着千言万语。他想起乡试放榜时,父亲那欣慰的笑容,乡亲们纷纷前来道贺的场景。这一切的一切,都化作了此刻他心中的力量。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未来的路还很长,他要用自己的才华,为这个国家,为这片土地,书写更加辉煌的篇章。

为新科贡士举行的琼林宴设在皇家花园琼林苑。赵汝愚身着崭新的贡士服,脚踏青靴,缓步踏入琼林苑。苑内繁花似锦,柳丝轻拂,一派祥和景象。他望着那朱红的门楣,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

琼林宴设在水榭之中,四周垂柳依依,池中锦鲤嬉戏。赵汝愚与其他贡士们分坐两侧,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酒香四溢。他环视四周,只见众人或谈笑风生,或低头沉思,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与期待。

“诸位贡士,今日琼林宴,乃是朝廷对尔等才华的认可。望尔等不负圣恩,为国为民,大展宏图。”礼部尚书王大宝的声音洪亮而庄重,回荡在水榭之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渐入佳境。赵汝愚端起酒杯,轻抿一口,眼神在月色与灯火交织的光影中流转。他望着那轮明月,心中涌起一股灵感,仿佛春风拂面,带来无尽的暖意。他放下酒杯,挥毫泼墨,一气呵成,写下《琼林宴赋》。

他写春风之暖,笔墨间仿佛有暖风拂过,让人感受到春日的和煦与生机;他写琼林之盛,字里行间描绘出琼林苑的繁花似锦,柳丝轻拂,一派祥和景象;他写贡士之志,字字句句,皆饱含深情,展现出登榜贡士们的才华横溢和远大志向。

礼部尚书王大人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赵汝愚挥毫泼墨。他早已听闻赵汝愚的才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他见赵汝愚笔下生花,心中暗自赞叹。待赵汝愚搁笔,他立即起身,走到赵汝愚面前,仔细端详着那幅《琼林宴赋》。

“好诗!好诗!”王大人拍手称赞,眼中闪烁着赞赏的光芒。他望着赵汝愚,语气中满是欣赏:“赵子直此诗,怕是要流传千古了。来月殿试,你定能再展才华,期待你在殿试中脱颖而出,不负圣恩,亦不负你平生的抱负与才学。”

赵汝愚淡然一笑,心中却涌起一股暖流。自己的才华得到了礼部尚书王大人的认可,这是一种莫大的鼓励。他举杯邀月,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与憧憬。

宴罢,众人散去。赵汝愚独自走在临安城的街道上,夜色渐浓,灯火阑珊。他望着那轮明月,心中涌起一股豪情。他想起自己多年的寒窗苦读,想起乡试时的紧张与期待,想起春试时的拼搏与坚持。如今,一切的努力都没有白费,他终以春闱第三的贡士身份,站在了这里。

赵汝愚不知不觉来到万岁桥边。此桥以白玉石建造而成,雕栏莹彻,上作四面亭,皆新罗白木,与桥一色。

“子直兄,留步。”身后传来周文清的声音。赵汝愚转身,只见周文清手持酒壶,笑容可掬。

“文清兄,原来你也在此,有何事?”赵汝愚倚着桥栏问道。

“无事,只是想与子直兄共赏这临安夜色。”周文清说着,也依靠在玉石桥板上,递过酒壶,“子直兄,你看,月色如此皎洁,立此白玉桥头,真有东坡词中‘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之感!来,你我干了这一壶,愿你我前程似锦。”

赵汝愚接过酒壶,你一口我一口,直至将壶中的酒饮尽。赵汝愚与周文清此时皆已有九分醉意,他望着那轮明月,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豪情。他相信,只要心中有梦,脚下就有路。而那条通往理想的路,正由他自己一步一步坚实地走来。

夜色渐深,赵汝愚与周文清并肩走在临安城的街道上。他们的身影,在灯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修长。他们的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与憧憬。而临安城的春风,也仿佛在他们的身边,轻轻地吹拂着,带着一股醉人的芬芳。

殿试将在下个月举行。此时,春寒尚未褪尽,赵汝愚已全身心投入到殿试的准备之中。一日清晨,温暖的阳光轻抚摸着“勅书楼”的牌匾。突然,一阵嗡嗡声打破了往日的宁静。众人抬眼望去,只见牌匾之上,一群蜜蜂不知何时竟在 “勅”字左边 “束” 上忙碌地构筑巢穴。

消息瞬间传开,县衙的官员们听闻后,纷纷放下手中事务,匆匆赶来。前来看热闹的百姓更是如潮水般涌来,将 “勅书楼” 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众人仰头凝视着那牌匾上的蜂巢,眼神中满是惊叹与好奇。

人群中,议论声此起彼伏。一位老儒生捋着胡须,神情笃定地说道:“此乃大吉之兆啊!蜜蜂筑巢,向来寓意着生机与繁荣,如今竟结在这‘勅书楼’牌匾的‘束’字之上,定是上天在预示着赵家大公子此次殿试必将高中状元,为家族再添荣光!”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一时间,夸赞与祝福之声响彻四周。

