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泰山是郭三国的叔侄辈,他们虽然不是住在同一个地方的三代以内的直系血亲,但是他们姓同源,根同系,血同脉,属于正统的本家本族。
农村有句“亲戚只盼亲戚有,兄弟只望兄弟穷”的俗话,如果用在他们同在一个单位工作的两个人的面前,完全可以断定这叔侄俩的关系是绝对极其紧张的。
郭泰山是单位的一把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不能说人家不是一个本分人。前些年,单位空出了一个编制,郭泰山找到领导把他那个比较能干的女儿招了进来。比郭泰山晚一个辈分、年龄上又小20多岁的郭三国则是这个单位唯一的副职,他掰着指头,天天算计着郭泰山的退休之日,职务上位万分心切,巴不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郭泰山手里把班接过来。
其实,郭三国迫不及待争权夺利的言行举止,早已被不露声色的郭泰山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碍于“欺老不欺少,三年就赶到”观念的影响,他只是在心里恨着防着郭三国,从没打算耗费精力拿出心思跟这个年轻的侄子去斗。他在坚持保名声、保晚节、最大限度克制自己的同时,常常思考如何做好这个顺水人情。为此,他锚定了一个两全其美互利双赢的目标,那就是:郭三国他接班可以,但必须让自己的女儿跟着“鱼儿上水”,顺理成章地接替郭三国“转正”之前的那个副职。
说起郭泰山对郭三国的防范之心,并不是源于郭泰山的心胸狭窄或鸡肠狗肚,因为郭三国是一只公认的“神斑鸠”“鬼老鸦”,鬼鬼捣捣是他的强项,平时郭泰山叫他办理的一些事情总是感到有些离谱,甚至让人怀疑他在里面做了一些手脚。比如前年腊月二十六,郭泰山让郭三国到局里给领导拜个早年,每人表示几百块钱的慰问金。这件事,后来办得怎么样,郭三国从腊月二十八回到单位到过完春节元宵节,他在郭泰山面前半个字眼也没提。当时,郭泰山本来就怕郭三国截留人数或在数额上短斤少两,那么现在年也过了节也过了,郭三国压根儿不谈这个事,这自然导致了郭泰山对郭三国的更不信任。于是过了几天,郭泰山以到局里办理其他事情为由,与各位领导单独会面,把他年前安排郭三国到局里向各位表示心意的事一一说了一遍。结果不出自己的预料,郭三国还真是在里面做了手脚。自此以后,郭泰山再也不让郭三国去办这样的事了,每到逢年过节之际,郭泰山调整策略,采取请局里领导分期分批到他们单位检查指导工作的形式,把郭三国晾到一边,由他亲自单独表示,再也不给郭三国拿着公款套近乎、得好处的机会。郭三国一方面对他恨之入骨,另一方面又拿他没门,万般无奈之际,郭三国光在外面散布郭泰山贪污公用经费的言论不算,还在所到之处逢人便说郭泰山的女儿是某某大官的“情人”。一时间,四起的谣言铺天盖地,压得郭家父女硬是几年没有喘过气来。
王丹青是在完全不知这些恩恩怨怨的情况下到那里主持一方工作的,郭三国的名字在他上任的前几天就已留下了印象。郭三国的那个在县里当大官的干爷接连给王丹青打了十多次电话,然后又找到王丹青当面交代,大致的内容不过两点:一是介绍他的侄儿如何如何的正派能干团结人;二是要王丹青怎样怎样的关心照顾他的侄儿,最好半年内把他的侄儿推上一把手的岗位。
郭三国的干爷是县里排在十二三的官儿,虽然一不管钱二不管人,但是他说起话来还是非常管用的。王丹青不想也不敢去得罪他,当时就表态一定要把郭三国放在心里。郭三国的干爷拍着他的肩膀说,好好搞,好好搞,我会尽最大努力地支持你的工作,在钱和物上帮助你们这个财政包袱最重的困难大乡。他的这个话王丹青很听得进去,因为乡上的干部职工和教育系统里的老师有几个月没有发工资了,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倒是他开创新局面,赢得大家信任的好机会。如果提拔一个股级干部,能够换来几万、十几万甚至几十万的资金,那不知会让全乡干部群众少流多少心血和汗水,也不知会增加全乡干部群众多少倍扎根山区的信心和决心。
王丹青顺着郭三国的干爷对他所说的那足以振奋与激荡人心的思路,异想天开地进入了越想越美的状态。在他到任后的半年时间里,万万没有想到郭泰山主动地向他提出了改为非领导职务的请求,并且坦诚建议和执意主张郭三国是接替他的职务的唯一人选。之后不久,王丹青照搬照套郭三国干爷的指示,把两个人的心愿落实在红头文件上。同样在这半年的时间里,郭三国的干爷却没有施舍分文,见不到他给予的一草一木。不过王丹青没有往坏处想,以为是“好事不在忙中起”“好钢用在刀刃上”,等到年底揭不开锅了,郭三国的干爷的大恩大德肯定会如愿以偿。哪知到了年底,乡里实在没办法了,王丹青虔诚而敬畏地找到了郭三国的干爷,三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劈头盖脸的“干”了一顿。他说,叫花子要饭也应该论个时候,现在年下无日,县里怎么单独为他准备一个吃饭的金库。王丹青一听心里凉了半截,不敢再看郭三国的干爷板着的那副越看越怕的大脸,心里流着辛酸的泪水,满目茫然地离开了郭三国干爷的那间庄重威严肃穆的办公室。
再过几天就是春节了,全乡还有三个月的工资没有发,钱从哪里来,王丹青真的找不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