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叶长山:孙子康辉昨晚上回家说,国安的大儿子盛发碗里的饺子好香,岂能馋着他?我今天起了个清早,往石牛河街上走去,不知割不割得到肉做饺子?在宋志峰、邹凤红的帮助下,我家“双抢”不但完成,后来的晚稻熟了又帮我家收完。虽然他夫妻俩义道,但总不能老要他们来帮忙吧?我现在虽有信兴把康辉再养个七、八年,把他养大成人,但肩上的担子很重,靠种田来供养康辉上学么?可繁重的农活我显然干不下来,不能总是想着要宋志峰夫妇及国安、建国他们帮我吧?怎么办?有银叫我要变通,怎么个变通呢?湾里有人买下了叶家湾大队曾经机务队的手扶拖机帮人拉货,我没那么多钱、也没技术干那个;有人养鸭子,成天赶着鸭群到人家田里、塘里放养,这个风险大,收益太慢,还整天要耗一个人力,人力多的人家可以干这个,不适合我;养羊、养牛或鱼那风险、成本更大,想来想去,好像我只剩种田这一条路可走,但这条路我走不通,怎么办?不知不觉我已来到石牛河街上,只听有人喊我道:“老哥,是要割肉吧?看我这肉多好,你要肥的给你割肥的,要瘦的给你割瘦的,如何?”
我停步,另外不远处两、三个猪肉摊位的屠夫也不停地叫唤道:“卖肉嘞,新鲜的好猪肉,要肥的有肥的,要瘦的有瘦的,不掉秤,不打邪,称得红,称得旺,快来买肉嘞——”
我心里暗喜,原先担心买不到肉,没想到一来,别人都拉着要给我割好肉。想想大集体的时候,要割肉总是半夜起来排队,往往有钱有票也割不到,没想到现在这样方便。我高兴就近对卖猪肉的屠夫道:“好,割一斤吧,就这块肥的又带些瘦的——你们食品站的屠夫也实行单干了么?就不怕刮一阵风来割你们的资本主义尾巴么?”屠夫边帮我割肉上秤边笑道:“怕什么?现在满街的人,贩买贩卖的火热得很,岂不是所有人都有‘尾巴’?都改革了,都放开了,还割个球?以前呀我们食品站卖肉的人是菩萨,现在你们买肉的人是菩萨,我们要把你们供好、招呼好哦——吃完了再到我这儿买,我把你的称称得旺旺的。”
“要得,要得。”是啊,改了革,开了放,多好,瞧,街道两边排满卖菜、卖鸡、卖蛋、卖肉等等小商贩,吆喝声此起彼伏,想当年,叶有银的小儿子叶国保私下贩卖分得的荸荠,犯那么大的法,批斗游街,还要送去坐牢。现在放开了,人们讨价还价,愿买愿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怎样干就怎样干,总的感觉是太自由自在,用有银的话说,现在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那我为什么不贩点自家菜地的菜来卖呢?或者不种粮,只种菜,天天挑到这里卖,赚点小钱,这样不是很好么?种菜最大的好处是没有种粮那样繁重,这不是很适合我干么?我大喜,提着肉往回走,只见高高耸立的人民英雄纪念碑,阳光在红色琉璃瓦的碑帽上跳跃,与之相望的古枫树叶全红了,就像一团巨大的火焰在燃烧,如举起的一个硕大的火把一样,是那样的旺,是那样的红,莫非我家的好日子也来了?
二
田钱旺:我很压抑,自己想干的事父却不支持我,可即便他支持,也没那么多钱去把碾米机房承包下来。晚饭后,我来到湾街上透气,只见云黑星暗,夜静人稀,溜达半天,没见个人影。咦,有两个黑影从叶家土河那边而来,是谁呢?待走近了我断出个大概道:“是文兵吧?你没坐庄押宝么?”
“你想押宝?”
“想押两宝呢。”
他凑近我低声道:“押宝不很稳当,总爱输,现在有个活儿,你只需跟着我俩一起,保准今晚能分你30块,甚至更多。”
我顿时来精神,这是稳赚不赔的事,兴奋道:“此话当真?”文兵身边的徐老五,隔壁徐河湾的,常和文兵在一起,他手腕上好像圏着几圈粗绳子,也低声道:“不会骗你的,走,跟上我们。”
这是个什么活?还有这样的好事?莫非是要我替他们的押宝场所放哨?以防派出所的来抓人?这样也行呀,不就是把把风么?一晚上能挣到30块,这么多,岂不小发一笔财?这也太容易了,可是,徐老五手里拿条粗绳干啥?押宝用不上啊,文兵不耐烦道:“你还在那里磨叽个啥呀?还想不想去?”
