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迥是在靳喜到达邺城后才得知六王被诛杀的消息。
在此数个时辰前,杨坚派来的钦差靳喜到达了邺城,赍着以小皇帝名义颁布的诏书,宣读由韦孝宽替代他担任相州总管的旨意。他拒绝交出兵权,反倒对杨坚冷嘲热讽。
靳喜冷笑道:“六王构逆都被处决了,难道蜀国公也想构逆不成?”
“你说什么?”尉迟迥脑袋“嗡”的一声。
“咱家再说一遍又何妨?毕王私藏甲仗肆意谋反,赵王等兄弟五王行刺丞相,均以谋逆罪被诛了。难道你一个小小的总管也能闹出什么大动静?”靳喜冷笑中带着蔑视与挑衅。
“我乃太祖外甥,与大周休戚与共,誓死孝忠宇文氏,何谈构逆?”尉迟迥紧握腰间的剑柄。
尉迟迥认为,自己与宇文家族有着多重血亲关系,他是北周太祖宇文泰的外甥,孙女宇文炽繁又是天元皇帝的天左大皇后,他又是当今小皇帝叔爷爷,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也没有必要构逆。
“这天下迟早是丞相的天下,宇文氏已经日暮途穷。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蜀国公应顺应天意,咱家也好在丞相面前美言,请丞相在朝廷里给蜀国公安排个一官半职,也不枉这一世荣华!”
“靳公公一语惊醒梦中人,有劳靳公公在丞相面前美言。”听完靳喜一席话,尉迟迥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这就对了,识时务者为俊杰。”靳喜冷笑道。
“我这就交出兵符。”尉迟迥走到靳喜身边,倏然间拨出腰间剑柄,手起剑落,靳喜尚未来得及哼下就作了剑下之鬼。
“狗仗人势、狐假虎威的东西!”尉迟迥边骂边让贴身侍卫将靳喜的尸首抬出。
在场的幼子尉迟祐吓得双腿打颤:“父帅,靳公公是朝中贵珰,又是钦差大臣,这斩钦差可是要杀头的!”
“我就算被杀头,也要杀这竖阉的头,更要杀他杨坚的狗头,来祭奠六位王爷!”尉迟迥遥指着长安方向,“杨坚开始动手了,我们已无退路。只有杀入长安活捉杨坚,才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黄昏明分,尉迟迥召集几个麾下召开军议,当他一身缟素提着白布包裹着的靳喜首级出现在会场中,会场夹带着肃杀的空气使得出席军议的麾下们大气不敢出一声。尉迟迥将靳喜的首级掷落于地,留有血迹的白布和首级分离,首级滚落到魏郡太守韦艺的面前,韦艺吓得扭过头去,不忍细看。
“孬种,一点没有令叔的坚毅。郧国公认为你软弱,把你放到我军中垂炼,就是要磨炼你的意志,你连敌人的首级都不敢去看,的确有辱韦氏家门。”尉迟迥骂道。
韦艺低首沉默不语。
骂够了韦艺的尉迟迥,又慷慨激昂地痛骂着国贼杨坚,骂完之后指天誓日的要为赵王兄弟五人和毕王报仇,端起案几上事先准备好的羽觞让几位麾下们一饮而尽后迫使他们信誓旦旦地随自己出生入死。他一面派人去襄国赵地去保护好赵王宇文招的小儿子宇文乾铿,他要以宇文乾铿的名义讨逆杨贼;另一面派出探子打听韦孝宽的行军路程。
不日探子来报,言韦孝宽一行已到朝歌,尉迟迥亲书一封派亲信贺兰贵去朝歌迎接韦孝宽。
贺兰贵赍着尉迟迥的亲笔书快马加鞭赶到朝歌,见到韦孝宽后寒喧了几句。韦孝宽读了尉迟迥的华翰,无非是“你我出生入死,情同手足,同朝为官,嘘寒问暖的几句客套话,又言正在处理兵权交接之事,无暇来接,乞蒙见恕。特派副手贺兰贵来迎接彰显礼仪,待郧国公到邺城后即刻交出兵符”云云。
此乃何意?是否让其副手稳住自己,他在后方举事?韦孝宽有些狐疑,凭他多年的政治经验和和对尉迟迥多年来的了解,尉迟迥以皇亲自居,又一向自负,是不会轻易交出兵权的。他洞察贺兰贵的神情,贺兰贵表现得神态自若,绝无露出半许破绽。
韦孝宽带着他的二十多随从紧随贺兰贵一路北行,一路上甚是荒凉,前不巴村后不着店,到了申时终于见到一家酒肆,一行人停马用膳。
过卖正躺在酒肆内一张破旧的榻上睡觉,几张旧案上早已积了一尘厚厚的灰尘,案腿上还不时有些蜘蛛结网在爬。韦孝宽的一位侍从叫醒了正睡眼朦胧的过卖,过卖一看是官兵模样人员,吓得倒头便拜。
“我们又不曾捉拿你,害怕什么?但凡店里有什么饱腹的,尽管拿来充饥。”
过卖道:“各位官爷不知,我这酒肆已半年没有开张,也不曾有什么下酒菜。小人磨豆腐出身,家中只剩半坛酒和一些豆腐,各位官爷设若不嫌弃,小人就拌些豆腐给各位官爷充饥。”
一行人早已饥肠辘辘,哪还管得了酒肴好丑,用着袖口拂去案上灰尘,就着酒和豆腐一扫而空。韦孝宽付了酒钱,在过卖千恩万谢中欲上马离去,哪料脚底不听使唤使不上劲,似乎崴了一般。额头上的汗水顺着面颊下流。
“郧国公这是怎么了?”贺兰贵问道。
“老夫平素便有痹病。方才豆腐吃多了,痛风发作,怕是一时半会走不了路。还请贺兰将军先行一步,老夫稍作将息便到。”韦孝宽捂着脚显得痛苦万分。
贺兰贵无奈,只得向韦孝宽安慰几句,告辞先行离去。
望着贺兰贵消失远去的背影,韦孝宽松了一口气,对随从道:“尉迟迥乃身经百战的一代名将,和老夫出生入死、情同手足。老夫装痹病一事瞒得了贺兰贵,却瞒不过尉迟迥。此地离邺城不远,哪位愿意以为老夫买药之名到邺城打探尉迟迥的动向?”
副将破六韩裒请命:“愚职与相州总管府长史晋昶有旧,愿前往邺城说服晋昶以作内应。”
韦孝宽颔首同意,破六韩裒领命而去。韦孝宽以痹病为由缓慢行走,一日行走数十公里,以麻痹敌军。
相州总管府长史晋昶对破六韩裒的到来十分高兴,亲自为破六韩裒接风,二人寒喧几句便进入正题。破六韩裒直言:“朝廷耳闻蜀国公有异样,不知长史有所耳闻?”
“这……”晋昶欲言又止。
破六韩裒趁热打铁:“实话跟你说了吧,朝廷早就知道尉迟迥有构逆动向,我之所以赶来,是因为我和长史有旧,不忍看长史助纣为虐。”
晋昶向破六韩裒拜了一拜:“请破六韩兄指点明路。”
破六韩裒道:“朝廷有令,凡和尉迟迥一心者,均以构逆罪杀无赦。我寻思着,不如你还暂且委身于尉迟迥帐下作为内应,适时我们理应外合生擒尉迟迥,建功立业,也不枉后半世的荣华富贵、封妻荫子。”
晋昶大喜,向破六韩裒又是三拜,两人策划起方案。
谁知隔墙有耳,两人的密谈被屏风后面晋昶的小妾卢姬窥听,她冷笑一声旋即赶往总管府,向尉迟迥汇报了二人的密谋。
晋昶原本有一正妻陈氏和一小妾卢姬,数月前正妻陈氏突染沉疴而卒,卢姬想到自己终于可以熬成为正妻,正当春风得意之时,哪知半路上杀得个程咬金,晋昶又寻得一勾栏女子柳氏,欲娶柳氏为正妻,卢姬复为姬妾。卢姬不甘心耻于勾栏女子之下,于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无奈晋昶意已决,卢姬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听了卢姬的密报,尉迟迥大惊,遂派兵围困长史府,长史府上下百十人尚未来得及逃遁,即被缉拿斩杀,可怜破六韩裒和晋昶密谋计划还未展开,便成了刀下之鬼!
