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叶坤华:我高兴地走在叶家湾街里,抱着儿子叫喊道:“我有儿子啦——喜娇给我生儿子啦——”人们纷纷围过来恭喜观看我怀里的儿子,我十分感激地道:“春莺,谢谢你啦,我家的房子被计生办的拆了没有?会捉我去坐牢么?或者会受怎样的罚?”
曾春莺:“还没有呢,你们走运着呢,还没拆到你家来,拆房子主要是不让生,你们生下了孩子,就安全了。不过近两天,天天来人找你们,毛毛在肚子里他们要捉去打胎,现在生下来就不用怕,他们能怎样?否则就是他们犯法啊——真的是太好了,你们现在也是儿女双全,恭喜恭喜啊——喜娇,恭喜你啦!”她笑成一朵花道:“同喜同喜。”
“这样就好啦,你再也不用受苦受难,脸色还有些惨白消瘦,坤华,快把她带回家休养吧?”
叶坤华:“好勒,儿子,我们回家啦!”是啊,现在儿子生下来了是我狠,我不怕他们。我把儿子抱回家,又拿出一卷鞭炮来到大门场放起来,人们纷纷来道喜,我忙着给人散烟,喜娇给人发糖,欢欢喜喜,而前排房子的墙上,书有“头胎是男孩,终生不能怀,头胎是女孩,五年才能怀”的红字标语映进眼帘,我鼻子里一笑,管它是几年还是终生,我再也不生啦!大家热闹过后,我就忙着准备午饭,饭后我出门,只见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压过来。我心头一沉,这不是计生办的人吗?还有我大队的妇联王主任及徐书记,王主任远远道:“叶坤华,你们回来啦?”
我没想到他们来得这样快,是要拆屋还是要捉人呢?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坦然接过话道:“是啊,回来了,王主任,哦,还有徐书记,你们来啦?”徐书记正腔圆调道:“细伢生下来了?你真能躲!跟你说了不能生不能生,你偏不听,这是犯法的!要罚款的!”
“我错了,错了。”我配合着,又装着伤心可怜样,唯唯诺诺,另一个白衫扎腰的大肚子干部,挥手相指,凶狠道:“错了就完事了?像你这种明知故犯的人,必须重罚,罚款3000块!”
围观的乡邻惊声连连,我也像被霜打过的茄子,蔫头耷脑道:“罚款3000块?这可是个天大的数字呀,我种八年、十年的庄稼活也积蓄不到这么多的钱啊?”徐书记道:“叫你不要生你偏要生,这个钱是必须要罚的!现在就要罚交上来!”
“现在?3000块?我连三块的钱都拿不出来,怎么交?”把我捉去卖掉?我竟然有些洋洋得意。徐书记道:“没有钱是吧?那好办,还是老办法,把你家值钱的东西相抵押,什么时候有钱了,就什么时候来换取!”
他刚说完,只见三、五个吊儿郎荡的“二流子”们就冲进屋,把屋内的人们赶出来之后,就把我家的大桌子,椅子,衣柜等等家具往外搬。我装着很难过的样子,心里却不屑一辩,搬吧,搬空了也无所谓,我有儿子了比什么都重要!随后,王主任又到大队里叫来一辆手扶拖机,把家俱都装上车拉到大队部去了。干部们临走前还叮嘱我要拿钱去取。我走进屋里,堂屋空空如也,真正的只剩下四面土墙了,房里也一片狼藉,衣柜里,箱子里的衣服鞋被布匹等散落一地,喜娇却有些难过,我惊喜地叫道:“咦,我们床竟然没有搬走,屋顶也没有掀翻,这不是很好么?喜娇,不要难过,这些人估计也只是吓唬吓唬我们罢了,也震慑震慑别人,细伢生下来就奈何不了我们啦,我们就是老大!嘿,嘿,被搬走的那些家俱,怎么着也值不了3000块,傻子才拿钱去取!我想,用不了多久,凭我的勤快能干,定然能使屋里焕然一新——有钱了我请木匠师傅做新的!我想凭我的勤快能干,日子过火过旺是不成问题。我要努力的干,像春莺家那样,把这烂泥土砖屋扒掉,盖宽敞明亮的新屋,不,应该学湾里的拔尖户,盖楼房。”喜娇咬着唇,被受鼓舞一样十分信任地看着我,我紧捏双拳,感觉有使不尽的气力,对未来充满希望道:“媳妇,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二
叶坤华:我掏出一叠钱蹲在大门槛的青条石上数起来,这是我卖棉花的钱,国家的任务棉已完成,现在卖的都归自家所得。我理了二十张崭新的“大团结”叠好装进口袋,其余的钱包好给喜娇,正准备出门,大儿女叶春蓉用一双期盼的眼神对我道:“爸爸,你不是说一有钱就给我交学费送我上学么?”
