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弘度到达江陵,江陵城门紧闭。崔弘度向城中官员和众百姓宣读西梁灭国并入隋廷的诏书,萧岩和萧瓛拒不承认,概不投降。崔弘度下令攻城,无奈西梁军事薄弱不堪一击,几日后江陵城破,萧岩和萧瓛逃往陈朝。
江陵百姓闻得崔弘度大名,甚是股栗,一些百姓跟着萧氏宗室逃出江陵,尚未能逃出的百姓纷纷吓得躲在自家屋里,街衢巷闾中门可罗雀。
“怎么江陵城没有百姓来迎接本帅?”崔弘度大怒。
“他们忌惮大帅的威严。”身旁的一个兵士小心地陪衬着。
“本帅有这么可怕吗?”崔弘度叱目瞪着兵士。
“是大帅打仗厉害。坊间流传着一句话‘宁饮三斗醋,不逢崔弘度。’”兵士战战兢兢地道。
“嗯?”崔弘度望着兵士,尔后哈哈大笑起来,“难道这话连江陵的百姓都知道?挑三十个百姓召集到西梁皇宫,本帅要让西梁,呃,不——江陵的百姓看看‘宁饮三斗醋,不逢崔弘度’的崔弘度有多可怕。”
崔弘度到了西梁皇宫,须臾间就有三十个哭泣的男女老少被押送到皇宫,颤抖着身体站成两排。
“不许哭,再哭就把你们全部杀光!”崔弘度对着百姓们吼完,对疱丁叫道,“甲鱼烧好了吗?”
疱丁将甲鱼端了上来,崔弘度也不说话,当着众兵士和百姓的面吃起了甲鱼。众兵士和百姓们不敢直视,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崔弘度一连吃了五只甲鱼,抹了抹嘴,问旁边伺候的一个小吏:“甲鱼味道鲜美吗?”
小吏害怕崔弘度,巴结道:“鲜美!”
崔弘度笑着点点头:问第二个官吏:“甲鱼味道鲜美吗?”
第二个官吏也附和道:“鲜美!”
崔弘度依旧点点头,又连问了七八个官吏,都答道鲜美。
崔弘度突然脸色一摆:“你们这些混账东西,尽说假话!吃甲鱼的是老子,你们又未曾吃,怎么知道我吃的甲鱼味道鲜美?来人,将这些睁眼说瞎话的马屁精们拖下去每人杖责八十大板。”
几个谀辞的官吏见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大呼饶命。崔弘度毫不理会,挥了挥手。
几个官吏被打得哀嚎的叫声触动着那三十个百姓的心,崔弘度走上前来:“是不是你们宁愿饮三斗醋,也不愿意见到我崔弘度?”
吓怕的孩子畏缩在母亲怀中,有大胆的父母用手挡住孩子的眼睛,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本帅现在坐镇江陵,今后谁敢诽谤本帅,就像刚才那几个不说实话的官吏一样,大杖伺候。腹诽也不行!”
三十个百姓吓得纷纷下跪告饶。
江陵城的百姓人心惶惶,纷纷想逃离江陵城。
消息传到长安,隋文帝旋即派左仆射高颎到江陵安抚百姓。
高颎到了江陵,宣读了隋文帝的诏书,第一道就是调离崔弘度,由刘仁恩为荆州刺史、江陵总管。第二道说废除西梁是因为萧琮荒淫无道,萧岩暗中勾结陈朝祸乱隋廷,这些和江陵百姓没有任何关系。第三道说大隋皇帝感念江陵的百姓对前朝一片赤胆忠心,故而允许百姓对已故的西梁二君守陵。第四道决定免除江陵百姓十年的赋税。
隋文帝的此举稳定了江陵百姓的情绪,他可以定下心来消灭陈朝了。
“王兄,西梁的二位王爷来避难了,正在等着候见呢。”陈方庆走向屏风前的陈伯信。
陈伯信正在看着屏风上的画像人物,未曾理会,不由地自语道:“像,画得真像。”
“像什么,我来瞧瞧。”陈方庆凑上前来。
“方庆,你看,像不像千金公主?”陈伯信指着屏风上的画像说道。这扇屏风上的画是他根据宇文玄霓的模样请陈朝最著名的画师花了半月时间完成,画中的玄霓手捧一本《庾子山集》正在专注的看着。画甫一完毕,画师就将屏风送入他的府中,他已驻足流连看了半个时辰,越看心中越喜。
“像,像。王兄真是一个痴情的主。罗敷已有夫,这么多年了你还未曾忘却!”陈方庆笑着,对着他的耳朵,“西梁的两个流亡王爷来江州避难啦。”
“哦。快请!”
