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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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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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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梦梦(第三部)》连载

第一十四章 康辉被劫 “铁饭碗”搞丢

叶康辉:我们正在曾家湾的稻场看电视《刘胡兰》,黑压压的一稻场人静静地盯着前面巴掌大一块的荧屏,屏幕上刘胡兰拿着红缨枪正在抓谁,突然荧屏熄灭——停电了,人们未尽兴致的一片哗然,纷纷怨天怨地。黑暗里我喊道:“金富,快跟着我走,不要掉队。”盛发也在招呼他的弟弟盛双、盛财、妹妹盛秋等人,这些小伙伴们和金富一起,溜得像兔子一样跑出曾家湾街外,向我叶家湾跑去。我嘱咐道:“金富,你们跑慢点,尤其是路过那荷塘,小心掉里面去可就危险啦。”

盛发道:“感觉这电视和那放录像差不多呢,我就十分想拥有一台,听说《西游记》更好看,我相信不久的将来,我也会买一台回家——我父(叶国安)太老实、太死板,绝对不能像他那样死种田,种死田。嗨,还是你小子聪明,中考竟然考了527分,拿到全校一百多人读师范的三个名额之一,了不起啊,是读书记的那块料,将来师范一毕业就可以当老师,拿铁饭碗,吃商品粮,且上师范还有补助——带工资读书——你爹爹(叶长山)他们苦出头了。我呢,虽有点失落,但也想通了,自己呢根本就不是吃商品粮的命,但绝不会走我父的那条老路——种田根本就没有出息,且又穷又累。我想到省城去找建国哥,好叫他带着我打工挣钱,但一个人又害怕,不敢去。我爹爹叫我去学个木匠手艺,但要学三年,也就是说三年里我将挣不到一分钱,我家这么穷,怎么能浪费三年时光?康辉,你说我该怎样选择?”

“长远看,学个技艺在身肯定强,但学三年一分钱不挣又太可惜,这个还真不好选择。”突然前面荷塘处传来尖叫哭声,我心一紧道,“盛发,定然是有人掉塘里了,搞不好会淹死人。快去救人!”我俩一路急跑到荷塘边,只见金富果然掉进塘里,他哭喊道:“康叔,救命啊,有水鬼拉着我的脚。”

我忙扒拉着把金富拉起来,他手里竟然还拿着一截擀面棍粗的荷杆,自然是拔荷杆吃,荷杆突然拔断,一下子从右边的塘里滚进左边的塘里。他一上岸,又活跳道:“冬锋,你看,我这根荷杆根部又白又粗,绝对比你的更嫩,更甜,更脆!”

金富说完就咬了一口嚼起来,其他小伙伴还要拔,我忙阻止道:“不准拔,这是毁坏荷塘,曾家湾的人会打人抓人呢。”金富、冬锋他们听话地跑开,此时月光溶溶,荷香流溢,清香盈鼻,面前两口荷池里,荷叶长得又高又大,像打着一柄柄雨伞,挨挨挤挤,密密麻麻,夹着脚下的小径;那池中的荷花、荷苞,三三五五,参差不齐,亭亭玉立,像少女一样,娇羞遮藏,朦胧含笑,那田田荷叶,墨盘圆圆的不正上她们的罗裙么?我不禁赞叹道:“啊,真是美呀!”我的叫声突然惊起两池三、五只野鸭扑楞扑楞地飞起,感觉自己也被它们带飞,直上青云。527分,考上师范,三年毕业后,再托托关系,说不定能进入乡镇政府当个一官半职,即使托不到过硬的关系,直接去当人民教师吃商品粮、跳出农门也很不错。“哦——美呀,美呀,惊起两池野鸭。”盛发笑道:“康辉,李清照的《如梦令》被你这一改,倒也十分贴切现在的情景啊,不错,你真人才啊!”

“这轮明月一定也照过古时的诗人,她们怎就那样有才,三言两语就能写出那样有意境的诗词来。”我俩压阵,随着小伙伴们一起走出荷池,又路过一片菜园。皓月似银盘一样游走当空,月光像米汤一样流淌在地,萤火星星点点,忽高忽低;虫儿啯啯咕咕,时大时小,温风拂面,瓜果飘香。那园中高高低低的就是黄瓜、缸豆,蕃茄架,一排排挺立如兵的自然就是玉米,那边一大片匍匐在地的是西瓜,菜瓜,花生,或者是苕藤。我咽下口水,感觉蕃茄在口里酸甜一样。金富扔了手里的荷杆,率先跳进园里,紧接着,其他人也学起金富,一个个像兔子一样蹦着跳着钻进菜园。这太有生机了,盛发忍不住也跟着跳进去。我道:“金富快回来,你倒像猴子下山,摘到西瓜又丢了桃子一样——盛发,你怎么也跟着去偷?”不一会儿,他们手里抱着黄瓜、番茄、菜瓜什么的回到路上,比着笑着来到我叶家湾的地界,盛发满脸溢笑地递过来一根黄瓜道:“带花的,可好吃啦。”

“我不吃!你怎么也能像细伢一样去偷呢?”