尉迟迥念卢姬有功,长史府只留得她一个活口,将她收入总管府充作一个浣衣女。可怜一个弱女子放着姬妾不做,报复不成却作了仇家的奴婢使唤,可悲至极!
尉迟迥登上相州城楼,慷慨陈词:“杨坚只是一介武夫,毫无治国才能,却仗着自己是天元大皇后父亲的名义,欺负当今天子幼冲,挟天子以令诸侯,作威作福,赏罚不分,冤杀六王,其背叛君主的行迹,已暴露无遗。我身为将相,与君主有舅甥之亲,休戚与共。孝闵帝将我任命到相州任职,本来就寄托着安危大计。我除去了细作晋昶,打算与各位集合义士,匡复国家,保护百姓。进可享受荣华名望,退可保全为臣节操。如愿随我者即留,不愿者发放银两即可卸甲归田,诸位意下如何?”
城中兵士无一不振臂高呼,愿以蜀国公马首是瞻。
尉迟迥大喜,旋即修书一封,派人送给侄子、青州总管尉迟勤。尉迟勤所辖青、胶、光、莒各州遥相响应,加之尉迟迥所管辖的相、卫、黎、毛、洺、贝、赵、冀、瀛、沧各州,拥兵十万;另派人游说荥州刺史邵公宇文胄、申州刺史李惠、东楚州刺史费也利进、东潼州刺史曹孝达、徐州总管司录席毗、前东平郡守毕义绪。
郧州总管司马消难、益州总管王谦闻讯后也遥相呼应。
尉迟迥派出自己的麾下魏郡太守韦艺去迎接韦孝宽,欲以叔侄情谊麻痹韦孝宽,韦艺刚到汤阴,就见到了韦孝宽一行。
韦艺以家礼揖拜韦孝宽,并催促韦孝宽即刻上任。韦孝宽见其有佯,问其尉迟迥是否策划构逆?韦艺闪烁其辞,王顾左右而言他,根本就不敢正视韦孝宽目光。韦孝宽大怒,令左右将他缚了:“我让你到尉迟迥军中垂炼,是想让你学得胆识和谋略,你却和尉迟迥朋比为奸,今日我要以家法处治。左右将他推出去斩了。”
韦艺大骇,向叔父告饶,并将尉迟迥杀了破六韩裒、晋昶,联络侄子尉迟勤以及诸位刺史、总管作为响应的事如实相告。
韦孝宽仰天浩叹一声:“既如此,此去邺城必死无疑!”
韦孝宽向韦艺分析事件利弊,晓之以理,言明尉迟迥必败,劝侄子弃暗投明,报效朝廷。韦艺不敢仵逆叔父的意思,只得允诺。
韦孝宽深知,设若不去邺城势必会引起尉迟迥的狐疑,尉迟迥必将派兵来抓自己。他思绪良久,计上心来,差副将叱列长义紧急回长安报信增派援兵,他带着韦艺和二十随从来到驿站。
韦孝宽每到一处驿站就以突厥寇抄、朝廷征军马为由将马匹全部牵走,并拿出银两给驿丞说是蜀国公兵马即将到来,安排筵席好生款待,驿丞见韦孝宽有朝廷令牌深信不疑。
韦孝宽一行办完一切后向西遁去。尉迟迥果见韦孝宽久不上任,心生疑窦,派遣仪同大将军梁子康带着数百名骑兵来捉。
梁子康每到一个驿站,驿丞就好生筵席相待,梁子康不明就里,加之晓行夜宿、沿途疲乏,既有人安排筵席,且有不吃之理?也不问明就里,大快朵颐一番后,欲换马匹再追,无奈驿站马匹全被韦孝宽牵走。梁子康带着追兵跨着自己的马进入下一个驿站,下一个驿站驿丞又如法炮制,追兵接连吃了几顿筵席,但这胯下之马已奔疲得筋疲力尽,梁子康方才明白上了韦孝宽的当,只得望洋兴叹。
尉迟迥听从总管府长史崔达拏的计策,遣书信各方游说:派信使北到幽州,游说幽州总管于翼起兵,打开北连前齐宗室高宝宁的通道,再联络突厥,夹击长安;向南联络西梁,许诺帮其复国,归还所占领土,使其实力恢复到梁武帝一朝;向西游说并州总管李穆,以夹击壮攻打长安;向东一边游说徐州总管源雄起兵,一边连络陈朝,并许诺事成后割让江、淮之地给陈朝。
幽州总管于翼乃北魏八柱国之一于谨次子,其父于谨最受太祖宇文泰信任,曾助宇文氏建立北周。当书信到达幽州时,他看完后大怒:“我于氏一门忠烈,安敢反叛乎?”
于是他将信使及信件派人押往长安,加强对尉迟迥和边境的防范,切断了尉迟迥北连高宝宁、突厥的道路。
杨坚接到于翼信后,晋封他为上柱国、任国公;其兄于寔为大左辅。
徐州总管源雄看罢信后,作出了和于翼相似的反应,认定尉迟迥为构逆,表示效忠朝廷,一面做好对尉迟迥的战争,一面加强对南方陈朝的防范,并将多次进攻徐州的陈朝击败。
尉迟迥的书信到达并州后,李穆看罢信后沉默半晌未说出一句话来,一边是和他曾经出生入死有着兄弟般情谊的尉迟迥,一边是目前尚代表合法政府的朝廷,他身陷牴牾,安排信使先作休息,立即和子侄们召开军议,他的儿子李士荣和几个侄子都纷纷劝他和尉迟迥一起举事。
恰在此时,杨坚的信使柳裘也来到并州,柳裘是著名说客,柳裘为他分析利弊:尉迟迥打着匡复周室的旗号,实为乱臣贼子;杨坚是大周丞相,毕竟还代表着朝廷利益。
听完了柳裘的一番分析,李穆顿悟:支持杨坚,只要按兵不动维持现状,支持尉迟迥就意味着自己要出兵。尉迟迥有几分胜算还尚未明确,虽说和他有着袍泽之情,但私人情感不能凌驾于国家利益之上。
柳裘看出李穆有些动摇,拍了拍手:“总管大人请看谁来了?”
“爹!”
“金才①!”
李浑走进总管府,父子相拥,喜极而泣。
“金才,你怎么回来了?”
“丞相说我久在朝廷为官,已有几年没来探望父亲,调我来父亲身边协助父亲处理并州事务,我将家眷全部带来了。”
李穆听罢,老泪纵横。
“总管大人,请不要犹豫。丞相说了,即便你响应尉迟迥,丞相也不会拿你的家小做人质。”柳裘道。
“周德既衰,愚智共悉,天时若此,吾岂能违天?”李穆听罢深受感动,他也深知北周日暮途穷,杨坚取代北周是迟早的事,既然如此,自己何必再做无谓的牺牲呢?
他将尉迟迥的信使和书信一并交给柳裘带回朝廷处理,准备了一把熨斗,命人在上面刻上“熨帖天下”四字,并拿出一根十三环的金腰带交给李浑,让儿子李浑、侄子李询和柳裘一起回长安将此二物交给杨坚。
“希望借我熨斗吉言,丞相能够铲除叛乱;也希望丞相戴上我准备的十三环金腰带号令天下!”
十三环金腰带是天子专用腰带款式,李穆此举已十分明显,他拥护杨坚改朝换代!
东西北三方已彻底和尉迟迥断决了,剩下了南方的西梁。西梁接到了尉迟迥的书信,不敢贸然行事,毕竟国力太弱,况且为了自保对付陈朝,这些年一直抱着北周的大腿。周武帝见西梁虚弱,把基、平、鄀三州划归西梁管理,此举让西梁十分感动。西梁明帝萧岿派太府卿柳庄到长安打听虚实。
杨坚见到柳庄到来十分高兴,回忆当年路过西梁时明帝对自己盛情款待的场景。他对柳庄说明自己是受先帝遗诏辅政,尉迟迥打着匡复周室的旗号实则反叛,不会取得胜利,留下柳庄盛宴。
筵席中,杨坚不断为柳庄夹菜:“听说贵朝有个叫美娘的公主,知书达理,倾国倾城,已到了豆蔻年华了吧?”