此时的陈朝,宣帝陈琐早已宾天,太子陈叔宝即位,便是陈后主。隋廷对陈朝虎视眈眈,为了对抗隋廷,陈伯信和陈方庆早已放下仇恨,以大局为重,不再割据一方,举兵归顺陈朝朝廷,陈叔宝封陈伯信为江州刺史,陈方庆副之。
隋文帝闻言西梁的王爷逃入陈朝,怫然不悦,便以陈朝单方背弃双方互不收纳战俘盟约为由,下诏列举陈叔宝二十条罪状,准备攻打陈朝。
隋朝和陈朝以长江为天堑,如何突破长江成为了隋文帝的难题,谋臣崔仲方谏言:“长江中上游地方有两处是兵家必争之地,一个是三峡的峡口,另一个是汉口。可在上游的蜀地建造舟船大造声势;在中游的武昌增派精兵。如果陈朝担心上游和中游地区的安全,必定会派精锐部队来布防,那我军就可在下游趁势横渡长江;如果陈朝固守下游核心地区,那我军就从上游及中游顺流而下。”
隋文帝闻言大喜,采纳了他的意见。
隋开皇八年、陈祯明二年十月二十八日,隋文帝在太庙祭祀祖宗,陈述陈叔宝二十条罪状,宣布征讨陈朝。任命晋王杨广、秦王杨俊、清河公杨素为行军元帅,分别统帅东中西三路大军。
东路杨广下设四路大军,从六合出发,负责长江下游作战,重点突破陈朝的都城建康。
中路杨俊下设三路大军,从襄阳出发,负责长江中游作战,重点突破汉口。
西路杨素下设两路大军,杨素统率军队从永安出发,负责长江上游的作战,重点突破三峡的峡口。
荆州刺史刘仁恩统率军队从江陵出发,蕲州刺史王世积统率军队从蕲春出发,庐州总管韩擒虎统率军队从庐江出发,吴州总管贺若弼统率军队从广陵出发,青州总管燕荣统率军队从东海出发,行军总管九十位、总兵力五十一万八千兵士向陈朝进军,均受晋王杨广节度指挥。东起滨海,西至巴蜀,旌旗耀日,舟楫竞进,横亘连绵千里。
隋文帝又任命高颎为晋王元帅府长史,右仆射王韶为司马,前线军中一切事务全部包括安排各路军队进退、攻守以及料理调拨军需供应均由二人裁决处理。
开皇八年十一月初二,隋文帝亲自为出征将士们饯行。十一月初十,抵达离潼关三十里的定城,举行远征誓师大会,并亲自向众位将士斟酒,众将士非常感动。杨广接过羽觞,将酒一饮而尽,掷羽觞于地,向隋文帝表态:“父皇,儿臣不攻下陈朝,决不回朝。”
“好,不愧是朕的好儿子,今年的杮子结了果,父皇给你留着。”隋文帝满意地拍了拍次子的肩膀。
隋朝军队进至了长江北岸,高颎问行台吏部郎中薛道衡:“玄卿①,你说此次我朝用兵如此之多,陈朝能否被攻克呢?”
薛道衡道:“晋朝著名术士郭璞曾经预言道:‘江东地区分王立国三百年后,当复与中原统一。’现在三百年时间已经到了,这是其一;我大隋皇帝卑宫菲食、案牍劳形,而陈叔宝却荒淫侈汰,昏庸无道,此乃其二也;国家的兴亡在于用人,我大隋皇帝黜幽陟明,而陈朝而任命江总为丞相,刻薄小人施文庆、沈客卿等人为中书舍人委以政事,而江总之流只会饮酒赋诗,不理朝政;任命任忠、萧摩诃之流为大将,他们只有匹夫之勇,而完全没有谋略,不懂得用兵之道,这是其三也;陈朝地域狭小,军队不过十万人,西起巫峡东至大海,分兵分散势单力薄,兵力集中则会顾此失彼,此乃其四也!所以我军攻陈必将取得最后的胜利!”
高颎听后非常高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你所分析的一番成败道理,令人豁然开朗。我原本只是钦佩你的才学,没想到你还能如此的运筹帷幄。”
高颎将薛道衡的一番筹略向晋王杨广做了汇报,这更加强了杨广灭陈必胜的信心。
秦王杨俊率领中路十万大军进驻汉口,佯装进攻武昌。陈叔宝怕武昌有失,抽调驻守峡口的军队增援武昌,三峡地区防守就变得空虚,给西路的杨素军提供了有利条件。
杨素率领水军顺流而下,越过三峡,抵达陈朝战略要塞流头滩,陈朝将军戚昕旋即调动一百余艘青龙战船据守在不远处的狼尾滩。此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陈朝军队擅长水战,几番鏖战,隋军节节败退,将士们纷纷打了退堂鼓。
杨素鼓足士气:“诸位将士,成败在此一举。设若我军白天顺流而下,敌军就很容易知道我军的虚实,再加上滩流湍急,船只难以掌握,我军就失去了居于上游的便利条件;设若我们在夜间突然袭击敌军,定能战胜陈军。”
月朗星稀之时,隋军以防出声,衔枚顺流而下,杨素亲率数千艘黄龙舰船,派遣开府仪同三司王长袭率领步兵由长江南岸攻打戚昕别处营垒;大将刘仁恩率领骑兵由北岸攻击白沙。黎明前各军皆至,向陈朝军队发起攻击。接连取胜的陈朝将士放松了警惕睡得正酣,被隋军突然袭营,一个个尚未来得及负坚执锐便成了俘虏。主帅戚昕在一帮兵士的拼死保卫下突出重围,战败逃走。
