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叶建国:我扛着一个大包堆放在仓库里后,就走向码头,迎面走来扛着包的曾军和叶盛发,他俩人都像掉了魂似的,心不在蔫,这样下去,一个不留神,肩上的重包就会扭了腰,压了背,搞不好一生就毁了,他们这是怎么啦?曾军自从去年我向老板好说歹说,才把他又重新安插到我们的这个班组来干活挣钱,一年半了,昨天他那战友来找了一趟他后,他就心事重重,干活完全不在状态,而今天上午,盛发的伙伴叶来宝到这里落脚,放下衣服等便带着他的铁板、铲刀及刷子等工具到街上“打兔子”(揽零工活)去了,也不知临走前对盛发说了什么,盛发就心事不宁,我走到他们身边责备道:“你们一个、两个的像掉魂似的,干活就不能用点心?注意力要集中一点哈,要是扭了腰,压了背就有你们悔的日子。”他俩笑着打起精神一掩而过,放工及晚饭后,叶来宝回来,而曾军却把我拉到一边道:“哥哥,我的战友又给我介绍了他们单位宿舍的扩建,这次一定能赚钱,你跟我一起去干如何?”
我十分恼火道:“你怎么这样不安份呢?前年底你亏得一塌糊涂,今又要去上那当?你说我们现在工钱十块钱一天,这比别人要高出两块呢,我们在这里干两、三月的工钱几乎相当于打一年的粮,好多人想出来打工,却找不到事,或者好不容易找到个活,又被坑得拿不到工钱,反荒了家里的田而缴不完公粮,就干脆在家种田不出门,现在这么好的机会,你怎能随便丢了不珍惜?你若是再走了,可能就再也没机会进来赚钱了。”
“这里稳当是稳当,但我觉得这不是个长远之计,上次没赚到钱,但积了不少经验,这次肯定能赚,且赚得快、赚得多、赚得轻松,老话说,富贵险中求,你就甘心一辈子在这里扛包包?你还是跟我一起走吧?”
“哦,我明白了,你肯定也叫了盛发跟你一起走吧?我告诉你,你不要打他的主意,他现在老家有一门亲事,你要是把他哄走了挣不到钱,别人姑娘见他没工作没收入,跟他吹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到时你就做了一件大大的坏事!建兰叫我看住你,我是不赞同你去,我们也是不会跟你一起瞎折腾的!”
“我是跟盛发说过这事,但是等我开始上马时他再辞工去干。哥哥,这次真的能挣钱,你就跟我一起走吧?”
我气愤道:“算了,你别害我们!要去你自己去!”曾军见我发了毛,便自讨没趣地回自己的铺边收拾衣服,叶来宝帮忙他道:“哥哥,你要承建宿舍楼,里面的门窗油漆及卫生墙或墙面刷白,到时我来做如何?”
“行啊,你先还是打‘打兔子’,等我要人了再来这里找你吧?”
“行啊,走,我送你,现在跟你去熟悉熟悉场地,我好知道在什么地方,到时我去找你。”
“也行。哥,到月底帮我把工资结一下。”
叶盛发:建国哥没有回答,只是无奈地看了一眼曾军,算是默认。叶来宝却哥前哥后地亲热地称呼着曾军,又是散香烟给曾军,还帮着点火,又是帮曾军提袋扛包,那讨好巴结的相,实在看得我头皮发麻,曾军很是享受地向空中吐出一个烟圈,就带着叶来宝走了。叶来宝非常会哄人、讨人喜爱,比我大三岁,前年腊月去跟一家人漆嫁妆,他看上主家的二女儿林笑盈,每天早早到主家去帮着挑水劈柴,扫地清洁,竟然把主家一家哄得欢喜一片,十来天的功夫,也成功的把林笑盈哄到手,竟于去年冬月把林笑盈娶到手——可漂亮的一个媳妇,且又温顺和善,这一点,我的未婚对象是百个不及她的——这小子怎就那样会哄人呢?莫非他这次又能哄到活儿赚大钱?我心里掠过一丝慌张,是不是也跟上去发财?结巴道:“哥……哥,我……”
叶建国:我心里其实还是很佩服曾军的,当初他就敢一人到城里来揽活,到这个码头上稳定的搬货扛包,也是他带我来的,他有胆量,也有冲劲,只是这次千万别再冲到黑水沟里去了。我对有些失落的盛发道:“你结巴个什么呢?也要卷铺盖走人?你快走,我不会拦你的,那是你自己的事——你跟我来这里干活快四年了,去年年底也盖了一间像我家那样的新房子,也成了拔尖户,今年正月来跟你说亲的媒婆踏破了你家门槛,最后你和赵玉莲相互中意而定下了亲事,不出意外,你干到年底,这个未婚媳妇就能娶回家——是走是留你自己掂量。”
叶盛发:我猛地清醒过来,建国哥说到点子上去了,我现在的重点是娶媳妇回家,十分感激地道:“哥哥,你说得太对了,我是有点心动,但是,叶来宝从家里带来口信,说我父叫我要赶快回去,我那对像要我跟她一起到石牛河镇的纺织厂里做工,不然的话,就要跟我一刀两断,相权之下,我觉得还是应该回去,因为我太喜爱对像赵玉莲,常常做梦笑着笑着笑醒了,我也觉得今生能娶她做媳妇,心满意足,也赚足了——不能把到手的媳妇给搞丢了哇!”