我顿时火冒三丈,你怎么还没有死掉要上学读书的心?今天非要叫你断了这个念想!我厉声喝道:“春蓉,你十多岁了也太不懂事!你若不在家里帮着带弟弟妹妹,做做家务,我和你妈怎样抽出身来去干农活赚钱?我家现在这么穷,你若也像夏蓉她们那样去读书,那我家岂不永远也翻不了身?你是老大,没办法,你妈只上了半年的学,而你已读到六年级,已经很有文化,就不用再上学,你要体量下我们做大人的艰难苦处,以后不许再说上学的事,听到没有。”春蓉扯着我的手哭着闹着并不妥协,喜娇难过道:“你不要吼她,要不我们再苦苦,还是送春蓉上学吧?手心手背都是肉。”
我继续火道:“喜娇,你开什么玩笑!再说,一个女伢读那么多书做什么!?长大了一出嫁,就成为别人家的人,亏的还不是娘家人?更何况,家里急需要一个帮手带毛毛,就这样定了!”春蓉仍不放手,她的不通情理及倔强迅急点爆我,我咬牙切齿地轮起巴掌就往她屁股上抽道:“我叫你要上学!我看你还想上学不上学!?”
叶春蓉:爸爸那像铁扇一样的巴掌,如雨点一样抽打在我屁股上,我感觉我的屁股被打得开花,然后上面撒满盐,辣椒,渍得我皮绽肉跳,像腌在酱菜缸里一样,同时又辣得我火燎火烤,如在烤炉上一般。我知道,我若一松手,就彻底没希望。我的希望又在哪里?我还有希望吗?现在只不过是不甘心,不屈服,还想挣扎,还盼着奇迹出现,我哭喊道:“我要上学,我要上学!”妈妈忙哭着护过来质问道爸爸道:“你怎么下如此重手?难道我们不亏欠她么?春蓉,快松手,要不然,会被打死的啊。”
“你又护着!不下狠手,她总不死心!亏欠什么?我供她吃,供她穿,也供她上了五、六的学,还要怎样?读了书又怎样?还不是花冤枉钱——又不是人人都能考上大学吃上商品粮、端上铁饭。”我又想抽打,手掌却一阵阵麻疼,像被千万个针锥刺扎一样。我搓搓手,甩甩臂,莫非我真的下手重了?我抠开春蓉的手,见她母女哭着一团,也难过起来,忙溜之,来到新修建落成的叶氏宗祠办要紧的事。经过几个月的修建,祠堂耳目一新:飞檐翘角,青墙青瓦;回廊立柱,牌门扇窗,流露出古香古色、庄严肃重的气色。而祠堂门前的空地正在搭大戏台,准备唱三天大戏以庆祝新祠堂的落成,其边沿上还扯了一条红布黑字条“高举共产党旗帜,促进叶氏文化”。我来到叶有银他们族长事务会的房间,他们正在校对族谱,核实成员信息,准备刻印族谱,有银伯伯见我进门,抬头笑道:“坤华,你来了?有什么事?”
“伯伯,我正要找您呢。”我走到他面前,从裤口袋里掏出刚卖棉花的那叠钱递给他道,“我捐赠给祠堂200块。”
“不会吧?现在你正困难着呢,家里又被搬一空,春蓉辍学在家,急需用钱,哪还有钱捐给祠堂呢?”
“是真的。伯伯,我为什么有了儿子?就是您重新组建叶氏宗族会,祭祖敬祖,佑我宗族子孙兴旺发达的缘故!虽然我现在困难,但岂能少了我家的香火钱?”我把钱推到他面前,他仍忧心重重道:“你精神可佳,也感谢你的支持理解。但是,我觉得现在收下你的钱有点不合时宜——春蓉不是闹着还想上学吗?你还是先给她教学费吧?”
“春蓉很懂事,知道我家困难缺帮手,她死心了,不读书,你们就收下吧?也算我为宗族祖宗献一份微薄之力,而祖宗则会更加护佑我儿我女健康成人,保佑我家兴旺发达!”
