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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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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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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子青青》连载

第十章 安家

月川有色金属研究所这一批接收的军队转业干部一共三个人,一个团职干部,一个是李牧的远房叔叔,营职,他们被安排住在同一个单元楼。那个团职干部住在一楼,套房面积最大;李牧军令最短,年龄也最小,住在自己远房叔叔的楼上。三个人中,李牧是唯一一个大学毕业生。

1978年,经过多年的动乱,国家还没有摆脱一穷二白的贫困状态,李牧他们转业没有什么安家费、转业费之类的政策,也就多发了几个月的工资。带着行李、平时的积蓄,加上几个月的工资也就三百多元钱,这就是当时李牧的全部家当。

在等待转业期间,冬梅带着女儿去到部队探亲住了一个多月,然后,和丈夫一起离开了部队。去部队之前,冬梅自己手里没钱,她向单位的同事借了几十元的路费。借钱购买火车票的事儿她始终也没有告诉自己的丈夫,她不想让丈夫知道自己家里的情况,连个探亲路费都要借的事儿自己没法儿向丈夫说明白,她觉着,从部队回来后生米做成了熟饭,自己的父亲应该不会不同意给她几十块钱把借同事的钱还上,况且那个借给她钱的张工和自己的父亲都很熟悉,加之,借款数额又不多,于情于理这都不应该会有什么问题,这么简单的事儿,应该不会在自己的父亲那里再次碰到软钉子。

从部队回来上班后,冬梅按照自己的意愿和想法把还钱的事情和父亲提了一下,希望父亲能给自己几十元钱,把借款还给同事:

“爸,去部队之前,我的路费是借同事张工的,能不能给我几十块钱,把钱还给人家。” 冬梅亲昵地和父亲商量着。张工是化验室的一位老工程师。

“我手里没钱了。” 冬梅爸说。

“那我一个多月也没在家吃饭,工资你不是都领了吗?” 冬梅口气温和,还是想说服自己的父亲。

“领是领了,都花完了,买菜买面了。” 还是和过去一样,一点儿商量的余地也没有留给女儿。

听了父亲的话,又是一个万万没有想到,迷茫之中,冬梅的第六感觉告诉她,父亲这里,无论自己的理由有多么地充分合理,说再多也已经不会有什么结果了,这样的事实已经发生过多次,在钱的问题上,自己的想法和要求,没有一次,最后碰到的不是软钉子。

同事的借款又不能不还,也不好拖下去,这事儿闷在冬梅心里别扭了几天,只能暗自埋怨自己的父亲,可又害怕自己的父亲,自己似乎有理,但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既委屈又无奈,几天后,只好把向同事借钱买火车票的事儿向丈夫实话实说了。

李牧知道后,也有些纳闷,妻子有固定的收入,到部队探个亲,怎么连个火车票钱都还得借别人的,但他也没有多想,从手头仅有的三百多元中拿出了几十元钱,让冬梅把借同事的钱还给了人家。

几年来,冬梅和她爸妈在钱的问题上别扭越来越多,即便是合情合理的要求,到了她爸妈那里也总是碰钉子。自己已经是个有孩子的人了,有固定的工作,也有属于自己的收入,可花一分钱都要向父母要,借同事的钱,借钱还钱,天经地义,可父亲根本不予考虑,自己被弄的很是狼狈,没有自己的生活空间,更不要说自己安排自己的生活。她左右为难,一边儿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可每每最后,她又觉着父母再错也是自己的父母。

丈夫的转业给她带来了希望,她感到高兴,她终于可以期待拥有自己的空间和生活。可事实上有了自己的空间,冬梅也并不清楚如何活出自己清醒的未来。

冬梅的人生随着丈夫的转业将进入一个新的阶段,生活的环境条件变化了,从一无所有到可以拥有,有了丈夫,经济上可以依靠自己的丈夫,不用再去纠结向父亲要钱花的问题,除了钱,其它的一切她不愿去想,冬梅心里像她的父亲一样,钱是最重要的,有钱花就足够了。她自然而然地认为,丈夫就应该是满足自己需要的人。她内心的养成仍然会制约着她,即便生活环境和条件改变了,她仍然是她,在父母影子下生活了二十几年,习惯和惰性已经养成,虽有不如意的时候,也有她并不认同的事情,善恶黑白她也有着似是而非的认知,但她还没有形成自己清醒的做人理念。如何走好自己的人生路,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像春天里的一缕茹絮,随风飘摇,没有方向。

生活中除了钱的问题,由于内心的荒漠,冬梅仍然会遇到一个又一个新的烦恼,一旦遇到问题和苦恼,她就会回到过去,习惯于过去的日子,哪怕是自己曾经痛苦过的日子。她也很难走出自我,活出自己应有的人生。

李牧到有色所报到后,领到了所里分给他的住房钥匙。他和冬梅心里都很高兴,两个居室,面积很大,房间宽敞而又明亮,厨房、餐厅、卫生间一应齐全,而且,又是楼房,还带有阳台。