叶建国:我思忖片刻道:“最近几年,我们镇及附近乡镇,陆续办起一些纺织厂,罐头厂,帽子厂等工厂,虽然可以在家门口上班,但工资低,上班的天数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哪有我们在这里挣钱来的快?若是请假回去一、两天还行,要辞职不干,我觉得草率可惜了。”
“我也觉得辞工可惜,可那么漂亮可爱的媳妇,若是与我一刀两断,却投进他人怀抱,与他人双飞双眠,我怎么办?”我的心一阵剧疼,似被剜摘去一般,痛苦道,“建国哥,媳妇不能丢,工不能辞,这叫我该怎么办啊?我好害怕把到手的媳妇给弄丢了啊——”
叶建国:看着盛发痛苦欲哭的样子,这事还真不好管,管得好皆大欢喜,管不好,别人把到手的媳妇给弄丢了,岂不是要怪我?我安慰道:“那赵玉莲确实水灵,人见人爱,但也有些任性,今天一个想法,明天一个主意,你跟着她转,肯定转她不赢!若是能让她围着你转,那不就轻松搞定?所以呀,是你的媳妇你用棍子撵也撵不走,不是你的媳妇,你就算跪着求也是求不来,挣着钱了,缝纫机、自行车、收录机、电视机、手表等等—样也不拉下,全都买回家,又有哪个待嫁的女伢不爱呢——就是怕没钱买这些东西啊。这样吧,你请假回去一天,看看她究竟是怎么啦,到时是辞工还是不辞你自己决定吧。”
叶盛发:建国哥说的话太有道理了,他的意思是不想我辞工,虽没明说,但确实如此啊——哪里找得到这样稳定又好挣钱的工作?那就回家一趟,我要想办法让她围着我转,这样我不就能把赵玉莲娶回家?
二
曾春莺:大家欢聚一堂在我家开会,我既兴奋又紧张,但心底暗暗发誓一定要为湾里把这件事办好,于公以便后面叶家村各小队工作的开展,对私为我叶家湾办好了一件实事,虽然有些刺头不好做工作。我看着各家各户的户主来得差不多后道:“大家静一静,好像还有两户没来,就不等了,现在开会。市局结对扶贫我叶家湾村叶家湾的主体水塔小康一号已经建成,计划后天预埋管道,明天挖槽,经过各家各户门前及入户的槽,各家自挖,由于经费有限,主管槽只能派三个工,十块钱一天,大家都愿意干,怎么办呢?还是老办法——抓阄,抓有‘出工’二字的人,明天即可上工。”高大的水塔建成,耸立在离下塘不远处北面的土岗上,人们都十分喜悦地来到桌前准备抓阄。
叶海胜:大家一窝蜂地涌到大桌前,纷纷伸手到纸盒子里抓阄,我也抓了一个,十分紧张地展开,竟然是一张白纸,而叶丰量,叶国安和叶长山三人喜笑颜开,被他们三个人抓中了,挖个槽多么轻松的事,竟然可以得十块钱,我不满道:“春莺,你不会是做了假吧?这三家人好像都与你家很亲近啊。再说,叶长山爹爹那么大年纪,也能出工?”
叶长山:我不满地反驳道:“我怎么不能出工?我包准比你还干得多!”