叶有银:看他目光坚毅,诚意十足,若拒绝了,岂不寒了人的心?我收下钱,叫会计记下账,终觉此事不妥,有点逞人之危,有没有一个既让他心安理得又能缓缓他眼前之困呢?事后,我想到个法子,第二天上午来到坤华家,只见他家空空荡荡的堂屋,倒成了孩子们的乐园,孩子们在堂屋嬉戏追逐,哭吵打闹,倒也畅通无阻,若大个堂屋,孤伶伶的只剩一个用土砖砌成的两个墩、一块木板搭建的神龛,再就是神龛正上方贴着一副毛主席的画像——真正是家徒四壁。坤华和喜娇从灶房出来,我们相互问候,其孩子的嘎公、嘎婆(外公、外婆)抱着他们的小儿子从房里也出来,我忙问侯道:“哟,孩子他嘎爹、嘎婆来啦?你们好哇。”
“好哇,孩子他大爹爹好哇。”
叶有银:“坤华,你放下手里的活,到外面来,我跟你说个事。”
“好。伯伯,您来到正好,待会儿陪我老丈人喝一盅。”
叶有银:“哦。”我暗自好笑,即使我想喝,你家连椅子都没有一张,怎么个喝法?我们来到屋外,我道:“坤华,我们宗族会的五个人,一致感谢你的捐赠,但鉴于你家之困状,又一致同意先把你的名字镌刻到祠堂的光荣榜上,但把你捐的钱先退还给你,等你日后手头宽松再及时补回来,如何?”我把钱塞给他,他却不接,我忙解释道:“当然,不是看不起你的意思,实在是考虑你现在的困难,这事不可让别人知道,你只是个例外,否则,大家都这样,那我们的工作事情就做不成了。”
叶坤华:我收下钱,感动得泪在眼中打转道:“伯伯,请您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更请您放心,我会尽快还上这二百块钱,不会丢您的丑,不会叫您难堪!您真是我们的好族长,德高重望,通情达理。”喜娇来到外面道:“伯伯,您来陪我父喝一盅吧?我父割些肉、带了酒来,正好可以打打牙祭。”
叶有银:“不啦,不啦,你们吃吧。”我欲离开,却被盛情邀请,难以推却,于是返回,只见堂屋中间倒扣四个箩筐,上面放着一个簸箕,其上则盛放着几碗菜,酒盅碗筷已摆好,肉香、酒香直往鼻子里钻,我自我解嘲道:“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赶上口啦。”喜娇的父笑道:“孩子他爹爹,特殊情况特殊办,并不是待慢你,我爷们三个就蹲在一起喝酒吃菜,岂不别有一翻滋味?如何?”
叶有银:“好啊,好啊,好个特殊情况特殊办,总不至于吃个饭还要向邻家借些许桌子、凳子吧?大家围过来,开吃!”大家闹腾腾的吃开来,小孩子你争我抢,大人们则碰杯把盏,坤华噙泪,举杯相敬道:“伯伯,还有我的父,大大(此处指岳父母),今天这顿尴尬的酒饭,它鞭策着我奋发向前,努力挣钱,这样贫穷的日子不会持续长久的,我会把日子过火红的,请你们放心,也请你们监督,某一天,我懒惰了,懈怠了,就请你们打我,骂我——来,干!”
叶有银:“好一个有志气的坤华,如此困境,不断没打倒你,反倒更激励着你向前,不错,非常的不错,来,干杯,有你这想法,定然能发家!”我突然心里掠过一丝悲凉,想到大孙子叶盛发的那对象,赵玉莲,她来过几次,人倒确实好看,这个没话说,盛发爱得像块宝,但我总觉得这个孙媳妇有点不靠谱,盛发能娶回她吗?盛发娶到她能发家吗?
三
叶盛发:我终于如愿娶赵玉莲进门。还是建国哥见解独到,我并没有随着玉莲转,而是用挣到的钱给她买了一辆女式自行车及手表等,并承诺买缝纫机、收录机、电视机等,她高兴了,也就不要我跟她一起在石牛河镇的纺织厂上班,而今天就是我和她结婚的大喜之日。清晨,我十分兴奋谨慎地带我的亲朋好友及叶家湾的乡邻近四十人,扛着彩杠喜绳,到赵玉莲家来搬嫁妆。她家的大门紧关,我塞进去几个红包后就听见里面拉闩开门之声,我对大家笑道:“我把门叫开,请大家小心谨慎点啊,在抬或在捆绑嫁妆时,可要提防我媳妇家的姐妹婶姨们戏谑我们哦,即便出洋相、丢脸面,大家也要忍着,不要发毛啊?拜托了。”若是有人被戏弄发毛跟玉莲娘家的人吵起来,就不和美,搞不好还会伤了我和玉莲家的和气,不知为什么有这个以戏谑女婿及亲朋的习俗,估计最终目的是增加热闹喜庆的气氛吧。只听叶海胜高声笑道:“盛发,今天她们重点戏弄的是你这个女婿,你可要自己保护好自己啊!”