叶盛发:康辉拉着脸不悦,有点扫我的兴,我道:“你那样认真干嘛?搞得好玩,这能算偷?又是摘的外湾的,有乐趣而已嘛,呶,拿着吃吧?”

“这还不算偷?反正我是不会吃这来路不正的东西。”

叶盛发:他向来清高,我无所谓道:“拉倒吧,你不吃我吃!嗨,要不这样吧康辉,过几天我陪你去西岗搞‘体育达标测试’,你通过后,再陪我一起到省城找建国哥,如果他那里好挣钱,你也干一、两个月,赚些钱不是很好么?”

叶康辉:听说建国哥是在码头上扛麻袋的,我怎么能去干那活?好歹我是一位准商品粮户口,是国家人,铁饭碗,退休有退休工资,一生不愁!我鼻子里一笑道:“行吧,我去玩玩也可以,到时你去挣钱,我就回家,还要学习呢,以学习为重。不过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体育达标测试’,这是被录取进入市四师的一个过程,听说体质不好的人还是会被弃录的呢。”

“你人高马大的,还体质不好?不会的啦。”

叶康辉:一大早,继父宋志峰、盛发来到我家集合,匆匆吃过早饭,他们准备陪我去西岗县一中进行“体育达标测试”。我的班主任告诉我,达标就是短跑、立定跳远、扔铅球、铁饼等体育活动,还有唱歌,问答一些时政问题,时政问题无非与改革开放有关,一定要回答赞同或支持,就能通过,若能给评委塞些黑(贿赂人)就更稳当。我当然赞同支持改革呀,自从改革开放这些来年变化太大了,我们不断吃饱了饭,还向更好的日子前进,若不是改革开放,我哪里能被市四师录取做老师成为国家人、吃商品粮?不赞同的人是脑子里进水吧?至于塞黑,继父的表兄在西岗县当干部,也认识教委的人,继父今天就要去找他表兄,请他出面帮忙塞黑,就稳上加稳,所以啊,我今天去“达标”只不过是去走走过场而已,岂有不通过之理?我十分感激地叫道:“父,我们出发吧。”我不仅仅是感激宋志峰在西岗有当干部的亲戚,估计不叫上他表兄,我也还是能通过的,只不过是为了更稳当而已,到时师范毕业,请他帮忙把我调到别的机关单位上班当干部也不是不可能。另外我妈妈嫁给宋志峰后,他对我妈及我和爹爹非常好,我妈过得十分美满,这也是我感激他的原因。宋志峰分出一叠钱给我道:“你身上也带些,就装到你妈给你缝在内裤的小口袋里,你是个小后生,不易引起人的注意。”

这钱是爹爹卖菜赚的,交给继父打理。我接过钱,有点不情愿地扒开裤子把钱装进内裤的小口袋里,竟硌着私处有些不舒服。我知道继父要我这样做的原因,他害怕路上遇到打劫的,一下子把钱都给抢去,这可能吗?这些年派出所对这些人打击力度又大,青天白日的,那些打劫的敢抛头露面?我道:“必须这样么?”继父宋志峰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忍着点。没听到传言说,‘一进四桥庄,心里就发慌,有钱交钱,无钱三耳光’么?当然这只是传说,不一定就是真的,光天化日之下,我想我们是安全的,你也不要紧张而影响‘达标’,有备无患岂不是更好?”爹爹叶长山道:“我心惶惶的,慌张乱跳,现在怎么会变成如此世道啊?莫非是吃饱肚子,人心就变坏了?怎么该捉的捉,该关的关的还抓不完呢?康辉是个可怜的伢,一定要顺利如愿通过‘达标’,从而进入师范跳出农门,成为国家人,吃商品粮,我脸上也是非常光彩的。康伢,就听你父的。”

