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原来的部队,火车要走一个L型的线路,有一个拐弯。
那天,闷热的天气,云层很厚也很低,好像有风雨要来。火车拐弯时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显得有些别扭,它喘着粗气,缓慢地走着,有时候会走走停停。
放下了书本,离开了学校,列车上满目陌生的面孔,尽管是夏天,但李牧不知为什么,却感到了一丝的孤独和寒意。他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开始想着那些善于未雨绸缪的同学及其去向,心里多少有些惆怅和不安之感。
一个年轻人刚出大学校门,憧憬未来,心里也有些忐忑。李牧年少时,被亲情的爱保护着,包围着,上有姐姐下有妹妹,再加上他有一个倍受人们尊敬的母亲,无论他走到哪里,他所经历的环境都是善意和友好。大学读书前,几年的部队机关生活,他的聪慧,一身清秀,做事严谨,受到了首长的厚爱。顺利的生活和工作经历,在他的意识里,自然而然地认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真诚的。二十几岁了,依然城府不深,也不善心计,同时,他又是一个特别聪明的人,做事儿勤奋认真,条理清晰,喜欢读书,而且学习兴趣广泛。
然而,一个人如果被爱的温暖包裹得太深太厚、生活过于顺利,实际上这些也都是人生的一种缺失。苦、甜、酸、辣才应该是真实人生的感受。没有哪一个人所走过的路是一帆风顺的,该吃的苦,谁也绕不过去,只有吃够了苦,生活的甜才会纯净,才会倍加珍惜生活。
在社会生活和专业知识方面,李牧已经顺利地走过了他人生知识积累的起步阶段,走过了他人生中一段儿比较顺利的路程,但是,等待他的还有很多需要补的课,还有一道又一道的坎儿,无论情愿与否,他都必须去面对,去承受。离开学校,他即将进入一个真实的社会。
列车不情愿地走着,走的很慢,有时候还会在一个小站停留很长的时间,似乎一切的行程它都自己做不了主。李牧坐在昏暗的车厢里。
几年的时间,自从1971年“九一三”林彪出逃事件以后,师部机关的变化很大,他所熟悉的首长们基本上都不见了,只剩下一位副师长还在。科长本人,听说不知是什么原因,到下面部队又当他的团长去了,新任科长,副科长都完全是新的面孔,他所熟悉的参谋们有的到新的岗位上去任职,有的转业了,眼前科里已经没有了自己所认识的人,真是应了那句话,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回到原工作单位,李牧觉得,自己就是个陌生人。
1975年,中苏关系虽然仍处于低谷,但已经有了一些缓和的迹象。同学们回到部队后,基本上都陆续分配了专业对口的工作,不少同学都是按照入学前的定向培养计划进行了分配。
李牧回到了原来的部队。一个月后,科长告诉他,他被定为行政二十三级,上级安排他到一个炮团一营三连一排任代理排长职,说是暂时带职下基层锻炼,等待上级专业对口工作的分配。
李牧来到了基层连队。当时,部队正在执行一项国防通讯工程的施工任务,从北京铺设一条地下通信电缆到东北的沈阳。电缆铺设要逢山开山,遇水过河。他们排三个班的战士个个都是生龙活虎的小伙子,对新排长的到来都很友好和尊重,在他们眼里,李牧比他们年龄大了几岁,而且,还是个读过书的人。尽管李牧没有任何的基层工作经验,在艰苦的施工工作中,战士们对李牧也都没有抵触情绪。集合时一声号令,战士们列队整齐;唱歌,哇哇叫,激情高昂;同志之间处处流露出真诚相待的战友情怀。也有调皮的战士,有时会和战友开玩笑,同志之间气氛生动活泼。遇到困难和危险的时候,战士们争相报名,有一种气质,那就是往前冲,没有谁会畏缩后退。生活中互相帮助,和他们在一起,就是一种兄弟般的情感。
