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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寅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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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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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悲歌•长安恨》连载

第一十一章 杨坚设计除毕王 赵王挥泪别爱女

一阵暖风扑面袭来,漫天的柳絮雪花般飞扑到赵王的脸庞,飘入鼻孔里的柳絮呛得他不由地连打了几个喷嚏,不时地用手拂去落在脸上的柳絮。自幼生长在京城的他从未仔细观赏过长安郊外的美景,不觉感到好笑。细观之,灞桥近在咫尺,灞桥两侧,筑堤五里,万株柳树成排,两岸比屋连甍,食肆、茶坊、酒肆、钱庄、当铺、客栈、杂铺林立,各家的招幌、酒旆在风中游离,一些商贾小贩不停地吆喝着自家卖的胭脂水粉①、烛台佛龛。开杂货铺的田婆伸出兰花指在嗑瓜子;一个穿着青色对襟襦衫的小媳妇手拿香囊挑着各色鲛绡正在和卖主讨价还价;一身道袍、头戴方巾的阴阳先生羽扇轻摇替人相面;身着襕衫、头戴折上巾的刘学究正操笔给人代写家书。商贾居民、贩夫走卒在灞桥两岸来回穿梭,甚是热闹。

“灞桥下的河原名滋水,春秋时秦穆公打败了西戎,便将滋水改名霸水,以彰显自己的霸业,后来在霸水上建了一座木桥,取名霸桥;战国末年,秦将王翦率军六十万东征楚国,秦王政送其到霸上,霸桥又一次见证了秦军从此地出发完成统一六国的大业;秦末农民起义,沛公刘邦最先攻入咸阳,‘乃封秦重宝财物府库,还军霸上。’项羽率数十万大军驻扎在霸上附近的鸿门,后来便发生了著名的‘鸿门宴’; 王莽地皇三年,霸桥被烧毁,王莽下令重修,并改名为长存桥,希冀新朝能够长存,怎奈新朝仅存十五年而亡,长存桥又恢得了本名霸桥。不知何时,原先的霸桥多了三点水,成了灞桥。”赵王向并辔而行的鲁封介绍着灞桥的历史。

鲁封粗通文墨,对赵王崇敬有嘉,一直视姐夫为圭臬,作为赵王的偏将,和赵王同去赵地,此次同回长安。

“前面就是灞桥了,离长安城越来越近。一别二年,实在是太想家了,到时就可以见到朝思暮想的亲人,见到玄霓了。”赵王宇文招禁不住一阵喜悦。

“姐夫,你有五子四女,但从不在众人面前谈论五位王子和其他诸位已嫁公主,只谈玄霓,未免也太偏心了。”鲁封打趣道。

“这五子不成器,其他几女虽说也通文墨、善女红,却不如玄霓这般文武双全。唯有玄霓最像本王的性格,只可惜是个女儿身。”赵王唏嘘中不免带有一丝丝惋惜。

“的确,姐夫上马可战、下马修文对玄霓产生表率作用。姐夫爱好庾信的诗词歌赋,玄霓也继承了这一点。”

“庾开府是本王的布衣之交,二年前本王赴赵地任上,庾开府不顾年迈的身体相送,令本王感动。本王作诗《途中五韵诗》赠与庾开府。”

“庾开府还作《奉和赵王途中五韵诗》回馈姐夫:‘飘飘映车幕,出没望连旗。度云还翊阵,回连即送师。峡路沙如月,山峰石似眉。村桃拂红粉,岸柳被青丝。锦城遥可望,回鞍念此时。’”鲁封吟道。

“鲁封啊,你大有长进,不愧为本王的左右手。”赵王捻须笑道。

“这都是姐夫教导有方,每每姐夫和庾开府吟之,我在旁侧耳旁听,久而久之也会诵了几句。”

子舅二人谈笑间快到灞桥边上的驿站,赵王眼见快到晌午时分,又觉舟车劳顿,便安排随同兵士伫足打尖。

驿丞认得赵王,揖手便拜,赵王将他扶起,驿丞令一个驿卒将赵王的坐骑——突厥摄图所赠千里追风驹和其他兵士们的马牵到马厩喂些草料,自己则端了酒菜招待赵王一行。

赵王让驿丞一道用膳,驿丞见他爱民如子,铭感五内,席间不免抽泣起来。赵王忙问何故,驿丞不免叹息道:“天元皇帝升暇,丞相擅政。”

“啊!”赵王听罢,夹菜的箸悬在半空放下,“如此重大事情,朝廷为何秘不发丧?”

“小人也不知道,可能是丞相不让发丧!”

“丞相?我朝哪来的丞相?”

“是新设的官职。”驿丞兢兢地道。

“那丞相是谁?”赵王问道。

“丞相分左右,右大丞相是汉王,左大丞相是杨坚。如今右大丞相不再问事,朝中大事实由左大丞相总揆。”

“杨坚?杨坚是谁?”赵王喃喃念道,忽然想起,“难道是他,普六茹坚?”

“正是他。如今他是辅政大臣,恢复了汉姓。”

“天元皇帝任命他为辅政大臣?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赵王连连摆手。

驿丞望了望其他人,欲言又止。

赵王看出他的疑惑,道:“这些都是我的亲信,但说无妨!”

“坊间传说这遗诏是刘昉和郑译共同矫诏。”驿丞小声道。

“宇文宗室还有哪些人任职?”赵王问道。

“除汉王被任命为闲职的右大丞相外,还有毕王被任命为雍州牧,秦王被任为大冢宰,杞国公被任命为大司徒。”

赵王听罢,尚未用罢膳,便让驿卒牵来了马匹,带着众兵士向驿丞道谢后匆匆而别。

赵王纵身上马,调转马首。鲁封跨马问道:“姐夫,我们这是又去哪?”

“去雍州,找毕王宇文贤。”

“去雍州?”鲁封不解地问。

“对,去雍州,宗室中只有毕王最贤,其他都是酒囊饭袋。”

“我明白了,姐夫这是要找毕王相商。”鲁封与赵王并辔而行,一行兵士紧随其后。

北周的雍州为京畿重地,管辖着京城长安周边的大片地区,雍州的最高长官即为雍州牧,北周时期的雍州牧历来都为宇文宗室担任,从齐王宇文宪、赵王宇王招,再到如今的毕王宇文贤。让毕王担任雍州牧,杨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一来雍州牧由宇文宗室来担任已成惯例,二来宇文宗室势力强大,他甫一上台还不敢全任用自己的亲信。

毕王宇文贤是周明帝宇文毓长子,和天元皇帝同岁,但秉性却和天元皇帝大相径庭,在天元皇帝平辈中独此清醒,他痛恨杨坚独揽大权,心中一直愤愤不平。今日见到自己的叔父到来,甚喜,将赵王和鲁封等一行迎入官邸。

毕王摒去左右,关上书斋的门,只留下赵王和鲁封促膝长谈。毕王走到博古架边,对着架上一盏羽觞旋转了一下,此时并列的两架博古架分开两边,一间密室展现在眼前。密室为齐王任雍州牧时所造,只有雍州牧所信任的几个人才知道,每当有重大机密相商时,雍州牧都会在这里密谈。

三人进得密室,毕王将密室这端案几上的羽觞旋转一下,密室外的两架博古架又重新合上,里面俨然是一个封闭的空间,从外面看博古架丝毫没有一点破绽。

“奸相杨坚把持朝政,封锁天元皇帝死讯,摄威擅势,其心可诛!” 毕王愤愤道。

“杨坚老谋深算、城府极深,可不是那么好对付。”赵王提醒道。

“侄儿有心除去奸相杨坚,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叔父来京正可助侄儿一臂之力。”毕王朝赵王倒头便拜。

赵王急忙将他扶起:“贤阮请起,灭掉杨坚、匡扶大周是我们宇文宗室共同的目标,不日京城之外另几位王爷也将入京送别玄霓远嫁突厥,到时我与众位王爷密谋诛杀杨坚。”