“嗯。”我系好裤子,大家一起出发,来到石牛河汽车站,买了车票就登上去西岗县的客车。车子启动后飞快的跑着,不久,前面一个路标牌“四桥庄”一闪而过,车厢里的人个个都神情紧张,不言不语。我们三人紧挨着坐在后座,盛发贴在车窗上气也不敢大出,似乎还在打颤,我的心也像棉籽放在油槽里被千斤杠顶压一样,眨眼间,车子驶过大桥,把路牌远远地甩在后面,此时人们才松一口气,或动或语,或笑或闹,因为车子一离开大桥,就驶出了四桥庄地界,意味着大家不会遇上劫匪。路两旁的杨树往后飞奔,你追我逐;黄澄澄的稻田围着我们转,快速欢转——这里怎么还没开始“双抢”?我湾里有人已开始。记得有一年爹爹挑谷个子把腰扭了,他抱着我哭,悲伤无能为力种田养育我,我当时也感觉世界末日来临一样,没想一转眼,我就考上师范,这下可好了,上学有国家补助,三年毕业后,即使不动用关系,我也会被分配到小学教书,成为正式的人民教师,这也不错,从此跳出农门,一生不愁吃穿,成为国家人,吃商品粮,铁饭碗,月月有工资得,老了又有退休工资拿,这样一来,爹爹、奶奶只需再吃苦三年,等我一毕业,可以挣工资后,即可以赡养他们,他们可以享福,还可以实现我教书育人的梦想,到时,我不仅要教好书,还要教出许多人才来,成个教育家,让每个受教育的人一心为国,为人民,不作奸犯科,不违法犯纪,到时就没有流氓打劫,百姓外出就不用提心担胆啦——待会儿到了“达标”场地,要拿钱去买烟酒,我内裤里的钱怎么拿出来?岂不要上厕所里去脱裤而取?我笑了笑,也只能这样了。突然车子陡然一颠簸,人们正惊惑不已,车就刹住停在路边,司机下车检查道:“轮胎被扎破了。要换备用轮胎。啊?原来是这些鬼使的坏啊”

只见从路边的树林里冒出一群年轻人,摇棒喝彩迅速聚拢到车前,挥刀舞枪,把司机逼上车,然后涌上车,关上门大声喝道:“打劫的!”

车内一片慌恐。为首的一个光头后生,满脸杀气,眼放凶光,刀指前面的一个男乘客道:“有谁敢不老实,想逃想反抗,老子就白刀进,红刀子出!或割耳,或挖眼——钱呢?最好不要老子动手!”

那乘客站起身,搜遍口袋不见有钱,他小声道:“我没钱。”

“有钱交钱,无钱三耳光!”

“啪啪啪”三声清脆耳光声音在车内来回回荡,那乘客拭了一下嘴角的血哀求道:“我的真没钱,你放过我吧?”

“啪啪啪”又是三耳光,紧接着,其他人一齐拳打脚踢,那乘客就像缚在案上被杀之猪一样,嗷嗷哀叫,片刻,为首拿刀的劫匪手里抢到一个布包,拆开掏出一叠纸币笑道:“这不是钱是什么?藏在胯间就能骗得过老子的法眼!?在座的,不想成这位‘英雄’,不,狗熊样的,乖乖把钱从胯间,袜底,口袋等地方都给老子搜出来!尤其是女的,若让我们动手在你们胯间、屁股等地方搜,那就有点不好看啰——藏在胯间?就算藏到屁眼里,老子也得给抠出来!”

人们纷纷掏钱,劫匪一边收钱一边逼向我们。盛发缩头缩脚地矮到座位下,我恐慌得大气也不敢出,不自主的触了一下胯间的钱包,硬邦邦的,还在,这是爹爹、奶奶的血汗钱,节衣缩食辛苦一年又年攒下来的,莫非就这样被这些人不费吹灰之力拿走?没有塞黑的钱,我还能通过“达标”而顺利地上师范么?继父睃了我一眼,是示意我不要动么?莫非他有办法?

宋志峰:我忙起身相迎,主动脱鞋脱袜,翻掏口袋,只想弃卒保车,幸亏没把钱都放我这儿,这样就给一锅端了!康辉在我的示意下平静了一些,我想,他只要继续镇定,身上的钱也许就能逃过一劫。我掏出钱递上去低声下气道:“这位后生哥哥,我把钱都给你了,这两位小后生一个是我儿子,一个是儿子的伙伴,一起到西岗走亲戚,他们身上没钱,看在他们还是个细伢的份上,就不要打他们了,好吗?”

“那岂不是坏了规矩?”

拿刀的劫匪说着要抓康辉的衣领开抽,我心一惊,要是把康辉打坏了还怎样能通过“达标”?忙挡着道:“好哥哥,那就打我六耳光吧,我替他们顶着。”劫匪笑道:“好玩,新鲜,也行,不打他俩就打你六耳光!”

