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田钱旺:凌晨四、五点,我走在湾街上下塘的堤岸上,准备到石牛河镇上赶头班去省城的车,并从省城乘车到河南去购买红砖吊窑的相关机器、设备,只见前面不远处有一个黑影在移动,还时不时传来盆瓢锅碗的撞击声,那自然是叶文兵的媳妇黄燕玲拉着一板车工具去她的包子铺,准备早上的生意。我的下面突然有些动静,听说这两天燕玲的公爹生病,他没能来帮忙,那我是不是有机会了?叶文兵还在坐牢,五、六年了,她就忍得住、受得住?这个女人是那样的漂亮迷人,又温柔能干,我的媳妇有她一半就好了,今天是不是天赐良机,好叫我能得到她一次?那这一生也是满足了,说不定她也会很高兴,到时再向她借笔钱,她高兴快乐了,把她这些年赚的钱借出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呢,那我的人生就太美满了——“哐当当”一声杂响传来,紧接着黄燕玲也“啊”了一声,我忙往前加快步子喊道:“燕玲,你怎么啦?”
黄燕玲:我为了躲避大路上的一个大泥氹子,用力快速拉着车,轮子突然滑进氹子里,我脚底一滑,被倒拉摔趴在地,两手撑挡不被摔着,手却在湿泥地面上滑擦,两掌摔擦得又麻又疼,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田钱旺边说着边把我扶起来,又帮我把车子拉出水氹,再把散落的用具码摞在车上,拉着车道:“看来你摔得不轻啊,走路还有点跛,我帮你把车拉到店里去吧?”“那有劳了。”一股暖流在我心田里升起回荡,眼眶一热,竟盈了一眶泪,想到自己孤苦无助,如此拼命的为一个还在坐牢、爱打骂我的二流子男将撑家养伢,这样到底值不值?万一我“毒人药”坐满牢回来,又像过去那样对待我,岂不冤死我啦?唉,若那“毒人药”有一半钱旺这样暖心疼人,我也不至于这样的辛苦劳累,劳累也没什么,日子过红火也是值得的。暖风拂面,吹拂得我全身上下躁热起来。我俩一路上说着来到店棚铺,我摸出钥匙开了门,拉开电灯,钱旺就把发好的面及用具等帮忙搬进店内,我脱去上身已沾泥的褂子道:“哎呀,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你现在去赶头班车应该是来得急的。”
田钱旺:“还早呢,‘做好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干脆帮你把灶膛点着、炉子发着吧?”燕玲说着准备煮粥、炖银耳汤等,完毕,就开始揉面。我则生火发炉子,心里大喜,她竟然不再催我走,而是默许我继续停留在这孤男寡女的棚铺里,我俩各干各的不再言语,店内弥漫起暖昧的空气,莫非她也有情意?只见她清瘦的面庞,像铺满月光,不,是涂了一层牛奶,还有那红艳欲滴的嘴唇,我咽下一口唾,只见她眉含情,眼带笑,胸前耸起的秀峰时起时伏,盘在头顶高高耸起地黑发,更是显得她风流抚媚。我又咽了一口唾,手心痒痒,心里痒痒,它们汇集成一团烈火,就如灶膛里旺盛的火焰在我胸膛里燃烧。我起身走到燕玲身旁,她停下手,急呼急吸,胸脯更是一上一下的起伏,我一把将她紧紧揽抱在怀里,她竟然没有反抗挣扎。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边吻向她边把她往店内的简易床铺上抱。”
黄秀红:我喘着粗气,颤抖着,痉挛着,竟无力反抗,那钱旺的嘴,那钱旺的手,像打火机一样,挨着我哪儿,就点燃我哪儿,片刻,点燃我全身,就放纵一次吧?我太孤苦了——一辆车呼啸着从门外而过,我猛地一个激灵,老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被人知晓,坏了清白,毁了名声,害了细伢,甚至是家庭,我就在叶家湾站不住脚,如果这样,我这几年辛苦地付出又有什么意义?我推开田钱旺道:“等一下,我去关门。”田钱旺放开我,我来到门外,东边已泛鱼肚白,一阵凉风袭来,我顿时神清气爽,心里暗自庆幸,差点把持不住自己,田钱旺在棚口朝我笑喊道:“六姐,快回来呀?”我鼻子里冷笑道:“田钱旺,你我都是有家室的人,还是自重些好,否则只会害了两个家,尤其是我家、你家各自的细伢,你还是快去赶你的头班车吧?否则就会错过——你快走啊,我这里不要人帮忙,孤男寡女的,要避闲,叶文兵过几年就要回来,他曾在牢中跪谢我苦撑着的这个家,我相信他能改造好。”文兵会改好吗?我空守着他值吗?