得到了赵王的承诺,毕王稍稍宽慰了心,他这一切没有逃脱一个人的眼里,这个人就是他的副手、雍州别驾杨惠。杨惠作为杨坚的堂侄兼亲信,在矫诏杨坚辅政时起了关键作用,杨坚虽说任用宇文宗室作为权力大臣,但并不放心,在任命毕王为雍州牧的同时,任命杨惠作为他的副手,名为副手,实为监控他的一举一动。他常见毕王没事时一人去书斋关起门牖一坐便是一天,心中不免有所狐疑,此时见毕王送赵王和鲁封出雍州的机会,带着亲信去书斋仔细检查,翻遍书籍也未发现不妥,正当准备离开之际,见到博古架上的一个羽觞和其他羽觞略有不同,甚是漂亮,准备拿起把玩却拿不起来,他左右转动了一下,博古架闪在两旁,一间密室映入眼帘。

怪不得毕王一坐半天,里面究竟有什么玄机?带着这些疑问,他走了进去。

一张案几上的香茗还散发着茶香和热气,几张胡凳上还留有毕王、赵王和鲁封三人的余温,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他又仔细地环顾左右,敲了敲四周墙壁,一面墙上有一幅画,他仔细观之,是一幅《王羲之坦腹东床》图,与墙融为一体,这幅画并不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线条的勾勒也不像哪位名师的杰作。为什么要放这张图在墙上,他尚未找到答案,便坐在了胡凳上,偶然间发现脚上所穿的笏头履上面落了一层灰,由于公务烦忙好些天没有打理了,他不由地笑了笑,弯腰掸了掸笏头履上的灰尘,倏然间发现了案几下的玄机,原来案几四只腿上雕刻着几条栩栩如生的狻猊,其中一只的嘴里含着一只球甚是可爱,他不由地转动了一下,转瞬间那张《王羲之坦腹东床》图向上升起。他吃了一惊,待这幅画完全升起后,露出了一间房,他走了进去,里面摆满了刀枪剑戟和一副副铠甲,他端起后看了一下,所有的铠甲和兵器上都刻有“毕”字。

“真是天助我也!”杨惠发出一声长笑。

作为宇文泰第九子的陈王宇文纯,他深得哥哥周武帝的青睐,当初突厥阿史那皇后嫁入北周,周武帝便派了这个弟弟迎亲。较之几个兄弟,他的城府较深,这也是杨坚最为畏惧担忧,他怕陈王不好诓骗不来京城参加千金公主的送亲仪式,便派遣足智多谋的门正上士崔彭前往陈王的封地齐州征召入朝。

处理完一天公务的陈王摇了摇手臂活动了一会筋骨,这才感到无比轻松,舆台给他泡上了茶,他正端起耳杯呷了一口,便有小校来报说有圣上遣使者来见。陈王放下耳杯,让小校传来使入内。

来使入内向陈王长揖:“我乃圣上派遣特使门正上士崔彭门下,请陈王进京参加千金公主送亲仪式。”

陈王望了一眼来使:“为何圣上派遣的特使自己不来?”

来使道:“我家主人距离此地三十里处突发热毒,正在驿站休憩,因怕延误时日,特派小人来报。今有诏书在此。”

陈王盯着使者的脸足足看了半分钟,见来使镇定自若不像有诈,便让小校呈上,陈王拿了诏书仔细观摩逐字推敲,诏书内容是以小皇帝名义颁发的。陈王在封地二年,也接到过邸报说周宣帝已让位给宇文阐,自称天元皇帝,为太上皇的消息。既然是当今小皇帝名义发的诏书,也并无什么不妥。他这样想着。在来使的一再催促下,他带着一些人马赴驿站和崔彭汇合。

见陈王到了驿站门前,崔彭早早恭候在此,崔彭寒暄了几句客套话,无非是“我本欲应该亲赴陈王府邸宣读诏书,无奈身染沉疴,请陈王见谅”云云。说笑间,崔彭对着陈王道:“今有圣上秘诏,只能由陈王一人知晓,请其他人员回避到驿站喝茶。”

陈王无奈,只得挥手让自己随从退下。

见陈王随从进了驿站,崔彭话锋一转,对着马上的陈王道:“圣上秘诏在此,请陈王下马接旨。”

陈王不知是计,下得马来。正在低头候旨时,崔彭道:“陈王不从诏征,左右速将他拿下!”

陈王大惊,还未拔出腰间佩剑,旋即被突然冲出的崔彭侍从拿下。

“本王有何罪?”被缚的陈王吼道。

“见了圣上再说,朝廷自会给你公道。”崔彭蔑视了一眼陈王。

驿站内陈王的随从听到外面嘈杂着,欲出来观看,却早已被崔彭的随从们牢牢控制,只得眼睁睁看着崔彭将陈王押解回长安城。

“王爷回来了!”斛律见远向赵王妃鲁南宫禀报。之前杨坚以小皇帝宇文阐旨意令五王回京,便撤掉了在赵王府门前看守的官兵,赵王回来后看似和平时并无二样。

赵王进了客堂,赵王妃喜极而泣,脱下他的外衣。

“玄霓呢?”赵王问道。

“王爷可真偏心,除了玄霓,王爷没有一个挂念的。”赵王妃佯作生气,娇嗔地道。

“哎呀,你这做娘的,怎么和女儿吃起了醋?玄霓就要远嫁了,以后也不知能否相见,我能不想她吗?”

听完赵王的话,赵王妃一阵心酸,泪水不免从眼眶流出。

“莫贺回来啦!”宇文玄霓闻知赵王回来的消息,赶忙从闺房出来参拜迎接。

赵王走上前来,扶住女儿双肩,左看右看,不忍离去。

宇文玄霓格格笑个不停:“莫贺今日这是怎么了,平素率军打仗三五年也见不到女儿一面,也不至这般想念;此次去封地才阔别二年,见了女儿就这般魂不守舍。”

“莫贺到了这般年纪容易怀旧,只是想到女儿要远嫁突厥,这一走不知今生有无机会再见。”赵王一阵唏嘘,赵王妃也跟着流泪。

宇文玄霓擦拭着父母的泪水,安慰道:“莫贺、阿摩敦莫哭,这些日子女儿早已想通,能牺牲我个人的幸福换取周突的和平还是很值得的。”

赵王知道女儿看似表面坚强,内心实是难受,只得故作镇静:“女儿真是长大了,巾帼不让须眉。我宇文招有此女儿,死而无憾!”

“阿摩敦,瞧莫贺说的。”宇文玄霓扑倒在赵王妃怀里,娇嗔地道。

“圣旨到,雍州牧、毕王宇文贤接旨!”靳喜手捧圣旨道。

毕王赶紧跪拜在地,恭迎圣旨。这次不同的是,他看到了丞相杨坚也来到雍州,他预感着事情的不妙。

“雍州牧、毕王宇文贤和赵王宇文招策划构逆,就地正法!”靳喜读道。

毕王大惊,站了起来:“说我构逆,有何证据?你这是矫诏,我不服!”

毕王没想到当天的密约怎么这么快就被泄露,也不知道赵王现在的安危如何,更不知道是他的副手、杨坚的侄子,派到他身边监视他的雍州别驾杨惠连夜进京将他和赵王密谋之事告诉了杨坚。

“你和赵王在密室里密谋,不是构逆是什么?”杨惠走了过来冷笑道。

“笑话,我与自己的叔叔睽违已久,在自己的书斋里膝足长谈,怎么就成了在密室里构逆?”

“毕王,要不要进书斋里搜一下,至于有没有密室,有没有甲仗,不就一目了然了。”杨惠回敬道。

毕王知道一切都完了,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没付诸行动,密谋的事就已暴露,他仰天长啸:“杨惠,你这个助纣为虐的小人!杨坚,你这个狗贼!你通过矫诏当上了辅政大臣,陷害宗室,我宇文贤恨不能啖你的肉,喝你的血。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只可惜我未能将你铲除。苍天有眼,你将不得好死!”

杨坚大怒,指着身边的众兵士道:“还不速将反贼拿下?”