“嗯。”门打开了,大家惊惊乍乍地进门,各自找寻事先商定好要抬的嫁妆,然后抬出门外,再在上面绑上彩杠,即可两两一组把嫁妆抬走。我路过赵玉莲的房门,贴近盼顾,不知门内的她现在是不是也像我一样兴奋喜悦?下午她将被彩轿抬到我家,我就抱得美人归,而晚上,晚上就可以与她同床共枕,春宵缠绵了。我想到这里,下面竟然有反应了。突然,我的两手被人反剪捉住,完了,被抓住了,要被戏谑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只能是配合她们,紧接着另一人把粘乎乎的东西像洗脸一样往我脸上涂抹。一股油漆味带着锅灰味入鼻,唉呀,还是被算计了,这怎么洗得掉?然后这两人又迅雷不及掩耳地逃开。顿时屋里笑炸开来,尤其是玉莲家的叔伯姐妹们,或仰天大笑,或捧腹而笑,或佝腰躬笑,或跺脚跳笑——估计我的样子非常难看,我来到大衣柜门的镜前一照,只见镜中的自己一脸黑,黑不溜秋,若不是剩下两个呼着白气的鼻孔、两只眼和一张口在翕动及露出的白牙,还真一下子难以察觉这还是一张人脸啊!我这样子像杂马戏中的小丑,更像动物世界中的大腥腥——丑态百出,唉,一时心有邪念,而“惨遭”抹脸,待会儿一路回家还会被路过的湾街或行人们一路笑话到家——出洋相是出到家了!尽管如此,我心里却洋溢着甜蜜。而二弟叶盛双抱着一对青花瓷坛望着我笑地往外走,一个冷不防,被冲上来的两个女孩子挡住去路,逃不脱,两手又不能来防挡,尴尬得如待宰之鸭,只得伸长脖子,眼睁睁地被人胡涂乱抹,其“惨状”不亚于我,更是被人笑翻了天——我兄弟俩洋相出尽,从而大大提高我们队伍的警惕性,一些人往外抬,一些人则一步一随地相护相防,这个法子还不错,不一会儿,大家就把嫁妆都搬出门外,一字排开地开始捆绑。后来,也许是大家放松了警惕,还是有些许人的脸上被抹上一团红或一团黑的。随着一阵鞭炮声响起,大家抬起绑好的嫁妆,在乡邻的哄笑声中,踏上回归之路。一路上,大家一字排开,甩臂轮肩,谈笑风生,雄纠纠,气昂昂地抬着红红绿绿的嫁妆,延绵里许,蔚然壮观。我挑着木脚盆、洗脸盆、马桶等玉莲用的物品,看着如此振憾的场面,心里却乐开了花:经过三、四年的奋斗,盖了新房子,买了自行车、电视机、缝纫机、录音机,还有买给玉莲的手表等等东西,曾经羡慕别人的,如今,我都拥有了,我一飞冲天,也成了我叶家湾数一数二的拔尖户,这还得感谢叶建国哥哥,把我带到码头上去当搬运工,当然,也要感谢我自己勤俭节省、吃苦耐劳的拼搏奋斗,如今娶到如花似玉的媳妇,更是心满意足,更是对未来充满信兴!而春莺姐被我请做婚礼中的牵娘娘(婚礼礼俗的主持人),如果没个半斤八两,还真当不好当这个角色。待会儿嫁妆抬回家,抬嫁妆的人或者亲朋们则要诘难她说口话,不知她能不能被难堪盘倒,走在前面的叶海胜嘻笑大声道:
“曾春莺号称是‘铁男将’,这回我要把她戏弄成‘软柿子’!”
四
曾春莺:嫁妆被大家抬回,放在盛发新房子的大门场,红红压压的一大片,大家都纷纷称赞,羡慕不已,洞房里的收录机正放着磁带唱着老戏《五女赶寿》,热闹不已,而叶海胜他们酒足饭饱地抹着嘴巴剔着牙出门,竟然对抬回的嫁妆不闻不问,带着大家走开,我忙笑着叫喊道:“海胜,你们是不是还忘记了要干什么事啊?‘猪八戒’的这个外号还真叫对了,只知大口大口地吃鱼吃肉,这些嫁妆难道不搬进屋么?”海胜笑道:“哦,哦,你不提醒,我们还真忘了——大家各搬各自抬回的嫁妆吧,记着,牵娘娘的口话说得不顺溜、不中意、不中听的,就放下,叫这位牵娘娘自己搬进屋,如何?”
大家一同起哄附和,我额上炸出汗来,虽然我向婆婆、奶奶学了一些口话,但眼前的物品与所学内容是牛头不对马嘴,叶海胜刚才是故意要走,实则要盘弄戏耍我,要我出洋相,这可如何是好?首先是一位亲友抱着被子放在门口的桌子上催我道:
“牵娘娘,快说口话。”
这个好说,我脱口道:“金丝被子大红绸,夫妻恩爱到白头。”
“好,好。”
大家欢叫着,鱼贯而行地抱着红红绿绿的被子、床单进门,最后一人抱着一条连心枕道:
“说说这个。”
“刚才不是说了被子吗?这枕头也属于床上用品,可以不用说。”
“不说就不抱,后面的东西你就一个人往屋里扛。”
我拗不过,思索片刻道:“连心枕头大红面,夫妻共枕到百年。”
“好,好,说得好。”
大家一阵喝彩。此时建国和坤华抬着桌子进门,坤华却放下桌子道:
“建国,算了吧,你和春莺俩把桌子抬进去吧?然后把所有的东西,你俩都抬进去——心疼你媳妇?不让她说口话?”
我笑着脑内打个转道:“大桌子,四方方,夫妻同心奔小康!”
叶坤华:大家纷纷叫好,我连连击掌,这既是对盛发的鼓励,也是对我的鞭策,连连夸赞道:“好!说得太好了,没想到你真有两把刷子啊!”
