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梅的弟弟,就是那个十岁时陪同母亲去省城看望父亲的男孩儿,小学毕业没能考上初中,也不想继续学习,就在社会上游荡。一米七八的个子,十七八岁仍然无所事事。冬梅的爸爸知道,儿子进钼矿厂工作已经没有可能,二女儿的工作也是自己利用工作之便,置换安排到了市政一个供电所,因为,处里有个规矩,职工自己的孩子中,只能照顾安排一个就业。
那一年,市政公安局招收民警,他爸爸便再次托人暗地里做了个交易,承诺让那个人的孩子招工到钼矿厂,作为置换他的儿子进公安局当警察。最后冬梅爸如愿以偿。冬梅的这个弟弟,虽然没读几天书,但脑子也并不笨,加上身高马大,做警察应该是合适的。他的同事,和他一起入警的几个年轻人,几年后,有的晋升职位成了局里的中层干部,有的进了警校学习。冬梅的弟弟则不然,工作后慢慢地染上了喝酒赌博的恶习,骨子里的意识开始左右他的生活,在社会上喜欢结交一些工作之外的朋友,眼里盯着的是钱财,心里想的是享乐。
入警之后,小小的年纪却迷上了抽烟喝酒,而且,越喝酒量越大,不久,同事们便给他固定了一个雅号“酒桶。”常常是一身酒气,别人要是劝他少喝一点,他就习惯性地右手一扬,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总是“我没喝。”
在外边喝,到了姐姐的家里,他也不管不顾,没有什么规矩。有时候,李牧为了招待人客,家里会买一两瓶白酒,以备不时之需。他去了见到酒,便酒性大发,抓起酒瓶打开就喝,好酒的话一吹就是半瓶,像喝水一样,喝不完的话,剩下的就带走;要是不好喝,喝一口扔就在那里,连瓶盖儿也不会盖上。喝酒成瘾,天天醉醺醺的。
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国家对枪支弹药的管理不是很到位,尤其是公安系统,一个刑警常常可以携带枪弹出现在非任务场合。一天,冬梅弟喝了大量的白酒回到父母家里,他家养的大黄狗见到小主人,像往常一样,亲热地表示以后,卧在了院子的一边,冬梅弟不知是哪根神经受到了酒精的刺激,拔出枪来,照着大黄的后退开了一枪,然后哈哈大笑,吼叫着:“大黄,站起来!”可怜的大黄后退断了,拉着腿望着主人,迷茫却仍然忠诚,没有任何的反抗或者躲避。冬梅弟十分得意,他的人生中,什么事情只要想做他就可以做,随心所欲,没有对错。
后来,喝酒的耗费越来越大,而且他又只想喝好酒,酒资慢慢地提上了日程,很快也就自然而然地开始混迹于赌场。那个年月,政风政纪并不是很规矩,赌棍们碍于他的身份,也会让他有输有赢。
在男女作风问题上,他不时地突破底线,单位为此曾经给过他一次警告处分。
市公安局局长姓寇,原先曾在李牧姑父的手下工作过,和李牧也很熟悉,碍于这层关系,他对冬梅的弟弟也只能是睁只眼闭只眼。
一次出差回程途中,公共汽车邻座是一位姑娘,冬梅弟和这位姑娘一个是身高马大的警察;一个是年轻,活力四射,两个人几个小时的同行,冬梅弟不问女子详细便领这位姑娘回自己的宿舍,两个人你情我愿,对家里人和单位同事讲是恋人。同居多日后,冬梅的弟弟不想和这位姑娘再继续下去,可哪知道,这姑娘也不是省油的灯,睡过腻味了就想扔,门儿都没有,于是闹到了局里,迫于舆论压力,两个人又草草办了结婚手续。婚后,家庭生活鸡飞狗跳,闹翻了天。女的慢慢地变得越发地放肆,只要丈夫不在家,她就翻过阳台栏杆和邻居家一个男人鬼混。日子久了,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夫妻俩一个不三不四,一个放荡不羁,正因为如此,夫妻双方开始了新的婚姻模式,谁也不说谁,打架照常打,各自的日子照样过。婚姻畸形,最初相遇时你好我好完全变成了丑陋不堪。
年轻人,他们的言行举止,都能从他们的父母那里找到痕迹,无论是品质优秀或者丑陋。
冬梅弟十岁那年,父亲放荡不负责任的的婚外性生活,他亲眼目睹,写入了他朦胧的意识里,他继承了他父亲的道德观念,而且,一代更比一代强,他父亲的意念被他发挥得有过之而无不及。
平时,可以随心所欲,不用去顾忌什么,如果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儿或者丑事儿,对付自己的父母,冬梅弟也自有办法,他早就把父母的心思揣摸透了,惹了大祸,就多给父母送钱;犯了小错,往家里送点东西就能平安无事。有钱就能过父母这一关,再大的事情也就会过去,父母也就不会再去怪罪自己。
孩子大了,冬梅爸也因自己当年的不检点,有了短处,管起儿子来也没了底气,因为当年自己被抓现行的时候,儿子也在现场,更重要的是,他自己内心对男女关系这样的事儿,也没觉着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地方。他的小女儿侵入了一个有妇之夫的家庭生活,女方把事情告诉了冬梅父母,以求保护自己的婚姻和家庭,冬梅爸并不觉着是什么大的事情,而且认为:“一只巴掌拍不响,要说错,男女都有错。”那个女人无奈,后来找人把冬梅的小妹打了一顿 。
在冬梅爸的意识里,不存在什么公务人员的道德操守和责任,重要的是孩子只要往家里拿钱和物,他也就不说什么,而且,还会认为,孩子尽管有缺点,但还是孝顺的,主流是好的,心里就会满意,至于为什么,或者钱物的出处,就没有必要去费心过问了,白猫黑猫,捉到老鼠就是好猫。这样的理念和教养,也在日复一日,传承着、循环着。
因为男女作风问题和工作责任心太差,局里对冬梅的弟弟进行过多次的教育和批评,每次他都不光是口头上,也有白纸黑字,都会信誓旦旦地表示坚决改正,不再犯新的错误。拿他自己说的一句话就是:“人无志,不如猪。” 可一见酒,一遇到邪风,就忘记了一切,哪还顾得上什么猪狗之志?