“丞相说的是二公主吧,她自小就由其舅父张轲收养。”
“对,对。正是二公主,不知她是否许配人家?”杨坚借着酒劲问道。
“二公主出生于二月,江南习俗认为二月出生的子女实为不吉,圣上恶之,交由六弟东平王萧岌收养。东平王夫妇收养二公主不到一年,双双而薨,二公主遂转由自己的舅父张轲收养。张轲虽为安平王萧岩僚属,但家境贫寒;二公主虽为公主,但自小知书达礼、怀珠韫玉,毫无公主般傲气,闲暇时分还不忘帮舅父把持家务。据柳某所知,二公主尚待字闺中。”
“我的二子杨广,已到了舞勺之年,尚未婚娶,太府卿能否为我家二子作伐柯之喜,永结秦晋之好?”
“丞相之言,柳某自当带到。”
“多谢太府卿!”
韦孝宽一行一路向西,打算速回长安召集兵马与尉迟迥作一决战,一行人刚到河阳,韦艺为了撇清和尉迟迥的关系将功补过,向韦孝宽献了一计:“洛阳城素来防守虚弱,须靠外围的河阳重兵把守。如果占领了河阳,洛阳也就失守了。现在河阳在尉迟迥的掌控中,我们设若占领了河阳,这样河阳、洛阳都在我们的占控之下。”
韦孝宽想想自己只有区区二十多人,想占领守备森严的河阳谈何容易?韦艺又献计道:“不如诓骗他们去洛阳,我们来个瓮中捉鳖。”
韦孝宽沉思良久,计上心来。河阳的将士们家眷都在邺城,他便密造官府文书,以朝廷的名义诓骗他们道:“这些年你们驻守河阳大为辛苦,已为你们造名在册向朝廷请赏,如今朝廷已发下赏赐,还烦请你们去洛阳领赏。”
守备河阳的将士不知是计,又见韦孝宽手握朝廷令牌,对此深信不疑,一个个欢呼雀跃,当他们到达洛阳时,便被洛阳守军一网打尽。
韦孝宽毫不费力地拿下了河阳,确保了洛阳的安危。
就在韦孝宽拿下了河阳城时,朝廷的诏命来了。杨坚调集关中军队,任命韦孝宽为行军元帅,颇公梁土彦、乐安公元谐、化政公宇文忻、濮阳公宇文述、武乡公崔弘度、清河公杨素、陇西公李询等人均为行军总管,东出讨伐尉迟迥。
与此同时,尉迟迥命令大将石逊进攻建州,迫使建州刺史宇文弁败降;令西道行台韩长业进攻潞州,活捉了潞州刺史赵威,并任命当地人郭子胜为刺史;降了尉迟迥的原永桥镇将纥豆陵惠率军袭占了巨鹿,并趁势北上进攻恒州;上大将军宇文威进攻汴州;莒州刺史乌丸尼等率领青州、齐州的军队包围了沂州;大将檀让攻克了曹州、亳州,驻扎在梁郡;号称有八万之众的席毗罗军队,驻扎在蕃城,攻陷了昌虑、下邑二地;李惠从申州率军一举攻克永州。
李穆投靠杨坚后,发兵北上将尉迟迥的长子、朔州刺史尉迟谊擒获送至长安;同时也擒获了刚刚被尉迟迥任命为潞州刺史的郭子胜。李穆稳居山西,堵住了尉迟迥进攻山西的通道,使其无法向西继续西进。
尉迟迥游说于翼不成,便派人诱招其兄于寔之子、于谨之孙东郡太守于仲文,于仲文拒绝了。尉迟迥派仪同宇文威对其发起进攻,于仲文大破宇文威,斩首五百多级。尉迟迥又派其部将宇文胄渡过石济,宇文威、邹绍从白马两路俱进进攻于仲文。尉迟迥势力之大,东郡人十分害怕,郡中人赫连僧伽、敬子哲率人响应他。于仲文不敌,只得抛妻别子,带六十多个骑兵,打开城西门,冲破重围而逃走,一路被叛军追赶,且战且行。跟随他的骑兵,战死者十之七八。于仲文历经坎途终到长安。尉迟迥大怒,杀了于仲文的三子一女。杨坚见到于仲文后,引入内室,泪流不止,并赐他采帛五百段,黄金二百两,提拔其为大将军兼任河南道行军总管,让他乘驿车到洛阳发兵以讨伐檀让。
韦孝宽的讨伐大军一路向东,到了怀州,与尉迟迥部将军薛公礼相遇,一阵鏖战,击败薛公礼,挥师进驻怀县永桥城东南,永桥城虽小却坚不可摧,诸将认为应该先攻占它方可一路东进。
韦孝宽否定了他们的建议:“永桥城城池虽小,但十分坚固,设若攻之不下,势必会损我军威。如若我们击破他的大军,这座小城也难有作为。”于是,韦孝宽置永桥城于不顾,率军进驻到武陟,安营扎寨。
此时的武陟,已有尉迟迥的四子尉迟惇率领十万精兵驻守在沁水东岸。尉迟惇也是一员名将,此刻沁水河水暴涨,韦孝宽的将士们不免打了退堂鼓。
双方对峙着。
面对韦孝宽的众多名将,被尉迟迥派遣到儿子身边做谋士的崔达拏又一次献计了:“散布谣言,动摇对方军心。”
“仗还未打,就收受敌方贿赂,我要拿他们治罪。”当杨坚接到李询的密报后,显得异常愤怒。
自从李穆向杨坚表态决心后,将李浑和李询送往长安,杨坚就将李询派遣到韦孝宽的军中。
杨坚找来了刘昉、郑译和李德林到丞相府商量对策。
“你们看看,梁士彦、宇文忻、崔弘度三人收受了敌方的贿赂卖阵,难怪韦孝宽的军队到现在也按兵不动。”杨坚气得将李询的密信摔在案几上。
“既如此,还不如撤换他们,重新派将士去。”刘昉回答。
郑译也表示赞同。
杨坚想想也是,让他们着手挑选合适的人选。
“万万不可!”李德林看完李询的密信后从胡榻上站起,“丞相千万不可听信谰言,丞相毕竟还是大周的臣子,韦孝宽的将士们也是大周的臣子,臣子凭什么听臣子的呢?设若这三个人不忠于丞相,那么更换三个人能就代表一定效忠于丞相吗?临阵换将是军中大忌,无异于添油炽薪。当年燕、赵临阵换将,燕国用骑劫替代乐毅,赵国用赵括替代廉颇,燕、赵两国被齐国、秦国打败。况且这三人是否收受贿赂还是一件虚实难辩的事,极有可能是敌方放出来的谣言。设若派人调查,势必会引起三位将军临阵倒戈或脱逃,也会累及其他将士惴惴不安。丞相不如装着糊涂,只需派遣一位既通晓谋略,又向来为众将领所信服的亲信到军中去,监视将领们的一举一动。纵使他们怀有异意,也肯定不敢轻举妄动;倘若有异常举动,也必能将其制服。”
李德林的一席话说得杨坚茅塞顿开。
监军必须是自己的亲信,况且要运筹帷幄。杨坚望了望眼前的刘昉,心下暗忖:他阴谋诡计多,能将政变搞成功,做监军肯定毫无问题。
“刘昉,你去!”
“我?”刘昉听说要自己到前线,吓得冷汗湿了全身,“丞相,下官出个谋略还行,从未带过兵打过仗,怕是难以担当重任。”
“你不去,那谁能担当?”杨坚面怒不豫之色。
刘昉乜眼望了望郑译。
“正义,你曾和天元皇帝一起带兵打过吐谷浑,你去!”
“丞相,愚职虽说去过前线打过仗,但家中有八十岁高堂在上,身体有恙,走不开啊。”郑译也吓坏了。
“不如派高颎去吧!”独孤伽罗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高颎足智多谋,遇事临危不乱,适合做监军!”
“好,那就由高颎为大丞相特使前往监军,见高颎如见我本人,违令者斩!”