军转干住的这栋楼,北面紧靠山坡,抬眼望去,一片宁静碧绿,山坡也比较平缓,山上长满了天然的松树林,满目青山,绿油油的,林间裸露的石块上干干净净,没有尘土。向南望去,由于他们的这排房子最靠北边,地势最高,几百米外的月牙湖和远处的大山会轻松地进入他们的视线。李牧和妻子商量着置买些炊具,再买几个锅碗瓢盆就可以生火做饭,房间里的床和凳子都是所里配给的。两个人合计着未来的生活。

那个年代,无论是城市居民,还是企业职工,住房条件都很紧张,一家几代人往往会挤在一个不大的空间里。李牧他们的住房,一是国家对军队转业干部有照顾的因素,二是研究所对他们所接收的军队干部也是经过和部队的协商,挑选出来的,所以,每个人的住房面积都相对的比较宽裕,尤其是李牧,妻子和女儿也就三口人,家里又没有什么家具,屋子里显得格外地空荡、宽松。

房子周边环境很好,购物生活也都十分方便,他们俩商量着自己将来的自由生活,尤其是李牧,有了专业对口的工作和稳定的住所,心中自然是格外地满足和高兴,他想尽快安顿好家里,早日投入工作。

然而,等待他们的是他们没想到的,起码是李牧没有想到的情况。李牧的岳父母不同意他们单独起火、另立炉灶。

冬梅爸捎信让李牧回趟家里,也没说什么事情。下班后李牧骑车穿过隧道去了山南的岳父家里。

“你下班可以回家里来吃饭,不用单独立火,挺麻烦的,山南山北距离又很近,再说了,冬梅的工作也在山南,这样在一起不是很方便吗,干嘛要单独立火?一家人显得有些生分。” 岳父看着女婿,说出了自己想要说的话。

冬梅心里很快意识到,父亲是盘算着,要拉女婿也入伙,工资由他这个家长支配。冬梅头脑虽然简单,但神经敏感细胞一个也不缺,她非常了解自己的父亲,如果这样,那他再如意不过的了。如果丈夫同意一家人在一起吃饭,那紧接着,父亲一定会要求丈夫每个月把工资也交到家里来。冬梅沉默了,无论如何,她也都没有勇气让父母生气,有些情况也不好对丈夫明说。父亲的打算,她也觉得不合适,况且,她自己也想离开这个家,希望和丈夫一起生活。

“这样,爸爸,山南山北距离虽然不算远,可我骑自行车上下班,每天也会浪费不少的时间,我还年轻,抽时间,我想多看点儿书。” 李牧没有同意岳父的安排。

岳父岳母面面相觑,见女婿言语明确清晰,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自那次见过岳父母以后,妻子一改前几天的支持态度,不再吱声和支持丈夫购买什么炊具,开火做饭的事情也就没有了下文。李牧也不太明白其中的原委,他又不习惯把家里人往别处去想,毕竟妻子的工作单位也确实是在山南,因此,安家立灶的事情就搁置了下来。

李牧一个人住在山北,妻子女儿住在山南,李牧在单位食堂用餐,妻子和娘家一家人一起像过去一样地生活。妻子只管上班工作,工资由她父亲每个月到财务领取。这种情况,妻子以前也从没说过,李牧也并不知情,现在知道了,也只好认同,毕竟妻女都在山南岳父家里吃住。

几个月后,研究所领导让李牧兼任情报室的党支部书记,考虑到李牧夫妇一个山南一个山北,生活很不方便。有色所所长主动找到李牧:“把你爱人调过来吧,我们几个领导商量了一下,把她安排到到一个化验室还做化验员工作,你们俩山南山北的跑着也不是个事儿。”

随着时间的推移,李牧对妻子娘家的情况也逐步地有了一些了解。冬梅大伯家的那个堂姐,叫燕子,比冬梅大了五六岁,她的丈夫广顺也曾经当过兵,是个复原军人,在钼矿厂当矿车司机,时不时地他会到李牧家里坐一会儿。一来二去李牧慢慢地知道了冬梅她们家的一些情况。

调动工作这事儿,冬梅一听也很愿意,山南的人都愿意走出大山,到山北的湖边居住,因为,山北生活要比大山里丰富一些。李牧也非常感谢单位领导的关心。妻子调到山北,两个人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了。可冬梅又深知她父母的想法,他们不会同意。两个人商量后,觉得调动工作又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儿,于是,两口子决意先斩后奏。冬梅拿着有色所的商调函,悄悄地把自己的档案从单位取了出来,又趁着一天的傍晚时分,李牧和妻子一起,把冬梅的行李衣物也搬到了山北的家里。女儿的安排,他们准备着日后把她送到离家不到一百米远的所职工幼儿园。那时候,职工幼儿园是福利性的,不对外招收孩子,每个孩子只需要象征性地缴纳中午一顿饭的钱。