田钱旺:他们抬进去桌子,我抬来电视柜笑道:“姐,来呀,看你怎么说这个?”只见她紧紧挤眉,我得意的笑起来了。
曾春莺:“电视柜来电视机,夫妻观看乐开颜,大家来看不要钱。”
“还行,虽然去别人家看电视不要钱,但叶家湾全湾也只有六、七台,有一、两家人小气,怕用了电,就不大欢迎别人去观看,这表明新人有度量、有品德,热情好客。不错,不错,说得好。”
叶康辉:“女中豪杰,女中豪杰!姐姐,这台缝纫机又该怎样说呢?"春莺姐思忖片刻道:“缝纫机,咕咕转,天天缝衣天天穿,天天新衣天天年。”
叶康辉:“姐,说得太妙了!天天有新衣服天天过新年,这日子该多么美好啊,也令人憧憬了,说得好,叫人有信兴去努力争取!妙!妙!”
叶盛发:我笑道:“姐,我先替你捏把汗,没想到这么会说,也说得这么好,叫人刮目相看啊——那这些椅子你也说出一个来听听?”
“你也来为难姐?”
“不是,是想听听你那充满吉祥祝福、激励人心的口话,说得真是太好了。”
“好,我来说个你爱听的:椅子把手圆又圆,你和玉莲生的儿子考状元!”
叶盛发:“哎呀呀,说得真是好,打心底里佩服——你真是文武双全啊!”我们把大椅子、小椅子搬进屋后,再去挑脚盆、马桶,却被海胜一把揽到自己肩,十分不服气的架式,他来到门口,放下担子,用嘴呶了呶指向马桶道:
“这个,你来说说。”
叶建国:众人一阵哄笑,海胜尤其笑得坏!马桶是新娘子解手用的,难免叫人浮想翩翩,又是装肮脏之物,平常人们都不把它拿出台面说事,何况是这婚娶大喜大吉之时,这是要春莺下不了台啊!本来牵娘娘这个位置不应该属于春莺,应该是盛平家的某位很亲、辈份高、有声望、受人敬重的婶娘或奶奶担任,只因对我家的感激,这才把春莺拉上位,这是她第一次做牵娘娘,前面的说得那么好,这下子要砸锅了,我不满道:“海胜,就你的心眼最坏!这个怎么可以选作说口话?快快快,盛发,把它们拿进洞房里去。”
叶海胜:我一把别开盛发道:“不行!”只见春莺苦笑,愁眉不展,我辩解道:“建国,这个怎就不可以选作说口话呢?它不是嫁妆么?”大家跟着我起哄,强烈地要求春莺赶紧说,我也催促道:“快说,快说,只要把这个说得大家叫好,剩下的嫁妆就不要你烦心费力地样样说到,我们全都麻麻利利地搬进屋去。只见春莺眼睛一亮,喜上眉头道:
“此话当真?”
“当然当真!”
“好。圆形马桶短柄刷,红漆桐油上面搽;我替新娘作个主,送给海胜刷大牙!大家说,好不好?”
“好哇,好哇——”
曾春莺:众人笑翻天,经久不息,更添热闹喜庆,坤华的媳妇郑喜娇拿起马桶刷要给海胜刷牙,海胜忙逃开,远远笑开道:“我心服口服了!我心服口服了,喜娇,你若再追,我就溜开了哈?”
喜娇停止了追击,海胜也说话算数,三下五去二地和众人把余下的东西搬进屋,摆好放好。我这才抹了一把额头,长吁一口气,再等到下午新娘子用大花轿抬来,她盖着红盖头,我扶着她行礼及一些仪式,再把她送进洞房,还会有难事能难住我么?应该没有吧?
五
叶盛发:闹洞房终于结束,我也送走最后一波人,关上房门,媳妇赵玉莲那阴沉冰冷的脸这才舒缓些,顿时心血来潮,正准备抱起美人上床,一阵急促地敲门叫喊声传来道:
“开门!开门!盛发,快开门——”
我火热的心立马冷下来,是伙伴叶林军、叶康辉、叶来宝和叶代强等人,他们竟然没走,杀个回马枪。我十分不情愿地打开门,他们几人醉醉熏熏鬼笑鬼喜地涌进房,春莺姐想把他们拉走,但无奈地笑着反被他们拉进房。媳妇赵玉莲刚舒开的脸又阴沉下来,刚才他们闹洞房的时候,她的脸色就非常难看,忍着没发毛就已经很给我面子,这下,她还能忍住吗?老话说,‘结婚三天无大小’,图的就是一个喜庆热闹,我总不能把他们赶出门吧?只听叶来宝道:“我们再不闹了,安心地听几首歌,就不打扰你们洞房花烛夜。”
“你们要听什么歌?”