赵汝愚得知此事后,心中感慨万千。他深知,这蜂结巢于牌匾之举,或许只是机缘巧合,但众人的美好期许却如同一股暖流,涌入他的心田,更增添了他几分壮志豪情。在这充满希望的初春时节,赵汝愚怀揣着家族的殷切期望与自己的远大抱负,迈着坚定的步伐,向着殿试的考场稳步迈进,只盼能在那殿试中一举夺魁,金榜题名。

乾道二年二月,京城临安的春天格外明媚,皇宫的集英殿内却弥漫着一股紧张而肃穆的气息。今日,正是科举殿试的日子,数百名贡士汇聚于此,等待着天子的考问,角逐那至高无上的荣耀——状元之位。

今年的殿试,由孝宗赵昚亲自出题,所出题目围绕经史、时务、治国方略等方面,旨在考察贡士们的学识、见解以及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贡士们需在限定时间内书面作答,完成对策,然后由集英殿内务人员将卷首统一进行密封,以求公正。

礼部尚书王大宝是孝宗皇帝任命的阅卷官,由他负责对全体试卷进行初步审阅、评定等级,并将优秀的试卷呈递给皇帝。

次日上午传出消息,让饶州贡士赵汝愚入殿接受孝宗当面考核。只见赵汝愚气宇轩昂,迈着沉稳的步伐踏入殿中,向天子及满朝文武行以大礼。

天子端坐龙椅,目光如炬,率先发问:“如今外患未靖,边事纷扰,卿有何良策以固边疆?”

赵汝愚神色坚毅,朗声答道:“陛下,边疆之固,首在选贤任能。当选拔智勇双全之将才,使其久镇边疆,熟悉风土人情与敌方虚实。同时,加强边防建设,修缮城池堡垒,屯兵积粮,以逸待劳。再者,恩威并施于边疆各族,怀柔远人,分化瓦解敌方联盟,化干戈为玉帛。此外,鼓励边疆屯田,发展经济,使戍边将士无后顾之忧,如此边疆自固。”

天子微微点头,又问:“民生乃国之根本,现今百姓生计仍艰,卿以为当如何改善?”

赵汝愚从容回应:“陛下,欲富民生,先重农桑。应轻徭薄赋,减轻百姓负担,让利于民,使其安心耕种纺织。兴修水利,确保农田灌溉,以增粮食产量。同时,扶持商业发展,减少关卡税赋,促进货物流通,带动经济繁荣。设立义仓,丰年储粮,荒年赈济,稳定民生。且注重地方吏治,严惩贪官污吏,使政令畅通,为百姓营造清明的生存环境。”

天子接着问道:“朝堂之上,党争之象渐显,朕深以为忧,卿有何法可解?”

赵汝愚神情严肃,说道:“陛下,党争之害,祸国殃民。当明定赏罚,以公正无私为准则,选拔官员不论党派,唯才是举。陛下需洞察群臣动向,对结党营私者严惩不贷,以正朝纲。倡导群臣以国事为重,摒弃门户之见,共商国是。定期召开廷议,鼓励群臣直言进谏,畅所欲言,营造开明的政治氛围,如此党争之风可抑。”

天子继续追问:“我大宋文化昌盛,然如何能使其绵延不绝,更上层楼?”

赵汝愚眼中闪烁光芒,说道:“陛下,文化乃国之灵魂。当大力兴办教育,广设书院,不仅在繁华都市,更要深入偏远乡村,让更多学子有求学之机。推崇儒家经典,培养学子的道德操守与家国情怀。鼓励学术争鸣,兼容并包,让不同学派相互交流,激发思想活力。对文化典籍进行整理编纂,传承先贤智慧。同时,提高文士地位,给予其优渥待遇,使文化繁荣之景世代相传。”

赵汝愚的每一番对策,皆条理清晰、切中要害,尽显其忧国忧民之情怀与经天纬地之才能,令天子及朝臣们不禁为之侧目。

天子端坐在龙椅之上,原本平静的面容渐渐被赞赏所取代。赵汝愚的对策犹如一股清泉,注入了这略显沉闷的殿试之中,让在场众人耳目一新。待赵汝愚回答完毕,天子忍不住击节赞叹:“此子之才,实乃国之栋梁!”当下便决定,擢赵汝愚为第一,钦点状元。

然而,正当准备对外宣布殿试结果之时,右丞相洪适缓步出列,向着孝宗皇帝深施一礼,神色凝重地说道:“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孝宗微微点头:“洪爱卿但说无妨。”

洪适清了清嗓子,说道:“近年宗室子弟中,肯用心读书者渐多,此乃我朝之幸事。前些日子,已有一位赵家子弟进入进士一甲,众人皆视为奇迹。今日赵汝愚竟能一举夺魁,真可谓‘瞻前无邻’,其才华着实令人钦佩。”

洪适顿了顿,观察了一下孝宗的神色,继续说道:“只是,我朝向来有个老规矩,凡科举排次序,在同等条件下,贫寒子弟应往前排,有官位者或宗室子弟则退居其次。此规矩意在选拔更多出身寒门的贤才,为朝廷注入新鲜血液,也彰显我朝公正公平之态。如今赵汝愚虽才华出众,但他身为宗室子弟,若此番钦点为状元,恐于规矩不合,还望陛下三思。”

