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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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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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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子青青》连载

第二章 童年

蒙蒙细雨,润泽着故土万物,故乡的云,纯洁、清凉。李家的人文传承,淡淡的生活氛围,温厚质朴的亲情,孕育出的是人的灵魂。

李园村近山临水,地理位置优越,自然条件得天独厚,村子里的人家生活安宁祥和。刚解放后的那些年,雨水丰沛,河塘里的水清澈透明,水塘、河流里鱼、虾、小蟹很多,尤其是鲤鱼、鲢鱼、鲫鱼又大又肥,还有小河虾,嫩而透亮,而且,稍加翻炒就是一碟儿美味的下酒菜;还有泥鳅、黄鳝、黑头鱼{当地人又称火头鱼)、河蚌等等,下大雨的时候院子里有时会有大个儿的鱼儿出现,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似的。

村子里道路干净整洁,没有垃圾,树叶树枝都是做饭用的烧柴,买个点心都是用纸包,从集镇上买一块肉也都是用草绳扎着,生活垃圾和家禽粪便都被收集了起来,稍作处理,运到田地里就是很好的肥料。

湿润清新的空气,夜晚,满天的星星、月亮挂在天空,也特别地明亮、柔和。那时候,人们的物质生活也并不富裕,享受着自然的清新,也就知足而乐,没有其它更多的追求。一年中,孩子们都早早地盼着春节的到来,因为,春节时,各家的妈妈都会给自己家的孩子亲手缝制一件新的衣服。穿新衣,过大年,既是母亲对儿女们爱的祝福,也是子女们幸福的期盼。除夕夜,孩子们穿着新衣服,村子里锣鼓喧天,踩高跷、跳大头舞、放鞭炮好不热闹。一年之中,春节是孩子们最高兴的时候;还有元宵节,晚饭还没等吃完,各家的孩子就会迫不及待地提着大人给扎制的小灯笼,上街去找小朋友玩了。李牧的小灯笼往往会是小朋友中最让人羡慕的那一个。

村子里祥和安全,夜不闭户,没有人去偷偷摸摸,因为,那是很丢人的事儿。

由于李园村的生态环境特别的好,蛇虫也很多,河塘里,草丛里,有时候墙缝里也会有,蛇虫虽然让人恐惧害怕,但它也很有灵性,从不会主动地对人进行攻击,村子里也从没有出现过人被蛇虫咬伤的事情。自然和谐,共生之道,这是一种生态的平衡,一种美好,非常地难得和重要。

然而,任何一次大的社会动荡或者自然灾害,都会给社会生态造成破坏,留下它的痕迹,给人们的意识和观念也必然会带来一些改变。上个世纪60年代初的三年饥荒灾害,李园村的人家也未能幸免,有人因饥饿而亡,有人患病,也有人逃荒要饭。灾害过后,人们虽然不再饥饿,但小偷小摸的人出现了,偷鸡摸狗的情况多了。后来,又有了“文化大革命”,社会动荡,人们的观念认知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似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再那么真诚,村上的人文风气也不再那么纯洁,伤风败俗的事儿也开始有了。

打那时候起,荷塘月色不见了,鱼虾蟹没有了,水塘变成了平地;韦河的那条支流,流经村子北边的那条小河慢慢地变成了干枯的小水沟;村子北边那片竹林的面积也越来越小,后来,竹林消失了,原来生长竹林的地方变成了村民的房舍;空气也不再像过去那样那么清新。社会的变迁,生态环境的变化,一切都在变,变化中,有的人随波逐流,变得不那么朴素和真实,但运亨一家人仍然坚守着祖辈观念的传承,即便是在最困难的时候,也非常注重家教和家风,也要让孩子们读书。一家人仍然坚守着孝老敬老,互相关爱,与人为善,默默地生活着。

 李先生当年在庭院里种下的那一池竹子也依然是郁郁葱葱,运亨像他的父亲那样,年复一年精心地护理着村子里仅存的这池竹子,即便是在那三年自然灾害期间,这池竹子凭着自身顽强的生命力,翠竹青青,依然如故。

三年饥荒灾害最困难的时候,几年连续大旱,农业连年颗粒无收,灾区农村人口因饥荒大面积的生病或者死亡。野菜吃光了,吃树皮,树皮没有了,人们开始吃粘土。一家人一家人的离乡背井,逃荒要饭,有许多人饿死在逃荒要饭的路上。

李园村的土地近在大山脚下,临湖近河地势较低,还能长出几棵不成样子的东西,但饥荒仍然威胁着全村子里的人,人们大面积的浮肿,死亡也在村子里蔓延,家里有些接济的人也都骨瘦如柴。