“想,想。”我答应着跟上去,管它三七二十一,万一真的能得30块钱呢?
三
田柯兰:我来到湾街上找钱旺,他还没回家,不会是去找文兵他们押宝去了吧?自从他处了何珍丽这个对象后,我就对他更加严管严教,不让他和文兵一起鬼混。文兵是何许人也?外号“1605毒人药”,打架赌博,偷盗好闲,他父母若管他,逼急了也对其父动手。钱旺也太不知掂量自己,岂能跟着他一起鬼混学坏?那文兵迟早会被捉去坐牢,而钱旺是我田家的一根独苗,若是走偏了,就误一生,就绝了我田家的后。我遇见一乡邻道:“四爷,你看见我家钱旺没有?”
“看见了,和文兵他们一起好像是去了石牛河街。”
“哦,谢谢了。”我心里一惊,莫非钱旺跟着文兵去学偷公家的东西?前些日子听传闻,说文兵偷了几包石牛河镇采购站的棉花,卖了不少的钱,这会儿去石牛河街又偷什么呢?事不易迟,我急步出湾街,钱旺也太不争气,过去我家是地主成分,接受批斗,老老实实劳动,诚诚恳恳做人,现在摘掉帽子,有盼头,和其他人一样平等,却要去做坏事?岂不枉负国家的大好政策?所以我要寻到钱旺,最好在他做坏事前拦住他,这样,钱旺就不会掉进罪恶的深渊)”
四
田钱旺:我们来到石牛河街通往西岗县城方向的公路上,此处前不着店,后无村湾,落木黝黝,荒僻寂凉。原先以为他们是去押宝,为他们把把风,得点钱作辛苦费,没想到是要打劫行人。我想,若是押宝,被派出所捉去关一天、两天,罚点款就没事,抢劫人的钱财,应该是要犯法坐牢的,我道:“文兵,算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叶文兵:“出来一趟,岂能空着手回去?怎么着也应该搞点出场费吧?”咦,从石牛河出来辆三轮车,应该是从县城载客到石牛河街,现在司机要从石牛河回县城,若打劫此人,定然会有不少收入——车的灯光扫射而来,由远及近,我低声道:“老五、钱旺,你们赶紧藏到路基下面去!我佯装搭车,我们三个大男人一起出现,只恐把别人吓跑,等我叫停了车,拉下那司机后,你们再冲出来帮忙。”老五拽着钱旺迅速卧藏到树后的路坡下。我驻步挥手驶过来的车道:“师傅,师傅,我要搭车,我要搭车。”三轮车减速停在我跟前,我暗喜,不知车厢里有几个人?有没有年轻力壮的?要是他们人比我们多,搞不好我们反倒被他们劫了就成了笑话。一位中年男人在驾座上扭过头道:“你要到那里去?”
叶文兵:“我要去西岗,多少钱?”我瞅了瞅车厢里,里面好像没有人,大喜。
“三块钱。”
叶文兵:“别人都收两块,你怎么要多一块?”我贴近车窗往里看,里面黑成一团真的没有人影,喜上眉头道,“你好像没有载到客呀?若空车回西岗要耗油,便宜一点,两块,你就当没带人。”
“天这么黑,哪还有车子到西岗?我没收你四块就不错啦,怎能说当没带人?再说,我靠载人拉客养家糊口,总不能不收钱吧?三块钱,你要搭车就搭,不搭我就走!”
叶文兵:“我搭,我搭,三块就三块。”我边说边趁司机不注意,一把关了车的油门,车子也就熄火,然后顺势一把钳住司机的衣领往车下扯。徐老五也一个箭步跑过来相助,我大吼道:“我们是打劫的,要想活命的话给老子放老实点!”这司机倒有些气力,他把车把手拽得死紧,就是拉不下车。凭经验,越是这种反抗剧烈的人,身上的钱就越多,看来,今晚逮到一条大鱼。老五见状,先拳头耳光的一阵乱抽,然后用绳子勒住他的脖子,不顾死活的往下拉,那司机双手抠着脖上的绳子,像只萝卜一样被拔下来。我则开始搜他的腰包道:“钱旺,快来帮忙,在他的驾座处搜搜。”做这种事就两个字:快,狠!速战速决,要防被人撞见,以免节外生枝。
田钱旺:我吓得双脚发软,身子打着颤,徐老五下手够狠够毒的,那司机被勒得叫声越来越小,万一把他勒死了,岂不要填命?自古至今,杀人偿命,快跑,与我无关,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