每天一到施工现场,李牧就要求各班长把需要开挖的施工任务平均分配到每个战士。身强力壮的战士进度很快,可那些体力弱小的就有些吃力,于是,李牧就组织战士们互相帮助,帮助弱者共同完成任务。施工是个重体力活,但是,大家都很愉快,他们排也从没有给连里的工程进度拉过后腿。
李牧刚开始从事体力劳动,每天,战士们的施工任务量他也一样要去完成,按道理他是排长,更应该给战士们做出表率,部队的排长实际上就是一个冲锋陷阵的排头兵。刚到连队,部队正在承德地区的一个丘陵山坡施工。在山坡上铺设电缆施工不像平原那么容易,电缆沟又要挖得符合要求,遇到大块儿的石头,就必须要用各种方法排除障碍,山地施工是最费体力的地段儿。干部战士们的双手,除了老茧就是裂口。丘陵地带,土质里夹杂着大量的碎石块,必须用十字镐去刨。一个书生,几镐下去手上就撕裂了几块皮,露出了血红的嫩肉,浸着血水,疼的钻心。李牧撕下自己衣服口袋里面的一块布,缠在手上,不动声色,继续去挖。他心里清楚,这一关自己迟早都要过,战士们手上老茧的长出都经历了这一步。一天下来,双手都是血泡,收工回营地后,李牧找到了卫生员,给伤口处涂抹了点儿红药水。到了晚上,脚肿得脱不下鞋子,第二天早上穿鞋子也都很困难。
那天夜里,李牧彻夜辗转未眠,双手疼的厉害,浑身酸疼,整个身子好像都不是自己的,每个部位好像都要造反,闹情绪。
第二天,他用棉纱布缠在两只手上,布置完三个班的工作以后,仍然和战士们一样一起挖沟。最初,他举起十字镐都很是困难,双臂无力,胳膊疼痛,几经努力身体四肢活动开了,又能举起了铁镐。他们把电缆沟一米一米地向前延伸着。李牧手上的棉纱布浸透了血水,汗水和泥土,十字镐把、铁锹把上也沾满了血渍,汗水和泥巴,李牧咬着牙,他不想退却。
离他最近的那个战士给了他战胜困难的决心和毅力。小战士叫刘五斤,个子是全排最矮的一个,体重也只有八十几斤,身材瘦小,入伍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江苏籍战士。五斤个子虽小,但是,非常地善良纯朴,皮肤稍黑,不大的脸上两个又明又亮的眸子显得很有精神。他看到排长双手浸透了血红,不忍心看下去,走到排长跟前眼里噙着泪珠,“排长,你不要再挖了,我们来挖。” 五斤低声请求着。李牧看着五斤,内心一下子有些崩溃,泪水模糊了自己的双眼。他需要适应这艰苦的环境,也更需要温暖和安慰。李牧用缠着纱布的手拍了拍五斤的肩膀,这是他发自内心对这个小战士无声的感谢。瞬间,他又恢复了自己的状态,笑着说:“没事儿,一切都会好的。” 就又继续他的挖沟工作了。
最初那几个夜晚,疲惫不堪的李牧很难入睡,双手疼的厉害,浑身上下都好像散了架似的,没有一个部位听从心脑的指挥,翻来覆去,怎么躺着都是难受,他经受着劳动艰辛所带来身体上的痛苦。深夜,听着战士们甘甜的鼾声,他的眼前开始一幕幕地浮现着战士们熟练工作的身影。脑子里一种意念告诉他,一个人只有在艰难困苦中战胜自己,人才会无愧于自己的人生,该吃的苦吃够了,人也就自由了。
自己是一名军人,人生之路,无论你是处在顺利还是逆境,都要面对现实,正视现实,勇敢地接受一切的挑战。而战胜困苦,首先要战胜自己,纵然面对死亡,也要泰然处之,宁折不弯,这就是自己应该走的人生之路。人活着,要活出自己的意志、精神和品质。
难以入睡,李牧又想起了大学老师曾经送给他的那个手抄卡片:“石上坐三年,冷石也会暖。” 人,做任何事情都要有毅力,眼前所面临的困难,坚持,就是不再疼痛的钥匙。