杨素率领军队乘胜顺流东下,舟艣舰船布满江面,旌旗迎风飘展,铠甲在阳光的褶射下闪现出万道光芒。杨素坐在一条战舰的平板上,手掳青髭,任由江风吹打在脸上,道骨仙风,气宇昂扬。陈朝的官员和百姓看后暗中称奇:“清河公即江神也!”杨素听罢笑而不答。
舟艣舰船到了岐亭,驻守岐亭的是陈朝南康内史吕仲肃。吕仲肃为防止杨素的舰船顺江而下,率军据守险要地位,命兵士们在长江两岸凿穿岩石,拉起三根铁锁链,阻断上游船只。三峡一带水流湍急,隋军舰船速度又快,便撞上了铁索,造成人仰船翻,阵亡达五千余人。吕忠肃拿出自己的全部财产充作军饷以壮军心,陈朝的兵士则将隋军兵士尸首上的鼻子割下拿回去邀功请赏。有道是:骄兵必败,哀兵必胜。隋军重整齐鼓,对陈朝军进行反攻,屡战屡胜,俘虏了一批陈朝兵士,不但没有加以割鼻报复,反而对他们以理相待,让他们愿意留在隋营的留下,不愿留下的发放银两回家与家人团聚,使得他们深受感动,纷纷留下归入隋朝的军队。吕忠肃部兵士闻之,军心逐渐瓦解,大批士卒放弃了营栅逃入到杨素帐下,吕忠肃只得带着少数随从退守到荆门的延州。杨素得以解除跨江锁链,继续顺江而下。
转眼快到新春,陈伯信和陈方庆正在江州作好抗击隋军的准备。忽报陈叔宝诏书下到,二人旋即接旨,寺人蔡脱儿宣读陈叔宝诏书,诏书言新春要举行观兵阅武,命陈伯信和陈方庆率江州军到建康城参加,同时邀请西梁流亡王爷萧岩、萧瓛观摩。
“目下隋军已控制了长江上游,隋朝秦王又在汉口驻守,武昌一旦失守,隋军必将东下。如今把我们江州兵都调走,谁来抵抗隋军?”陈伯信问道。
“这个就不须王爷操心了,圣上自会安排,咱家只负责传达诏书。”蔡脱儿半阴半阳道。
陈伯信和陈方庆无奈,只得接受诏书。
待蔡脱儿走后,陈伯信越想越气:“杨坚篡了北周江山,本待借着大陈的力量对付杨坚,为周朝公主复仇,哪知这个昏君整日只知道和江总、孔范这几个狎客附风弄雅,不问政事,却将百官的奏折交给中书舍人施文庆、沈客卿之流处理,这些奸佞宵小之徒却将奏折扣下,对昏君言天下太平。这样下去,大陈迟早要亡。”
“不如王兄自立算了,这个皇位本就是王兄的。”陈方庆在一旁撺掇。
“我既归顺,自当做个大陈的忠臣,自立之事请不要再说了。”陈伯信摆摆手。
“那王兄还是顺从昏君的意思将江州的兵马调到建康?”
“忠臣不二心,只有如此了。”陈伯信叹道。
“昏君一直忌惮我们,王兄就不担心一旦我们到达建康后,昏君会解除我们的军权?”
陈伯信无言,他深知即使陈叔宝解除了他的军权亦无可奈何,索性看着眼前的屏风。
“王兄真是多情,周朝公主已经嫁给突厥可汗了,你还为着他独守终生?”
“和玄霓在一起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无论她是否出嫁,我的心始终和她相连。”陈伯信抚摸着屏风上宇文玄霓的画像,这扇屏风正面是公主画像,背面是一面空白,“公主博学多才,设若有朝一日能再见到公主,必请她在屏风背面题诗一首。”
“王兄真是个多情。”对于陈伯信的一番痴心,陈方庆只得苦笑着摇摇头。
“孔范,近日你又有何佳作?”陈叔宝问道。
“臣最近作诗《赋得白云抱幽石诗》一首。”
“吟给朕听听。”陈叔宝端起蔡脱儿刚给自己斟满酒的羽觞呷了一口。
“白云浮远盖,飘飘绕石飞。带莲萦锦色,拂镜下仙衣。阵结香炉隐,罗成玉女微。能感荆王梦,阳台杂雨归。”孔范吟道。
“好诗,好诗!今日临春、结绮、望仙三阁既已砌好,今后朕住临春阁,张贵妃住结绮阁,孔贵嫔住望仙阁,三阁相通,朕可以自由出入。”陈叔宝放下羽觞,一手搂住搂着孔贵嫔的细腰,一手将贵妃张丽华抱起放在自己膝上,闭上眼睛亲吻她那瀑布般的青丝,他享受着这般春光时刻。
“陛下,既然今日这么高兴,不如赋诗一首以作庆贺。”孔范在旁撺掇道。
“好,好!”陈叔宝略一沉思,沉吟道,“丽宇芳林对高阁,新装艳质本倾城。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陛下才思敏捷、出口成诗,请陛下赐诗名。”孔范道。
“就叫《玉树后庭花》吧。”陈叔宝笑道。
陈叔宝让蔡脱儿给自己和孔范斟酒,借着这档儿,蔡脱儿提醒道:“二位王爷还在殿外等着陛见呢。”
“哦,我都忘了这茬,快宣他们进来!”陈叔宝捏了一下孔贵妃的下巴,又吻了一下张丽华的双颊,“朕要和二位御弟谈点事情,你们回避一下。”
三九寒冬折胶墮指,陈伯信不停地搓揉着双手,陈方庆则是不停地跺着脚来取暖,他们以这种方式等候着陛见。他们已在殿外等了二个时辰,直到蔡脱儿打开殿门传了御旨才进得殿来。
“二位御弟别来无恙啊?”
