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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寅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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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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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悲歌•长安恨》连载

第一十三章 赵王重演鸿门宴 丞相观戏豫让桥

就在千金公主宇文玄霓出塞的同时,作为丞相、大前疑、随国公的杨坚也面临着挑战,无论是朝中还是藩镇接二连三反对他的呼声搅得他夜不能寐,行伍出身的他从未有过这样的失眠。

自从他矫诏辅政以来,对皇位的觊觎之心早已被众七相五公们看出端倪,特别是一些宗室们,表面对他非常客套,远远看到他拱手相迎,一句“丞相大人”,让他听得舒坦,背后里一致称其为“窃国大盗”。那些宗室们聚在一起时,只要提到杨坚,总是将他和王莽、曹操比喻成一类人,骂过之后不忘来一句“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恨不得啖之其肉而后快。这些话逐渐传到他耳朵里,他甚是恼怒,后经夫人独孤伽罗的相劝和告诫,逐渐心平气和下来,慢慢习以为常,让他们的话随风而逝。

朝中一些大臣以及守戍的武将认为,天元皇帝托孤遗诏漏洞颇多,他们孰知,天元皇帝生性多疑猜忌,辅政大臣一职定会让北周宗室担任,哪能容得外戚执掌?特别是以相州总管尉迟迥为首的沾带北周宗室血亲而又手握军权的武将们,认为赵王宇文招最适合担任辅政大臣,纵使赵王一百个不愿意,也应当由自己(尉迟迥是北周奠基者太祖宇文泰的外甥,周武帝宇文邕的表哥,周宣帝天左大皇后尉迟炽繁的爷爷,当今小皇帝宇文阐的表叔爷爷)担任,哪里轮得了他杨坚?

赵王在朝中的威望颇高,声势日望、如日中天,一旦取代自己那可如何是好?更让杨坚细思极恐的是,有传闻三日前尉迟迥以赵王的名义号令天下反对他,准备杀入长安城拥立赵王为天子。

不管这个传闻是真是假,他决定先发置人,在尉迟迥尚未动手之际卸掉其兵权,他以小皇帝宇文阐的名义草拟诏书,一面派韦孝宽替代尉迟迥担任相州总管,一面让他的亲信——仪同、少师右上士李安暗中观察留在京城的五王举动。

李安是北周八柱国之一李虎的孙子,朔燕恒三州刺史、襄武县公李蔚之子,他“大义灭亲”地向杨坚透露出一个惊天秘密,他的四叔梁州刺史李璋近日来和赵王来往密切,还曾拉拢李安的弟弟李悊谋划刺杀杨坚。李悊有些踌躇不安,李安见他有异就问明情况,李悊将此事告诉了哥哥:“如果这件事不说出来就是对丞相的不忠,但说出来就是对叔父的不义,我真的是两难啊。”李安向他分析道:“丞相代表着国家利益,国家犹如父亲一般,你怎么可以背叛自己的国家呢?而叔父和赵王只是代表诸侯利益,国家和个人孰轻孰重,相信你会明白。”李安一语惊醒梦中人,李悊当即表示效忠杨坚。李安进丞相府告诉杨坚,让他早作准备。

连日的酷暑让人觉得沉闷,赵王宇文招也因中暍而数天未上早朝,杨坚决定先发置人,想趁去赵王府视探病情的机会证实一下赵王构逆的传闻。

“丞相,您不能去?”正在丞相府处理事务的高颎、刘昉、郑译等一帮文臣闻知后表示极力反对。

“为何?”

“外面风传尉迟迥联络赵王准备反叛,如今赵王久未上朝,天知道他是真病还是诈病?万一他在府中布下精兵,去了怕是自投罗网。”夫人独孤伽罗无不担心。

独孤伽罗的话让杨坚陷入了两难之中。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去赵王府一来借机和宗室搞好关系;二来正好可以看看赵王是否诈病;三来也可以看看他们是否构逆,且已到了何种程度。面对我突然造访,赵王应该不会有提前防范吧。”杨坚思考良久道。

“设若丞相非要去,愚职愿陪丞相一起!”杨坚的侍卫元胄向杨坚和独孤伽罗表态道。

杨坚拍了拍元胄后背:“你真是我的樊哙啊。”