二
叶盛发:我洗完澡往外走,想到街上买一盒香皂,却被建国哥喊住,他焦躁不安道:“现在很乱,莫乱跑,就在宿舍待着。”
叶盛发:本来这段时间以来,我心里总是发着慌,总感觉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建国哥这样一说,更是慌张。我去年到省城里找过两次工作,都是在建国哥这里落的脚,没找到,回去学了一段时间的木工,但师傅太凶太刻薄,又想着学三年一分钱挣不到就心急,不想学,恰巧建国哥所在的这个海关码头装缷部缺人手,他就把我带到这里来上班,每天就是把外面进来的货从集装箱里扛下来装车,或是把要出市、出口的货从车上扛下来装进集装箱,虽然很累,但一天可以赚6块钱,比在家死种田来菜得多,我十分珍惜喜欢这工作,但城里却有点乱,搞得人心惶惶的,只见门卫的电视正播放《新闻联播》,一些学生正在打砸巡逻的战士,还烧着街,放着火,这些身着军装的战士虽然背着枪,或坐在军车里,他们并不还手,任人砸打,建国哥叹惜道:“我们在人民公社时的所谓革命造反,只是在湾街上喊喊口号,凑凑热闹,闹轰轰的好玩,而这些人打砸烧的是真的造反,这才吃了五、六年饱肚子饭,就撑着没事干了?现在能吃饱饭,又自由自在的各显神通有钱挣不好么?”
叶盛发:我也很赞同建国哥的话,若是乱了,或回到大集体进代,那就完了,只能呆在农村种田,一辈子像我父那样穷困没出息,想想就可怕,现在能吃饱饭,又自由自在的各显神通有钱挣不好么?电视中的这些人,为什么打呀砸的,个个像打劫的暴徒——叶康辉去年痛失“铁饭碗”后很长一段时间才振作起来,去报名上高中,准备三年后再考大学,考上了又如何?如果学电视中的这些人这样还真不如不考呢!本来我今年十分有信兴多挣钱、攒钱,也要学建国哥那样将来盖新房,还要买电视机,可是,万一这城里学生也像北京的那些暴徒一样冲进我们这里打、砸、烧的,我们岂不要遭殃?那我还能挣得到钱么?我小声道:“哥,我怕,要不我们回家吧?家里总安全的吧?”
叶建国:“别怕,只要莫乱跑,就应该不会有事。”我心里掠过一丝慌张,祈祷道:老天爷,不能乱呀,千万不能连累到我们这里来啊,我家的新房子还没盖起来呢,也不知春莺在家能否织组起乡邻帮我家把新房盖起来。
三
田钱旺:父拉出一轨车烧得通红的红砖,近两个方,边拉边骂我道:“你个狗东西!看着别人吃豆腐自己牙齿快!放着好好的庄稼不种,偏要折腾的搞什么红砖窑厂,这下好了,贷了那么多款,又毁了这么多田,却烧出一轨又一轨的废砖!这样下去,要亏个血本无归不说,到时连田都没得种的,你个败家子,把我家的好田好地都给换出去,这么一大家人,天天喝西北风去啊?老子不干了!”
父骂骂列列地向我走来,我忙躲开,只见他拉出的那一轨车红砖,又烧焦变形,我的头也大了,看着眼前堆似小山烧焦变形的红砖,或没烧透的砖,心慌心急,要是调试不出烧成功的红砖,我就完了!父一飞毛腿向我扫来,我忙躲开吼道:“你快走啊!忙没帮着,还在这里叫得我心烦!”珍丽忙把父推走,从河南请来的技术员方师傅看了一眼刚拉出的砖,沉着脸又登到吊窑顶的棚里,估计在砖坯中又酌减煤炭量。我也跟着登上窑顶棚,一边帮着往窑里添加待烧的砖坯,一边安慰道:“方师傅,您不要见怪我父,老人家不通透,不要跟他计较,您放开手脚,不要怕烧坏了砖坯烧了煤——会不会是砖坯中添加煤的比例过大呢?”方师傅眼光坚定道:“不,那比例很小,还是火候控制不到位,会成功的,我会烧出合格的红砖!”
听到方师傅坚定必胜的口气,我慌乱急跳的心才缓和些许,不远处机器轰鸣,那是工友们在不停地生产砖坯。眼下窑场边,盖着竹席荫干的砖坯,半人来高,一排又一排整齐林立着,一大片连着一大片,很壮观,这是我辛苦大半年从无到有建成的,不,从准备、摸索、选址、与乡邻沟通换地到批文下地,购设备、修窑建场地,调试生产等等,是这两三年来的成果,一路斩将过关,所向无敌,岂能倒到最后关头?再咬咬牙,这一排排的砖坯必须都能成功烧制成红砖,没有退路,必须要成功!我俩把砖坯及煤加好后,又来到窑下,方师傅看了看手表道:“这一轨车砖再提前十分钟出窑,估计就会好起来。”
“嗯。”我把刚才烧废的砖用铁锹铲掉,把轨车拉回吊窑下安好。过了一会儿,方师傅吩咐我和他一起同时扒转着两边的铁盘丝杆,随着丝杆转动,轨座连着的丝杆就被顶到窑口砖处,开始重新出窑一轨车红砖。看着烧得通红的砖在轨座上徐徐吊着下降出窑,紧跟着一股热浪扑来,只见变形或发裂的砖比刚才那车少得多,我大喜道:“方师傅,减少煤炭加入量、缩短烧制时间,有效果了,这样是不是预示着我们要成功了?”