叶丰量:“就是!”幸亏你没抓中,做个事专耍滑头专偷懒。
姜春莺:我笑道:“海胜,你莫睁着眼说瞎话,我要是做假,我怎么没抓到呢?这怎么做假?”大家一致附和,责备得海胜不再做声,我道:“好了,这事再无异议,丰量你们三人明天起早些,早点把主管槽挖好。第二件事,就是推荐出一个人看管设在下塘的泵站,水塔里没水时,就要按时开闸抽水到水塔里,以保证时时有水用。”
叶海胜:我又来精神了,若能看管泵站,上次开会已定好一年可以得120块钱,加上一年泵站用电的电费,由各家各户分摊,我毫不由分说道:“我来看管吧。”大家一阵嗤笑,似乎不信任我,最后,大家一口一个叶丰量,我不满道:“我怎就不行啊?”
姜春莺:“你当然行啊,还是按老办法,举手表决,同意海胜的人举手。”没一个人举手,就连他家的叔伯也不同意,都觉得他不靠谱,我咬着嘴笑道:“同意丰量的人举手。”我也把手举起,几乎所有的人把手举起来,我道:“海胜,那这就没办法了啊——丰量看管泵站,若丰量看管不好,常常搞得大家没水吃,到时再来推选一个更能干的人,好不好?”
“好,好。”
叶春莺:海胜不知是气愤还是无地自容,掉头就走,我们被他的样子逗笑,我突然止笑,他心怀有怨,万一明天做出点什么撬杠的事,与大家对着干,影响工程完工也不是不可能的,到时我能否化解呢?我忙追出去,却遇见叶坤华进门,我大惊道:“坤华,你怎么还没去躲?能把我的说的话当儿戏?”
三
叶坤华:我看着开会的人们都散去道:“我不怕,谁要敢断我的香火,我就砍谁!大不了来个同归于尽!”
曾春莺:“你怎么这样犟呢?我相信你会砍人,把别人砍伤,你不赔钱、不坐牢?你这些孩子谁养?王妇女主任跟我透了个气,就这一、两天,镇上计生办的要来人,要把喜娇捉去打胎,万一这胎是个儿子呢?叫你去躲一躲,你为什么非要硬碰硬?王主任多通情达理,都是一个大队的人,熟人熟事的,她也想你生个儿子,透个风叫你去躲一下,你却要杀人,这行得通么?粑只有一个,人越多自然吃到每个人嘴里就少,就像我叶家湾人增多了,但仍是原来那些田地一样,我觉得国家的计划生育也没错,并不是因我有儿有女给你说风凉话,假若我只生了金富和金秀,那我家的日子会过得更富裕舒适,当初计划生育有这么严,我也就不会生金康金丽,担子一下子重很多呀——本来你超生就违法,你胳膊能拗得过大腿?万一喜娇这胎怀的是个儿伢呢?我该通知的都通知了,若是计生办的来捉人,你可不要说王主任通知你逃啊,如果这样,别人就不好做人。”
“天天说来又没见来,要躲到哪一天?来了又怎样?敢动喜娇一根毫毛试试!”
“理给你讲了一大筐,你却还不信邪?我们大队七小队的刘大头你认识吧?他家也是超生,上半年计生办的来人不是把他媳妇捉到县里强行打了胎结了扎?那刘大头还有些刺头呢,更何况你还老实巴交的,听话,还是把喜娇送出去躲一躲,躲着把毛毛生下来,他们就没办法了——要是生下儿子,管他们怎样去罚款。”
叶坤华:我心里一阵慌恐,是听说有这事,为了捉人去打胎或结扎,逃了的还拆人的房屋,别人都拗不过,难道我还拗得过?莫非真的要绝我的后?我十分恐惧无助地蹲着抱头大哭起来。
曾春莺:我也难过得泪在眼里打转,哭着腔道:“怎就这样不顺呢?真是苦了喜娇,受那么多难,都生了五胎姑娘,也该换胎了。坤华,快别哭,把喜娇明天一大早送走躲起来,躲到外县去最好,生了儿子再回来。”
叶坤华:我像被鼓舞一样站起来,春莺是暗示我把喜娇送到麻县大山中喜娇的妹妹那里么?我咬牙切齿道:“没有儿子断了后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一切就都等于零!我必须要生个儿子,哪怕再苦再难再险,直到生下儿子的那一天为止!我明天天不亮就带喜娇去躲起来,有什么事你就多帮我担当些,好吗?我的大女儿春蓉也是能顶些事的,明天就叫她不要上学了。”
曾春莺:“好,你放心吧,快去准备吧。”看着坤华匆忙离去的背影,我才松了口气,又担心海胜使坏地愁上眉头。
四
曾春莺:我十分气愤,你叶海胜一家不用自来水,就要全湾人都跟着不能用么?岂能叫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我还不信治不了你!我纠集众人来到海胜家门口,扬起羊角开挖起来,海胜和爱霞怒气冲冲地冲出门道:“曾春莺,你别欺人太甚啊?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我家的大门场,没经过我的同意,谁叫你带人来挖槽?”我笑道:“叫你挖槽你又不挖,水管怎么通过?你家不用自来水不能挡着全湾人跟着不能用啊?”