“我也陪丞相一起去。”杨坚的从弟杨弘道。

“愚职也愿一同前往。”元胄的弟弟元威和杨坚亲信陶彻纷纷请缨。

见杨坚态度坚决,众亲信侍卫又如此表态,独孤伽罗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一再嘱托他们万分小心。

这日申时,杨坚在杨弘、元胄、元威、陶彻等人的陪同下,来到赵王府前,赵王府司阍认得是杨坚,招呼完后准备进府通报,杨坚摇手示意,随着司阍进了赵王府。

“赵王微恙正在寝室内熟睡,容卑职通报。”赵王府侍卫总领斛律见远迎上前来。

“不必,不要惊动赵王,我就在书房等候吧!”杨坚摆了摆手。

杨坚带着几位随从随斛律见远进得书房,斛律见远吩咐舆台沏茶看座。

“赵王贵体一向康健,不知何故微恙,连日来未曾上朝,仆实不放心啊。”杨坚捻须问斛律见远。

“禀丞相,赵王因公主远嫁思虑过度,加之连日天暑,一时竟已中暍。”斛律见远回道。

“嗯。你退下吧!”

斛律见远退下,众随从想要去王府四处转转,被杨坚制止。

杨坚随手拾起书案上的一部尚未完结的手稿,随手翻了几页,顿觉书中文字笔墨横姿、诘屈聱牙,实属无聊至极,便揉揉眼睑,将手稿放回原处,不由感叹道:“赵王真是儒将啊,竟有如此闲情雅致,闲暇之时还不忘写些诗书杂记,相比之下,我自惭形秽。”

(按:此书案上的手稿即后世的《赵平王集》,赵王遇害后,谥号为“平”;杨坚建隋代周后,改其谥号为“僭”。后人认为赵王并无失德,还是以“平”为谥号,将其遗稿整理,取名为《赵平王集》,共十卷,今佚。)

斛律见远想想事关重大,还是叫醒了熟睡中的赵王。

赵王大惊,确信杨坚只带了几名随从后笑了,立即叫来妻弟鲁封和长子宇文员、次子宇文贯,如此交待了一番。

“丞相大人光临舍间,未曾迎迓,乞蒙见恕。”赵王赶至书房向杨坚作揖。

“赵王言重了,听说赵王微恙,仆特地赶来探视。”杨坚回礼。

“丞相日理万机,还关心我的病情,真是义薄云天,让我铭感五内,丞相降尊来到舍下,必让舍下蓬筚生辉。”杨坚如今是事实上的辅政大臣,赵王在台面上也要表现得尊重和谦逊,即便这种尊重和谦逊并不是发自内心。在杨坚面前,他只得将以前的自称“本王”改称了“我”。

两人如此寒暄一番,赵王便挽着杨坚的手来到密室。那情形似乎不是不共戴天的仇雠,而是一对亲密无间的挚友。

元胄紧随其后静观着赵王的一举一动,跟着他欲往密室,被赵王府侍卫横槊拦下。按照北周制度,大臣见宗室于密室,其跟随侍卫不得进入。元胄拔剑相向,斛律见远也拔剑对峙,发出警告:“丞相和赵王谈论国家大事,侍卫均不得入内,请壮士恪守规矩,否则别怪刀剑无情。”

杨坚回首给元胄使了个眼色,元胄瞪了斛律见远一眼,无奈将剑插入剑鞘,和杨弘、元威、陶彻在外面候着。

二人进得密室,杨坚见密室里只有自己和赵王、鲁封、宇文员、宇文贯五人,并没有身披铠甲的赵王府侍卫,悬着的心稍放宽下来。

按照事先的计划,鲁封将茶沏好奉上。

“丞相,这是你最爱喝的‘扶芳夜饮’,请笑纳。”赵王将一只盛满茶的青釉小盏端向杨坚。

赵王无意中的一句话无疑让杨坚在暑天之中也难以驱除心中突来的一丝寒意,面对眼前的赵王,他当下思忖:连我爱喝什么茶他竟然都打探得这么清晰,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眼前这个政治对手太可怕了。

见杨坚不接盏,赵王半开玩笑地道:“丞相不接,怕是我在茶里下毒吧?”