“不用你动手!”毕王见身边一个兵士不备,抢过他的槊。

“保护丞相!”杨惠喊道。众兵士持槊将杨坚围挡中间。

毕王单枪匹马,自知刺杀杨坚无望,叹了口气,拿着槊对着自己的胸膛猛刺下去……

望着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毕王,杨惠问杨坚:“赵王怎么办,是不是一并以构逆罪处死?”

杨坚沉思片刻:“赵王根深叶茂,在宇文宗室中颇有威信,设若一并处死会遭人不服。以密室私藏兵器铠甲给毕王判个构逆罪,他也无话可说。他日时机一到,将诸王一并铲除!”

当崔彭押了陈王来到丞相府前,杨坚早早在此恭候,见陈王坐在囚车里余怒难消,当即朝崔彭骂道:“混账东西,让你诏书请王爷进京,你怎能对陈王如此无礼?”

崔彭略显尴尬:“愚职怕陈王抗旨。”

“胡闹!”杨坚向崔彭使了个眼色,崔彭会意退下。

杨坚令兵士们打开囚车,自己上得前来,亲自给陈王松缚:“属下们办事不力,让王爷遭罪了?”

被松了缚的陈王抖了抖自己的衣袖,他知晓这是由杨坚和崔彭二人一唱一和说双簧,不由怒瞪了杨坚一眼。

杨坚长揖陪笑道:“王爷,多有得罪。仆为王爷接风洗尘,请王爷到府中用膳。”

“不必了!”陈王抬首望了一眼门头上的匾额由“云阳宫”换成了“丞相府”,他明白了一切。

“雍州牧、毕王宇文贤私藏戈矛铠甲,蓄意构逆,十恶不赦。前日奉圣旨捉拿,其已畏罪自杀。”坐在宇文阐旁的杨坚说着这话时神色自若,时不时看着丹樨之下的赵王宇文招。自从刘昉向汉王宇文赞敬献了美女姬妾后,汉王便不再来朝,在家做着他的皇帝梦。杨坚也乐得自在,便将汉王坐在丹樨之上的榻搬走,现如今只留下小皇帝宇文阐的龙榻和他的榻。宇文阐的榻正中朝着诸位大臣,杨坚的榻则从西首搬到了东首。

赵王闻讯大惊,拿着笏板的手颤动了一下,随即稳住了笏板,多年来的政治经验让他变得临危不乱、处事不惊,他离开蒲垫上前一步问道:“丞相大人说毕王私藏戈矛铠甲,可有证据?”

杨坚早就料到不拿出证据宗室之中必定有人不服,便道:“将毕王构逆的证据呈上!”

一个兵士将一副铠甲和一把长槊呈上,杨坚托起向丹樨之下一扔:“朝廷不允许私自打造兵器,所有武将的甲仗均由朝廷颁发。你们瞧瞧,这副铠甲,还有这把长槊,上面都刻有‘毕’字,在雍州府一个书斋的密室里查出一库房的甲仗。私藏兵器,这不是构逆是什么?”

一个兵士端起杨坚扔在地上的长槊和铠甲拿给众章缝之侣介胄之臣观看,虎体鹓班们有的摇头,有的惋惜。赵王看到了这副铠甲和长槊,想起前几日还在一起高谈匡复周室的侄子就这么离自己而去了,杨坚的耳目真的遍布各路,难道周室江山就这么不保了吗?他不由地闭上了双眼。

“诸位王爷,你们说,这个毕王该不该杀?”杨坚说着这话时,一直观望着赵王的表情。

“这……”几位王爷面面相觑,不置可否。

“赵王,你认为毕王该不该杀?”杨坚不忘微笑地看着赵王,似乎是在挑衅。

“既然证据确凿,本王也无话可说,毕王实属咎由自取。”赵王说这话时既无奈又违心,杨坚要将宇文宗室斩尽杀绝,给毕王罗织罪名,毕王已逝,如今再和杨坚争论也于事无补,不如权且退步,争取日后赢得时间和机遇。

“我也知道,毕王构逆,纯属个例,与其他宗室无关。毕王是明帝的长子,觊觎帝位可以理解。但既然皇帝的宝座已落到武帝一脉,当然由武帝一脉世袭,赵王你说是不是?”

“丞相大人所言极是,当今圣上为天元正统,我们誓当忠心拥戴。设若他人想谋权政变,我宇文招和他奋死相拼。”赵王不卑不亢,说话间望了望丹樨之上的杨坚,由被动权变为了话语权。

“对,除了当今圣上,我们一概不认。想构逆篡位,人人得而诛之。”几位藩王从蒲垫上站起,同仇敌忾道。

赵王指桑骂槐,不就是针对我吗?杨坚想罢斜乜了他一眼:“突厥一再来提亲,大周在武帝时已答应的和亲,如今也拖了近三年,不能一拖再拖了。六月初三我朝将举行盛大的送亲仪式。仆虽被先帝立为辅政大臣,但自感才薄德浅。几位藩王同为周室砥柱中流,今番请几位藩王进京除了观摩送亲仪式,仆恳请几位藩王留在京城共辅周室,共创周室兴旺。仆铭感五内。”

说罢杨坚伸出宽大的袖口擦了擦眼睑,似乎在为几位藩王的孝忠而感动。宽大的袖口遮住了他的脸,几位藩王看不出他面部表情。杨坚继续道:“几位藩王都是武帝的兄弟,是当今圣上的祖父,自即日起可剑履上殿、入朝不趋。”

剑履上殿、入朝不趋是大臣上朝的最高荣誉,也是杨坚市恩于几位藩王的权宜之计,消除几位藩王的顾虑。

“谢丞相抬爱。”五位王爷此时亦显得无可奈何。

于都斤山的草原上经过一场大雨的滋润,绿茵越发的长高,像是一望无际的绿氍毹,成片的牛羊在广袤无垠的原野中放肆的奔跑、撒欢、嘻戏、吃草,牙帐内传来一片欢歌笑语。

牙帐内有乐师弹奏着阿尔泰雅托克,这是一种木制乐器。八个身着青纱露着肚脐的突厥少女光着脚跳起了突厥民族舞蹈。

“武平皇帝,今天围猎真是尽兴。”案几上堆满了今天的战利品,席地而坐的突厥沙钵略可汗对着案几对面的前齐流亡皇帝高绍义道。

高绍义似乎没有听到可汗的话,眼睛盯着八个蹁跹舞姿的舞姬一动不动,不时用舌头舔了舔嘴角流出的涎液。

“武平皇帝,武帝皇帝。”沙钵略可汗伸出右手,用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

在沙钵略可汗一连串的催促中,高绍义才回过味来,尴尬地笑了笑将头转过面向可汗。

“来,这一盅,为突齐友谊而干。”沙钵略可汗举起羽觞。

“干!”高绍义拿起案几上一根早已烤好的羊腿放在嘴里嚼了一口,端起面前的羽觞与沙钵略可汗高举半空一饮而尽。

高绍义放下羽觞和吃剩的羊腿,又将头转向八个翩翩起舞的突厥舞姬。沙钵略可汗见状狂笑不止:“武平皇帝看中哪个舞姬但说无妨,都是自家兄弟不要见外。”

“可汗当真肯将这些美女赏赐给我?”高绍义瞪大双眼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流亡政府的傀儡皇帝能被突厥收留就已不错,对于美女妻妾,他是想所未敢想。

“当然,武平皇帝只要喜欢就拿去。”

“谢谢大仁大义的突厥皇帝,我能将这些美女统统收入帐下吗?”

一个亡国的王爷不思进取怎样复国,到死也改变不了玩物丧志的本质,难怪齐朝会被周灭。沙钵略可汗内心一阵鄙夷,但乃佯装欢颜道:“当然可以,从现在起,她们就属于你了。”

“谢谢突厥可汗,谢谢突厥可汗。突厥可汗犹如我的再生父母,不仅让我管辖齐朝旧部,还赐予我金银美女!”突厥女子虽说不如中原女子般窈窕妙曼,但对于饥不择食的流亡政府的首领来说,已经是很好的福祉,高绍义感动地就差下跪。

沙钵略可汗扬了扬手,乐师会意,停下了弹奏。几个舞姬拥到高绍义面前,将他围在正中,有的用手揉着他的肩,有的索性坐到了他的腿上。

“还不快给武平皇帝奉觞执盏!”沙钵略可汗命道。

“是,可汗!”