孝宗皇帝听闻此言,微微皱眉,陷入沉思。他心中着实欣赏赵汝愚的才华,然而洪适所言也在理,祖宗定下的规矩不可轻易打破。

此时,大殿内一片寂静,众人皆屏息凝神,等待着天子的决断。赵汝愚静静地站在一旁,神色依旧平静,只是紧握的双拳泄露了他内心的一丝紧张。

过了良久,孝宗皇帝面有喜色,缓缓开口道:“姑循故事。”意思就是还是按老规矩办。短短四字,犹如重锤落地,意味着赵汝愚虽才高八斗,却因宗室子弟的身份,不得不与状元之位擦肩而过。

赵汝愚心中虽有失落,但他自幼饱读诗书,深知规矩的重要性。当下,他上前一步,向孝宗皇帝深施一礼,朗声道:“陛下圣明,臣谨遵陛下旨意。陛下以规矩为先,实乃为朝廷社稷着想,臣并无怨言。”

于是,乾道二年这一年的状元,便让给了原本录取第二名的萧国梁。萧国梁,福建永福人氏,字挺之。当他得知这一消息,既惊喜又感慨。他深知赵汝愚才华出众,能获此殊荣,实是命运的安排。

待众人散去,赵汝愚独自一人走出皇宫。春风拂面,他望着京城繁华的街道,心中暗暗发誓:即便无缘状元之名,自己也要在这世间闯出一番名堂,为国家、为百姓尽自己的一份力。

当赵汝愚殿试夺得进士第一的喜讯传到家乡时,余干瞬间沸腾起来,仿佛被注入了一股神奇的活力。

位于城东的文庙此刻已是张灯结彩,焕然一新。红绸从飞檐斗拱间垂下,硕大的红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即将到来的盛大庆典。文庙的大门敞开着,门口两侧摆放着鲜艳的花卉,花香四溢,与喜庆的氛围相得益彰。

庆典当日,天还未亮透,余干的百姓们便纷纷涌上街头。老人们穿着整洁的长衫,拄着拐杖,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年轻的后生们则穿着利落的短打,脚步轻快,兴奋地奔走相告;孩子们更是欢蹦乱跳,在人群中穿梭,手中挥舞着彩色的小旗。大家朝着文庙的方向汇聚,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

随着第一缕阳光洒在文庙的琉璃瓦上,庆典正式开始。文庙前的广场上,早已挤满了人,水泄不通。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在知县沈度带领下,县衙全体官员身着庄重的官服,迈着整齐的步伐步入会场。他们的脸上既有对赵汝愚的钦佩,又有作为家乡人的骄傲。

主祭官站在高台之上,神色肃穆,高声宣读祭文。祭文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余干百姓对上天的感恩,对赵汝愚的赞誉。“维乾道二年,岁次丙戌,余干民众齐聚文庙,敬祭天地神明,恭贺赵汝愚殿试夺魁。赵君自幼聪慧,勤勉向学,胸怀天下,志在匡扶社稷。今三试连捷,擢进士第一,实乃我县之荣光,吾辈之楷模……”声音在广场上回荡,传进每一个人的耳中,激荡着大家的心。

宣读完毕,炮仗齐鸣,声震四野。五彩的纸屑如雪花般飘落,洒在人们的肩头。紧接着,一队身着华服的舞者走上广场中央,一旁的乐师们更是全情投入,锣鼓喧天,丝竹悠扬,将庆典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百姓们纷纷围聚在一起,热烈地讨论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眼中闪烁着激动的泪花,声音颤抖地说道:“本县真可谓是人杰地灵,四十五年前,宣和辛丑科殿试,本邑习泰乡何涣一甲进士及第,高中状元。今又有赵家大公子汝愚为家乡争光,给咱余干争了多大的脸呐!以后咱百姓在别处,那可是腰杆都能挺直咯!”

旁边一位年轻的书生,神情激昂,接过话茬:“是啊,赵公子平日里就刻苦钻研经史子集,心怀治国安邦之宏志。他今日高中,实乃天道酬勤。咱这些后辈,定要以他为榜样,头悬梁锥刺股,将来也像他一样,为本邑增光添彩!”

在众人的欢声笑语中,赵汝愚的亲族们站在文庙的一侧,脸上洋溢着幸福与自豪。赵汝愚的父亲赵善应,看着眼前热闹非凡的场景,心中五味杂陈。他想起赵汝愚自幼便勤奋好学,常常在油灯下苦读到深夜,寒冬酷暑从未间断。为了求学,赵汝愚还曾翻山越岭,拜访名师。这一路的艰辛,只有他们父子二人最为清楚。如今儿子殿试夺魁,赵善应的欣慰之情难以言表。他在心中默默念叨着:“儿啊,你这些年的苦没白吃,为父知道你志向远大,日后定要秉持初心,为国家为百姓做一番大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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