“托皇兄的福,臣弟一切安好。臣弟有一事不甚明白,恳请皇兄明示。”陈伯信直来直去。
“御弟请讲。”
“臣弟认为,新春举行观兵阅武无可厚非,但目下隋军正在长江中游和我军激战,皇兄却将臣弟的江州兵马调到建康城,如此势必会造成江州空虚,设若中游一旦失守,江州则无兵可守。还请皇兄收回圣谕,在江州布防以控隋军。”
陈叔宝听罢怫然不悦,拂了拂袖:“王气在此!齐军三来,周师再来,无不摧败,彼何为者耶!”
“长江天堑,隔断南北。难道隋军岂能飞渡?恐怕是边将们想贪军功,散布虚假军情吧。”孔范斜乜了一眼陈伯信,冷冷地道。
“你!”陈伯信不禁火冒三丈,额上青筋暴露,不由地将手握成了拳头。
孔范没有注意到陈伯信此举,将脸转向陈叔宝:“臣每每认为自己的官职卑微,隋虏若能渡江,臣定能破之,到时陛下封臣做个太尉,也不枉臣一生荣华……”
未等孔范说完,陈伯信擂拳拽起孔范的袖子就打:“我大陈就是有你这等佞臣,才江河日下、日薄西山。今天我要打死你这小人以谢天下。”
陈方庆见状,也擂起袖子对着孔范的脸上身上一顿猛捶。
“陛下,陛下给小人做主啊。”孔范用胳膊捂着那张被打青的脸向陈叔宝乞求道。
“住手!孔尚书乃孔贵嫔之兄,御弟不得无礼!”陈叔宝喝斥道。
“皇兄,这个孔范为了讨好皇兄,和孔贵嫔结为了兄妹,外界传闻他和孔贵妃……”
“住口!”陈叔宝打断了陈伯信的话,宫中乃至坊间都传闻孔范和孔贵嫔这对结拜兄妹的暧昧,这也成了公开的秘密。陈叔宝也隐约听到一些盛传他们之间的风言风语,但他绝不允许别人不顾皇家尊严,更不允许别人对自己喝斥。要不是对方是文帝之子,他必然要动了杀机。
陈伯信和陈方庆也顿觉自己失礼,放下孔范,向陈叔宝赔罪。
“既然御弟这么执意抗隋,那任命御弟为南徐州刺史,方庆副之,抵抗隋军。”
“那江州军……”陈伯信问道。
“江州布防朕自有安排。”陈叔宝打断了他的话。
“臣弟领命!”事既如此无回旋余地,陈伯信和陈方庆只得领旨谢恩,到京口赴任。
隋开皇九年,陈祯明三年正月初一,天降大雾。陪同西梁萧岩参加完观兵阅武的陈叔宝喝得烂醉,正在做着黄粱美梦之际,对岸的晋王杨广率隋军在大雾的掩护下开始渡江了。
杨广军团下分四路大军。中路军由杨广亲自坐镇,直扑长江北岸的六合镇桃叶渡,和建康隔江对峙;燕荣走海路,从东海南下,包抄建康;贺若弼在东边,从扬州渡江;韩擒虎在西边,从庐江渡江。
贺若弼先前卖掉军中老马,所得银两大量购买陈朝船只,并将这些船只藏匿起来。尔后又购买了五六十艘破旧船只,停泊在小河内。陈朝探子窥探,只知道贺若弼购买了破旧船只,并不知道他买了陈朝船只藏匿,陈军将领认为这五六十艘破船对陈朝构不成威胁,就此放松了警惕。贺若弼让沿江防守的兵士们每逢轮换交接的时候,都要聚集广陵。在每次换防之际,都造成了隋军“大旌旗帜,营幕遍野”的景象,陈朝军原本以为是隋朝大军的到来,于是急忙调节军队,加强戒备,随后才知道是隋朝士卒的正常换防交接,就将已聚集的军队解散。如此多次,陈朝习以为常,就不再加强戒备。贺若弼故意派遣军队沿江狩猎,人欢马叫、惊天动地,陈朝军队对此也不加防范。
这日正值新春,陈朝军队看见贺若弼在江边集结部队,认定是和平素一样换防,便不当一回事,依旧猜拳行令、呼卢喝雉。贺若弼用事先准备好的战船,率领一万二千大军,在大雾掩映下直接过了江面。
另一路的韩擒虎在夜色掩护下率领五百隋军横江南渡,从采石登陆,守卫的陈朝将士庆贺新春喝得酩酊大醉,毫无防范之心,一个个做了隋军的刀下之鬼。
贺若弼和韩擒虎的军队就像两只臂膀一样环抱着建康城的身躯,他们就只等杨广的主力部队过江,一起合围建康了。
杨广率军驻扎在六合镇桃叶山指挥,陈朝民众早就恨透陈朝的腐朽,欢呼着平陈大军的到来,高唱着王献之的《桃花辞》:“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檝,但度无所苦,我自亲迎接。”