八位舞姬你一盅我一盅地为高绍义斟酒,高绍义左拥右抱,前亲后摸,说着轻佻的言语挑逗着她们。

沙钵略可汗见势,只得苦笑地摇摇头。

高绍义经不住八位舞姬的轮番架势,如一堆稀泥般瘫倒在案几上。

“武平皇帝,武平皇帝!”沙钵略可汗上前摇了摇高绍义,高绍义已发出了轻微的酣声。沙钵略可汗笑了,对着里屋叫道:“来人,速速将这个莽夫缚了。”

屋里几个附离闻言,将早已准备好的绳索拿出缚了还在酣睡中的高绍义。

沙钵略可汗右手抚着左肩,朝着北周方向跪拜在地:“大周岳父,阿史那摄图说过要将高绍义献出来迎娶千金公主,摄图做到了。”

赵王府内,赵王斟酒一盅接着一盅独饮。赵王妃走了过来欲夺他的羽觞,被赵王一把拦住。

“我知道玄霓要远嫁了,王爷心情不好,但王爷也要适可而止。”

“不是这个事,我只恨宇文宗室要毁在杨坚之手!”赵王又端起桌上一盅酒一饮而尽。

“哎,我一介女流之辈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只求王爷保重贵体。”

“赵高篡位,子婴尚能和两子商量,只可恨我那几个儿子不成器,到关键时,我连一个商议的人都没有。”赵王暗自伤感。

“王爷忘了还有玄霓,王爷不是常说玄霓巾帼不让须眉吗?”

“也许吧,只是玄霓要远嫁了。大周命运还不知道走向何方?”

赵王妃摇了摇头离开,须臾间她带着宇文玄霓来到了赵王面前。宇文玄霓拿掉父王手上的羽觞:“如今权臣当政,莫贺饮酒消愁,女儿也能理解。女儿即将远嫁,莫贺就没有什么和女儿交待的吗?”

赵王盯着女儿的脸,喃喃自语:“你要是个男儿身多好!”

“莫贺这是歧视女儿吗?莫贺不是常夸女儿巾帼不让须眉吗?”宇文玄霓娇嗔地佯作生气。

赵王望着女儿,突然从榻上站起,向她作揖欲向下跪拜,惊得宇文玄霓和赵王妃连忙拦住。

“莫贺意欲何为,这是要折女儿的寿吗?”宇文玄霓跪拜在父王面前。

“玄霓,你远嫁突厥,也许这辈子我们都不能相见了。设若有一天,杨坚篡位自立,还请玄霓说服突厥可汗为我们周室报仇,这匡扶周室的大任就指望你了。”

“莫贺言重了。”宇文玄霓仔细打量着眼噙泪水的父王,两年不见,父王脸上越发憔悴,才三十多岁的赵王已布满华发。她拭去父王眼睑中噙出的泪水。父王将她的手捏在自己手中,父王的手显得很是粗糙,父王的话萦绕在自己耳旁,似一种责任。她安慰着父王,“女儿虽是女流,但是国事家事还属明理,女儿自小也熟读史书,一定以王嫱为私淑。莫贺放心,女儿此番远嫁,一定会让突厥和周室世代修好。”

“说得好,不愧是我宇文招的女儿!”

连绵的阴雨降了半月终于云开拨日,久违的阳光让京城长安百姓脸上露出了喜悦的心情,久未出门的百姓们带着洋溢的笑容来到集市上,发现今天与平日的不同,长安的主干道上铺满延绵不断的红氍毹,街道的两侧都有许多兵士把守,占道营生的摊位也绝了踪迹。一些凑热闹的百姓们遇到熟稔的抑或陌生人都相互打听着。今天他们遇到了长安城内的包打听王三,一下子聚拢起来将他围成了人墙。

“王三,今天是怎么回事啊,这么热闹,街上这么多人,你知道何事吗?”

“当然知道,这长安城就没有我包打听王三打听不到的事。”王三得意地说。

“吹牛。”人群中有人起哄。

“没吹牛。”王三急了。

“那你倒是说说呗。”好事的生张熟魏们抑制不住惊喜。

“我跟你们说啊,你们把头都揍过来。”

众人听他这么神秘兮兮的,把头伸向他。

“听说啊,这红氍毹从赵王府一直铺到京郊的灞桥呢。”王三手捂着嘴得意道。

“啊,这是咋回事啊?”

“赵王府今天有喜啊,赵王的女儿今天出嫁!”

“就是和陈朝质子私奔的那个?”

“对,对。就是她。听说这娘们要嫁给突厥的大可汗。”王三嘻笑着脸。

“据说陈朝质子的尘柄操了她的牝户,在濮上桑间完成了周公之礼。”一个头戴幞头,穿着蓝色对襟襦衫,手执羽扇打扮的人捻着额下几根稀须笑着走到人群中。

众人抬头,认得他是青石街朱雀私塾的冬烘先生孔秀才,便起哄道:“你这秀才讲得文绉绉的,我等听不明白。”

孔秀才横着羽扇笑道:“直白了说,公主的阴户被陈朝质子开过苞,她早已不是完璧之身。”

众人一愣,旋即一脸坏笑:“她既已不是完璧之身,突厥可汗还会要?”人群中甚至有人用手指比划作做着下流动作。

“你们这就无知了吧。我跟你们说啊,只有我们汉人才在乎这个,公主是鲜卑人,鲜卑人根本不在乎这个,突厥人更不在乎。突厥可汗死了,继任的可汗可以继承他的老婆,通俗的说,新可汗可以娶小妈做老婆。”孔秀才嘿嘿地笑道。

“是这样啊,这不是乱伦吗?”

“对,这就叫上烝下报。”孔秀才摇了摇羽扇。

“王嫱王昭君知道吗?老可汗死了,又嫁给了老可汗的儿子。”王三见孔秀才抢了他的风头,接下回答。

“啪”地一声,王三感到左臂一阵发麻,再一看,左臂上一道血印,倏忽间有血慢慢地渗透出来。他逐渐感到伤口有些发冷,正欲发作,抬头一看,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手拿皮鞭,对着他杏眼圆瞪,他僵硬的笑容不由得堆积到脸上:“军爷,您这是?”

那个军官指着他的鼻子:“这皇室大事岂是尔等草民妄议的?”

王三陪着笑脸:“军爷,小人也是道听途说。”

军官将皮鞭弯起折叠对着他:“闭上你的鸟嘴!听到的事不要乱说,没听到的事也别去打听,特别是这种有损皇家威严的事。”

王三连连拱手作揖:“军爷说得是,小人再也不敢。”

“今天你碰到的是我,要是让赵王府的人碰到了,非宰了你这龟孙子不可。”

“是,是。军爷教训的是。”

“还不快滚!”军官吼道。

“小人这就滚,小人这就滚。”王三在军官的谩骂声中连说几声退出人群。围观的生张熟魏们见军官扬起鞭子,纷纷作鸟散状离去。

赵王府内张灯结彩,今天是六月初三,管家指挥着几个舆台悬挂着灯笼,贴上“囍”字窗贴,虽说是喜事,但赵王府的所有人都阴沉着脸,倒是凤冠霞披的宇文玄霓反过来安慰父母:“今天是女儿大喜之日,莫贺和阿摩敦应该开心才是。”

“女儿这一别,不知来生还能否相见?”赵王和赵王妃有些唏嘘。

宇文玄霓听了父母这般说话,心里也不免有些难过,和父母紧紧拥在一起久久不愿分开。

赵王府侍卫总领斛律见远进来见此情景欲退下,赵王松开了女儿的肩膀招唤斛律见远。斛律见远小声提醒道:“王爷,宇文神庆和长孙晟等一干送亲的队伍在府外候着多时。”