运亨的二儿子协和把自己的大女儿卖到了大山里,做了童养媳,换回了一点点米面,但也只能是杯水车薪,勉强维持一些时日,后来他就带着一家人到大山里要饭去了。

安和靠着自己在城里工作微薄的工资养活着一家老小。他买回家一些粗米,家里煮了一锅有点儿野菜和几粒米的稀汤,李牧的母亲总是要保证照顾到家里的老人,自己的公公运亨,再次是自己的儿子李牧。李家的大女儿,每到吃饭时就会拿起饭碗盛上一点点汤水儿,坐到一边儿去,等别人吃完了,锅里如果还有,她就再喝一点儿,如果别人还想吃,她就宁可自己饿着,可嘴上总是会说:“我吃饱了。”心里挂记的总是别人,想着自己的爷爷、父母和弟弟妹妹,无怨无悔,甘心情愿。

就是在早一些年份,人们的生活也并不富裕,吃上一口白面做的馍馍都只能是一种念想。夜晚入睡之前,母亲让儿子站在床上,抚摸着自己营养不良的孩子,看着一根根清晰可见的肋骨条,母亲疼爱的眼神儿,只想着能让孩子多吃一点点东西。

清晨,家家冒起了炊烟,姐姐烧火,母亲擀面烙馍。馍面都是粗粮,地瓜面或者是高粱面,但母亲总是会准备出那么一点点儿的白面,烙几张粗粮外面包一层薄薄白面的烙馍,这是专门给爷爷吃的,然后,用仅剩的一点点白面再烙出一个形状像小鱼儿一样的白面馍,这是给李牧吃的。家里其他人都只能是吃粗粮饼,姐姐从无怨言。在那个困难的年代,母亲和姐姐干的都是家里最苦最累的活儿,吃饭都是先尽着老人和小孩儿,然后才是自己。

享受生活是人普遍的追求,欲望谁都会有,但当你希望得到什么的时候,你想到的首先应该是亲情,想得到的也未必会是自己应该去索要的,这是李家人的习惯和传承。连肚子都填不饱的日子里,一口白面膜,姐姐和母亲却从未吃过,看着年迈的爷爷和瘦小的弟弟,他们能多吃一点儿东西,姐姐也就心满意足了。一家人,牵挂的是别人,付出的是自己。

1960年那一年深秋,山里修水库,母亲属于有劳动能力的人,带着女儿到山里修大坝去了,因为到了工地,多少都能够有些吃的。一天,运亨领着小孙孙李牧在干枯的地里挖出来几个白菜根,加上几粒米,煮了有点儿盐味的菜汤,那是爷孙俩的晚饭。爷爷盛好碗放在锅台上,个子瘦小和风箱一般高的李牧,急于要吃,饿得浑身颤抖的他,伸手去端碗,滚烫的菜水儿一下子从他的心口浇到了脚面上,瞬间,肚子上、腿上、脚面上都被汤起了燎泡。为了治疗汤伤,李牧不得不停课长达两个多月,至今,身上还留有当年烫伤的疤痕。

协和一家一直在外逃荒。春节快要到了,运亨与自己的大儿子安和商量着要把他们一家找回来,他担心他们在外边,大过年的要不到东西吃会被冻死,于是,安和与父亲便分头去找。几天后,协和一家找回来了,一个个破衣烂衫,有的光着脚丫,有的穿着鞋但露着脚趾头,满脸污垢。一大家子人在一起哭了一场。

过了年,春天大长的天日子更难熬,运亨与儿子安和执意不让协和一家再出去逃荒要饭了,死就一起去死。安和又把自己的工资分给了已经分家单过的弟弟一家。日子好过时,弟兄俩分开单独过,困难中,两家人又成了一家人。清水、野菜加上几粒米,苦难中,互相帮衬着,就这样,运亨的儿女们一个也没有在那场连年饥荒的灾难中饿死。

 三年灾害饥荒过去以后,后来,又遇到了霍乱传染病。安和一家人一个接着一个,和村子里其他人家一样一个也没躲过,这个好了那个又患上,日复一日,发烧,拉稀。运亨由于年龄大,病的时间最长,瘦的一把骨头,发烧、拉稀又无药可用。安和在城里上班,家里全靠李牧的母亲和孩子,一把屎一把尿的伺候着老人,李牧的爷爷就这样,躺病一个多月后又躲过了一劫。

李家的生活和亲情氛围就这么默默地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人。日子好过时,中规中矩,谦和相待,困难时相互帮衬着,没有计较。