叶康辉:拿刀的劫匪话音刚落,就“啪啪”地抽起父来。父是替我受罪,这些人太无耻,打人行凶却当作儿戏好玩,钱被抢去了还要把人往死里打!!!我愤怒道:“住手——你们这些匪徒、土匪!太无法无天了,我要跟你们拼了!”我吼叫着跳起来去抢劫匪手里的刀,另一些劫匪也涌过来,挥起棍子、拳头往我头上、脸上打,却无还手之力,顿时我脑轰头鸣,像飞机低空那般隆隆,轰闹得头钝脑闷,眼前金星四炸,昏昏迷迷,好想沉睡,只听一人吼道:“你骂谁是土匪?玩邪了!找死么?算是挑对日子了!”

宋志峰:我想去拦挡,却被推开,而康伢被一顿乱棍乱拳打倒瘫坐到座位上,眼光无神,失去反抗。我大惊,这是被打苕了吗?前面拿刀的匪徒仍想去打他,这还能打?若打苕了,或捅上一刀,别说能通过“达标”,有没有小命或日后就成了个废人就完了。我忙拦挡上去道:“好哥哥,不能再打他了,他考上了师范,今天是去西岗进行体育达标测试,可不能误了他的前程,我给你跪下了,他一个小后生不懂事,说话不知轻重,你别见怪,不要跟他一般见识。”在我的哀求下,那劫匪用刀面在我脸上左擦右磨地笑道:“既然是去体育达标测试,总该要塞黑吧?你给老子的钱总共三十来块,逗老子玩呢?你信不信老子一刀捅了这兔仔子啊?”

“我信,还有钱,这就给你。”我起身来解康伢腰间的皮带,他任我松解,半合着眼,噙着泪,颤着身,不知是打苕了还是打晕了,我伸手到他胯间把钱掏出来递上去道:“再真的没有,就算你杀了我,再也拿不出钱——康伢,你怎么啦?快醒醒,可不能出事啊?”劫匪见状快撤下车,我道,“你们不能走,把人打苕了。”我摇了摇康伢,他眨了眨眼,又拔了拔头道:“我没苕,头好疼,感觉头像摔地的西瓜一样炸裂开来。父,你怎么能把钱都给他们了?”

“你还想着钱?是命重要还是钱重要?吓死我了,你刚才太冲动,还能跟他们拼了?别人拿着刀,那么多人,你打得过他们?要是伤着你,把你打苕了该怎么办?”一车人惊魂未定,只见那群劫匪扬长而去,很快消失在田间树林,人们这才纷纷骂开。我这才感到脸上火烧火辣的,像被剥去皮一样的疼,嘴里也有一股血腥味,吐了一口血痰,只见司机师傅大骂一通后道:“很抱歉,我车的轮胎被那群狗娘养的撒在路面的上暗钉扎坏了两个,一时半会是走不了,如果有急事的不能等,可以下车搭别的车。”

宋志峰:“康伢,你没事吧?盛发,你呢?我们还是下车搭别的车去西岗吧?若等这车修好,岂不误了康伢的‘达标’?”

叶盛发:“没事呢。”宋志峰嘴角溢着血,脸肿成个大发粑,康辉成了熊猫眼,脸上还青一块、红一块的,没想到我幸免挨打,我们起身下车,这才发觉我的裤裆湿了一大片,胯间冰凉冰凉的,忙自我解嘲道:“尿裤子了,没办法,胆小,怕的。”

宋志峰:“学你这样不是很好么?刚才康辉太冲动了。算了,我们还是想办法赶紧赶到西岗一中吧。”也许是我们急着去西岗,硬是等不到有车经过,也许是别的车见我们被劫,纷纷绕道。有些人开始朝着西岗走去,我们也跟上,康伢急得小跑起来,是啊,如果错过了“达标”,就意味着自愿放弃进入市四师的指标。我也焦急道:“快,跑,应该还能赶得到。康伢,你也不要急,到了县里找到你表伯伯就会没事,可以找他借些钱塞黑,甚至他出面不用塞黑。”

叶长山:我坐在门口,心慌意乱,一整天都这样,感觉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康伢“达标”的事应该稳当得很,没问题,那会是什么不好的事呢?湾街传来一阵喧闹之声,我循声而去,只见叶金富、叶冬锋等大大小小十几细伢围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伢,这女伢衣衫不整,疯颠傻笑,十八、九岁的样子,只是可惜了,只听叶金富他们笑道:“哈哈哈,快看啊,她把上衣扯开啦,奶子也现出来,好白好大啊。”

众小孩都大笑起来,我严肃道:“金富,不要耍流氓!快走,不要看。”这女伢不停的笑着,照这样下去,说不定她还要脱衣脱裤呢,这可如何是好?我道:“女伢,快把衣服穿好,你是哪个湾里的?我送你回去吧?”我说着驱散众人,只见湾街外哭哭啼啼跑进来一个屋里人喊道:“我苦命的儿啊,你怎么跑到这里来啦?”