想着这些,李牧慢慢地觉得身体的疼痛不再是那么地难以忍受,精神上也似乎有了一些轻松和安慰,自己眼前所经历的困难也并不是什么过不去的坎儿,眼前的困难正说明了自己人生经历的欠缺,这一课应该补上,而且,早晚都需要补上。
李牧心里渐渐地明白,只有经历了艰辛和苦难,在苦难中长大的男人才称的起是一个合格的人。他想着想着,他又想起了那个叫五斤的士兵。
据前去他们家乡接兵的同志讲,他的名字之所以叫五斤,是因为他出生时的体重只有五斤,一只大号鞋子那么大,多病的父母干脆就给他取了这么个简单的名号。五斤年幼时父母双亡,留下了他和比他大五岁的姐姐姐弟俩,村子里的四邻八舍接济他们俩个,直到五斤六岁那年,姐姐已经十一岁了,就开始自己带着弟弟生活,姐弟俩也都读完了小学,姐姐一直把五斤拉扯到大。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在农村,女孩子一般十八二十岁就结婚了。农村的土地都是集体的,生活也很艰难,那时候,没有私营企业和个体工厂,工厂也都属于国营或者集体性质,招工的机会很少,连城里的适龄青年都招不完,农村的孩子除了务农只有当兵可选。五斤的姐姐为了照顾弟弟,二十大几了,到了结婚的年龄,也无法谈婚论嫁。五斤十七岁那年,村子里的干部看着孤苦伶仃的姐弟俩又心疼又着急,就想让五斤报名参军,到部队去几年复原后好謀个营生,那年,因为体捡不合格,个子小体重不够,年龄也稍欠些,就没有走成。
1973年初,李牧他们部队去苏北招兵,那年,五斤年满十八岁。见到接兵的人,村子里的干部、大队的书记,苦口婆心磨破了嘴皮子,给接兵人讲述了这两个孩子的人生经历,五斤姐弟俩的故事也打动了来接兵的人,加上五斤人也很精神,经请示,他们把五斤带到了部队,成了一名解放军战士。一年后,他的姐姐也嫁人成了家。
五斤是一班的战士,一班还有一个兵,叫刘超,个子稍瘦偏高,五斤站到他跟前,也就到他肩膀头儿那么高,刘超圆圆的脸庞,口型也有点儿圆,上下嘴片儿不常合在一起,总是露着门牙,给人的感觉,好像他一直在笑似的,刘超的牙齿发黄,因此,非正式场合,战士们都戏称他叫“大黄牙。” 可偏偏“大黄牙”又最喜欢挑逗瘦小的五斤。他和五斤的缠斗,结果总是五斤吃亏,“大黄牙”也因此觉得,牙黄不算啥毛病,别人怎么叫,我照样可以胜过五斤,心里也就找回了平衡。而五斤一遇到“大黄牙”的挑斗,只要排长在,他就往排长身后一站,也不说话,“大黄牙”也就不好意思当着排长的面儿再去和五斤纠缠,因为,每次缠斗,只要排长看见了,排长总是护着五斤。
刘超是个调皮捣蛋的兵,同时也是一个非常善良而又心细的战士。李牧观察到,如果哪天施工任务重,人们都感觉到疲惫不堪时,收工回营地的路上,刘超都会主动地把五斤肩上扛着的铁镐拿过来放到自己的肩上,减轻五斤的负重。李牧明白,”大黄牙”和五金的打斗那是一种友谊的传递。
排长,官职不大,兵头将尾,但在战士们眼里,他却是个王。部队里有一个不成文的习惯,新兵伺候老兵,老兵伺候干部。李牧没有这种习惯和意识,他不让战士们给他准备洗脚水或者帮着洗衣服什么的,这些事儿他都是自己去做,他认为,这是对战士们应有的尊重。这些年轻的战士,有血有肉,关键时刻他们有血性,同时,他们也是一群有灵魂也有爱的年轻人。李牧的真诚凝聚着全排三十几个人,遇事儿齐心协力,心往一块儿去想。他们心里清楚地记着,李牧刚到连队时满手血泡挖沟的情景,也看到了排长今天满是老茧的双手。他们排,只要是排长要求做到的,战士们谁也不会去偷懒打折扣。
排里总结工作和开会学习,李牧不会像一些政工干部那样,习惯用大话或者用口号式的套话去和战士们沟通,他倒像是一个战士们诚挚而又负责任的兄长。