叶康辉:“《霍元甲》的主题歌。万里长城永不倒,千里黄河水滔滔,这睡狮已醒……”
“没有这个磁带。”
叶康辉:“《我的中国心》、《小草》、《血染的风采》,《在希望的田野上》或者《十五的月亮》,听这些歌,叫人热血沸腾呀,歌词真的写得太好了。”
“听是好听,只是还是没有这些磁带。”
叶林军:“那都是些什么老歌,听台湾的流行歌,我带着一盒。”
叶盛发:“好哇,台湾的歌,不错。”
叶康辉:盛发接过磁带,装进录音机里,启开,只见那录音机顶的一个多面多彩圆球跟着转起来,录音机两端各射出的一道光照在上面,随着圆球的转动,把那两道光折射得五彩斑澜,球旋光转,填满整个房间,如梦如幻,照到新娘赵玉莲那像十五月亮的脸上,别有一翻情趣美妙,还有她那双扑闪的眼,及红枣唇嘴——盛发是人生的大赢家,抱得美人归,人生足已,更兼其一手建起的新房、新家具,还有彩电,个个在潮头浪尖,想当年,我若跟他一起去打工挣钱,说不定现在的我也拥有这一切,那么,我挤破脑袋的考大学,还有意义吗?我现在还要靠着爹爹养着,现在还是一贫如洗,什么时候能结婚?结婚时能否置办更潮流的东西?这些似乎离我还很遥远——这旋律不错啊,我感慨道:“台湾的歌曲也很好听啊,青春,阳光,充满活力。”叶林军接话道:
“要是生在台湾就好了。”
叶盛发:“为什么啊?”叶林军大说大讲道:
“台湾现在富得流油,亚洲‘四小龙’之一,经济很发达,像美国一样,人人有车有房,哪像我们,有一辆自行车就风光得不得了,别人是小汽车,不用脚蹬,就可以跑,能遮风挡雨。”
叶来宝:“是啊,要是生在台湾就好,要是有一台湾亲戚也不错啊,还可以沾沾光。”
叶康辉:“那是哟,唉,我家怎就没一个台湾亲戚呢?”
叶林军:“确实如此呢。台湾现在富有,都是美国一手扶植起来的。唉,其实,当年如果是国民党在大陆,那么美国必定要扶植我们,我们大陆现在也必定像台湾一样富得冒油,人人有车有房,天天大鱼大肉,这样该多么好啊!”
叶康辉:“是的,我也觉得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叶盛发:“什么龙呀车呀房的,我听不懂,我只觉现在最好,有个地方挣钱,好好努力干活,所有的梦想就能一个一个地实现!要说啊,你们一个接父的班在邮局上班,吃国家的,拿国家的;一个是大学生,带工资读书,也是吃国家的,拿国家,拿的铁饭碗,叫我羡幕得不得了,还说出吃里爬外、砸国家锅的话来。人心啊,总是满足不了。不过,我是很心满意足,我不相信美国会扶持我们,报纸上说苏联解体,那可是我们的社会主义阵营的老大哥呀,被它和平演变搞垮了,它也想要搞垮我们国家呢,这个我相信,要是把我们国家搞垮了日子肯定不会好过,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可以挣得到钱,实现梦想,吃得饱饭。”叶林军道:“切,垮了变成美西式那样的国家,这样就会人人有车的富得冒油起来啊!”
叶康辉:“应该是的。不过,现在已‘南方讲话’了。”
叶林军:“你是说我们还是要姓‘社’了?过不成台湾那样富得冒油的日子了?”
“唉,不知道。”
叶盛发:康辉叹了一口气,有些失落迷茫,我笑道:“要过富有的日子,不是要靠自己努力的干活赚钱么?勤劳勤俭的不就过上富日子了?若不是借了点债,我感觉自己达到了人生顶峰了——几乎没追求啦!”我现在的成就不就应验了我所说的么?他俩对我一阵鄙笑,我说错了么?
叶来宝:“你们这说的不就是报纸上的什么姓‘社’呀‘资’的好复杂,那不是我们想的事,我觉得盛发说‘能有个地方挣钱就最好’讲得不错,现在可以去打工挣钱这点还真是蛮好,不用死守着家里的一亩三分田——种田赚不到钱,但事实台湾确实富有,我们还很穷,报子上说沿海省份搞开放,也发展起来了,遍地是黄金,好挣钱,我还真想去闯一闯呢?”二流子叶代强笑道:“你快去吧,到时你那么漂亮的媳妇就托给我,我呢,就天天去陪你媳妇守洞房,省得‘有’不‘用’的白白浪费得可惜,哈哈——”
叶来宝:“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三句话,有四句离谱。”虽然盛发的媳妇漂亮,但我的媳妇不比她差,要不是我大大总是催我俩生毛毛,我倒真是想去南边闯一闯,老窝在家里,肯定是没机会的,二流子叶代强笑道:“咦,新娘子抿着嘴想笑么?你和盛发现在急着想‘用’而不方便‘用’是吧?不怕,你们现在放心大胆的‘用’,我们哥几个眼睛瞎,放心,我们看不到,哈哈——”