杨坚这才缓过神来,接过青釉小盏,打岔地掩饰尴尬:“哪里哪里,赵王天潢贵胄,怎么可能做出如此卑劣之事?赵王数日未上朝,有人告诉我三日前尉迟迥打着你的旗号准备拥你为帝,已派出人暗中和你联络……”

未等杨坚说完,赵王便道:“丞相说笑了,蜀国公远在邺城,而我在长安府上养病,设若他派人联络我,这邺城离长安足有一千多余里,况且山路崎岖,途中驿站还要换乘马匹,即便八百里加急,送信人十二时辰不吃不喝三日也未必能到长安。说蜀国公派人和我已暗中联络,丞相你觉得这个说法靠谱吗?”

赵王的这番说辞似乎很有道理,杨坚只是试探性地问一句,静观赵王的反应,如果赵王不置可否或哑口无言没有立即答话,则说明他和尉迟迥早已暗通款曲,他便可抓住这个机遇给赵王扣上一个和尉迟迥共同构逆的罪名,没料到赵王的回答竟滴水不漏,抓不住他的任何把柄,看来这一着他还是输了。

“现在朝廷之上有些宵小之徒仗着皇帝幼冲,造谣诽谤拼命打击大周宗室,也不知是何居心?这构逆的罪名可是要诛连九族的,丞相可要辩明是非,亲贤臣远小人啊。”赵王说这话时端起面前的盏放到嘴边泯了一口,用宽大的袖口掩饰自己的嘴角,暗中静观杨坚的表情。

本想说赵王构逆的,现在却被他指桑骂槐,不愧为政坛老狐狸。杨坚心中暗骂,但他毕竟是政治老手,口是心非是政客们惯用的伎俩,他只得附和着赵王的话:“赵王说得是,当今圣上幼冲,我与赵王极力辅佐圣上,永继大周基业,也不忘青史留名。”

一壶茶见底,赵王摇了摇壶身:“光品茗没意思,丞相既来,应以好酒相待。鲁封,快给丞相斟酒。”鲁封会意,拿了酒器为杨坚和赵王斟了酒。

杯光觥筹中,杨坚一时贪恋杯中之物,早将独孤伽罗的嘱托忘得九宵云外,接连又饮了三觞:“自辅政以来还未如此豪饮,今日不醉不归”。

“承蒙丞相赏脸,我已令膳房准备了晚膳,丞相设若不嫌寒舍菜肴啮檗吞针,还请丞相用完晚膳再走。”

此时杨坚已有些醉意,嘴里连声叫好。

“我近日中暍,特别想吃瓜。宇文员、宇文贯,快上瓜。”赵王喝令道。

赵王的两个儿子应声将两只瓜捧上,宇文员用腰间佩剑摘下切瓜,刚切了几片,赵王拿起一块先尝为快:“这瓜好甜!”

赵王说话的工夫,宇文员已经将瓜皮和瓜瓤分开削了。赵王一见,大骂道:“混账东西,你怎么将瓜皮和瓜瓤分开削,让丞相怎么吃,瓜瓤拿手抓吗?”

宇文员显得很委屈:“莫贺平素都是这么吃瓜的。”

“畜生,你还学会回嘴了,你不懂得变通吗?莫贺在家吃瓜随便怎么吃都行,无伤大雅。丞相是客人,你这样让丞相怎么吃?”赵王喋喋不休地骂道。

“不妨事,不妨事,我用手抓就成。”杨坚笑道。

“那怎么成,瓜瓤黏性大,不能脏了丞相的手。”赵王瞪了一下宇文员,“还不给丞相喂瓜。”

宇文员会意,将腰间佩剑再次取下,戳了一块向杨坚嘴边伸来,杨坚先前喝了几盅,此时也顿觉口干舌燥,张嘴吃了一口,还没等一块结束,宇文员又戳了一块向他嘴边伸来。

赵王见状,对宇文贯说道:“你去膳房催促一下疱丁做菜,丞相难得来一趟,得留丞相在此用膳以尽我们地主之谊。”