人的肌体有着非常强大的自我修复功能。随着时间的推移,李牧双手上的血泡脱了几层。磨出了血泡后,血泡如果未破,用消过毒的针扎一下,排出积液,或者破皮去掉后,只要没有感染发炎,很快就会长出新的皮层,磨破一层就会长出新的一层,而且一层比一层地更有韧性,到了第三层,新长出来的皮层会非常牢固地和手掌的骨肉连在一起,这时就不会再起血泡,而且,遇到的摩擦力越大它就会越坚韧,慢慢地,会长成透明发黄发硬的样子,老茧也就形成了,有了老茧,就会像一层护甲,再强烈的摩擦,双手也不会再起泡、疼痛和出血。生命的力量就是这么的神奇,你给它一个力,它就会还你一个坚强。
两个月后,李牧双手的虎口处不再出现裂口,每个手指头指根部都有一个对应的茧包,像一排整齐的护垫儿一样保护着手掌最软弱的掌心。身体适应了艰苦的工作,但李牧心里仍然会有些期盼,盼着来信,盼着关于自己专业分配的命令。这种期盼只在他的心里存在着,可一旦忙于工作,他会忘记一切,尽心尽力,做好眼前的事儿。
李牧自从参加所在部队国防通讯电缆工程的施工,从夏天开始,一直挖到了深秋,工程从承德一路向东翻过了一道道的丘陵,绕过了一座又一座的大山,越过了一条条的山沟与河流,沟壑纵横,翻山越岭,官兵们用自己的汗水恰似踏出了一马平川。就这样,地下电缆线一直在按照计划向东北延伸。
八沟的气候,十月底的季节,气温已经很低,和关外的东北差不多,甚至还要低一些。电缆铺设需要穿过一条水流湍急的河流。河水刺骨的冰凉,河底是碎石泥沙,流动性很强,河面宽约二十几米,河水倒也不是很深,最深处到战士们的胸部,他们的施工工具就是仅有的铁锹和十字镐,冲击钻和铁锤在河里施工又用不上。最初,他们挖出来的电缆铺设沟很快又被河水滚动着的碎石泥沙填平,反复几次,铺设电缆都没有成功。
河水泥沙的任性惹怒了这群年轻人。遇到困难,部队的野性就会爆发出来,在他们面前,天底下似乎永远没有他们克服不了的困难。七沟八横都不在话下,看着眼前的这条河流,不用做什么政治动员,没有口号,这群血性的男人心里明白,他们不服气也没有退路,必须征服眼前出现的困难。于是,连里组织快速抢挖突击施工。干部战士横穿河道,一字排开,分成几个突击小组轮流跳入河中快速抢挖。指导员年龄大,身体不好,他站在河岸边,手里拿着瓶装白酒,下河的干部战士都先喝一口白酒暖一下身子,再跳入冰冷的水中。“大黄牙”抱着酒瓶偏要多喝一口,好像是以酒壮行,决意要和河水拼个高低,不获成功决不罢休。官兵们需要的是与河水拼速度,比任性。战士们都憋着一口气,用尽全力,挥动着手中的锹镐,河面上只有河水被翻动的哗哗声和这群年轻人粗短的喘息声。他们用自己被血水、河水浸泡的双手,用铁锹、十字镐硬是经过连续几个小时的苦战,电缆才顺利铺设过河。干部战士们死死盯住泥沙,忘记了时空,在冰冷刺骨的河水里,浑身湿透,满脸泥沙,无论是党员还是普通战士,没有人退却、偷懒,齐心协力,是他们这群人特有的品性。
天色已晚,寒冷的北风在河岸两侧的山丘上吹个不停,吹得树木七摇八歪。他们上了岸,要收工回营地了。回营地的人群中“大黄牙”肩上这次扛着一把沉重的十字镐和两把铁锹,疲惫不堪的小五斤紧随其后,手里提着几件湿透了的衣服。
这时,李牧自己才突然地觉得,浑身的寒冷,腿脚也有些不听使唤,手疼胳膊酸。单薄的军装,浑身泥土,凛冽的寒风,他浑身打着哆嗦,牙齿不由自主地上下磕碰。一步一步,李牧拖着艰难的步子,走回了营地。
高强度的体力支出磨练,时间久了,李牧也慢慢地习惯和适应了艰苦的工作,手上有厚厚的茧子保护,脚也不肿了,除了排里的管理工作,他也可以像其他战士们一样,熟练地使用铁锤和钢钎,体力和意志上,他完成了一个书生到一个战士的转变。