乡下的家里,运亨和他的孙子李牧几乎是形影不离,爷爷下田地干活,小孙孙在田地里玩耍、捉虫子。爷爷在烟田里打烟叉儿,李牧骑着烟苗玩耍,小鸡鸡被烟油蛰得红肿……。晚上,爷孙俩睡在一张床上。

在李牧的记忆中,爷爷和蔼可亲,从来都不严厉,也从不大声吆喝,他和爷爷最亲,爷爷的为人处世之道影响着年幼时的李牧,因为,爷爷会讲很多的故事。

夏天的夜晚,天气炎热,爷爷总是会带着李牧,拿上一领竹编的席子,到院子南边敞亮的地方乘凉。爷爷点上艾草绳驱赶蚊虫,摇着扇子,李牧躺在竹席上,看着天上的星星,听着爷爷讲人间的故事,也讲天上银河相会的牛郎织女。他希望自己的孙子好好读书,做人要大方有礼貌,不说谎话,不说大话,也不要说脏话,不贪财,行孝道。处事方面,要事事谨慎,尤其是要记住,凡事儿都有两说,说话时想好了再说,要少说话等等,给李牧灌输了不少做事儿要谨慎,言多必失之类的观念。

那几年,李牧还没到上学的年龄,每天大都是跟着爷爷,像个尾巴。跟着爷爷放羊就是他儿时美好而又伤心的回忆。

每年初春,爷爷都会买一只小羊羔,只要是晴天,总会带着李牧,牵着小羊,到河边去放羊,李牧高兴极了。爷爷坐在河边,吸着旱烟,远远地看着,李牧赶着小羊让它吃草。小羊羔是李牧的好朋友。刚买到家的小羊羔,稚嫩,黏人,像个小弟弟。李牧非常地喜欢这个可爱的小伙伴,也十分认真地喂养,生怕它饿着或者渴了,做事儿也从不会三分钟的热度,他会记住,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小羊羔慢慢地长大了,雪白的绒毛,温顺的小脸,灵巧又调皮。高兴时,小羊会在你面前尽兴地展示它的舞艺,转着圈儿蹦蹦跳跳。小羊咩咩的叫声声声友好,有时,它也会故意和李牧逗乐,立起前身,收敛前腿,压低头角,做出向他进攻的样子,可它每次的进攻都很轻巧,让李牧感到愉快,从不让他受到伤害。有时,李牧也和小羊打斗成一团,抱着它的脖子,小羊则用头顶着他的胸脯,闹够了,静下来时,李牧坐在爷爷的身旁,小羊卧在他们的对面,眼睛深情地望着他们。

秋天,小羊长大了,大人们会提醒李牧多给小羊加喂一些有营养的东西,譬如黄豆等,李牧当然很是喜欢,可他哪里知道,大人们的心里想的是什么。

记得那一年,刚过农历小年,爷爷请来了一个屠宰匠,要把家里的小羊杀掉,好过年吃肉。李牧明白后坚决不同意,而且哭闹,抱着小羊不松手,温顺的小羊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有些悲伤。大人为了哄骗李牧,答应不杀小羊了,然后把他支了出去。当李牧在外面玩够回到家里时,他的小伙伴已经没有了。他当时十分地伤心,在他心里,那是一个珍贵的生命,他哭闹着要大人们赔他的小羊,直到爷爷说,马上再给他买一只更好的才算了事。后来,这样的事每年都令人伤心地重复着,而且,每次他们都是先把李牧支使出去,一次次的伤心、痛苦和失望。后来,慢慢地,人和小羊的关系,李牧似乎有了些理解,但也不能明白,小羊为什么是小羊?

 到了上学的年龄,开学的前一天,爷爷把李牧叫到跟前,拿出了自己早已买好了的一支上海产铱金钢笔,希望他的小孙子能像自己的父亲那样,勤奋读书。爷爷说,钢笔暂且由他保管,等要用钢笔写字的时候再给李牧。

 小学二年级时,他不再养羊了,因为,他也长大了,需要好好读书。爷爷说,人不读书,长大了不懂规矩,也就没有生存的本领,只能像小羊那样,任人宰杀,再者,他不想看到,自己精心养大的小羊再被人宰杀。

 李牧是爷爷最疼爱的孩子,他学习上一直很努力,从来不用别人催促,村里大人小孩都有打麻将、玩钱的习俗。每当到了吃饭的时候,常常可以听到邻居家的大人站在村里的那条路上,喊叫着自己家孩子的小名,嘴里还不停地骂着:“妈那个B,就知道玩……。”可李牧从未把心思放在玩上,至今仍然是既不会玩牌,也不懂麻将。小学五年级时,他被评为乡镇优秀学生,学校还给他照了一个黑白照片,摄影师在他胸前的扣子上还特意地别上了一枚小小的绿树叶。