韦孝宽的军队和尉迟惇的军队依然对峙着。于仲文到韦孝宽处与他商议军情。
宇文忻到韦孝宽军中找到于仲文:“有人诬捏我和梁士彦、崔弘度三人收受尉迟迥的贿赂,你刚从长安而来,你看丞相的意思是不是要将我们治罪?我担心打完尉迟迥后,我们会和韩信一样有‘高鸟尽,良弓藏’的下场。”
于仲文怕宇文忻发生变故,就对他说:“仲乐②叔多虑了,丞相宽弘大度,明识有余,我们尽力为国,他必定不会怀有二心。我在长安三天,就见到他有三个长处,以此看来,丞相非常人也。”宇文忻和于仲文父亲年纪相仿,于仲文便以叔称之。
宇文忻问:“丞相有哪三个长处?”
于仲文道:“我朝有个叫陈万敌的将领,从敌军中跑回,丞相并没有怀疑他通敌,仍然派遣他的弟弟陈难敌召集人马,随官兵讨伐敌人。这是丞相第一个长处——大度。上士宋谦奉命调查一些事,于是要调查陈万敌其他罪过。丞相责备他说:‘触犯法令的人可以追究他的罪行,何必又去调查访问,这样有失大礼!’这是他的第二个长处——不管他人隐私。每次谈到我于仲文的妻子儿女被尉迟迥杀害,丞相没有不潸然落泪的。这是丞相的第三个长处——有仁爱之心。我想丞相不会听信谰言的。”
听罢于仲文的话,宇文忻这才稍稍宽下心来。
宇文忻将与于仲文的对话告诉梁士彦和崔弘度,此时刚到前线的高颎为鼓舞士气,与梁士彦、宇文忻、崔弘度三人膝足长谈,并视他们为亲信,每次召开军议时都认真听取他们的作战计谋,三人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
数日后沁水的洪水退去,高颎向韦孝宽献策在沁水上架设浮桥,渡河与尉迟惇的叛军决一死战。
尉迟惇看到韦孝宽部架设的浮桥都是用木船和木板连接而成,不由地笑了,他深知此桥最怕火攻,便命人在上游摆下了许多泼着油的火筏,火筏顺流而下,想烧毁施工中的浮桥。哪知高颎早就料到尉迟惇会用火攻,他有着自己对付的良策,他派兵士们提前在河里设置了很多前窄后宽,前低后高形状似大狗的土墩,取名“土狗”,“土狗”挡住了尉迟惇顺流而下的火筏,最终并没有影响到浮桥的施工进程,尉迟惇率领的大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面把浮桥修好而无可奈何。
尉迟惇布阵二十余里,想等韦孝宽军半渡而击之;孰料韦孝宽却将军队略作后退,然后鸣鼓齐进。
韦孝宽为鼓舞士气,大呼道:“今日一战,有进无退,必当有壮士断腕的决心。”
将士们振臂高呼。军队一过沁河,高颎便道:“今日背水一战,犹如项羽破釜沉舟,我们只有进,没有退。”说罢命人焚烧浮桥,以绝士卒后退之心。
尉迟惇没想到韦孝宽部的大军这么快就渡过沁河,韦孝宽部大军兔起凫举般杀得他的大军七零八落,人踩马踏中溃不成军,尉迟惇见势已去,骑上一匹快马,往邺城而去。
韦孝宽带着军队乘胜追击,尉迟迥在邺城西南的野马岗和草桥两个险要之处都埋下了伏兵。北周将领宇文忻率精骑五百在野马岗大破尉迟迥军三千伏兵,接着又与梁士彦合力夺取了草桥。随后,韦孝宽率军长驱直入,一口气杀到了邺城城下,驻扎在西门豹祠以南。
武陟一战,尉迟惇损失了十万精兵,尉迟迥并没有责备这个儿子,他的侄子尉迟勤率五万精兵从青州来救,并且已有五千精骑先期抵达了相州邺城,此时的尉迟迥还有十三万精兵,只是起义才六十八天,朝廷的军队就打到邺城来了,他不甘心,也绝不认命。
尉迟迥以及两个儿子尉迟惇、尉迟祐率领邺城十三万军队,在城南排下阵势,尉迟迥亲自率领一万头裹绿头巾、身穿锦袄号称“黄龙兵”的精兵,出城迎敌。
两军对峙。
“郧国公,别来无恙啊?”尉迟迥道。
“蜀国公,我的好兄弟。你何故反叛啊?”韦孝宽问道。
“呸!我乃宇文周室血亲,何来反叛?倒是杨坚有不臣之心,杨坚乃当世司马昭,我起兵是为了清君侧,铲平杨坚这个佞臣。”
“蜀国公,你都耳顺之年的人了,老夫也已到了古稀之年,人生还有几年?大周大势已去,不如……”
“休得胡言,看箭!”说罢尉迟迥弯弓搭矢。
韦孝宽未曾想到他真的会射,毕竟是有过八拜之交的结义兄弟。忽见箭矢射来,头一偏躲过,心中不免一阵后怕。
见韦孝宽还在惊悚之中还没缓过神来,尉迟迥第二枝箭矢又向他射来,这次他头一低,箭矢射透他头盔上的红缨。
紧接着第三枝箭矢又向他射来,他伸手接住了箭矢,折成两截。
韦孝宽连躲三矢:“蜀国公,我们曾经一起出生入死,建功立业,义结金兰,如今你我却势同水火。”韦孝宽回忆起当年两人一同作战的帧帧画面,割下了战袍一角,“你射我三箭,我不曾还手。今日我割袍断义,从此你我兄弟情谊已绝。你我之间,各为其主。”
尉迟迥闻言,虽说有些羞愧难当,但疆场上自古没有朋友,只有敌人,他举剑一挥:“给我冲!”
邺城的守军冲向韦孝宽的部队,韦孝宽部人少,寡来敌众,被邺城军打得急急败退。
邺城的百姓曾站在城南的高坡上见过周军和齐军的战争,那时是国与国的交战;他们不明白为什么统一成一国后,自己人还和自己人交战。他们见邺城守将如此英勇,朝廷的部众如此不堪一击,异常兴奋,他们形成了一道人墙,摇旗呐喊为邺城守军助威。
宇文忻见看热闹的邺城百姓足有一万多人,计上心来,令弓弩手对着百姓放箭,箭矢如雨下,很快又射倒一片,百姓乱作一团,纷纷往城里逃窜。
由于邺城军是背城而战,百姓们纷纷往城里逃窜首先破坏了他们的方阵,很快邺城军的阵形乱了,兵士和百姓交杂在一起。宇文忻高呼:“叛军败了,尉迟迥败了。”邺城兵士们闻言,士气锐减。
韦孝宽指挥着部众反击,邺城守军抵挡不住,死伤无数,尉迟迥率二子逃入城内。韦孝宽踏着邺城守军和百姓的尸体将邺城团团围住。
韦孝宽部的李询和贺娄子干率军强攻,架云梯登上邺城城垛,尉迟迥见突围无望,登上城楼,射杀韦孝宽部将士。登上邺城城垛的韦孝宽部越来越多,终究打开了城门。
韦孝宽率领部众从城门进入,崔弘度率部众登上城楼,尉迟迥作最后的负隅顽抗,拔出剑就向崔弘度砍去,崔弘度提剑挡住,摘掉头盔,对着尉迟迥道:“蜀国公还认得我否?”
尉迟迥抬头望去,似曾相识。
崔弘度道:“蜀国公,我们是姻亲关系,我的妹妹嫁给了令郎尉迟祐。”
尉迟迥仔细端详着崔弘度,半天回过神来:“你就是那个人称‘宁饮三斗醋,不逢崔弘度’的那个崔郎?”
崔弘度笑道:“正是,看来我恶名在外,连老将军也知道坊间对我的评价。”
“你待怎样?”尉迟迥道。
“老将军,邺城已破,我们的军众都来了,为了您的尊严,您还是自裁吧!”
尉迟迥见大势已去,对着长安方向大骂道:“杨坚,你这个狗贼。老夫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骂完后,尉迟迥长叹一声,拿起手中佩剑对着脖子横抹一下,含恨而死。
韦孝宽刚走上城楼,见尉迟迥自裁,大惊,冲上前抱着他的尸首痛哭流涕:“蜀国公,薄居罗③,我的好兄弟。我来迟了,来世我们再做兄弟!”