赵王点了点头,以示明白。

斛律见远退下,赵王妃安排舆台端上了汤圆。

“女儿,今天是你大喜之日,吃了这碗汤圆再走。”赵王妃拿着勺子攨了一个汤圆出来,用嘴吹了吹,待汤圆稍些冷了,喂到了宇文玄霓的嘴里。

(按:汤圆在西汉时便有见载。相传西汉武帝时有个宫女名唤元宵,因长年幽居宫中,对家人朝思暮想终日以泪洗面。东方朔闻知后便决定帮助她,便对汉武帝谎称火神奉玉帝之命将在正月十五那日火烧长安,火神最爱吃汤圆,要逃过此劫唯有做很多汤圆,但宫中无人会做,民间只有元宵的父母才会做,不如放回元宵回家和父母一起做汤圆,以解火神之灾。汉武帝准奏,元宵如愿见到家人,便在正月十五这日全家做汤圆,正月十五吃汤圆便成了民俗。汤圆寓意为团团圆圆,以至后来为嫁女必吃汤圆,直至今日我国很多地区新娘出嫁都有吃汤圆的习俗。)

宇文玄霓嘴里嚼着赵王妃喂来的汤圆,赵王妃眼睑里的泪却滴到了碗里。赵王妃用手抹了抹眼睑,转过脸去,不让宇文玄霓看到脸上的泪痕:“玄霓,这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红豆汤圆,以后阿摩敦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为你做。”

“阿摩敦!”宇文玄霓再也控制不住,拿开了赵王妃手中盛满汤圆的碗递给旁边的舆台,抱着她号淘大哭。

赵王妃让舆台拿来汗巾拭去了宇文玄霓脸上的泪痕,摘下项上一块貔貅玉佩戴入她的项上:“女儿,这块玉佩是阿摩敦的传家之宝,阿摩敦嫁给你莫贺时,我的阿摩敦赠送于我。今天是你大喜之日,我将这块玉佩转赠于你,你在大漠想阿摩敦时,就拿出来看看……”

宇文玄霓拿起项上的貔貅玉佩端详着,泪水不争气地滴在上面,赵王妃拍了拍她的肩点了点头像似安慰,赵王上前挽了她的手走向车舆。

“一切准备就绪,请公主上车。”长孙晟抱拳道。

赵王点了点头,扶着女儿和赵王妃上了同一辆车舆后,自己则跨上坐骑千里追风驹骑在最前面与送亲特使宇文神庆并辔而行,他的几个儿子们分乘几匹马殿后。

长孙晟跨上了他的坐骑赶至赵王和宇文神庆前面,扬鞭抽了一下马臀,胯下坐骑昂首扬蹄长啸一声,卤簿跟随着赵王和两位送亲特使,踏着脚下的红氍毹向北一路狂奔。

赵王妃和宇文玄霓母女俩一路娓娓而谈,不知不觉中已到了灞桥,灞桥两侧布满了官兵,附近的百姓们也不知今天有什么奇事,老远处驻足观看。灞桥的左首杨坚率着五品以上章缝之侣介胄之臣早已等候,右首则是由宇文玄霓四位进京的叔叔和其他北周宗室人员。

送亲使团最前方副使长孙晟勒住马首缰绳,送亲车队逐渐停了下来。长孙晟下马和杨坚作揖招呼,赵王和宇文神庆也下得马来。赵王妃见车队渐停,掀开车舆帷幔,方知灞桥到了,无奈千里送行终得一别,赵王过来扶着妻女下了车舆。

“玄霓感谢众位长辈的抬爱。”宇文玄霓走到右侧众宗室身边拥抱着和他们依依惜别。

“玄霓,设若再见,别在疆场。”滕王宇文逌唏嘘万分。

“十三叔放心,玄霓愿为周突万世修好。”

“达达②,你去突厥了还会想我吗?我小时候你可是最疼我了。”周王室中有一舞象少年问道。

宇文玄霓心中一阵酸楚,将他揽入怀中:“居士,你要听姑母姑父的话,远离宵小,切不可玩物丧志,争取向姑父一样建功立业、彪炳千秋。”

“居士记下了。”刘居士点点头。

宇文玄霓走到刘居士的父母彭国公刘昶和西河长公主面前:“姑父姑母,您们对玄霓真是太好,请受玄霓一拜。”说罢便要弯身下拜。

“使不得,使不得。”西河长公主扶住欲下拜的宇文玄霓。

“突厥迎亲使者到!”众人随着大司礼的声音循去,一队突厥装束的车队人马从不远处驶来,为首一人下得马来对着杨坚施礼作揖:“见过大周丞相,突厥阿史那处罗侯受沙钵略可汗委托,特来迎娶大周公主。”

杨坚作揖回礼:“原来是突厥第一勇士叶护处罗侯,沙钵略可汗安好?”

“托丞相福,我家可汗一切安好,此次还为大周献上一份腆仪。”

“哦,叶护言重了,不知突厥为我大周献上的是一份什么厚礼?”

“是一份整个大周和丞相一直想得到的念念不忘的厚礼。”

“什么厚礼能让仆一直念念不忘?”杨坚笑问道。

处罗侯转身朝随从叫道:“将腆仪给丞相呈上。”

两个兵士走向一辆车舆,将里面一个人押下,杨坚视之,乃是一个头发蓬松被缚的男子,不由扫兴道:“我当是什么稀世之珍,原来是一个乞丐。”

“丞相此言差矣,此人可不是一般人。”

“那他是谁?又何作为贺礼呈献给我大周?”

“请问丞相,当年武帝派丞相镇守定州是为了什么?”

“为了大周的安宁,剪除前齐的残余势力。”

“那丞相当年最想得到什么?”

“莫非是?”杨坚眼前一亮。

“不错,这个正是丞相当年想得到的人。”处罗侯看出端倪。

杨坚走上前来,对着面前的被缚之人喝道:“抬起头来。”

被缚之人不情愿地抬起了头。杨坚大喜:“高绍义?”

“不错,正是他。”处罗侯道。

“果真是一份厚礼。贺若谊,将高绍义押解回京,等公主欢送礼仪后处斩。”杨坚命道。

“遵命!”身旁的贺若谊带领一帮兵士将高绍义羁押下去。

“杨坚,我日你个亲娘;阿史那摄图,你个狗娘养的,你个背信弃义的小人,老子不慎中了你的诡计,老子就是死后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高绍义喋喋不休地骂道。

杨坚被骂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紫,贺若谊见状,对几个兵士道:“这个莽夫胆敢蔑视我天朝的圣威,给这个死到临头的莽夫喂点马尿。”

一个兵士解开裤子,当着众人的面对着高绍义的脸上直接就是飞流直下三千尺,引得众兵士一阵哄堂大笑。宇文玄霓羞得别过脸去。

高绍义晃着脑袋甩了甩头上和脸上的尿液,骂道:“士可杀不可辱。贺若谊,你这个婊子养的,你杀了我吧!”

贺若谊是贺若弼的叔叔,毕竟行伍出身,也是血性男儿,近六十岁的年纪被高绍义如此辱骂,顿时大怒,抽出腰间佩剑,将剑锋指向高绍义:“你敢骂老子?听说你们前齐后宫才出娼妇,胡太后、穆黄花、冯小怜才是婊子,你贵为王爷,不会也是婊子生的吧?”

众北周兵士又是一阵哄笑,忽然有一个人闻听此言,冲上前揪住贺若谊:“你骂谁呢?”

贺若谊观之,却是代王宇文达。原来北周灭了北齐后,北齐后主高纬的母亲胡太后和皇后穆黄花迫于生计沦入风尘,高纬的淑妃冯小怜则由周武帝作为战利品赏赐给了十一弟宇文达为妾,宇文达对她倍加宠爱,冯小怜和代王妃李氏争宠,向代王进谗言,差一点葬送了李氏的命。因高纬独宠玉体横陈的冯小怜以至亡国,而李氏也差点惨遭冯小怜的毒手,时人便将冯小怜视为红颜祸水,将她和胡太后、穆黄花相提并论。贺若谊的一番齿冷无疑触动了代王的逆鳞。

贺若谊自知口误,只得将剑插入剑鞘,抱拳赔罪:“王爷,愚职口误,请王爷原宥。”

代王仍不解恨,揪着他便要打,贺若谊也怒了,再次插出腰间佩剑,双方战争一触即发。杨坚和赵王见状走上前来,杨坚拉住贺若谊,赵王则将代王拉到一边。

贺若谊被杨坚一番劝说,将剑入鞘,再次抱拳:“王爷,多有得罪!”