“是的,越来越好了,估计下一轨车砖出窑会更好,我们是要成功了!”
我心里像灌满蜜一样,这要是成功了,我岂不就要发大财了?啊——
四
田钱旺:我拉出一轨车烧得通红的红砖,方方正正,整整齐齐,从外观看,已看不到有次品,大喜,这是今早上送走方师傅后连续稳定的第五轨车砖。现在一轨车砖近一千块,不合格的也就一、两块,次品率很低,几乎可以不计,我确实把红砖烧制成功了,正高兴,只见生产砖坯的工人师傅蹭过来,其中一人道:“田老板,我明天有事,不能来上班,请两天假。”另外几人也纷纷找各种理由,也要请假,我知道他们这是故意的,因为一个多月了,他们的工钱我没有付,我顿时头大了,像气球那样涨大一般,关键是我手里头确实没钱,全结付方师傅他厂里的机器设备尾款。唉,这边红砖烧制刚刚稳定,那边生产他们却要罢工,若他们明天都不来,以后就有点难把他们组织起来再生产,到时砖坯干不透,这窑就要熄火,好不容易烧制得稳定了,岂能熄火?以后一直都不能熄火!我笑道:“小彭,你们明天谁不来,谁的工钱就再等到下个月发——明天给你们发工钱,辛苦你们了,早就应该给你们发工钱。”小彭他们大喜道:“那太好了,正等钱用呢,有事也是厂里的事为大呀。”
“这就对了嘛,你们快下班吧。”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心急神慌起来,怎么办?湾里现在能拿出六、七百块现金的人不多,燕玲算一个,但自从那早上的事被她拒后,她总是远远避着我,对我冷言冰面的,还能借得出钱——有点可惜,到嘴的豆腐却没吃成!咦?春莺家有钱,她虽然心地善良,爱帮人助人,但要向她一次借这么多钱,她会同意吗?我忙向春莺家走去,她若不借给我钱,明天就不能兑现刚才的话,那么,小彭他们定然会闹得更欢,谁愿意屡次三翻的被失信、被耍?我来到春莺家,她正在喂猪仔笑道:“哎哟,是什么风把我们的田大老板给吹来啦?应该不是想要抓猪仔回去饲养呀?”
“这哪里是我的好姐姐?这分明是电视剧《西游记》中的孙悟空,竟然有双火眼金睛。”春莺眨了眨眼笑道:“我看不出你是妖怪变的——还是田钱旺这个人嘛。”
我大笑道:“姐姐真逗啊。我也不跟姐姐绕弯了,你知道,我砖厂刚搞顺,能稳定地烧出合格的红砖,但帮我干活的工人工钱一直拖着,他们说我明天若再不发工钱就全体不干,若这样,好不容易干成功的事就毁了,那我这几年的心血全完了,自家搭进去的钱不说,还贷了那么多钱,想想就害怕,现在只能姐姐救我了。”
曾春莺:我拧着眉头,他这是要向我借钱呢,听他这样说,情况确实很紧急,我还是很佩服他的,敢想敢冲敢干,人又肯钻又肯学,建国若有他一半的样,我还是会同意建国跟他合伙的。我突然心里有点酸?是见不得别人好别人发达么?不,那是他的本事呀,我们没那本事呀。心不发酸了,我笑道:“我怎么救得了你呢?”
田钱旺:“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姐,只要你借我1000块钱,我把工钱发给他们,你就救了我。”春莺惊得双眼像两只酒盅一样圆睁道:“这么多钱?你建国哥大半年的工钱呢,你也知道,我家正准备建新房,若借给了你,我家还怎么个建法?”“哎呀姐,你还怕我还不了你钱么?我现在一天最少可以出十二轨车红砖,一轨车近一千块,就是说一天能烧出一万二千块红砖,一块红砖卖6分钱,一天烧的砖就可以卖720块钱,两天就1440块钱,你说,我会还不了你的钱?现在给我救救急,转一转,我一有钱就立即还你,不会误你盖新房的大事呢。姐姐,你一定要救救我啊。”
曾春莺:他一脸的焦急与真诚,说得好像没有一点问题,也不像叶海胜那样不靠谱,但是钱只有握在自己手里才能叫钱,万一出现什么意想不到的事而不能一下子还那么多钱给我,岂不是误了我家的事?我笑道:“你人不错,不是姐不信你,只是姐手里没那么多钱,借500块还是可以的。”
田钱旺:我大喜道:“姐,那就借600块,先把他们六个人的工钱结清,另外要用钱的地方以后再想办法。”她爽快答应道:“好,明天我去镇上的银行取给你。”“哦,那太感谢姐啦!”我心里还是有些紧张,只是明天千万不要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而误了事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