杨坚被宇文员接二连三递来的瓜噎得说不出话来,宇文贯开门的一霎那,元胄见到了宇文员拿着佩剑喂杨坚吃瓜,大惊失色冲了进来,门外侍卫想拦也未能拦住。

宇文员背对元胄,没有注意他闯入,冷不防被他那只突如其来苍劲的大手抓住拿剑的手腕,一惊之下佩剑失落在地。

鲁封见状,上前来帮宇文员,拽着元胄,被元胄一掌打倒在地。

“你们这是要谋害丞相吗?”元胄怒道。

“你是什么人?胆敢在赵王府撒野?”赵王喝斥道。

“赵王真是贵人多忘事,魏昭成帝八世孙、武陵王之子的元胄,赵王难道不认识了吗?”元胄冷冷地道。

赵王仔细瞧了瞧,拍了拍脑袋:“本王想起来了,原来是随我和齐王曾经灭前齐的元将军。一时没认出来,失敬,失敬!”

元胄并不理会他,拖着杨坚就往外走:“丞相府还有急事,请丞相速回。”

“我和丞相还有要事相商,还烦元将军先回,待丞相用完晚膳后,本王当亲自将丞相送回府中。”按照事先的计划,赵王将宇文贯支开去膳房是让他去将躲藏府中的亲兵叫来,将杨坚包抄杀死,此时还未等到亲兵到来,元胄便闯了进来。眼见要坏事,赵王不免暗自着急。

元胄继续拖着杨坚就往外走,外面的杨弘、元威、陶诚拦住了赵王府的侍卫。此时的杨坚还未感到事情的危急,也许是瓜解渴,他还想留下再吃。

赵王见杨坚被元胄拖出门外,想追出门但被元胄健硕的身躯挡住,赵王摇了摇茶壶,对元胄道:“茶壶里的茶已喝完,本王干渴想喝茶,还烦请元将军去帮本王沏一壶来。”

元胄早看穿了他的伎俩,不再理他。

“这个莽夫,既然不愿,那我自己沏吧。”赵王无奈,望着元胄摇摇头,站起身要往外走。

元胄挡住赵王的去路,一再催促着杨坚:“丞相,此处不安全,请丞相速回府。”

杨坚有些醉意:“赵王府又没有兵马,他们能拿我如何?”

“天下兵马都掌握在宇文家族手里,丞相设若再不走,等赵王府亲兵一到,想走都来不及了。”元胄不断催促道。

“你胡说些什么,本王和丞相谈论国事,难道是想谋害他不成?”赵王怒道。

元胄无睱搭理他,拽着杨坚的衣袖就往外走,恰逢滕王宇文逌到来,杨坚走下台阶对他相迎,宇文逌不明就里,长揖施礼。元胄已拽着杨坚走出了赵王府。

元弘等人已备好车舆,元胄将杨坚扶上车后,挥鞭抽马,一路向丞相府疾驰。

赵王见状,用手指不断敲打着案几:“错失机遇,天灭我大周,天灭我大周啊。”说罢瘫坐在榻上。

杨坚酒醒时已是戌时,独孤伽罗一直在旁候着。

“丞相,您醒了?”一直相伴的元胄道。

“我这是?”

“你差点被赵王杀了?”独孤伽罗埋怨道。

“怎么回事?”杨坚只记得恍惚中和赵王杯觥交错,至于何时回到丞相府,几时回来却一概不知。

“你呀,这次要感谢元胄。”独孤伽罗道。

元胄将事情的经过叙述了一遍,杨坚不禁有些后怕。

“丞相,下旨吧,不然赵王一旦逃出长安城,你就后悔莫及了。”元胄提醒道。

“他毕竟还是亲王,如果杀了他,怕引起动荡。”

“你在赵王府时他手下留情了吗?人家都要置你于死地了,你还向着他说话。成大事者就要心狠手辣,别婆婆妈妈像个女人一样犹豫不决。”独孤伽罗吼道。

见独孤伽罗动怒,杨坚想想她说的在理,对元胄道:“传我钧旨,让李圆通包围赵王府,赵王府的所有人等全部缉拿归案!”

“不仅赵王,还有其他四王,一个都不能少。”独孤伽罗补充道。

“对,是五王。一并缉拿!”