小升初报志愿时,班主任老师根据李牧的学习成绩,满有把握地告诉他,可以报考全县最好的初中。

考试是在县城里集中进行,自带干粮,自带铺盖,夜晚睡在地上,地上铺垫的是稻草。李牧和其他孩子一样,不觉得苦。语文考试作文题目是:我的理想。李牧打开卷子,看到了作文考题,脑子里很自然地呈现出了一幅画面:广阔的田野,一个令人羡慕的拖拉机手,驾着铁牛,忙碌在田野里耕地,因为,拖拉机耕田的效率远比人力拉和牛拉的犁要高得多。有知识,有技能和勤奋是令人向往的生活,于是,理想是做一名拖拉机驾驶员的作文便很快书就并交了上去。

有一天早上,李牧在小干河北岸邻村生产队的地瓜田里给自家的小猪打草。

 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是这样,那个时候,农村所有的土地都是生产队的,私人没有土地。到生产队的田里打猪草,事儿虽不大,但实际上也不光明,毕竟是生产队大家的地瓜田。老远处,他看见一个人向他走来,李牧提起篮子就走,他走得越快,那个人就追得更快。一会儿李牧认出来了,那是他的老师。他停下了逃跑,老师也有些喘气,然后,非常亲切也有些骄傲地告诉他:“你考上初中了,我是来给你送录取通知书的。” 当时,李牧既愧疚又十分地惊喜。高兴的同时,内心也一直羞愧着,我给小猪打草,但拿生产队的地瓜秧也是错的,而且,让老师看到了。自责,这种自责扎得李牧有些心疼。初升的太阳,安静的早晨,一个少年,偷拿集体的东西,而且,还让自己的老师知道了。这种羞愧的感觉,好和坏,道德与不道德慢慢地在他的心里有了清晰的概念。别人家的东西应该去爱护,而不是去占有。后来,李牧养成了一种习惯,他从不八卦别人的长短,别人家的东西,不要说占有,就连多看一眼他都会觉得有些不合适。

告别了老师,李牧一口气跑回家中,把录取通知书拿给爷爷看。爷爷很是高兴,摸了摸孙子的头,算是肯定和夸奖。要知道,当时,小学生能考上中学的比例是很低的,有的村子里,十几个学生竟连一个考取的也没有。爷爷又托人把孙孙考上中学的消息告诉了李牧在城里工作的父亲。

那时候,全县只有一所高中,李牧的父亲就是这所高中的职工。县城里还有两所初中学校,全县成绩好一些的学生大都集中在这两所初级中学读书。一道废弃的土城墙,很宽,城墙上长满了梧桐树和楸树,城墙里边是高中,墙外就是李牧报考的那所初中,两所学校之间就隔着一座土城墙。李牧报考的这所学校升学率和城里的那所中学不相上下,但口碑上城里的中学要好一些,但也都是全县最好的两所初级中学之一。李牧的父亲想要他的儿子去另一所中学读书,李牧的班主任老师考前让他报考的也是那所学校。重新调整一下学校,对李牧的父亲来说,可以很容易地办到,一来儿子的考试成绩很好,加上自己又是教育系统的职工,可以轻易地选择,但李牧不同意,他想离父亲近一些,他不想离开父母温暖的怀抱。见这样,父亲也就没有再坚持自己的意见。

李牧的父亲为人真诚、勤奋,几乎年年都被评为先进工作者,物质上的奖励也就是一块儿肥皂和一条毛巾。在那个生活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一条毛巾已经是很值得珍惜的奖品了,但是,李牧的父亲总是把奖状拿回家里,奖品却和工友们分享。一条毛巾,一块儿肥皂,那是人与人之间最为纯朴的交流。

 孩子难免有时候会犯错或者调皮,对此,李牧的父亲从未对他的儿女们犯错时给以粗暴的训斥或者指责,更不要说打骂,在李牧的心中,父亲和爷爷一样,像是天上的月亮,严肃、柔和而又清凉,总是以无限的大爱关注着自己的儿女。同时,父亲也很严厉,他不允许自己的孩子们没有规矩,不懂感恩和珍惜生活。