曾春莺:新娘子竟然被逗得想笑?只见她阴着脸,原先我还怕她发毛呢。但觉得还是早点把他们请走好些,新娘子的脾气怪,免得生出事端来。再说,他们一会儿“姓社”“姓资”的,都十多年了没听那个干部这样说或“斗争”什么的,还有人想垮掉我们?我心里一惊,这是真的吗?现在不是很好么?我不相信会搞垮我们,到时私下再向康辉打听,先替新娘子解围,便笑道:“代强,叫你二流子还真没叫错,这样害臊的话你也说得出来?你们快走,新郎、新娘都累了一天,康伢,你带头,要听歌明天上午再来。”我把他们一个一个牵起来推出门,然后示意盛发关门,眼看着他们四人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做牵娘娘的基本熬出头,新娘子被接来后,我扶着她行礼等,虽也说几次口话,但那是固定的话,没什么大难,今天完全没出什么差错的完胜这个职位的职责了,至于明早上引着新娘子拿着扫把到堂屋、灶房象征性的扫地及拜堂拜客收礼等,那就更是容易了——“轰”地一记很重很沉的大锣声传来,我十分欣喜,莫非叶家湾的锣鼓队开始练习了?那么,明年正月,我们的盛大活动是不是可以顺利举行?老人说,这可是五十多年来的第一次,那这活动真的就叫人好期待了。
六
曾春莺:叶家湾沸腾了:人山人海,锣鼓喧天,鞭炮阵阵,烟雾腾腾,红旗飘飘,笑语声声。我们叶家湾,徐河湾和曾家湾几百人共同举行盛大的龙灯会——玩龙灯(一种迷信活动,由一人或两人为了求子、求财、求学等,向龙王菩萨许愿实现了,就要还愿,正月里就以头人的形式组成龙灯会,请出龙王,而乡亲们根据自己经济情况自愿出钱出物也力,以有求必应。一般头人出的钱最多,负主要责任。然后根据其它各村湾的邀请,龙灯会就组织本灯会的人们到各湾里玩龙灯,以送福送财,以有求必应,一直玩到正月十五结束,再把纸扎的龙灯头烧掉,谓之“送佛”,这种仪式非常热闹。但要取下龙灯胡须,有新许愿的人则把龙灯胡须接请回家供奉,等愿望实现后,再在正月里又组织人们玩龙灯。而收的礼金有专门的计账,除处各种开销,剩下的钱则为本灯会的湾里修桥修路或请人唱影子戏、大戏。不过,随着人们生活水平提高及精神需求变高,这种迷信娱乐活动现在鲜有村湾举办了),建国开始准备接龙灯进门,我帮建国把大桌子抬到大门口,建国就拿出一个铁脸盆,里面满上谷,插满红大蜡,放到桌子正中央,再在它前面对称摆上燃着的蜡烛,中间放上香炉,香炉两边供奉各十个芝麻饼子,右边的饼子下压着一叠拾元的纸币,共五十块,为谢礼钱,并放上黄纸、香及鞭炮,这才准备完毕,静等龙灯来上门:接佛进门的求子、求财、求福、求兴旺、求富贵安康,是有求必应。求的人们要虔诚,我把大门场打扫干净,建国则燃上艾把子在大门前熏驱赶走脏秽之物,为龙灯的到来开辟出一条干净整洁之道,我们刚做完,只见一对鲜明逼真的纸龙似笑似喜地一前一后戏游而来——这龙扎得真好:整个龙头扎在一根两、三米长的粗竹杆上,由男将托举着,龙头非常高大气派,碗口大的黑眼珠子活灵活现,张开的大嘴中衔着一颗五彩秀球,嘴下挂着一串红红的长胡须,下颌还能张合;那高高耸起圆鼓鼓的额头用红布包系,上书黑字“有求必应”;龙头上彩鳞镜甲,闪闪发光,满头犄角鳞片上密密麻麻地挂满红布巾,随风飘动,随着那能噏动的下颌,真正的如双龙下凡,送吉送福。龙身则是用白布罩上一节又一节的笼子,笼子上有手柄,由细伢们托举,十来节,老二金秀赫然在列,她最后一个托举着用彩纸扎成有鳞高翘的龙尾巴——两龙在门口摇动,建国忙跪拜,一人开始燃香、纸及鞭炮,头人则开始念贺词道:
“五谷丰登啊——”
曾春莺:“龙尾巴”们嫩声稚气大声回道:
“喜啊——”
头人:“家畜兴旺啊——”
“喜啊——”
头人:“党的政策好啊——”
“喜啊——”
头人:“家家有奔头啊——”
“喜啊——”
头人:“大富大贵啊——”
“喜啊——”
头人:“安康百岁啊——”
“喜啊——”
我听着心里乐融融的,随着一阵急促的敲钹,两个举龙头的人抱着竹杆对摇对舞,那合动的龙嘴,那转动的绣球,那眨动的眼珠,活灵活现——送福送贵到家了。三个回合后,龙灯向下一家走去,还时不时回一回头——太客气啦。紧接着,以康伢为首十多人举着一条红色布龙来门前,徐河湾、曾家湾共一条布龙与之并在一起,建国点燃鞭炮,康伢就举起小龙头右挖左摆起来,后面的人一截一截地跟着左右舞起,片刻两条龙就全舞动起来,透过腾起的青烟,就如同两条真龙在穿云驾雾一般,少倾,鞭炮声熄,他们就停止舞动,向下一户人家而去,紧跟上来的是两只金毛狮子,其中领头的人是叶来宝,他跳得十分活跃,一会儿左,一会儿右,一会儿上,一会儿下,或蹭蹭痒,或张张嘴,或眨眨眼,或立立身,表演得活灵活现,生动可爱,跳着舞着就走向下一户——一个巨大的蚌壳精走来,它的边边上布着一圈金线条,彩纸金线布其身,突然它狂张开来,猛地伸出头看着我,来里面竟是田钱旺,他伸出舌,眨着眼,做出鬼脸向我笑,忽地全缩进壳内,乍一看,这蚌壳像悬地浮起一样——真成了精!