代王因侄女远嫁,也不想将事闹大,心中有气将头扭过,双手抱拳算是还礼。双方至此言和。

高绍义被缚的确算得上是一份厚礼,杨坚一直梦寐以求渴望得到的人就这么作为迎亲条件交换了,从此在突厥境内的前齐流亡势力正式瓦解,周朝的北方也得到了安宁,这也为日后杨坚建隋打下了基础。

“迎亲仪式正式开始。”大司礼叫道。

宫廷乐师八音吹奏,优伶舞娘六佾起舞。

赵王和赵王妃挽着女儿的手走到突厥迎亲使者的车舆前,处罗侯在与宇文玄霓四目对视的一瞬间,便被她的美貌颠之神倒,心中暗道:“这鲜卑女人真的是美得不可方物,我堂堂突厥美女虽多如牛毛,却没有一个能与之相比,难怪摄图为了她要和佗钵决裂。”

赵王妃为女儿戴上红盖头,此为结缡仪式。

(按:最早的盖头出现在北齐,女子出嫁时为避风御寒,便盖上了这层盖头,为表示喜庆,盖头都选用红色。北齐亡后,此风俗逐渐流传到北周。到唐朝初期,便演变成一种从头披到肩的帷帽,用以遮羞。据传唐朝开元天宝年间,唐玄宗李隆基为了标新立异,有意突破旧习,指令宫女以“透额罗”罩头,也就是妇女在唐初的帷帽上再盖一块薄纱遮住面额,作为一种装饰物。从后晋到元朝,盖头在民间流行不废,并成为新娘不可缺少的喜庆装饰。)

“阿摩敦,女子出嫁缘何要戴红盖头?”

赵王妃笑了:“这缘自两个美丽的神话传说。”

“哦。”宇文玄霓来了兴趣。

赵王妃便将传说讲给女儿听。

“相传在宇宙初开时,世间只有伏羲和女娲兄妹二人。为了繁衍人类,兄妹只得配为夫妻。但他俩又觉得这样违背人伦道德,于是便来到山顶,向天祷告:‘上天若同意我兄妹二人结为夫妻,就让空中分散的云团聚起来;若不同意,就让它们散开。’话音甫毕,那些分散的云团冉冉移动,聚为一个大云团。兄妹二人遂结为了夫妻。但毕竟是兄妹,女娲感到害羞,乃结草为扇以障其面。扇与苫同音。苫者,盖也。以扇遮面,终不如丝织物轻柔、简便、美观。因此,后来婚礼中的执扇遮面就逐渐被盖头代替了。”

“另一则美丽的传说来自于商纣。商朝纣王帝辛有一个名叫闻仲的王叔,此人是三朝元老,官至太师,他武艺高强、有勇有谋、骁勇善战、所向披靡,不仅朝中大臣对他敬重万分,就连纣王本人对他也十分忌惮。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国之重臣,却是十足的惧内,普天之下只有纣王不知此事。有一次,闻仲西征大胜班师回朝,纣王当即率领七相五公们出城迎接,并在城外举办宴席,犒劳三军。席间,大臣崇侯虎(诸侯国崇国国君,侯爵,名虎)喝醉了酒半开玩笑地揶揄闻仲:‘可惜啊,太师勇冠三军,在朝中让朝臣敬佩,在外让敌人颤抖,对内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妻管严。’话音甫毕引来群臣一阵哄然大笑,闻仲听完则满面羞愧,不发一言。纣王听了崇侯虎的调侃,将信将疑,隔日便赶到闻仲家一探究竟,不曾想刚走到他家门前,就看见自己的王叔竟然跪在老婆面前给她洗脚,他老婆嫌水热还把闻他一顿瘟骂,闻仲也不敢多言。自己的王叔竟然被这样羞辱,让纣王火冒三丈。回宫后,纣王旋即宣旨隔日令命妇进殿,闻夫人自然也在其列。没想到就在众命妇参拜结束落座后,纣王随即下令将闻夫人五花大绑,并当众喝斥她的罪行,又下令将其头颅砍下。闻夫人当场脑袋分家,鲜血狂喷。侍卫见此惨状,拿白绫覆在她的脖颈之上盖住,须叟间鲜血又染红了白绫。纣王见状,命人将这块血染的红绫高挂在城头,并下旨新嫁娘大婚时要头盖红布,以此警示天下女子婚后不得任意羞辱夫君,而是要听候夫君使唤,尽心伺候夫君。从此之后,满朝文武百官的夫人们再也不敢对夫君大声说话了。”

母亲讲的传说让宇文玄霓嗝嗝大笑。站在不远处的杨坚脸上却挂不住了,铁青着脸直视着她们。偶然间望到了杨坚的表情,宇文玄霓笑容浅止,都闻言杨坚俱内,会不会母亲刚才讲的闻仲怕老婆的传说触动了他?想到此,她不敢正视杨坚的目光,她轻声地提醒赵王妃,赵王妃尴尬地为自己刚才说的那个传说深感后悔,赶忙用红盖头盖住玄霓的脸避其锋芒。

处罗侯听不懂她们说的这些神话传说,他掀开车舆帷幔,挽着宇文玄霓的胳膊将她搀扶进去。这只胳膊好酥,处罗侯的手上留有宇文玄霓胳膊上的香酥味,这味道要是一直留在手上不散去多好,他这样想着。

此时中原送亲乐声停罢,取代的是突厥迎亲的乐声。十几名突厥舞姬分成两排,在红氍毹上跳起了突厥舞蹈,处罗侯用他那留有宇文玄霓香酥味的手揽辔跨上了坐骑。

乐停舞罢,宇文神庆、长孙晟等一干送亲使者和处罗侯的突厥迎亲队伍缓缓向北驶去。

灞桥两侧杨柳依旧,懒懒地享受着夏日的风,车舆内的宇文玄霓偷偷掀开红盖头,悄悄掀起帷幔一角,只见父母和周室送亲成员向自己挥手送别,她不禁想起了远嫁乌孙的解忧公主和细君公主,想起了远嫁匈奴的王昭君,想起了远嫁南匈奴的蔡文姬,想起了细君公主的《细君歌》:“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穹庐为室兮旃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常思汉土兮心内伤,安得黄鹄兮归故乡!”今番离去,也许不再回来,她忍不住潸然泪下。

莫役生灵种杨柳,一枝枝折灞桥边。

注释:①胭脂水粉:周宣帝驾崩后,杨坚便以宇文阐的名义取消了只有宫中女子才能施粉黛的敕令。故而民间允许买卖。

②达达:鲜卑语姐姐。一阵暖风扑面袭来,漫天的柳絮雪花般飞扑到赵王的脸庞,飘入鼻孔里的柳絮呛得他不由地连打了几个喷嚏,不时地用手拂去落在脸上的柳絮。自幼生长在京城的他从未仔细观赏过长安郊外的美景,不觉感到好笑。细观之,灞桥近在咫尺,灞桥两侧,筑堤五里,万株柳树成排,两岸比屋连甍,食肆、茶坊、酒肆、钱庄、当铺、客栈、杂铺林立,各家的招幌、酒旆在风中游离,一些商贾小贩不停地吆喝着自家卖的胭脂水粉①、烛台佛龛。开杂货铺的田婆伸出兰花指在嗑瓜子;一个穿着青色对襟襦衫的小媳妇手拿香囊挑着各色鲛绡正在和卖主讨价还价;一身道袍、头戴方巾的阴阳先生羽扇轻摇替人相面;身着襕衫、头戴折上巾的刘学究正操笔给人代写家书。商贾居民、贩夫走卒在灞桥两岸来回穿梭,甚是热闹。