为了家庭父亲永远都是一个不知疲倦的人,肩上扛着全家人所有的生活重担。寒冷的冬天他的衣着最为单薄,风雨天他牵挂的是儿女们身边有没有雨具,为了全家他辛勤地付出,执着也有些固执,一切都为亲人的安好。这一切年轻的李牧也都看在眼里,但也有些习以为常,以为父母的爱是自己理所当然的拥有。儿女成长过程中的任性和不懂事,遇到这种情况,父亲的爱,有时候会是爱恨交加或者是着急,但他的选择永远只会是慈祥和宽容,烦恼和痛苦只会默默地留给自己。

1965年初冬的一个傍晚,东北风吹得有些寒冷,县城里的大街上,昏暗的灯光下,没有几个行人,街上的商店也都早早地关门歇业,只有几个卖小吃的小商贩,担着挑子在沿街叫卖。晚饭后,李牧和几位同学一起去电影院看电影,走到大街上,一个卖熟牛肉的,卖家巧嘴叫卖声,加上牛肉特殊的香味勾起了这群孩子们的馋虫,几个学生每人都买了一点儿,李牧也没能忍住牛肉的诱惑,和其他同学一样,上前去买了二毛钱的。当时,熟牛肉的价格是三毛五买半斤。他走着吃着,其实,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的父亲远远地看在眼里,等他吃完了牛肉,父亲才走到了儿子的跟前,李牧似乎有了一些不安。

父亲轻声问道:“天冷不冷?”

“冷。” 李牧回父亲的话。

父亲又问:“你看看,我戴帽子了没有。”

父亲的问话顿时让李牧满脑子充满了自责,看着寒冷中衣着单薄,连帽子也舍不得去买的父亲,不孝和不安的愧疚感油然而生。寒冷的北风,有些刺骨,也深深地刺痛了李牧的内心。为了全家,辛勤工作,上老下小,哪个不让父亲操心,一个月三十几元的工资,每个月还要拿出八块钱作儿子上学的生活和学习费用,可自己吃饱了饭,却想不到节俭,不懂得感恩和珍惜。父亲的慈祥、辛苦和操劳,润物细无声,让李牧打开了自己内心的一扇窗户。

父亲没有再多地批评他,自打那时起,李牧开始有意地约束自己,逐步地养成了不吃零食的节俭习惯,一生如此。

他们那一代的年轻人,儿时沐浴着共和国成立的灿烂阳光,少年时受到了雷锋精神的熏陶。李牧在学校里,像读小学时一样,学习认真踏实,如果没有什么变故,他渴望着自己的未来能够在知识的海洋里探索和钻研。

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学校开始停课闹革命,革“走资派”的命,革 “黑五类”的命。父亲没有多少文化,但他不允许李牧到处乱跑,他认为学生当时的行为有些胡闹,而且,当校长的并不是什么坏人,学生不读书是不应该的,于是,他把儿子圈到家里,不让儿子出去“造反、革命”。李牧待在家里,帮家里干些农活儿,从此,正值读书年龄的他中断了学业。

1968年,“文化革命”处于失控状态,社会上没有了正常的生活秩序。一天之中,谁也不知道自己将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大规模的武斗,名曰文攻武卫在城市、县城发生着。李牧的一个亲戚走路时被一颗流弹击中致残。

那年末,部队来到他的家乡招兵,安和就想把自己的儿子送到部队去。父亲的思想朴实,也有些朦胧,儿子当兵这件事儿,李牧的父亲算是违背了祖上的意愿,但在他的心里,尤其是自打抗美援朝战争以后,人民军队的形象都深得全国人民的爱戴,其中也包括他自己。他认为,孩子没有书读不如送去部队,这是正道儿。

体检和政审都通过后,爷爷知道,自己的孙孙要离开家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去生活了,他有些不放心。那天晚上,天很冷,爷爷点了一堆柴火,坐在火堆旁,和自己的孙孙说:“到了部队,那里不像是在家里,出了门谁都会遇到困难、困惑、各种各样的批评,甚至是挫折,但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重要的是在自己,要学会坚强,遇到批评要动脑子,知错就改,不固执,做人无心而又质朴,心里才会敞亮……”

那一晚,爷爷说了很多,李牧有些似懂非懂,但他感觉到了爷爷的期望。在父母怀抱里,在李家清纯而又传统的生活环境氛围中长大的李牧此时已经不是小孩儿,他基本上已经形成了自己的性格和认知理念。

当兵入伍的青年人都集中到了县城里。离开县城那天,李牧的爷爷,父亲母亲谁也没有去送他,他们舍不得自己的孩子离开家,害怕看着孩子远离自己而去,同时,他们也觉着,该走的路应该让他自己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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