最搞笑的要算采莲船,叶盛发男扮女装地“乘”在船中,划船的是叶海胜,他们一出场,就叫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只见盛发粉红花的连衣裙,戴着假长辫,梳着刘海,粉着红脸,秀着柳眉——活脱脱一个漂亮的大姑娘嘛,若不仔细看,还真认不出来了;海胜头戴老太婆的发髻黑布套,脸上斜长一颗大黑痣,嘴唇上的红夸张地抹到鼻底,黑褂绿裤,穿双大尖脚黑布鞋,手扶在船舷上,拄根红竹杆作浆,一撬一扯一荡地划着船前进,本来就丑模丑样,再配上他痞里痞相,逗得人们前俯后仰地笑翻天,而在一旁的锣鼓队,锁呐声,小钹声,车锣声,小锣声,鼓点声等,在鼓点“咚咚仓,咚咚仓”的指引下,杂而不乱地演奏着,动听,悦耳。其中最有特色的要数车锣,常常旋转着抛到半空敲之,“的、的、的”地声音纯静,清短有力——“轰——”的一声大锣,声音深沉,音绵悠长,那大锣几乎簸箕大小,被有银爹爹挑着,他在叶氏族内到处募捐,在原址上重新修起了叶氏宗祠,又新订了族谱,为族里做了功德,声望很高,自然就成了族长,他面带笑容地挑着大锣,时不时送上一锤,给喧嚣热烈的锣鼓队添花送彩。不远处,国安叔微驼背,扛着一面大旗,人人都欢喜,他竟愁眉苦脸?总之,那鞭炮声是人们的欢声,那锣鼓声是人们的笑语,人们高高兴兴,欢欢喜喜,张张脸相是弥勒,副副面孔像花朵——真好!自联产包干分单干以来,十年了,叶家湾近七十户人家,虽有七、八家冒尖户,绝大多数人家都还是很穷,但我们先是告别吃不饱饭,再也不用担心会饿肚子,现在自由自在,都在各想各法搞副业把日子过富过红,除了叶国安,他会种田,只种田,虽勤劳,但日子到底没能比过我家和钱旺家,盛发的好日子跟他沾不上半点关系,他的二儿子盛双、三儿子盛财、四姑娘盛秋三人常常交不起学费,还欠着我家一千多块钱,虽然饿不到,但日子却过得很紧巴,刚刚还跟我说,他的这个大儿媳妇没娶好。我很诧异,叫他别乱讲,赵玉莲那么个美人儿还不好?莫非要娶到天上的嫦娥?叶海胜依然好吃懒做,爱偷爱摸——现在把各家各户的电表三五家一个铁盒子集在一起锁起来,除了供电所停电,一天到晚都能用到电,而他却难以偷电,电费也便宜下来了——有了电,真方便!他的媳妇杨爱霞还是毒嘴爱骂街,他们这样能把日子过红火?叶坤华到城里的工地打过一些时日的工,白干,没得到工钱,另去找事,又找不到,怕误了农事缴不了公粮,干脆回家种田,农闲时挑一些塑料缸子、瓢、凉鞋或半截短裤等日常小生活用品走街串巷地贩卖,日子慢慢有起色;叶来宝和堂哥曾军一起干工程呢,建国并不看好,认为又会亏,他们明年能赚上钱、发上财么?钱旺的红砖窑厂办成功,生产的砖供不应求,还完贷款及借债,率先盖起了楼房,是湾里的榜样;黄燕玲吃苦能干,大爱大义,石牛河桥头的包子铺生意红火,竟然扒了包子棚铺,在原址上也建起了一栋三层的洋楼,非常漂亮,非常气势。他们两户是最冒尖了,要率先过上“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日子么?那我家也能过上那样的日子么?瞧,眼前的这一切,多有生机,多有活力,多叫人有盼头!而去年在盛发的婚房里,叶林军等人说什么苏联老大哥垮了,有些国家或人似乎也希望接下来垮我们,我们能同意吗?自放开后,人们自由自在,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先是吃饱肚子,后来安装了电,电灯、电视机,电风扇,水塔自来水、盖宽敞明亮的砖房子或楼房等等新鲜喜庆的事一样样出现,这才十年功夫,我想,再过十年,二十年,我们不就真的能实现“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罐子煮肉,咕咕啦啦”的日子?现在饿不死人,懒得死人,这日子过得这么有盼头的怎么能垮?谁要弄垮我们,我们坚决不同意,我们要一道把他打倒!突然,康辉额上鼓着一个大血疱,病恹恹迎面而来,显得很悲苦,我惊讶道:“康伢,你这是怎么啦?”
第三部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