翌日,突破重围的陈朝采石镇戍主将徐子建,携带告急文书飞骑赶赴都城建康,报告隋军已渡江的消息,正在和江总、孔范饮酒把诗的陈叔宝吓得手中的箸都掉落于地上,指着孔范大骂道:“孔范,你说长江天堑,隋虏不得而渡,可如今……,你不是要当太尉吗?你去迎战韩擒虎。”
“陛下,我!”孔范被骂得掩面不语。
发了一通脾气的陈叔宝紧急召集公卿大臣商量对策,他坐在龙榻之上,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威风。
“现今隋军来犯我朝,诸位爱卿有何平隋之策吗?”天虽隆冬,陈叔宝却不断擦拭着额头上的虚汗。
大臣袁宪道:“如今大敌当前,我军不是对手,臣认为只要紧闭城门,任凭隋军的叫骂都不作理会,时间一长,待隋军疲怠之时,我军派兵乘其不意,对他们形成包抄,切断他们后援,断其粮草;尔后打开城门迎战,我军将必胜无疑。”
陈叔宝颔首下诏,诏书曰:“犬羊陵纵,侵窃郊畿,蜂虿有毒,宜时扫定,朕当亲御六师,廓清八表,内外并可戒严。”
陈叔宝以骠骑将军萧摩诃、护军将军樊毅、中领军鲁广达三人为都督;任命北周降将司马消难和湘州刺史施文庆两人为大监军。又下令悬出优厚奖赏条例,规定僧侣僧尼、道士等出家人都不得免役,一律参战。
正月初四,渡江而下的贺若弼兵临京口城下,贺若弼手下兵士见城门紧闭便叫骂宣战,南徐州刺史陈伯信伫立城头怒视隋军。贺若弼仰头张望,见是陈伯信,便哈哈大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陈朝在前朝的质子。你速速投降,让我们进城,待我们灭了陈朝,你便算是首功之臣,待我禀明大隋天子,封你个公侯当当,如何?”
陈伯信笑道:“我以为是谁,原来是口无遮拦的贺若老头。难道隋朝无人,竟派一个墓木已拱的臭老头来,还是回家叫你老父教你学会怎样做人,不乱说话吧!”
贺若弼竟被一个晚辈骂得坟头长草,且平素最忌惮别人说他乱说话,他想到父亲贺若敦临终前用稚刺自己舌头的场景,不由地詈骂陈伯信。可是无论如何詈骂,陈伯信都不开城门交战。
陈方庆正当血气方刚,见贺若弼如此詈骂,怫然大怒,披上战甲欲打开城门单挑贺若弼。
陈伯信拦住了他:“如今敌众我寡,敌军如同洪水猛兽一般,我军出战无疑是螳臂挡车,强攻还不如防守。”
此时隋军的叫詈骂声不绝于耳,陈伯信下令放箭,一簇簇的箭矢射得隋军纷纷而逃,贺若弼别无他法,只好暂退军营中作罢。
双方军队对峙了一月有余,京口城中粮草逐渐见底,而隋军的军粮已从长江北岸运来,京口城眼看便要成了孤城,陈伯信大急,委派参将王晃前去建康求援。王晃趁着更阑人静时从城中出来,这一切早在贺若弼的预料之中,于是在半道上就布下了云罗天网,将王晃生擒。
众兵士将王晃带入贺若弼营中,贺若弼正在秉灯夜读《史记》,他正在捻须读着伍子胥鞭楚平王尸首一段,忽报陈朝京口参将王晃被擒,他微微点了点头,将书阖上放在案几上。一个兵士将被缚的王晃推了进来,对着他的臀部就是一脚,道:“见了将军还不跪下。”
王晃被踢得晃了晃,用腿部硬撑着不让自己倒下。贺若弼对那兵士道:“休得无礼,还不快快替王将军松绑!”见大帅有令,那兵士很不情愿地将缚在王晃身上的绳索解开。
贺若弼笑道:“王将军近来可好?”
王晃将头扭向一边,冷冷地道:“托将军的福,一切安好!将军要杀便杀,何必猫哭耗子假慈悲。”
贺若弼也不生气,拿起案几上的茶盅呷了一口:“将军读过《史记﹒伍子胥列传》吗?”
王晃道:“当然!”
贺若弼道:“将军知道伍子胥为何要对楚平王鞭尸吗?”
王晃道:“楚平王昏庸无能,听信佞臣之言杀掉了伍子胥的父亲、正直敢于纳谏的伍奢。待到伍子胥有能力报仇时,楚平王已死了多年。伍子胥不解恨,就挖掉了楚平王的坟墓,把他的尸体抽出来鞭尸。”
贺若弼点了点头:“不错,我记得你们陈朝有位叫做王侃的大臣劝谏陈叔宝励精图治不要整日饮酒作诗,陈叔宝听了佞臣施文庆、沈客卿的话,竟然将他给杀了。唉,可惜啊,实在是太可惜啊!”说罢,又呷了一口茶水,将茶盅端举半空和双眼平行,眼睛偷偷斜乜了一眼王晃,试图掩盖自己那双斜乜王晃的眼睛。
见王晃禁不住湿了眼睑,贺若弼放下手中茶盅:“将军何故如此伤心呀?”