叶海胜:哼!你曾春莺拿根鸡毛当令剑,竟不要我出工赚钱,又不要我管水泵站,不要我得好,谁都别想得好!我正儿八经道:“曾春莺,谁说我家不用自来水啊?不用挑水,多好的事,凭什么不用?”
“昨晚开会说好了的,各家的进水管槽各家挖,你自家的进水管槽挖不挖我不管,可你怎能不让丰量他们在你家大门场挖主水管槽呢?主水管槽通不过去,湾里其他人家怎么用水?你这是不挡着别人用水么?”
“哦?这个事呀,这真没办法,在我家门前开挖,破土破相破坏风水,断我财路,那当然不能挖啊。我没有挡着别人不用水,你们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我管不着,但就是不能破我家的风水在我家大门场挖槽!”
曾春莺:“把水管埋进去后,再把土填回去,能破你什么风水。”大家都纷纷谴责道:
“你要是不允许我们挖管槽从你家门前经过,那么,你和爱霞也不允许从我家门前过,包括你家的鸡、牛、猪,一经过,我就开打!”
“对,就是的,太霸道了,我们都要以牙还牙,都不允许你们家的一切从我们门前经过!”
“就是,就是。你不用自来水,要拉全湾人垫背?也太不义道了。”
“那就不让他家用自来水!”
叶海胜:我有些不安,似乎引起众怒搞得下不了台,爱霞早已慌神自乱。我强作镇定道:“凭什么不要我用自来水?即使不要我用也可以,那至少要把建水塔的钱分一部分给我家!”
曾春莺:我强忍怒火,也按住大家的怒火,仍细致耐心劝说道:“没有谁不要你用自来水,是你不让主水管从你家门前过,是你打‘撬杠’不要大伙用自来水!还分些钱给你?这是市局拔给我们革命老区的结对扶贫款,改善我们老区人民的生活,你家是中农成分,祖上也没人搞过革命啊?再说,你家还常常赖着公粮不交,今年的拖到明年,明年的又拖到后年,即使要分钱,也还轮不到你家!你这是胡搅蛮缠,是故意使绊!若因你家门前不允许通过水管而引发冲突,或者影响整个工程不能成功,岂不辜负了好政策,或寒了市局领导的心?”
杨爱霞:春莺声音有些哽噎,海胜向我挤眼下不了台,大家个个怒目喷火的射向我俩,若真的起冲突,吃亏的可能还是我俩,说不定到时连个说理的地方也没有呢——确实我们理亏了。我厚着脸皮骂海胜道:“不要脸的懒东西!春莺,别跟我家的‘猪八戒’计较,他不用自来水,我还要用呢,不就是挖个槽吗?他不挖,我来挖。”
曾春莺:爱霞说着夺过伯伯手中的羊角挖起来,我也顺坡下驴的帮着干起来,大家也跟着干起来。我心里长叹一口气,这下工程可以顺利完工了。我们挖好槽,水电师傅安接好管,水塔里又抽满水,我拧开总水阀门,然后来到湾街通知道:“通水了,各家各户快打开水龙头看看通水了没有啊——”
“我家通水了啦——”
“太好了,可以自动放满水缸啦。”
听着人们兴奋的叫答,我心里乐滋滋的来到坤华家道:“春蓉,你家的水龙头打开没有?”
“没有。”
“哦,走,我们去试试。”我来到她家灶房,拧开水龙头,只见水哗哗直往水缸里喷,春蓉愁苦的脸上笑开花,我也十分高兴,我家的水缸定然也是可以有自来水,真好,以前听那安装电的师傅说,有了电以后,水可以不用挑,衣服不用人洗,饭不用柴烧,热了不用人扇风等等,我还不大信,现在一件件变成真的,电风扇家家户户几乎都有一台,现在的自来水,据说要机器洗衣服就必须有自来水,看来,下一步洗衣机的到来是迟早的事了,真好,想什么就能实现什么,日子真的是好得一天天变得叫人意想不到的满意。我嘱咐道:“春蓉,等会儿你家水缸里的水满了就把水龙头关上啊?”
“嗯,我正愁着没水做饭洗衣呢,这下就不怕我爸、妈十天半月的不回家。”
我十分欣慰,心里不停祷告,但愿喜娇这次顺利生个儿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