“灞桥下的河原名滋水,春秋时秦穆公打败了西戎,便将滋水改名霸水,以彰显自己的霸业,后来在霸水上建了一座木桥,取名霸桥;战国末年,秦将王翦率军六十万东征楚国,秦王政送其到霸上,霸桥又一次见证了秦军从此地出发完成统一六国的大业;秦末农民起义,沛公刘邦最先攻入咸阳,‘乃封秦重宝财物府库,还军霸上。’项羽率数十万大军驻扎在霸上附近的鸿门,后来便发生了著名的‘鸿门宴’; 王莽地皇三年,霸桥被烧毁,王莽下令重修,并改名为长存桥,希冀新朝能够长存,怎奈新朝仅存十五年而亡,长存桥又恢得了本名霸桥。不知何时,原先的霸桥多了三点水,成了灞桥。”赵王向并辔而行的鲁封介绍着灞桥的历史。

鲁封粗通文墨,对赵王崇敬有嘉,一直视姐夫为圭臬,作为赵王的偏将,和赵王同去赵地,此次同回长安。

“前面就是灞桥了,离长安城越来越近。一别二年,实在是太想家了,到时就可以见到朝思暮想的亲人,见到玄霓了。”赵王宇文招禁不住一阵喜悦。

“姐夫,你有五子四女,但从不在众人面前谈论五位王子和其他诸位已嫁公主,只谈玄霓,未免也太偏心了。”鲁封打趣道。

“这五子不成器,其他几女虽说也通文墨、善女红,却不如玄霓这般文武双全。唯有玄霓最像本王的性格,只可惜是个女儿身。”赵王唏嘘中不免带有一丝丝惋惜。

“的确,姐夫上马可战、下马修文对玄霓产生表率作用。姐夫爱好庾信的诗词歌赋,玄霓也继承了这一点。”

“庾开府是本王的布衣之交,二年前本王赴赵地任上,庾开府不顾年迈的身体相送,令本王感动。本王作诗《途中五韵诗》赠与庾开府。”

“庾开府还作《奉和赵王途中五韵诗》回馈姐夫:‘飘飘映车幕,出没望连旗。度云还翊阵,回连即送师。峡路沙如月,山峰石似眉。村桃拂红粉,岸柳被青丝。锦城遥可望,回鞍念此时。’”鲁封吟道。

“鲁封啊,你大有长进,不愧为本王的左右手。”赵王捻须笑道。

“这都是姐夫教导有方,每每姐夫和庾开府吟之,我在旁侧耳旁听,久而久之也会诵了几句。”

子舅二人谈笑间快到灞桥边上的驿站,赵王眼见快到晌午时分,又觉舟车劳顿,便安排随同兵士伫足打尖。

驿丞认得赵王,揖手便拜,赵王将他扶起,驿丞令一个驿卒将赵王的坐骑——突厥摄图所赠千里追风驹和其他兵士们的马牵到马厩喂些草料,自己则端了酒菜招待赵王一行。

赵王让驿丞一道用膳,驿丞见他爱民如子,铭感五内,席间不免抽泣起来。赵王忙问何故,驿丞不免叹息道:“天元皇帝升暇,丞相擅政。”

“啊!”赵王听罢,夹菜的箸悬在半空放下,“如此重大事情,朝廷为何秘不发丧?”

“小人也不知道,可能是丞相不让发丧!”

“丞相?我朝哪来的丞相?”

“是新设的官职。”驿丞兢兢地道。

“那丞相是谁?”赵王问道。

“丞相分左右,右大丞相是汉王,左大丞相是杨坚。如今右大丞相不再问事,朝中大事实由左大丞相总揆。”

“杨坚?杨坚是谁?”赵王喃喃念道,忽然想起,“难道是他,普六茹坚?”

“正是他。如今他是辅政大臣,恢复了汉姓。”

“天元皇帝任命他为辅政大臣?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赵王连连摆手。

驿丞望了望其他人,欲言又止。

赵王看出他的疑惑,道:“这些都是我的亲信,但说无妨!”

“坊间传说这遗诏是刘昉和郑译共同矫诏。”驿丞小声道。

“宇文宗室还有哪些人任职?”赵王问道。

“除汉王被任命为闲职的右大丞相外,还有毕王被任命为雍州牧,秦王被任为大冢宰,杞国公被任命为大司徒。”

赵王听罢,尚未用罢膳,便让驿卒牵来了马匹,带着众兵士向驿丞道谢后匆匆而别。

赵王纵身上马,调转马首。鲁封跨马问道:“姐夫,我们这是又去哪?”

“去雍州,找毕王宇文贤。”

“去雍州?”鲁封不解地问。

“对,去雍州,宗室中只有毕王最贤,其他都是酒囊饭袋。”

“我明白了,姐夫这是要找毕王相商。”鲁封与赵王并辔而行,一行兵士紧随其后。

北周的雍州为京畿重地,管辖着京城长安周边的大片地区,雍州的最高长官即为雍州牧,北周时期的雍州牧历来都为宇文宗室担任,从齐王宇文宪、赵王宇王招,再到如今的毕王宇文贤。让毕王担任雍州牧,杨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一来雍州牧由宇文宗室来担任已成惯例,二来宇文宗室势力强大,他甫一上台还不敢全任用自己的亲信。

毕王宇文贤是周明帝宇文毓长子,和天元皇帝同岁,但秉性却和天元皇帝大相径庭,在天元皇帝平辈中独此清醒,他痛恨杨坚独揽大权,心中一直愤愤不平。今日见到自己的叔父到来,甚喜,将赵王和鲁封等一行迎入官邸。

毕王摒去左右,关上书斋的门,只留下赵王和鲁封促膝长谈。毕王走到博古架边,对着架上一盏羽觞旋转了一下,此时并列的两架博古架分开两边,一间密室展现在眼前。密室为齐王任雍州牧时所造,只有雍州牧所信任的几个人才知道,每当有重大机密相商时,雍州牧都会在这里密谈。

三人进得密室,毕王将密室这端案几上的羽觞旋转一下,密室外的两架博古架又重新合上,里面俨然是一个封闭的空间,从外面看博古架丝毫没有一点破绽。

“奸相杨坚把持朝政,封锁天元皇帝死讯,摄威擅势,其心可诛!” 毕王愤愤道。

“杨坚老谋深算、城府极深,可不是那么好对付。”赵王提醒道。

“侄儿有心除去奸相杨坚,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叔父来京正可助侄儿一臂之力。”毕王朝赵王倒头便拜。

赵王急忙将他扶起:“贤阮请起,灭掉杨坚、匡扶大周是我们宇文宗室共同的目标,不日京城之外另几位王爷也将入京送别玄霓远嫁突厥,到时我与众位王爷密谋诛杀杨坚。”

得到了赵王的承诺,毕王稍稍宽慰了心,他这一切没有逃脱一个人的眼里,这个人就是他的副手、雍州别驾杨惠。杨惠作为杨坚的堂侄兼亲信,在矫诏杨坚辅政时起了关键作用,杨坚虽说任用宇文宗室作为权力大臣,但并不放心,在任命毕王为雍州牧的同时,任命杨惠作为他的副手,名为副手,实为监控他的一举一动。他常见毕王没事时一人去书斋关起门牖一坐便是一天,心中不免有所狐疑,此时见毕王送赵王和鲁封出雍州的机会,带着亲信去书斋仔细检查,翻遍书籍也未发现不妥,正当准备离开之际,见到博古架上的一个羽觞和其他羽觞略有不同,甚是漂亮,准备拿起把玩却拿不起来,他左右转动了一下,博古架闪在两旁,一间密室映入眼帘。

怪不得毕王一坐半天,里面究竟有什么玄机?带着这些疑问,他走了进去。

一张案几上的香茗还散发着茶香和热气,几张胡凳上还留有毕王、赵王和鲁封三人的余温,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他又仔细地环顾左右,敲了敲四周墙壁,一面墙上有一幅画,他仔细观之,是一幅《王羲之坦腹东床》图,与墙融为一体,这幅画并不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线条的勾勒也不像哪位名师的杰作。为什么要放这张图在墙上,他尚未找到答案,便坐在了胡凳上,偶然间发现脚上所穿的笏头履上面落了一层灰,由于公务烦忙好些天没有打理了,他不由地笑了笑,弯腰掸了掸笏头履上的灰尘,倏然间发现了案几下的玄机,原来案几四只腿上雕刻着几条栩栩如生的狻猊,其中一只的嘴里含着一只球甚是可爱,他不由地转动了一下,转瞬间那张《王羲之坦腹东床》图向上升起。他吃了一惊,待这幅画完全升起后,露出了一间房,他走了进去,里面摆满了刀枪剑戟和一副副铠甲,他端起后看了一下,所有的铠甲和兵器上都刻有“毕”字。