李牧两口子的计划还没有完成,第三天,他们俩就又被叫了回去。冬梅很清楚,等待她们俩的肯定会是一顿训斥或者是麻烦,而李牧并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过分和不妥,谁家的父母不愿意自己的孩子生活过得更舒心一些。

岳父坐在茶几左边的那个沙发上,岳母依旧是坐在床上,盘着腿,李牧夫妇进了屋,等待着什么。岳父面色通红,有些生气,不大的眼睛里,透着隐隐约约可以觉察得到的气愤,他盯着自己的女儿,右手食指和中指习惯性地并在一起,在茶几上敲了两下,意在提醒李牧夫妇要重视他所说的话:“我生你养你了,你调走可以,但必须得给我钱,孝敬父母。你们的孩子放在我这里,也要每月给我钱。” 岳父的目光盯着自己的女儿,话却是说给李牧他们俩听的。李牧的岳父母是要根据新的情况给他们夫妻俩立新的规矩了,核心的问题还是钱,而且,理由就是那么直白。

冬梅的爸妈心里清楚,从钼矿财务上已经无法继续掌控女儿的工资了,以前拉女婿入伙也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阻止女儿的调动也已经不可能,再说,说出去也让人笑话,拿不出理由,于是,他们老两口盘算着,把自己的小外孙女放在家里,一来说出去也好听,帮他们看孩子,二来,向他们俩要钱也名正言顺,也更会有保证一些。

在把女儿送山北幼儿园还是留在山南这个问题上,李牧和冬梅有着不同的考虑。

实际上,不论是在山南还是山北,孩子的一切,小到吃喝拉撒穿衣戴帽,大到孩子稍有小病什么的,都是由李牧夫妇承担和照料。孩子放在山南那里,只是个借口,小两口心里都清楚,再说,孩子放在幼儿园,也可以和小朋友们一起学习,一起玩耍,对于孩子的成长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而且几乎没有什么费用,也不会影响两口子的工作。冬梅对此心知肚明,而且也认为把女儿送幼儿园更为合适,但是,面对强势的父母,她只能妥协,心里也希望丈夫能按照自己父亲的要求去办,毕竟那是自己的亲生父母,而丈夫的定位在冬梅心里还是模糊的,还不是自己的家人。

人生也许就是一堆乱麻,理不清,理儿还乱。做儿女的面对父亲的要求,虽然不赞同,但她愿意忍让,而且,在她的意识里,自己以后的生活可以花丈夫的工资,丈夫不是家人,他的工资是外边儿人的钱,所以,花外人的钱更合算。

“爸,以后我把我的工资每个月领到以后,我给你送回来。” 冬梅事先并没有和丈夫商量过,就答应了自己的父亲。冬梅心想,只要自己的父母满意就好。妻子既然这样说了,李牧也想图个心净,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冬梅妈听到女儿的话,也正合自己的心意和目的,坐在一旁的她,终于开腔了,笑着说:“就这样吧,这样你们俩可以在一起生活过日子,你们的孩子我们来看,也好。”

一场调动工作的风波平息了,小两口几经波折,总算是有了一个家。李牧岳父母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冬梅爸的怒气也没有了。

小夫妻两个开始有了一起生活的空间。冬梅觉着,自己如意了,自由了。

李牧转业到有色所后每个月的工资是48元,他妻子是个化验员,有劳保防护补贴,加起来也有四十几元的收入。李牧岳父育有四个孩子,大女儿是冬梅。李牧转业那年,由于他的岳父多年分管招工工作,自己的三个孩子也都有了稳定的工资收入,家里六口人,只有冬梅妈和她最小的女儿一老一小两个人不工作,经济收入状况应该说已经算是比较好的,不存在生活拮据的情况。

清官难断家务事,一家有一家的活法儿。自己的观念和家传意识让李牧生活中习惯于不去纠结,少缠是非,不想那么多,遇事儿往前走,这是李牧的习惯,也是他对自己祖上“无心而又质朴”教诲的理解。他对妻子隐约有些别样的感觉,但也认同冬梅顺着他爸爸为好的想法,大差不差,也算是求个平安,况且,几个月的实际接触,对妻子,李牧心里也意识到,如果真的较起真儿来,不答应她爸的要求,冬梅肯定也是不会同意的。李牧的心思和注意力不在这些事情上,现在一切都稳定下来了,相比过去那种一切都是未知数的日子,这种稳定的生活非常难得,应该珍惜,而且,国家也恢复了高等教育的考试制度,年轻人渴望的学习机会就在眼前。他对他岳父说,抽时间,想多看点儿书,是他真实的想法,不是托词。他想静下心来,把自己的专业业务做好,同时,他还想进一步地去学习,他的几个同学都在准备着报考研究生,渴望着有知识的人生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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