王晃泣道:“将军有所不知,王侃正是先父!”
其实贺若弼早知他是王侃之子,当下双手抱拳佯作惊讶:“原来将军是忠臣之子,失敬失敬!老夫不知,死罪死罪!将军不必太难过。既然将军与陈朝有着血海深仇,你是要想学伍子胥呢,还是……”
未等他说完,王晃便单膝跪倒在地:“王晃愿随将军左右效犬马之劳,一直打到建康城中,活捉陈叔宝,用他的狗头来祭奠我先父在天之灵。”
“将军,快请起!”贺若弼连忙将他扶起,吩咐手下给王晃看座上茶,对他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王晃连连点头称妙。
王晃道:“黄恪原本是南徐州刺史,盖因陈伯信做了南徐州刺史,只能屈居其下而耿耿于怀,设若陈叔宝那昏君能够罢黜陈伯信的南徐州刺史,还刺史之职于黄恪,我必有办法让黄恪弃暗投明。”
贺若弼笑道:“那就有劳将军了。”
“末将即刻启程,早日将好消息带给将军。”王晃说罢跨马向建康城疾奔而去。
陈叔宝以萧摩诃等人为都督与隋军作战,认为万无一失,依旧与江总、孔范等一班御用文人在临春阁饮酒作乐,寺人蔡脱儿侍立其后。陈叔宝将爱妃张丽华放于膝上,用嘴衔起一粒置于案几上果盘里的樱桃喂入张丽华口中,张丽华细细咀嚼品尝着,陈叔宝则抚摸着她的如瀑青丝,笑道:“爱妃的红唇犹如这樱桃一般鲜红,让朕垂涎欲滴。”
张丽华勾着他的脖子莞尔一笑,娇滴滴地道:“臣妾要听陛下吟诗。”
“好,好,朕这就作诗给爱妃听。”陈叔宝沉思片刻,吟道:“碧月夜夜满,琼树朝朝新。”
正在众文人一片叫好之中,突报监军、中书舍人施文庆有急奏要报,陈叔宝不免扫兴,放下膝上的张丽华,让蔡脱儿宣他进来。
施文庆进得宫来:“陛下,听闻陈方庆正劝南徐州刺史陈伯信拥兵自立。”
陈叔宝吃了一惊:“有这等事?”
施文庆道:“京口城参将王晃今早到臣军中,将此事告之于臣。据他所言陈伯信派他来建康增援粮草。依臣看,八成是陈伯信准备先贮粮草,尔后再要求增加兵马,这是为他称帝作铺垫,其心可诛,其心可诛啊!陛下还是小心为妙!”
陈叔宝转着双眸,将信将疑:“朕这个御弟虽然脾气有点急躁,但对朕还算得上是忠心的。卿可别听信别人谗言。”
施文庆道:“有道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呀!陛下你想想,那个皇位本属于陈昌,他能不觊觎这个皇位吗?”
“别说了!”陈叔宝打断他的话。
坐在一旁的孔范摸了摸额头,额头上被陈伯信打的青瘀还未曾褪去,他恨得牙痒,进言道:“陛下,不管此事是真是假,还是将二位王爷调到建康任职,这样一则既打消他的称帝之心,二则可以将他严加钳制,此乃一石二鸟之计也。”
“也罢!”陈叔宝听完后颔首以示同意。
寺人蔡脱儿作为陈叔宝的特使来到了京口城,带来了告身,宣读了陈叔宝的诏书:陈伯信和陈方庆赴京城建康任职,黄恪接替南徐州刺史。
陈伯信为之一惊:“黄恪有勇无谋,任其为南徐州刺史,只恐京口不保。”
陈方庆道:“京口是京城的咽喉,失掉京口,等于失掉了半个建康城。”
蔡脱儿冷冷地道:“二位王爷,这可由不得你们,这是圣上的意思,我们做奴才的不可违逆。设若抗旨不遵,这后果二位王爷不会不知晓吧?”
陈方庆还想争辩,陈伯信向陈方庆使了个眼色,陈方庆低头不再言语。
为了打消陈叔宝的狐疑,陈伯信、陈方庆未带随从,孤身二人来到了建康城。陈叔宝见他们到来,悬着的心放下了,将跪伏在地的陈伯信和陈方庆扶了起来,笑道:“二位御弟辛苦了。”
陈伯信道:“谢皇兄,但臣弟有一事不明,臣弟正遵着皇命守着京口对抗贺若弼并无过失,皇兄为何将臣弟调回京城?”
陈叔宝闻听此言,长叹一口气:“最近朕总是做噩梦,梦见有人要加害于朕。朕最信任你们二位御弟,此次调你来京城任御前侍卫总管,统领御林军,方庆做你的副手。”
陈伯信道:“皇兄圣眷正隆,臣弟铭感五内。但黄恪此人有勇无谋,设若让他作南徐州刺史,唯恐京口不保。”
陈叔宝道:“依臣弟之见,谁人可能担此重任呢?”
陈伯信沉思片刻:“唯大将军萧摩诃能堪此重任耳。”
陈叔宝望了望前线回朝廷述职的萧摩诃道:“萧将军,你欲意何为?”