缉拿五王是同时进行,李圆通包围赵王府,元胄包围滕王府,窦荣定包围越王府,卢贲包围代王府,杨弘包围陈王府。一时间灯火如昼,刚准备就寝的长安城百姓不明就里,纷纷出门驻足观望,见是铠甲加身的官兵,怕给自家找麻烦,吓得赶紧闩上房门。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晚上的不让人睡觉。”

“长安城估计要变天了!”

这一晚,成了长安百姓津津乐道的话题。

赵王在不断后悔和自责中向滕王宇文逌道明了谋刺杨坚计划的失败,滕王也是痛心不已。既然已经和杨坚撕破脸了,接下来杨坚肯定会采取行动,赵王让手下去请其他三位王爷来赵王府密谋策划下一步方案。

李圆通带着兵马包围赵王府时刚到亥时,赵王府门前的值守司阍见势不妙,到府中禀报。

“我们的方案还没拿出,他这么快就下手了?”赵王瘫倒在榻上。

“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已赶至赵王府的越王宇文盛拔出了腰间佩剑,和滕王宇文逌向门外冲去。

“捉拿反贼赵王,赵王府所有人等都得带走,不得遗漏一人。就是一只鸡也不要落下。”李圆通对手下吩咐道。

越王和滕王还未等李圆通的人马进府,已冲了出来。

“原来越王和滕王也在啊,正好一并拿了,丞相吩咐了,要留活口。”

越王和滕王虽说有一身武功,但敌众我寡,奋力杀死了几个官兵后最终被擒。

“李圆通,你带兵包围王府重地,是何居心?”赵王走了出来。

“奉丞相之意,捉拿反贼宇文招。”

“明明是杨坚小儿要篡我大周、毁我宗祧,却说本王是反贼,真是颠倒黑白、倒打一耙。”赵王拔出腰间佩剑怒道。

“赵王,我等只是奉旨行事,你有冤屈可向丞相说明。”李圆通双手抱拳施礼,“我劝王爷还是不要做无畏挣扎,即便贵府铜墙铁壁,统共也不超过百十人,即便有一二十身着甲胄的侍卫,剩下都是些手无寸铁的舆台奴婢,经不住我五百官兵的洗礼。”

说话间,众兵士冲入赵王府。

“平素赵王对大家不薄,现在是我们报恩的时候了,纵使流尽生命最后一滴血也在所不辞。”斛律见远鼓舞着侍卫们的士气。

赵王府的侍卫们也是一帮血性男儿,面对强敌毫不畏缩,以一挡十对付李圆通的兵士。

一番撕杀。

李圆通的兵士倒下了。

赵王府的侍卫倒下了。

赵王府的侍卫总领斛律见远倒下了。

“赵王,你的恩情,我斛律见远来世再报!”斛律见远对着门外的赵王说道。

“见远,你不仅仅是我的好总领,还是我的好兄弟!”赵王冲进王府,抱起卧倒在地的斛律见远。

“王爷,多多保重!”斛律见远笑着倒在了赵王怀里,闭上了双眼。

“见远!”赵王抱着他尚有余温的尸体哭泣道。

几十个官兵上前将赵王围在圈中,赵王大怒,放下斛律见远尸体,抽出腰间佩剑,和官兵们厮杀起来,在砍倒几个官兵后,终究寡不敌众,身后被砍成几道血口,自觉体力渐渐不支败下阵来,被官兵们缚住。

“王爷!”随着赵王妃鲁南宫一声招呼,赵王扭头望去,赵王妃、妻弟鲁封、长子宇文员、次子宇文贯、三子宇文乾铣、四子宇文乾铃一行人被官兵押解出来。

“我们输了!”赵王苦笑道。

“不,我们没输。我们还有玄霓,她会为我们复仇的!”赵王妃擦了擦两行泪痕。

“南宫,这些年委屈你了。”赵王心有愧疚。

“王爷说的哪里话,我虽女流之辈,但也明白国仇家恨。嫁给你,我死而无憾。”

对赵王下达即刻满门抄斩决定是在翌日朝堂会上,是杨坚以小皇帝宇文阐的名义下诏的,同时被决定处以斩刑的还有越王宇文盛、滕王宇文逌,以及被李安告发的李安四叔梁州刺史李璋。陈王宇文纯和代王宇文达在官兵包围他们府邸时正在赶往赵王府的路上因而躲过一劫。