局里把他从刑警队调到了一个偏僻的派出所做民警,但是,酗酒、嫖女人,仍然是恶习不改。一次,冬梅把她弟弟和一个女孩堵在了屋里,后来这个农村女孩因为怀孕,闹出了矛盾,女孩所在村子里的人堵了政府的大门,把冬梅的弟弟告了,要求严惩骗子和流氓。事情影响十分恶劣,最终,公安局不得不做出决定,把冬梅的这个弟弟开除公职。
冬梅爸妈知道了这个消息,就让女儿找到李牧,想让他出面去局里做做工作。妻弟这一家人,很长一段时间来,李牧和他们几乎没有来往,他从心眼里厌恶他们,浑浑噩噩,真的是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猪都不如。
冬梅让丈夫去局里说情,李牧是一百个的不情愿。去,等于给别人找麻烦,干扰人家的正常工作,不去,那毫无疑问,又将会是一场无聊的吵闹,结果会是李牧一个人面对冬梅娘家的一群人,日子会更难过。在冬梅意识里,李牧还不是自家人,娘家人才是自己的亲人。
去到局里,局长见到李牧,不用问也知道他的来意,寇局说了一些情况,而且,不开除已经没有可能,他的情况影响太坏,不开除局长他们也不好向上面交差。
碍于情面关系,局长和李牧商定,局里推迟几天签署对李牧妻弟的处理决定,在这期间,由李牧把他的档案取走,再设法给他安排一个工作,换一个地方和单位,这样,处理决定在他的档案里不存在,开除决定也就在新的单位和今后不会影响到他。
就这样,李牧又托人让他这个不争气的妻弟去了邻县的外贸局上班,但在新的单位,他仍然不思悔改。有一年,因喝酒过多,骑摩托撞上了路边的一棵大树,人残废了。
在冬梅爸妈的家里,孩子们的孝顺标准是谁给了他多少的钱财,什么实际情况也不去考虑。孩子们拿回了钱,不问出处,只要见钱,就是好孩子,吃喝嫖赌,坑蒙拐骗,那都可以原谅。最初,身为警察,钱财轻易到手,环境又刺激了他生理欲望的膨胀。年幼时他父亲在他心灵中种下的那颗种子,又被他父亲的教养和意念激活了,最终,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李牧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冬梅爸妈在钱财和为人处事观念上过于贪婪,没有底线,冬梅的品行修养也与这个家庭环境和教养息息相关。道德理念的迷失进而很难再有家庭的和谐,更难找到真正的家庭幸福。遗憾的是,他们一家人都深陷其中,执迷不悟,且鼠目寸光,遇事只要不合他们的意愿,他们就会固执地认为,错也好,责任也好,都是别人的,自己的苦恼都是别人造成的,亏欠他们的永远都是别人。李牧想起了汉江钼矿党委书记那年说的那句话:“别人的钱,他想占有,他的钱,该给别人时,一分钱,他恨不得能掰成几瓣。” 这样中肯的评价,只有熟悉他的人才会感悟得出其中的分量。
冬梅弟成长、生活在这样的一个家庭环境里,屋里又有那么个老婆,剩下的日子也就可想而知了。
李牧向往的生活,精神崇拜的形象是《老人与海》一书中的那位老渔夫,他不拍困难,也热爱生活。老渔夫一叶孤舟,专心在海里捕鱼,自由徜徉在大海里,迎着晨曦出海,感受风雨,一天又一天,辛勤劳作是他的生活,出海捕鱼是他的希望,战胜困苦是他的幸福,这是一种精神,更是一种人生的理念。李牧向往这样的人生,可又深陷冬梅一家人纠结不清的泥潭之中,心中向往的那种生活和意念对他来说,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