“这是你家的姑娘?她这是怎么了?”

“去年考大学,只差一分,今年只差半分,想不开,就成这样了。”

“真可怜,快把她带走吧?”是啊,要是考上了大学,就是从粥锅里跳进肉锅里,只差半分,换作我,可能也想不开呢——我孙儿叶康辉不知今天是什么情况?万一没通过,可千万别想不开像这个女伢一样啊。我想,他们也该回家了。我目送这对母女出湾街,只见宋志峰他们一行人从外进街而来,忙迎上去,只见他们个个丢魂似的,甚至还鼻青脸肿,康伢痴呆发苕,我大惊道:“怎么啦?去‘达标’还要挨打吗?”宋志锋声音撕哑道:“我们早上去西岗遭遇打劫的,被劫一空也就罢了,最后竟然错过‘达标’时间,当我们赶去时,评委们都散场回家、回市里去了,我表兄也没办法,康辉就直接落选了。”

“啊?”原先期盼寒苦之门出贵子,这下却落空。可大家都夸康伢聪明,能成才,难道就这样埋没了?我噙泪道:“那康伢还能读书吗?”

“能,上高中,再考大学,如果顺利,你还要苦六年,考上大学毕业后成更大更有用的人才!”

“啊——撞死我吧!撞死我吧!啊——”

康辉发疯地撞向街上的一大棵四季青树,宋志峰、盛发合力才把他抱拉开,他仍然吵着闹着要去寻死。我心痛阵阵,苦泪连连,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家唯独的一根苗,岂不是要断我香火?便怒向康伢道:“死?要死还轮不到你!”我狠狠抽了康辉一耳光道:“没用的东西,不就是落榜了吗?再就没有活路了?怎能如此没志气!?那嫁给田钱旺的何珍丽,当年中考第一,公社只有一个上中专名额,按理公社应该推荐她去,但公社书记却推荐了别人,理由是何珍丽是富农成分,她落榜时可并没有像你这样要死要活的!她现在不照样把日子过得火红?我家还是富上农呢,相比之下,你是不是比她更有机会更有希望?瞧,叶盛发没考上,不照样活得好好的?还想着去打工挣钱买电视机,也没像你这个熊样!考不上就没有活路吗?不上学、不读书的人大有人在,那他们是不是都要像你这样的去死?你如果不认输,你如果觉得自己是读书的料,你如果不想被埋没,你如果想继续读高中、考大学,爹爹、奶奶就是再苦、再累,也要供你读完高中、上完大学!你有没有这个志气,啊?”康辉一脸生无可恋地哭道:“爹爹,我心里好苦好难过啊,已抓住了‘铁饭碗’,就以这种方式破灭!我不甘心啊——我对不起您和奶奶啊!”

“你要是觉得对不起我和奶奶,就要振作起来,考大学,做比当老师更有出息的事!然后结婚生子,光宗耀祖,辉辉煌煌,发发旺旺,好不好?”

叶康辉:还在熬三年,三年后我能否考上大学还说不定。看着爹爹好像松树皮的脸,又黑又枯,他还能再养育我六年么?我的泪又像缺堤之水直往外涌道:“别拉着我,就让我死去吧——”

叶盛发:真是可恨那打劫的,若是康辉参加了“达标”,定然会进入师范,跳出农门,捧上“铁饭碗”,吃上商品粮,一生不愁,且又光鲜体面,却遇上这种事给错过了,即使去上高中,读书又苦,且三年后不一定能考上大学,换了是我,我即便不去寻死,那也得发疯,也不知他叶康辉将何去何从,可怜啊!冤啊,到手的“铁饭碗”就这样没了!而此时从田里干活的人们断续回湾街,越聚越多,人们听闻后纷纷惋惜,有的还跟着抹泪,我也想流泪,只见杨爱霞光着脚丫,绾着裤脚,担着空箢箕也聚过来。我心里一个咯噔,细想近些时日没有和一些小伙伴去偷她家的瓜果呀,但这个爱骂街的女人,不知今天又会骂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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