“丞相,三位王爷乃本朝宗室,威望颇高;李刺史乃陇西贵族、社稷重臣。构逆所闻只是道听途说,如今不加推治就处决,恐天下人不服。”丞相府属李德林表示反对。

“赵王等人设鸿门宴行刺于我,这是我亲身经历;赵王与李璋构逆由李璋的侄子李安和李悊共同告发,这难道还有假吗?还需要大理寺推治吗?莫非要等到赵王将我刺死了才算构逆?真是书生之气。”杨坚冷冷地道。

李德林吓得大气不敢再出一声,其他准备为赵王等人求情的官员见此情形也吓得不再多言。

杨坚当即任命驸马都尉刘昶为监斩官,刘昶吓得倒头便拜:“丞相,愚职是赵王、越王、滕王的姐夫,被任为监斩官恐为不妥。”

“你身为朝廷重臣当报效国家,三王做出如此构逆之事,你更应当割席分坐、大义灭亲,以示对朝廷的忠心。”杨坚斜睨着双眼呛了一下刘昶。

面对囚车里的几位舅子,刘昶流泪了,他的妻子西河公主一向和众位兄弟友善,他们子舅关系也相处得十分融洽。一边是自己的亲人,一边是自己的上司,他不敢得罪杨坚,更不敢违逆他的命令;他也深知北周已到了日暮途穷、山岳崩颓的地步,杨坚取而代之只是时间问题。

赵王的妻子鲁南宫、妻弟鲁封及四个儿子被刽子手反缚双手戴着脚镣解押过来,赵王妃和夫君抬眼相望,泪目而视。

“跪下!”刽子手吩咐道。

赵王的四个儿子吓得跪倒地上,赵王妃和鲁封置若罔闻。

刽子手上前踢了他们小腿一脚,他们倒下了。

赵王妃努力试图使自己站起来,刽子手眼见这个硬骨头不易对付,就用手按住她的肩膀想让她跪下,赵王妃眼见刽子手的手伸了过来,瞅准时机扭头对着他的手背狠狠咬去,刽子手疼得大叫一声,手上的屠刀落在地上。

杨坚也禁不住对这位不让须眉的女流另眼相看。

刽子手见这招不行,对着她的头一阵敲打,赵王妃倒下了。

“南宫!”

“姐姐!”

“娘!”

赵王、鲁封、赵王的四个儿子同时叫道。

赵王妃拖着虚弱的身体试图再站起来,这一次她没能成功,刽子手用脚踩在了她的肩上,她忧郁地望了夫君一眼,作了最后的告别。

赵王最小的两个儿子一个七岁,一个五岁,见此吓得号淘大哭。

“爹,我怕!”宇文员哆嗦着双腿。

“爹,我也怕!”宇文贯跟着附和。

“没用的东西,我宇文招怎么生了你们这些没出息的儿子。两个小的害怕哭泣也就罢了,你们两个这么大的人了竟然如此窝囊,死有什么可怕?爹在你们这个年纪早就征战疆场了。”赵王朝宇文员和宇文贯吼道。

“想我杨坚也生有五子,和他的五个儿子一般大,几个大孩子已经开始和我学习治理朝政了,可是宇文家族的宗室呢,养尊处优,一代不如一代,江山怎能不易主?可悲啊!”杨坚扬起嘴角,心中一阵窃笑。扭首正见着刘昶拿起行刑令牌的那只手在颤抖,额头上渗出颗颗汗珠,久久未发号行刑施令。

“动手吧,姐夫!人各有志,我不怨你。构逆的不是我,是他——杨坚,杨坚才是窃国大盗,人人得而诛之!我只恨自己没死在疆场,而是死在奸臣之手。”赵王骂道。

“还不行刑?”杨坚铁青着脸对刘昶道。

“对不起了,几位舅子。”刘昶用颤抖的手将令签丢下,扭过脸去,不忍直视。

刽子手手起刀落,残阳映红大地。

“李安、李悊灭亲奉国,授李安开府,晋封为赵郡公;授李悊上仪同、黄台县男爵。”寺人靳喜宣读着以小皇帝名义下达的诏书。

李安、李悊叩拜在地,再三推辞道:“我们四叔多行不义,犯下了灭族之罪,丞相宽宥,只处决了四叔一人,而使我们兄弟苟全,我们已经感天戴地了,哪里还敢要什么官爵呢?如果我们接受了官爵,怕被后世骂为卖叔求荣。”