尉迟迥的两个儿子尉迟惇、尉迟祐在乱军中被杀。
六十八天的尉迟迥叛乱就这样被覆灭了。
韦孝宽过度悲伤,在班师长安的不久去世,享年七十二岁。
就在尉迟迥起兵的同时,郧州总管司马消难也举兵响应,他认为杨坚只是天元皇帝的岳丈,而自己是宇文阐的岳丈,他这个现任国丈要比杨坚这个前国丈关系要近得多;要论辅政,怎么也得自己辅政,怎么轮到一个前国丈?退一步说,自己是北周重臣,资历要比杨坚老得多,况且杨坚对自己一直以叔父称之,但如今杨坚却大权独揽,自己在朝廷里却没有一席之位,他的心里逐渐变得不平衡起来。
司马消难和杨坚家的关系并非寻常。他出生望族,其父司马子如官居东魏尚书令,他本人也附庸风雅,和当时名士邢子才、王元景、魏收、崔赡、陆卬等人多有交往,也被时任东魏丞相的高欢看好,将自己女儿嫁给了他,他被任命为驸马都尉、光禄卿,出任北豫州刺史,显赫一时。
北齐文宣帝高洋晚年沉缅于酒色之中,滥杀大臣。司马消难在北豫州抚慰百姓、深得民心。高洋使人召其弟上党王高涣入朝,高涣害怕入朝被杀,便杀了高洋派来的来使,一路向东而逃,在济州被擒。
朝臣私下议论上党王叛逃如果逃往北豫州的治所成皋与北豫州刺史司马消难结成同盟,国家必将发生灾难。这本是朝臣们私下里议论的假设的、未曾发生的事情,但有好事者将这些话报告给高洋,高洋听了不免对司马消难起了疑心。
司马消难得知此事,他深知照高洋的秉性绝对不会放过自己,三十六计走为上,便令亲信裴藻操小路入函谷关拜见北周大冢宰宇文护,请求举州归附。宇文护大喜,派杨坚的父亲杨忠和大将达奚武前往接应。高洋知道后派重兵围堵司马消难,司马消难招架不住,关键时刻杨忠率兵赶到,击退了北齐军,救下了司马消难。
司马消难感激杨忠救命之恩,与他义结金兰,杨坚便以叔父之礼善待他。司马消难被北周授予大将军,封荥阳公,他将小女儿司马令姬嫁给了当今小皇帝宇文阐。
在尉迟迥起兵一个月后,司马消难指使亲信田广杀了总管府长史侯莫陈杲、郧州刺史蔡泽等拒绝响应尉迟迥的四十余人,竖起了反叛大旗,一时间除了自己管辖的郧、随、温、应、土、顺、沔、环、岳等九州外,鲁山、甑山、沌阳、应城、平靖、武阳、上明、涢水等八镇也都听从他的节制。为了得到陈朝的支持,他还不惜将自己的儿子司马泳送入陈朝当人质,希望陈朝在关键的时刻出兵救援他。
杨坚闻言自己这个“叔父”在关键时刻不帮自己也就罢了,还有趁火打劫之势,颇为震怒之余令襄州总管王谊为行军元帅,征调荆、襄军队讨伐司马消难。
王谊接到杨坚任命不到十日,率四路大军向郧州杀来。
司马消难一见是身经百战的名将王谊出兵讨伐自己,无心恋战,本人连夜逃往陈朝。
陈朝宣帝见司马消难原来是徒有虚名,也想趁势揶揄杨坚一番,他知道杨坚曾被北周封为“随国公”,就封司马消难为陈朝的“随国公”,对外放出风去,言其“随国公打随国公”,让司马消难继续与王谊的军队作战。
然而司马消难吓得不敢离开陈朝,他在陈朝遥控指挥着他那九州八镇,主帅不在场,对手又是名将王谊,九州八镇的军队很快便成了一盘散沙。不到一个月,司马消难部便被王谊平定。
捷报传来,杨坚大喜,为表王谊功绩,许诺将自己的小女儿五娘嫁给他的儿子王奉孝。
尉迟迥和司马消难的叛乱已结束,剩下的就是益州总管王谦了,王谦在尉迟迥刚起兵时就宣布对杨坚宣战,隆州刺史高阿那瑰给他出了上中下三策,上策是主动出击攻入长安获得战争的主动权;中策是出兵梁、汉(汉东及汉江流域),遥控天下;下策是坐守剑南,按兵不动。王谦再三斟酌选择了中策。
王谦的父亲王雄和杨坚的父亲杨忠都位列西魏十二大将军,他被晋封庸国公,在与北齐洛阳争夺战中被北齐名将斛律光一箭射中面门而亡。
王雄死后,北周朝廷优待王谦,授予他柱国大将军的勋职,王谦以孝著称,以丁忧期未满为由拒绝朝廷给自己的任命。周武帝令他出仕承袭庸国公的爵位,食邑万户。之后他参加了征讨吐谷浑和灭齐的战争,因军功而晋升为上柱国、益州总管。
尉迟迥和司马消难刚竖起反叛的大旗时,杨坚便闻知王谦积极响应,便派出梁睿为行军元帅来取代他的益州总管之职。梁睿行至汉川,便率领行军总管于义、达奚长儒等人征讨王谦。命部将张威击破驻守通谷的王谦部将李三王,李三王不堪一击,很快通谷失守。
梁睿乘胜进军龙门,龙门拥兵十万,梁睿发起数次进攻均无功而返。正当龙门守将赵俨、秦会得意之时,梁睿在当地向导的引导下,找到了一条通往山上的秘密小道,他令将士们夜间从小路上山,迂回包抄。天亮后,龙门守军见梁睿的兵士从天而降,慌了阵脚,招架不住,龙门失守,蜀地震惊。
梁睿率部击鼓而进,又迫使剑阁守将敬豪、平林守将梁俨受降。
十月,王谦部将高阿那肱④、达奚惎等人攻打利州,一鼓作气拿下利州,后闻梁睿军到,达奚惎便分兵占据开远。
梁睿对将士们道:“贼军占据险要之地,打算阻拦我军,我军应出其不意,一定能击破贼军。”
梁睿命上开府拓拔宗攻剑阁、大将军宇文敻攻巴西,又让大将军赵达率水军进入嘉陵江。并派张威、王伦、贺若震等将领分兵攻打达奚惎。达奚惎大败,逃回益州。
不久,梁睿进逼成都。王谦命达奚惎、乙弗虔守城,自己亲率精兵五万,背城摆开阵势,以达奚惎、乙弗虔之子为左右统帅,自己统领中军。孰料达奚惎、乙弗虔与早就与梁睿暗通款曲。
两军对垒,梁睿发起进攻,达奚惎、乙弗虔之子所统率的左右两军故意怯阵,王谦的中军难敌梁睿的三军攻势,率军返回城去,正当他到达城门前,却见城门的吊桥被高高拉起,达奚惎、乙弗虔等人在城上竖起了降旗。
王谦无奈,率二三十骑仓皇逃往新都。
新都县令王宝见王谦到来,便好酒招待,待王谦醉酒后将其缚住,送往梁睿军中。
梁睿使人押着王谦在成都城中游街示众,当众斩其首级,而后送往长安,至此剑南全部平定。
三总管起兵反叛杨坚,至此结束。
注释:①金才:李浑字金才
②仲乐:宇文忻字仲乐。
③薄居罗:尉迟迥字薄居罗。
④高阿那肱:原北齐佞臣,北齐亡后降北周,在蜀中随从王谦起兵反对杨坚,兵败被杀。尉迟迥是在靳喜到达邺城后才得知六王被诛杀的消息。
在此数个时辰前,杨坚派来的钦差靳喜到达了邺城,赍着以小皇帝名义颁布的诏书,宣读由韦孝宽替代他担任相州总管的旨意。他拒绝交出兵权,反倒对杨坚冷嘲热讽。
靳喜冷笑道:“六王构逆都被处决了,难道蜀国公也想构逆不成?”