萧摩诃道:“男儿立志沙场,为国为民即便马革裹尸也在所不惜。臣萧摩诃万死不辞!”
陈叔宝道:“好,朕就任命你为南徐州刺史,带上告身即刻去京口赴职,让黄恪做你的副手!”说罢就让江总起草告身递给了他。
萧摩诃领着告身向京口城而去。
贺若弼得知计谋成功大笑道:“王将军,你的大仇快报了。陈朝皇帝昏庸无能,陈朝的江山必将亡矣!”
王晃也附和着笑道:“将军,我立功的机会来了,待我去劝说黄恪投降!”
贺若弼道:“且慢!”说罢将斟满酒的羽觞递与王晃:“王将军请喝了这杯酒再去也不迟。”
王晃接过羽觞一饮而尽,将羽觞掷于地,双手抱拳:“谢老将军,设若我劝不回黄恪,我便无颜回见将军!”说罢走出营外纵马而去。
南徐州刺史黄恪正在谯楼里,几个乐师有的使竽,有的奏起瑶琴,有的击磬,随着郑卫之音奏起,几个舞娘舞俏起来,一个婢女给他斟酒,另一个婢女给他揉肩。他刚端起来饮了一口,便有兵士闯入报说王晃来到城下,他不免说了句“扫兴”,让乐师和舞娘停下,自己出得谯楼来到城墙上。
王晃望着城墙上的黄恪道:“黄刺史请速速开门。”
黄恪怒道:“你这叛贼已投降了隋军还有脸回来?左右给我放箭。”
“且慢!”王晃道,“黄刺史你看我并未带一个随从,犯得着这样么?”
黄恪向兵士摇了摇手,对着王晃道:“你待怎样?”
王晃道:“刺史不如投降隋军算了,陈叔宝荒淫无道,陈朝灭亡是迟早的事。”
黄恪齿冷道:“你道我像你一样做个乱臣贼子,落个千秋骂名?我势必与京口共存亡。”
王晃笑道:“刺史大人此言差矣!你不想想,陈叔宝连自己的兄弟都不信任,岂会信你?陈伯信被罢免了南徐州刺史,他会善罢甘休吗?不日萧摩诃便会来接替你的刺史之位!”
“我这刺史之位失而复得,屁股还未坐热,朝廷派萧摩诃来接替我?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如今陈朝已经日暮西山,而大隋政治清明,国内一片繁荣,你何苦再做无谓的挣扎?设若你投降了大隋,又何止是一个小小的刺史?”
黄恪本是见风使舵之人,听完他的话后未免有些心动。
王晃看出了他的心思:“黄刺史还在犹豫什么?隋军声势浩大,以犄角之势包围了建康城。贺若弼当世名将,你能守住小小的京口城?”
黄恪想想在理,便打开城门,和王晃一起恭迎贺若弼的大军。
待萧摩诃来到京口城下时,京口城已然成了隋军的天下。
贺若弼站在谯楼上笑道:“萧将军,没想到我们会这么快就拿下京口城吧?还不速速投降?”
萧摩诃怒道:“呸!老头,你敢开城与我决一死战吗?”
贺若弼哈哈大笑道:“老夫打仗时,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你用激将法来激我,我就怕了吗?你只带了一点随从,我设若带兵士出来决战,岂不是让人贻笑大方!你也是陈朝的一员勇将,待我与你决战三百回合。”当下吩咐兵士放下吊桥打开城门,只身带了一杆银枪跨马纵来。
萧摩诃望着满面银髭满头银发的贺若弼,果然气宇不凡,抱拳道:“久闻贺若将军英名,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少拍我的马屁,看招!”贺若弼舞着银枪策马过来。
萧摩诃端着丈八蛇矛也策马迎来,两人酣战三百回合难分伯仲。
贺若弼道:“看来你也是一条汉子,只可惜你在帮昏君卖命!老夫今天也战累了,也该回去休息了,翌日我俩再战!”说罢策马进城。
萧摩诃望着紧闭的城门,只得退避三十里安营扎寨,拟了边报派兵士旋即回建康城,以争取短时内征得援兵到来。
隋军此番不费一兵一卒攻下了京口城,晋王杨广获悉后即刻从六合修书一封派人飞骑递与长安城。隋文帝看后大喜,并下令保护京口城百姓的人身安全,不得侵犯百姓财产,城内陈朝兵士愿意归顺者并入隋军,愿意卸甲归田者发放斧资回家。杨广将隋王朝征伐陈朝的宣战书交给那些卸甲归田的兵士分别带往原籍散发,其宣战书曰:
“陈叔宝据手掌之地,恣溪壑之欲,劫夺阎闾,资产俱竭,驱逼内外,劳役弗已;穷奢极侈,俾昼作夜;斩直言之客,灭无罪之家;欺天造恶,祭鬼求恩;盛粉黛而执干戈,曳罗绮而呼警跸;自古昏乱,罕或能比。君子潜逃,小人得志。天灭地孽,物怪人妖,衣冠钳口,道路以目,重以背德违言,摇荡疆场;昼夜伏游,鼠窃狗盗。天之所覆,无非朕臣,每关听览,有怀伤恻。可出师授律,应机诛殄;在斯一举,水清吴越。”
卸甲归田的兵士来自陈朝各地,他们将这些宣战书也带回了自己的家乡,同时将隋军优待俘虏发放斧资回籍之事四处诉说,让陈朝的百姓认为隋军并没有这么可怕,可怕的是陈朝腐败的朝廷。
贺若弼庆祝拿下京口城,让兵士们休憩一天。
隋军的到来似乎对京口城没什么影响,百姓们并不关心隋军抑或是陈军,只盼自东晋以来二百多年的分裂状态早日统一,他们还是如往常一般自由地生活着。京口城最著名的“寄奴酒家”如同昔日般早早打开店门。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五六个兵士走了进来嚷道:“小二,快拿些上好的酒,再切五斤豚肉。”
须臾间过卖便将酒和豚肉端了上来:“军爷,您们慢慢享用。”说罢转身忙活去了。
一个兵士心有怨言:“贺若老头拿下了京口城,消除了攻陈朝的一大屏障,如今放我们一天假,却不犒赏我们酒喝,真是抠门。”
另一个兵士道:“小点声,贺若老头不许我们买酒喝,我们偷着喝酒的事回去后千万别对任何人说。”
几个兵士边喝边划拳,不一会儿,一个个醉得如同一滩烂泥。其中一个兵士无意中抬头看着牌匾上写着“寄奴酒家”几个大字后便嚷道:“小二,过来!”