杨坚上前扶起李氏昆弟:“你们昆弟二人为国大义灭亲,怎能是卖叔求荣呢?请不要推辞。”

李氏昆弟只得接受,杨坚又令人将摄图进献给赵王的“千里追风驹”牵来。

“驸马都尉,你可识得此物?”杨坚面对刘昶笑道。

刘昶尴尬得无地自容,作为北周驸马却没有能够保护好北周宗室,处在深深的自责中。

“驸马都尉,问你话呢,你可识得此物?”杨坚又问了一句。

刘昶这才回过神来:“好似见过,这是突厥可汗献给赵王的汗血宝马‘千里追风驹’吧?”

“是平王,他既已薨,就封他谥号为‘平’。宇文盛谥号为‘野’,宇文逌谥号为‘简’。自即日起,这三个乱臣贼子封国取消。”杨坚更正道。

“是,是。谨遵丞相对他们的称呼。”刘昶战战兢兢。

“作为一员武将必须要有良马相配。刘昶,赵平王的这匹马归你了。”

“不,不,愚职万不敢接受。”

“怎么,驸马爷这是要抗丞相钧旨?”站在杨坚身边的郑译阴阳怪气地道。

“不敢,愚职这就接过。”刘昶紧张得两腿不停地哆嗦。

“这就对了。”杨坚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杨坚的心情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舒坦过,除去了三王,他心里长舒一口气。剩下的二位和赵王的影响力比起来显得那么微乎其微,对他不足以构成太大的威胁,但他也不敢掉以轻心,封锁长安城对他们进行全城缉拿。

宇文宗室的势力逐渐铲除,为杨坚篡周提上了日程表,接下来该重用杨氏家族成员了。杨坚兄弟五人,杨坚居长,二弟杨整和三弟杨瓒为同母吕苦桃所生,四弟杨嵩和五弟杨爽为杨坚异母弟。二弟杨整在随北周武帝攻打北齐时战死于并州,四弟杨嵩早夭。如今杨坚也就剩下三兄弟了。

父亲杨忠去世前,杨爽年幼,杨忠就将他托付给杨坚,杨坚和独孤伽罗将他养大,杨爽和兄嫂感情很好,自然会成为杨坚的得力助手。

接下来是三弟杨瓒,虽说和杨坚是同母所生,按常理感情自然应当要比异母弟杨爽更好,但这位被杨坚称为“三郎”的兄弟,却和宇文宗室关系密切,周武帝宇文邕很看重他,平齐时带着几位王爷出征,将长安放心地留给他看守,封其为竟陵郡公,并将自己的妹妹顺阳公主嫁给了他,他在武帝一朝时的受宠程度一度盖过了哥哥杨坚。现在杨坚辅政,必须要重用自己人,于是派长子杨勇拉拢他。

杨瓒几位妻兄全家被自己的亲兄长处斩,夫人顺阳公主向他哭泣,他不知如何安慰是好,任由夫人的拳头在自己身上挥霍。一边是自己的亲兄长,一边是自己的妻子,他感到身处两难,觉得有愧于妻兄。

杨勇的造访让他感到愤怒,他冷冷地对杨勇道:“杨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还想连累我吗?”

杨勇只得悻悻而回。杨坚听罢杨勇的途说,也感到自己确实做得有些过火,可是经不住夫人独孤伽罗的一句话:“事已至此,难道你还有退路吗?”

一连数日,二位王爷行踪不见,好似石沉大海。难道有人走漏风声让他们逃了?杨坚限令京兆郡丞侯莫陈胜十日之内捉住二王,不然将他下大理寺推治。

杨坚近日感到有些疲倦,不抓住二王使他寝食难安。介胄之臣有的建议围猎,有的建议戏射;章缝之侣有的建议象戏,有的建议摴蒱。侯莫陈胜说近日长安城来了一个非常有名的戏班,不如将其请到丞相府以娱丞相一乐。