“你说什么?”尉迟迥脑袋“嗡”的一声。
“咱家再说一遍又何妨?毕王私藏甲仗肆意谋反,赵王等兄弟五王行刺丞相,均以谋逆罪被诛了。难道你一个小小的总管也能闹出什么大动静?”靳喜冷笑中带着蔑视与挑衅。
“我乃太祖外甥,与大周休戚与共,誓死孝忠宇文氏,何谈构逆?”尉迟迥紧握腰间的剑柄。
尉迟迥认为,自己与宇文家族有着多重血亲关系,他是北周太祖宇文泰的外甥,孙女宇文炽繁又是天元皇帝的天左大皇后,他又是当今小皇帝叔爷爷,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也没有必要构逆。
“这天下迟早是丞相的天下,宇文氏已经日暮途穷。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蜀国公应顺应天意,咱家也好在丞相面前美言,请丞相在朝廷里给蜀国公安排个一官半职,也不枉这一世荣华!”
“靳公公一语惊醒梦中人,有劳靳公公在丞相面前美言。”听完靳喜一席话,尉迟迥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这就对了,识时务者为俊杰。”靳喜冷笑道。
“我这就交出兵符。”尉迟迥走到靳喜身边,倏然间拨出腰间剑柄,手起剑落,靳喜尚未来得及哼下就作了剑下之鬼。
“狗仗人势、狐假虎威的东西!”尉迟迥边骂边让贴身侍卫将靳喜的尸首抬出。
在场的幼子尉迟祐吓得双腿打颤:“父帅,靳公公是朝中贵珰,又是钦差大臣,这斩钦差可是要杀头的!”
“我就算被杀头,也要杀这竖阉的头,更要杀他杨坚的狗头,来祭奠六位王爷!”尉迟迥遥指着长安方向,“杨坚开始动手了,我们已无退路。只有杀入长安活捉杨坚,才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黄昏明分,尉迟迥召集几个麾下召开军议,当他一身缟素提着白布包裹着的靳喜首级出现在会场中,会场夹带着肃杀的空气使得出席军议的麾下们大气不敢出一声。尉迟迥将靳喜的首级掷落于地,留有血迹的白布和首级分离,首级滚落到魏郡太守韦艺的面前,韦艺吓得扭过头去,不忍细看。
“孬种,一点没有令叔的坚毅。郧国公认为你软弱,把你放到我军中垂炼,就是要磨炼你的意志,你连敌人的首级都不敢去看,的确有辱韦氏家门。”尉迟迥骂道。
韦艺低首沉默不语。
骂够了韦艺的尉迟迥,又慷慨激昂地痛骂着国贼杨坚,骂完之后指天誓日的要为赵王兄弟五人和毕王报仇,端起案几上事先准备好的羽觞让几位麾下们一饮而尽后迫使他们信誓旦旦地随自己出生入死。他一面派人去襄国赵地去保护好赵王宇文招的小儿子宇文乾铿,他要以宇文乾铿的名义讨逆杨贼;另一面派出探子打听韦孝宽的行军路程。
不日探子来报,言韦孝宽一行已到朝歌,尉迟迥亲书一封派亲信贺兰贵去朝歌迎接韦孝宽。
贺兰贵赍着尉迟迥的亲笔书快马加鞭赶到朝歌,见到韦孝宽后寒喧了几句。韦孝宽读了尉迟迥的华翰,无非是“你我出生入死,情同手足,同朝为官,嘘寒问暖的几句客套话,又言正在处理兵权交接之事,无暇来接,乞蒙见恕。特派副手贺兰贵来迎接彰显礼仪,待郧国公到邺城后即刻交出兵符”云云。
此乃何意?是否让其副手稳住自己,他在后方举事?韦孝宽有些狐疑,凭他多年的政治经验和和对尉迟迥多年来的了解,尉迟迥以皇亲自居,又一向自负,是不会轻易交出兵权的。他洞察贺兰贵的神情,贺兰贵表现得神态自若,绝无露出半许破绽。
韦孝宽带着他的二十多随从紧随贺兰贵一路北行,一路上甚是荒凉,前不巴村后不着店,到了申时终于见到一家酒肆,一行人停马用膳。
过卖正躺在酒肆内一张破旧的榻上睡觉,几张旧案上早已积了一尘厚厚的灰尘,案腿上还不时有些蜘蛛结网在爬。韦孝宽的一位侍从叫醒了正睡眼朦胧的过卖,过卖一看是官兵模样人员,吓得倒头便拜。
“我们又不曾捉拿你,害怕什么?但凡店里有什么饱腹的,尽管拿来充饥。”
过卖道:“各位官爷不知,我这酒肆已半年没有开张,也不曾有什么下酒菜。小人磨豆腐出身,家中只剩半坛酒和一些豆腐,各位官爷设若不嫌弃,小人就拌些豆腐给各位官爷充饥。”
一行人早已饥肠辘辘,哪还管得了酒肴好丑,用着袖口拂去案上灰尘,就着酒和豆腐一扫而空。韦孝宽付了酒钱,在过卖千恩万谢中欲上马离去,哪料脚底不听使唤使不上劲,似乎崴了一般。额头上的汗水顺着面颊下流。
“郧国公这是怎么了?”贺兰贵问道。
“老夫平素便有痹病。方才豆腐吃多了,痛风发作,怕是一时半会走不了路。还请贺兰将军先行一步,老夫稍作将息便到。”韦孝宽捂着脚显得痛苦万分。
贺兰贵无奈,只得向韦孝宽安慰几句,告辞先行离去。
望着贺兰贵消失远去的背影,韦孝宽松了一口气,对随从道:“尉迟迥乃身经百战的一代名将,和老夫出生入死、情同手足。老夫装痹病一事瞒得了贺兰贵,却瞒不过尉迟迥。此地离邺城不远,哪位愿意以为老夫买药之名到邺城打探尉迟迥的动向?”
副将破六韩裒请命:“愚职与相州总管府长史晋昶有旧,愿前往邺城说服晋昶以作内应。”
韦孝宽颔首同意,破六韩裒领命而去。韦孝宽以痹病为由缓慢行走,一日行走数十公里,以麻痹敌军。
相州总管府长史晋昶对破六韩裒的到来十分高兴,亲自为破六韩裒接风,二人寒喧几句便进入正题。破六韩裒直言:“朝廷耳闻蜀国公有异样,不知长史有所耳闻?”
“这……”晋昶欲言又止。
破六韩裒趁热打铁:“实话跟你说了吧,朝廷早就知道尉迟迥有构逆动向,我之所以赶来,是因为我和长史有旧,不忍看长史助纣为虐。”
晋昶向破六韩裒拜了一拜:“请破六韩兄指点明路。”
破六韩裒道:“朝廷有令,凡和尉迟迥一心者,均以构逆罪杀无赦。我寻思着,不如你还暂且委身于尉迟迥帐下作为内应,适时我们理应外合生擒尉迟迥,建功立业,也不枉后半世的荣华富贵、封妻荫子。”
晋昶大喜,向破六韩裒又是三拜,两人策划起方案。
谁知隔墙有耳,两人的密谈被屏风后面晋昶的小妾卢姬窥听,她冷笑一声旋即赶往总管府,向尉迟迥汇报了二人的密谋。
晋昶原本有一正妻陈氏和一小妾卢姬,数月前正妻陈氏突染沉疴而卒,卢姬想到自己终于可以熬成为正妻,正当春风得意之时,哪知半路上杀得个程咬金,晋昶又寻得一勾栏女子柳氏,欲娶柳氏为正妻,卢姬复为姬妾。卢姬不甘心耻于勾栏女子之下,于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无奈晋昶意已决,卢姬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听了卢姬的密报,尉迟迥大惊,遂派兵围困长史府,长史府上下百十人尚未来得及逃遁,即被缉拿斩杀,可怜破六韩裒和晋昶密谋计划还未展开,便成了刀下之鬼!
尉迟迥念卢姬有功,长史府只留得她一个活口,将她收入总管府充作一个浣衣女。可怜一个弱女子放着姬妾不做,报复不成却作了仇家的奴婢使唤,可悲至极!