“真是天助我也!”杨惠发出一声长笑。

作为宇文泰第九子的陈王宇文纯,他深得哥哥周武帝的青睐,当初突厥阿史那皇后嫁入北周,周武帝便派了这个弟弟迎亲。较之几个兄弟,他的城府较深,这也是杨坚最为畏惧担忧,他怕陈王不好诓骗不来京城参加千金公主的送亲仪式,便派遣足智多谋的门正上士崔彭前往陈王的封地齐州征召入朝。

处理完一天公务的陈王摇了摇手臂活动了一会筋骨,这才感到无比轻松,舆台给他泡上了茶,他正端起耳杯呷了一口,便有小校来报说有圣上遣使者来见。陈王放下耳杯,让小校传来使入内。

来使入内向陈王长揖:“我乃圣上派遣特使门正上士崔彭门下,请陈王进京参加千金公主送亲仪式。”

陈王望了一眼来使:“为何圣上派遣的特使自己不来?”

来使道:“我家主人距离此地三十里处突发热毒,正在驿站休憩,因怕延误时日,特派小人来报。今有诏书在此。”

陈王盯着使者的脸足足看了半分钟,见来使镇定自若不像有诈,便让小校呈上,陈王拿了诏书仔细观摩逐字推敲,诏书内容是以小皇帝名义颁发的。陈王在封地二年,也接到过邸报说周宣帝已让位给宇文阐,自称天元皇帝,为太上皇的消息。既然是当今小皇帝名义发的诏书,也并无什么不妥。他这样想着。在来使的一再催促下,他带着一些人马赴驿站和崔彭汇合。

见陈王到了驿站门前,崔彭早早恭候在此,崔彭寒暄了几句客套话,无非是“我本欲应该亲赴陈王府邸宣读诏书,无奈身染沉疴,请陈王见谅”云云。说笑间,崔彭对着陈王道:“今有圣上秘诏,只能由陈王一人知晓,请其他人员回避到驿站喝茶。”

陈王无奈,只得挥手让自己随从退下。

见陈王随从进了驿站,崔彭话锋一转,对着马上的陈王道:“圣上秘诏在此,请陈王下马接旨。”

陈王不知是计,下得马来。正在低头候旨时,崔彭道:“陈王不从诏征,左右速将他拿下!”

陈王大惊,还未拔出腰间佩剑,旋即被突然冲出的崔彭侍从拿下。

“本王有何罪?”被缚的陈王吼道。

“见了圣上再说,朝廷自会给你公道。”崔彭蔑视了一眼陈王。

驿站内陈王的随从听到外面嘈杂着,欲出来观看,却早已被崔彭的随从们牢牢控制,只得眼睁睁看着崔彭将陈王押解回长安城。

“王爷回来了!”斛律见远向赵王妃鲁南宫禀报。之前杨坚以小皇帝宇文阐旨意令五王回京,便撤掉了在赵王府门前看守的官兵,赵王回来后看似和平时并无二样。

赵王进了客堂,赵王妃喜极而泣,脱下他的外衣。

“玄霓呢?”赵王问道。

“王爷可真偏心,除了玄霓,王爷没有一个挂念的。”赵王妃佯作生气,娇嗔地道。

“哎呀,你这做娘的,怎么和女儿吃起了醋?玄霓就要远嫁了,以后也不知能否相见,我能不想她吗?”

听完赵王的话,赵王妃一阵心酸,泪水不免从眼眶流出。

“莫贺回来啦!”宇文玄霓闻知赵王回来的消息,赶忙从闺房出来参拜迎接。

赵王走上前来,扶住女儿双肩,左看右看,不忍离去。

宇文玄霓格格笑个不停:“莫贺今日这是怎么了,平素率军打仗三五年也见不到女儿一面,也不至这般想念;此次去封地才阔别二年,见了女儿就这般魂不守舍。”

“莫贺到了这般年纪容易怀旧,只是想到女儿要远嫁突厥,这一走不知今生有无机会再见。”赵王一阵唏嘘,赵王妃也跟着流泪。

宇文玄霓擦拭着父母的泪水,安慰道:“莫贺、阿摩敦莫哭,这些日子女儿早已想通,能牺牲我个人的幸福换取周突的和平还是很值得的。”

赵王知道女儿看似表面坚强,内心实是难受,只得故作镇静:“女儿真是长大了,巾帼不让须眉。我宇文招有此女儿,死而无憾!”

“阿摩敦,瞧莫贺说的。”宇文玄霓扑倒在赵王妃怀里,娇嗔地道。

“圣旨到,雍州牧、毕王宇文贤接旨!”靳喜手捧圣旨道。

毕王赶紧跪拜在地,恭迎圣旨。这次不同的是,他看到了丞相杨坚也来到雍州,他预感着事情的不妙。

“雍州牧、毕王宇文贤和赵王宇文招策划构逆,就地正法!”靳喜读道。

毕王大惊,站了起来:“说我构逆,有何证据?你这是矫诏,我不服!”

毕王没想到当天的密约怎么这么快就被泄露,也不知道赵王现在的安危如何,更不知道是他的副手、杨坚的侄子,派到他身边监视他的雍州别驾杨惠连夜进京将他和赵王密谋之事告诉了杨坚。

“你和赵王在密室里密谋,不是构逆是什么?”杨惠走了过来冷笑道。

“笑话,我与自己的叔叔睽违已久,在自己的书斋里膝足长谈,怎么就成了在密室里构逆?”

“毕王,要不要进书斋里搜一下,至于有没有密室,有没有甲仗,不就一目了然了。”杨惠回敬道。

毕王知道一切都完了,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没付诸行动,密谋的事就已暴露,他仰天长啸:“杨惠,你这个助纣为虐的小人!杨坚,你这个狗贼!你通过矫诏当上了辅政大臣,陷害宗室,我宇文贤恨不能啖你的肉,喝你的血。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只可惜我未能将你铲除。苍天有眼,你将不得好死!”

杨坚大怒,指着身边的众兵士道:“还不速将反贼拿下?”

“不用你动手!”毕王见身边一个兵士不备,抢过他的槊。

“保护丞相!”杨惠喊道。众兵士持槊将杨坚围挡中间。

毕王单枪匹马,自知刺杀杨坚无望,叹了口气,拿着槊对着自己的胸膛猛刺下去……

望着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毕王,杨惠问杨坚:“赵王怎么办,是不是一并以构逆罪处死?”

杨坚沉思片刻:“赵王根深叶茂,在宇文宗室中颇有威信,设若一并处死会遭人不服。以密室私藏兵器铠甲给毕王判个构逆罪,他也无话可说。他日时机一到,将诸王一并铲除!”

当崔彭押了陈王来到丞相府前,杨坚早早在此恭候,见陈王坐在囚车里余怒难消,当即朝崔彭骂道:“混账东西,让你诏书请王爷进京,你怎能对陈王如此无礼?”

崔彭略显尴尬:“愚职怕陈王抗旨。”

“胡闹!”杨坚向崔彭使了个眼色,崔彭会意退下。

杨坚令兵士们打开囚车,自己上得前来,亲自给陈王松缚:“属下们办事不力,让王爷遭罪了?”

被松了缚的陈王抖了抖自己的衣袖,他知晓这是由杨坚和崔彭二人一唱一和说双簧,不由怒瞪了杨坚一眼。

杨坚长揖陪笑道:“王爷,多有得罪。仆为王爷接风洗尘,请王爷到府中用膳。”

“不必了!”陈王抬首望了一眼门头上的匾额由“云阳宫”换成了“丞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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