杨坚想想多年来勤于朝政和灭齐战争,好久没沉缅于娱乐中,便颔首默许了侯莫陈胜的建议。侯莫陈胜将戏班请到了丞相府,今天戏班要表演一出秦腔《豫让桥》。

戏台上豫让和赵襄子的表演令丞相府人员齐声喝彩。杨坚呷了一口“扶芳夜饮”,抬首望着戏台上豫让的扮演者,瞧得有些眼熟,毕竟戏台上的豫让穿着宽大的戏袍,又将脸上涂了一层炭灰,他一时未曾想起。

此时戏台上的豫让揪住了戏台上的赵襄子,拿出匕首准备行刺。赵襄子扯开了广袖,跳下戏台,豫让跟着赵襄子追。赵襄子跑到了杨坚面前,豫让也跟着过来,揪准时机,用匕首狠狠向正在品茗的杨坚刺去。

“有刺客!”

“保护丞相!”

李圆通一个健步挡在杨坚面前,一只手扳住扮演豫让的伶人手腕,匕首落地,二人打斗起来;元胄则和扮演赵襄子的伶人对峙;丞相府的侍卫控制住了其他戏班成员,扮演豫让的伶人不是李圆通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体力渐渐不支,终究败下阵来。李圆通缚上他的双手,杨坚命人打了一盆水给他洗净脸上的炭灰。

“原来是陈王的贴身侍卫,难怪这么面熟。说,是不是陈王派你来的?陈王和代王又在哪里?”杨坚大怒。

“何须陈王派我来,你这个磬竹难书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今天我栽你手里,要杀就杀,何必多言。”陈王侍卫骂道。

“李圆通,割下他的舌头,看他还嘴硬!”

李圆通依令割下陈王侍卫的舌头,陈王侍卫卯足了劲将含在嘴里的血向杨坚脸上喷去,杨坚摸着脸上热乎乎的血,不由地赞道:“真是一条汉子,如果周朝都如壮士一般忠心,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扮演赵襄子的本是伶人,班主嘱咐他为了让表演更加逼真,让他在豫让行刺他时跳下戏台,豫让跟着他追,之前他们也是一直这么演练的。班主事先告诉他这次要跑到中间那个呷茶人的跟前,他不知道中间那个呷茶人就是杨坚,也不知道扮演豫让的侍卫为何会突然行刺杨坚,此番见状吓得直抖。班主被打得遍体鳞伤,实在遭受不住,便将事情的经过和盘托出。

原来陈王宇文纯和代王宇文达得知赵王等三王全家被杨坚处斩后,准备回到自己封地起兵反攻长安,无奈长安城被封锁无路可逃,正在绝望之际遇到了侯莫陈胜,侯莫陈胜来自西魏八柱国之一的侯莫陈家族,其父侯莫陈崇是北周开国功臣,侯莫陈胜对杨坚擅权十分不满,他不忍将二位王爷交给杨坚,冒着被杨坚拿去大理寺推治的风险,暗自将他们藏在自己府上,并和他们密谋行刺杨坚的计划。

侯莫陈胜深知,行刺杨坚必须是一位武艺高强且又忠心耿耿的壮士,陈王想到了自己的侍卫,想到了豫让刺杀赵襄子的故事,但杨坚侍卫众多,如何能够接近他成为了难题。恰好有一支秦腔班子前些日来长安演出,侯莫陈胜便买通了班主,让侍卫来演豫让,因为这出戏豫让是用炭灰涂在脸上,即使熟人也不易发现其尊容。侍卫天赋异禀,经过几天的训练,竟将豫让演得惟妙惟肖、炉火纯青。见时机成熟,侯莫陈胜便游说杨坚将戏班请到府上,以便于接近杨坚行刺。

杨坚听罢,伸出宽大的袖角擦了擦额头,派李圆通包围了侯莫陈府。

侯莫陈胜正和二位王爷推杯换盏,预祝侍卫行刺成功,见到李圆通带着官兵杀气腾腾地闯了进来,心知不妙,进库房拿起兵器和官兵一番搏斗。

官兵势重,一番鏖战后,侯莫陈胜、二位王爷及侯莫陈府的侍卫败下阵来,侯莫陈胜被擒,二位王爷见大势已去无力回天,长叹一声,挥剑自刎。

杨坚闻讯,长舒一口气,命人将五王首级割下,悬挂于长安城门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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