尉迟迥登上相州城楼,慷慨陈词:“杨坚只是一介武夫,毫无治国才能,却仗着自己是天元大皇后父亲的名义,欺负当今天子幼冲,挟天子以令诸侯,作威作福,赏罚不分,冤杀六王,其背叛君主的行迹,已暴露无遗。我身为将相,与君主有舅甥之亲,休戚与共。孝闵帝将我任命到相州任职,本来就寄托着安危大计。我除去了细作晋昶,打算与各位集合义士,匡复国家,保护百姓。进可享受荣华名望,退可保全为臣节操。如愿随我者即留,不愿者发放银两即可卸甲归田,诸位意下如何?”
城中兵士无一不振臂高呼,愿以蜀国公马首是瞻。
尉迟迥大喜,旋即修书一封,派人送给侄子、青州总管尉迟勤。尉迟勤所辖青、胶、光、莒各州遥相响应,加之尉迟迥所管辖的相、卫、黎、毛、洺、贝、赵、冀、瀛、沧各州,拥兵十万;另派人游说荥州刺史邵公宇文胄、申州刺史李惠、东楚州刺史费也利进、东潼州刺史曹孝达、徐州总管司录席毗、前东平郡守毕义绪。
郧州总管司马消难、益州总管王谦闻讯后也遥相呼应。
尉迟迥派出自己的麾下魏郡太守韦艺去迎接韦孝宽,欲以叔侄情谊麻痹韦孝宽,韦艺刚到汤阴,就见到了韦孝宽一行。
韦艺以家礼揖拜韦孝宽,并催促韦孝宽即刻上任。韦孝宽见其有佯,问其尉迟迥是否策划构逆?韦艺闪烁其辞,王顾左右而言他,根本就不敢正视韦孝宽目光。韦孝宽大怒,令左右将他缚了:“我让你到尉迟迥军中垂炼,是想让你学得胆识和谋略,你却和尉迟迥朋比为奸,今日我要以家法处治。左右将他推出去斩了。”
韦艺大骇,向叔父告饶,并将尉迟迥杀了破六韩裒、晋昶,联络侄子尉迟勤以及诸位刺史、总管作为响应的事如实相告。
韦孝宽仰天浩叹一声:“既如此,此去邺城必死无疑!”
韦孝宽向韦艺分析事件利弊,晓之以理,言明尉迟迥必败,劝侄子弃暗投明,报效朝廷。韦艺不敢仵逆叔父的意思,只得允诺。
韦孝宽深知,设若不去邺城势必会引起尉迟迥的狐疑,尉迟迥必将派兵来抓自己。他思绪良久,计上心来,差副将叱列长义紧急回长安报信增派援兵,他带着韦艺和二十随从来到驿站。
韦孝宽每到一处驿站就以突厥寇抄、朝廷征军马为由将马匹全部牵走,并拿出银两给驿丞说是蜀国公兵马即将到来,安排筵席好生款待,驿丞见韦孝宽有朝廷令牌深信不疑。
韦孝宽一行办完一切后向西遁去。尉迟迥果见韦孝宽久不上任,心生疑窦,派遣仪同大将军梁子康带着数百名骑兵来捉。
梁子康每到一个驿站,驿丞就好生筵席相待,梁子康不明就里,加之晓行夜宿、沿途疲乏,既有人安排筵席,且有不吃之理?也不问明就里,大快朵颐一番后,欲换马匹再追,无奈驿站马匹全被韦孝宽牵走。梁子康带着追兵跨着自己的马进入下一个驿站,下一个驿站驿丞又如法炮制,追兵接连吃了几顿筵席,但这胯下之马已奔疲得筋疲力尽,梁子康方才明白上了韦孝宽的当,只得望洋兴叹。
尉迟迥听从总管府长史崔达拏的计策,遣书信各方游说:派信使北到幽州,游说幽州总管于翼起兵,打开北连前齐宗室高宝宁的通道,再联络突厥,夹击长安;向南联络西梁,许诺帮其复国,归还所占领土,使其实力恢复到梁武帝一朝;向西游说并州总管李穆,以夹击壮攻打长安;向东一边游说徐州总管源雄起兵,一边连络陈朝,并许诺事成后割让江、淮之地给陈朝。
幽州总管于翼乃北魏八柱国之一于谨次子,其父于谨最受太祖宇文泰信任,曾助宇文氏建立北周。当书信到达幽州时,他看完后大怒:“我于氏一门忠烈,安敢反叛乎?”
于是他将信使及信件派人押往长安,加强对尉迟迥和边境的防范,切断了尉迟迥北连高宝宁、突厥的道路。
杨坚接到于翼信后,晋封他为上柱国、任国公;其兄于寔为大左辅。
徐州总管源雄看罢信后,作出了和于翼相似的反应,认定尉迟迥为构逆,表示效忠朝廷,一面做好对尉迟迥的战争,一面加强对南方陈朝的防范,并将多次进攻徐州的陈朝击败。
尉迟迥的书信到达并州后,李穆看罢信后沉默半晌未说出一句话来,一边是和他曾经出生入死有着兄弟般情谊的尉迟迥,一边是目前尚代表合法政府的朝廷,他身陷牴牾,安排信使先作休息,立即和子侄们召开军议,他的儿子李士荣和几个侄子都纷纷劝他和尉迟迥一起举事。
恰在此时,杨坚的信使柳裘也来到并州,柳裘是著名说客,柳裘为他分析利弊:尉迟迥打着匡复周室的旗号,实为乱臣贼子;杨坚是大周丞相,毕竟还代表着朝廷利益。
听完了柳裘的一番分析,李穆顿悟:支持杨坚,只要按兵不动维持现状,支持尉迟迥就意味着自己要出兵。尉迟迥有几分胜算还尚未明确,虽说和他有着袍泽之情,但私人情感不能凌驾于国家利益之上。
柳裘看出李穆有些动摇,拍了拍手:“总管大人请看谁来了?”
“爹!”
“金才①!”
李浑走进总管府,父子相拥,喜极而泣。
“金才,你怎么回来了?”
“丞相说我久在朝廷为官,已有几年没来探望父亲,调我来父亲身边协助父亲处理并州事务,我将家眷全部带来了。”
李穆听罢,老泪纵横。
“总管大人,请不要犹豫。丞相说了,即便你响应尉迟迥,丞相也不会拿你的家小做人质。”柳裘道。
“周德既衰,愚智共悉,天时若此,吾岂能违天?”李穆听罢深受感动,他也深知北周日暮途穷,杨坚取代北周是迟早的事,既然如此,自己何必再做无谓的牺牲呢?
他将尉迟迥的信使和书信一并交给柳裘带回朝廷处理,准备了一把熨斗,命人在上面刻上“熨帖天下”四字,并拿出一根十三环的金腰带交给李浑,让儿子李浑、侄子李询和柳裘一起回长安将此二物交给杨坚。
“希望借我熨斗吉言,丞相能够铲除叛乱;也希望丞相戴上我准备的十三环金腰带号令天下!”
十三环金腰带是天子专用腰带款式,李穆此举已十分明显,他拥护杨坚改朝换代!
东西北三方已彻底和尉迟迥断决了,剩下了南方的西梁。西梁接到了尉迟迥的书信,不敢贸然行事,毕竟国力太弱,况且为了自保对付陈朝,这些年一直抱着北周的大腿。周武帝见西梁虚弱,把基、平、鄀三州划归西梁管理,此举让西梁十分感动。西梁明帝萧岿派太府卿柳庄到长安打听虚实。
杨坚见到柳庄到来十分高兴,回忆当年路过西梁时明帝对自己盛情款待的场景。他对柳庄说明自己是受先帝遗诏辅政,尉迟迥打着匡复周室的旗号实则反叛,不会取得胜利,留下柳庄盛宴。
筵席中,杨坚不断为柳庄夹菜:“听说贵朝有个叫美娘的公主,知书达理,倾国倾城,已到了豆蔻年华了吧?”