过卖陪着小心趋步赶来,陪着笑脸:“军爷,有何吩咐?”
兵士道:“这‘寄奴’是何意?”
过卖解释道:“‘寄奴’是南朝宋武帝刘裕的小名。刘裕世居京口。本店为了扩大知名度,吸引客源才起的这个名字。”
兵士道:“孙权也在京口居住过,为何不叫做‘仲谋酒家’。”
过卖哭笑不得,知他喝醉了,也懒得搭理他,强颜欢笑转身欲走,却被那兵士一把拽住道:“本大爷现在就要你将这牌匾摘掉,换上‘仲谋酒家’的匾。”
过卖应付道:“是、是、是,小人这就去。”说罢一溜烟地跑开去前台找掌柜。
掌柜正在招呼客人,听说有人撒野,便和内掌柜一同过来。掌柜本是忠厚老实之人,见是兵士,又是在醉酒之时,便不想惹事,赔不尽的好话。
那撒沷兵士斜眼乜了内掌柜一眼,见她生得端庄,两只贼眼不由停在她那双胸脯上,内掌柜不由转过身去。撒沷兵士对掌柜道:“这不改名也可以,让这小娘子陪大爷们玩玩。”说罢就伸身向内掌柜的胸部摸去,众兵士也跟着起哄。内掌柜一个躲闪,那兵士便栽倒在桌下,动弹不得。众兵士见同伙吃了苦头,便掀开饭桌一齐向内掌柜扑来。店内众食客看不过去,纷纷向这边扑来,怎奈几个兵士刚喝了很多酒,被众食客扑得毫无还手之力。
众食客用绳子缚了他们。一位食客看了看他们的衣服道:“是隋军,你们说怎么办?”
众食客齐声道:“宰了他们!”
众兵士闻言,吓得酒醒了一半,纷纷求饶。
那食客对掌柜道:“掌柜,你看怎么办?”
掌柜来打圆场:“算了算了,和气生财。让他们给酒肉钱,再赔了被砸坏的桌椅钱,放他们走算了。”
人群中有食客道:“不成,虽然我们朝廷腐败,但我们老百姓可不是好惹的。他们这样侮辱你浑家,你就这样算了?”
“小人小本经营,只求图个温饱。俗话说民不与兵斗。”掌柜的无奈说道。
另一位食客道:“听说贺若将军下令手下保护我们京口老百姓的人身安全,现在他的手下犯了法,不如我们将这些兵士带到贺若弼那儿,看他如何处置。”人们一片赞同声。
众食客和京口城中看热闹的百姓押解着那几个醉酒兵士来到了京口府衙,正在府衙内读着《史记》的贺若弼听到外面一片嘈杂声,正欲出来观望。贺若弼的随从拦百姓不住,众百姓便闯进了进来。
贺若弼道阖上《史记》:“这几位兵士所犯何罪?众位百姓何故如此忿忿不平?”
众百姓道:“我们要见贺若将军。”
贺若弼捻须道:“老夫便是,有什么冤情老夫自当为你们作主。”
众百姓就将适才发生之事细述了一遍。贺若弼大怒,望了望被绳子缚着趴在地上的几个兵士,不顾他们的告饶:“来人,将这几个孽畜砍了。”立即有随从将他们就地正法。
贺若弼让手下带些细软到寄奴酒家赔偿,并对众百姓双手抱拳弯下腰,“都是老夫治军不严,老夫在此向大家谢罪了!”
众百姓连忙拦住他道:“将军英名,我们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设若我们陈朝的官员都能和将军一样,京口城也不会不攻自取。”
贺若弼道:“既然隋军已拿下了京口,京口的百姓现在就是我们大隋的臣民了,老夫保证不再有此类事件发生,请百姓督察老夫。”说罢朝众百姓又是三拜。
注释:①玄卿:薛道衡字玄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