施工的间隙,他忘不掉,也会常常想起自己所学的专业,他是大学读书时,老师最引以为骄傲的一个学生,各门功课成绩优秀,考试成绩低于98分,老师就会问他,怎么回事儿?施工闲暇休息时,他会怀揣专业书籍一个人静悄悄地,到河边儿或者山坡上的树下去读会儿书。他不想荒废掉自己所学的知识,习惯于珍惜自己过去所做出的努力。再说了,李牧也没有忘记,入学时说的是定向培养,毕业时得到的通知是暂回原来的部队,等待分配。回部队后,得到的指令是带职锻炼,是临时安排,也是等待分配。他渴望、向往甚至是梦想着能有机会用自己的所学去从事专业对口的工作,最好是也能像其他同学那样,去从事军事情报的研究。入学前作战机关工作的经历让他喜欢为军事谋划提供信息支持这项工作。对年轻的李牧来说,这项工作很具有挑战性,就像他从事电讯报务员时,从纷杂的音讯信号中迅速捕捉到自己需要的那个信号一样,再或者他希望将来能做一个文学翻译或者大学教师,当然,无论做什么,李牧都习惯于逻辑思维,枝末清晰,注重条理,而且,也非常善于学习和钻研。
蓝天白云,清新的空气,荒野之间,他的记忆力非常地好,半个时辰的读书,他觉得自己每每都会有一些学业上的收获。
第二外语的学习,离校时基础语言部分李牧已经学完,施工中,他也没有放弃波兰语的学习和巩固。
不久,李牧心仪中那个英语专业的女同学辗转给他寄来了一封信:“离校这么久,唯独没有收到你的来信,一直等待,心里很是挂念和不安……。” 她叫刘莉,出身高干家庭,父亲是一个大军区的首长。在校时,尽管他们之间有着共同的爱好,接触很多,也互有好感,但家庭条件的差异,使李牧对她始终有一种距离感。她的工作去向可以任由自己选择。每每接到同学们的来信,李牧心里都会增加一些焦急和不安。
从毕业已经过去了半年的时光,同学们的情况,大都有了分配安置的消息,李牧对自己的去向有些想法,他不愿意就这么吊着,希望组织上能有一个明晰的决定,如果决定让他在基层连队工作,哪怕是放弃专业,也行。李牧是个随性的人,也是个党员,不习惯、或者是不合自己心意的工作,但只要是组织上决定了,他也会一心一意地去做好。如果有了明确的方向,他会像火车拐弯时过道岔那样,道岔工板了道岔,改变了列车前行的方向,火车仍然会沿着新的方向奋力前行。有了明确的岗位,他也会珍惜时光,对自己的工作和学习做出安排。作为一个炮兵部队的排长,一个最基层的作战操作指挥员,就应该熟悉自己所拥有的军事装备,譬如,火炮的构造、性能参数以及装备的战术应用等等,他不怕吃苦,他也愿意去学习新的知识,但目前的情况是,名义上是基层带职锻炼,实际上就是一个临时的安排,而且,谁也不知道这个临时会持续到什么时候,自己的人事档案关系仍然在师部,按照干部管理制度,一个排级干部,团里完全可以自己处理和使用,不需要由师级机关来决定,可李牧的人事编制又不在团里,不在册,团里没有决定权,更不要说他所在的连队了,连长指导员对李牧也总是客客气气,无论是上下级关系,还是个人感情,都一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时间长了,静下心来的时候,一种被抛弃,被人遗忘的感觉始终缠绕在李牧的心头,因此,对于同学们的来信,他有一种苦涩的感觉,他也没有时间和心思去眷恋与同学们进行沟通。
冰天雪地的北方,无法继续施工,部队撤回了军营驻地。
年底,他回了一趟师部,希望能得到一些明确的消息。在师司令部,他匆匆地遇见了自己所熟悉的王副师长,他的女儿和李牧同年被送到大学读书,毕业后,她被分配到石家庄一家军队医院做医生。见到李牧,不知为什么,王副师长把政治部的人当着李牧的面骂了一通。
李牧原来的单位是作训科,他想回科里问一下。科长告诉李牧,关于他的情况一直也没有什么消息,让他先继续在基层待着。李牧带着满心的迷茫、无奈和疑问返回了连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