“丞相说的是二公主吧,她自小就由其舅父张轲收养。”
“对,对。正是二公主,不知她是否许配人家?”杨坚借着酒劲问道。
“二公主出生于二月,江南习俗认为二月出生的子女实为不吉,圣上恶之,交由六弟东平王萧岌收养。东平王夫妇收养二公主不到一年,双双而薨,二公主遂转由自己的舅父张轲收养。张轲虽为安平王萧岩僚属,但家境贫寒;二公主虽为公主,但自小知书达礼、怀珠韫玉,毫无公主般傲气,闲暇时分还不忘帮舅父把持家务。据柳某所知,二公主尚待字闺中。”
“我的二子杨广,已到了舞勺之年,尚未婚娶,太府卿能否为我家二子作伐柯之喜,永结秦晋之好?”
“丞相之言,柳某自当带到。”
“多谢太府卿!”
韦孝宽一行一路向西,打算速回长安召集兵马与尉迟迥作一决战,一行人刚到河阳,韦艺为了撇清和尉迟迥的关系将功补过,向韦孝宽献了一计:“洛阳城素来防守虚弱,须靠外围的河阳重兵把守。如果占领了河阳,洛阳也就失守了。现在河阳在尉迟迥的掌控中,我们设若占领了河阳,这样河阳、洛阳都在我们的占控之下。”
韦孝宽想想自己只有区区二十多人,想占领守备森严的河阳谈何容易?韦艺又献计道:“不如诓骗他们去洛阳,我们来个瓮中捉鳖。”
韦孝宽沉思良久,计上心来。河阳的将士们家眷都在邺城,他便密造官府文书,以朝廷的名义诓骗他们道:“这些年你们驻守河阳大为辛苦,已为你们造名在册向朝廷请赏,如今朝廷已发下赏赐,还烦请你们去洛阳领赏。”
守备河阳的将士不知是计,又见韦孝宽手握朝廷令牌,对此深信不疑,一个个欢呼雀跃,当他们到达洛阳时,便被洛阳守军一网打尽。
韦孝宽毫不费力地拿下了河阳,确保了洛阳的安危。
就在韦孝宽拿下了河阳城时,朝廷的诏命来了。杨坚调集关中军队,任命韦孝宽为行军元帅,颇公梁土彦、乐安公元谐、化政公宇文忻、濮阳公宇文述、武乡公崔弘度、清河公杨素、陇西公李询等人均为行军总管,东出讨伐尉迟迥。
与此同时,尉迟迥命令大将石逊进攻建州,迫使建州刺史宇文弁败降;令西道行台韩长业进攻潞州,活捉了潞州刺史赵威,并任命当地人郭子胜为刺史;降了尉迟迥的原永桥镇将纥豆陵惠率军袭占了巨鹿,并趁势北上进攻恒州;上大将军宇文威进攻汴州;莒州刺史乌丸尼等率领青州、齐州的军队包围了沂州;大将檀让攻克了曹州、亳州,驻扎在梁郡;号称有八万之众的席毗罗军队,驻扎在蕃城,攻陷了昌虑、下邑二地;李惠从申州率军一举攻克永州。
李穆投靠杨坚后,发兵北上将尉迟迥的长子、朔州刺史尉迟谊擒获送至长安;同时也擒获了刚刚被尉迟迥任命为潞州刺史的郭子胜。李穆稳居山西,堵住了尉迟迥进攻山西的通道,使其无法向西继续西进。
尉迟迥游说于翼不成,便派人诱招其兄于寔之子、于谨之孙东郡太守于仲文,于仲文拒绝了。尉迟迥派仪同宇文威对其发起进攻,于仲文大破宇文威,斩首五百多级。尉迟迥又派其部将宇文胄渡过石济,宇文威、邹绍从白马两路俱进进攻于仲文。尉迟迥势力之大,东郡人十分害怕,郡中人赫连僧伽、敬子哲率人响应他。于仲文不敌,只得抛妻别子,带六十多个骑兵,打开城西门,冲破重围而逃走,一路被叛军追赶,且战且行。跟随他的骑兵,战死者十之七八。于仲文历经坎途终到长安。尉迟迥大怒,杀了于仲文的三子一女。杨坚见到于仲文后,引入内室,泪流不止,并赐他采帛五百段,黄金二百两,提拔其为大将军兼任河南道行军总管,让他乘驿车到洛阳发兵以讨伐檀让。
韦孝宽的讨伐大军一路向东,到了怀州,与尉迟迥部将军薛公礼相遇,一阵鏖战,击败薛公礼,挥师进驻怀县永桥城东南,永桥城虽小却坚不可摧,诸将认为应该先攻占它方可一路东进。
韦孝宽否定了他们的建议:“永桥城城池虽小,但十分坚固,设若攻之不下,势必会损我军威。如若我们击破他的大军,这座小城也难有作为。”于是,韦孝宽置永桥城于不顾,率军进驻到武陟,安营扎寨。
此时的武陟,已有尉迟迥的四子尉迟惇率领十万精兵驻守在沁水东岸。尉迟惇也是一员名将,此刻沁水河水暴涨,韦孝宽的将士们不免打了退堂鼓。
双方对峙着。
面对韦孝宽的众多名将,被尉迟迥派遣到儿子身边做谋士的崔达拏又一次献计了:“散布谣言,动摇对方军心。”
“仗还未打,就收受敌方贿赂,我要拿他们治罪。”当杨坚接到李询的密报后,显得异常愤怒。
自从李穆向杨坚表态决心后,将李浑和李询送往长安,杨坚就将李询派遣到韦孝宽的军中。
杨坚找来了刘昉、郑译和李德林到丞相府商量对策。
“你们看看,梁士彦、宇文忻、崔弘度三人收受了敌方的贿赂卖阵,难怪韦孝宽的军队到现在也按兵不动。”杨坚气得将李询的密信摔在案几上。
“既如此,还不如撤换他们,重新派将士去。”刘昉回答。
郑译也表示赞同。
杨坚想想也是,让他们着手挑选合适的人选。
“万万不可!”李德林看完李询的密信后从胡榻上站起,“丞相千万不可听信谰言,丞相毕竟还是大周的臣子,韦孝宽的将士们也是大周的臣子,臣子凭什么听臣子的呢?设若这三个人不忠于丞相,那么更换三个人能就代表一定效忠于丞相吗?临阵换将是军中大忌,无异于添油炽薪。当年燕、赵临阵换将,燕国用骑劫替代乐毅,赵国用赵括替代廉颇,燕、赵两国被齐国、秦国打败。况且这三人是否收受贿赂还是一件虚实难辩的事,极有可能是敌方放出来的谣言。设若派人调查,势必会引起三位将军临阵倒戈或脱逃,也会累及其他将士惴惴不安。丞相不如装着糊涂,只需派遣一位既通晓谋略,又向来为众将领所信服的亲信到军中去,监视将领们的一举一动。纵使他们怀有异意,也肯定不敢轻举妄动;倘若有异常举动,也必能将其制服。”
李德林的一席话说得杨坚茅塞顿开。
监军必须是自己的亲信,况且要运筹帷幄。杨坚望了望眼前的刘昉,心下暗忖:他阴谋诡计多,能将政变搞成功,做监军肯定毫无问题。
“刘昉,你去!”
“我?”刘昉听说要自己到前线,吓得冷汗湿了全身,“丞相,下官出个谋略还行,从未带过兵打过仗,怕是难以担当重任。”
“你不去,那谁能担当?”杨坚面怒不豫之色。
刘昉乜眼望了望郑译。
“正义,你曾和天元皇帝一起带兵打过吐谷浑,你去!”
“丞相,愚职虽说去过前线打过仗,但家中有八十岁高堂在上,身体有恙,走不开啊。”郑译也吓坏了。
“不如派高颎去吧!”独孤伽罗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高颎足智多谋,遇事临危不乱,适合做监军!”
“好,那就由高颎为大丞相特使前往监军,见高颎如见我本人,违令者斩!”
韦孝宽的军队和尉迟惇的军队依然对峙着。于仲文到韦孝宽处与他商议军情。
宇文忻到韦孝宽军中找到于仲文:“有人诬捏我和梁士彦、崔弘度三人收受尉迟迥的贿赂,你刚从长安而来,你看丞相的意思是不是要将我们治罪?我担心打完尉迟迥后,我们会和韩信一样有‘高鸟尽,良弓藏’的下场。”
于仲文怕宇文忻发生变故,就对他说:“仲乐②叔多虑了,丞相宽弘大度,明识有余,我们尽力为国,他必定不会怀有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