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用户
001
鹿城是个七百余万人口的濒海地级市，改革开放后经济迅速发展，各种经济成份和行业的企业不断诞生，但中介服务机构并不是想像中发展的那么快。
其中有两个从事财政和审计业务的干部，一个叫李正龙，一个叫谭得富，因为工龄长，九五年注册会计师与注册审计师合并时自然转上了注册会计师，一年前退居二线。但离退休还有近5年的时间，他们不想那么无聊的打发时间，于是商量办家会计师事务所，但执业注册会计师人数不够，省注协未予审批。
正好有朋友介绍退休在鹿城儿子处赋闲的言由衷与他们认识，正月里坐在一起蹉商了几次，终达成一致意见，由李正龙但任主任会计师（所长）。
对言由衷来说，注册会计师并不是个陌生的行业。他知道，承接审计业务很大程度还是依靠行政手段，李、谭二人正好是本地人，在政府部门工作过，熟悉这里的环境。
但说好言由衷不参股，不拉业务，也不得对外说他言由衷退休前在哪儿工作，是什么职务。主要是帮他们挂个执业注册会计师证，满足下事务所的设立条件，有时间有兴趣偶尔搞一两个项目，随意、自由。
设立会计师事务所立即实施。李、谭早就起草好了事务所的章程，总投资100万元，包括注册资金30万元，租用约160平米的写字楼和办公用设备、用具等，李正龙占股份60%，谭得富占股35%，另一个姓汪的注册会计师占股5%。
紧接着向河西省注协提交申请书和相关资料。跑过很多次，上下都打点好了，省注协在收到申请书后的第15天即审查通过，并核发了《会计师事务所执业证书》。2025年3月10日，鹿城市正富会计师事务所正式挂牌。
挂牌那天，他们邀请了媒体现场采访报道，财政、审计等部门领导到场祝贺，李、谭二人还凭多年工作关系积聚的人脉资源，邀请了本市十几家知名度较高的国有、股份制企业参加揭牌仪式。这一次，正富会计师事务所花了30余万元的广告、宣传费用，在鹿城和邻近市、县告知企业界，一家崭新的中介服务机构在鹿城登台亮相了。
按照分工，李正龙分别负责验资和会计咨询服务业务，谭得富负责资产评估和基建决算审计业务，另外两个注册会计师负责事务所内部事务的管理工作兼事务所的法律顾问。
不到一周，事务所扩充力量，聘请了会计师和资产评估专业人员。
3月底，正富事务所接受家族企业星光集团的委托，对该集团竹城子公司的财务进行专项清查。这是事务所成立不到一个月首单签约的常年服务大客户，一年的会计服务费是20万元，负责总公司、9个分公司和五个子公司的财务、法律常规服务业务，专项审计另外收费。
这是第一次跨省作业，必须要圆满完成这项工作，在事务所的服务对象面前树立一个良好的服务形象。李、谭、汪三个股东只对鹿城熟，不要说出省，就是出市开展业务，心里也没底。而刚聘请的几个注册会计师，还在熟悉磨合期，第一炮让他们去放，多少有点不放心。
唯独言由衷，全国各地都跑过，做过大项目的，拿下首单业务没问题。言由衷心里怎么想呢？从事审计业务二十多年，突然退下来，没有业务做，手也有些痒，那就去吧。
3月30日下午，言由衷和会计师辜自芳在星光集团财务部杨经理陪同下乘高铁抵达江南竹城，第二天即开始进点工作。
审计组首先听取了竹城子公司刚接任两个月的赵经理介绍情况：这是一家商贸公司，主要从事几个省的品牌酒的业务代理，用现金从各酒厂购进酒，然后向各网点（如酒店、超市、批发市场等）推销。
子公司2019年3月注册，注册资金600万元，星光集团实际投资800万元，购置写字楼投资180万元，全市135个网点建设投资了150万元，网点垫底资金也有80余万元，购置办公用具等投资了30余万元。截止审计日，两年半的时间实现销售收入2540万元。
赵经理说，2019年底的两个月，每个月的回款都在300万元以上，业务实际已做得很好了，但从去年2月份开始，因为“新冠疫情”的影响，基本上就没有什么生意可做，每月只几万元的回款，有的虽推销了出去，但大多是赊销，应收账款1240多万，前年“疫情”解冻后，回款才有所回升。公司管理8个，业务推销48个，管理人员的年工资性收入6万5多点，业务员平均收入5万8左右。
“销售毛利率大概是多少？”言由衷拿着他们提供的2月份的资产负债表，看到表上的货币资金只剩下60几万元，于是问。
“根据我们的框算，销售毛利率大概在40%左右。”公司财务部冷经理说。
“毛利很高嘛，照此推算，如果没有什么大的情况发生，货币资金结存应该不是60几万。”
“我们也觉得奇怪，”赵经理说，“在我接手时也组织过对财务的清算，但没有发现什么大的问题，只是原任经理和会计之间有几笔账我们理不清个头绪，所以我们将这一疑问向集团胡总作了汇报。”
“这也正是集团委托审计的目的之一，希望通过审计，解开这一疑问。”随同来的集团财务部杨经理说。
言由衷看看辜自芳，说，“还是先看看财务账吧，有什么情况我们可以随时沟通交换意见。”
因为时间跨度并不长，又是单纯的购销业务，审计组在对原始凭证进行审核的基础上，重新编制会计分录，形成审计工作底稿，进行会计科目汇总，试算平衡资产、负债和损益情况表，并将3月份未入账的收支业务一并纳入。
这项工作只花了一天多一点的时间，就从账面上得到基本情况。截止审计日，即使将网点建设费和购置写字楼、办公用具计算在内，审计期内收支相抵保本，没有亏损。如果按财务制度规定，上述开办费和固定资产费用分期摊销的话，公司还实现了部分利润，考虑应收应付款项，审计结果认为，应该有至少500万元以上的货币资金结存。
这部分结存货币资金中，银行存款有62万，这有银行签章的《银行对账单》为证，另外就只能是库存现金。但经盘库，出纳的备用现金不到5000元，而且出纳提供的“出纳移交表”也只认可接受5000元左右的现金，接手还不到两个月，接手后没有大的变化。
辜自芳说，“从会计处理来看，原会计的业务不熟，账务处理混乱，借贷方向都有错误，审计作了重分类调整后，仍不能认定实际应有的货币资金，只有一种可能，原任经理与出纳之间可能存在舞弊行为。”
“当然这只是我们现在的一种推测，真实结果要等外调的应收应付款项询证函回来后认定。”言由衷补充说，“我们还需要了解有关原任经理、会计、出纳等人的品行情况，同时，我们要对公司的内部控制制度再做一次测试，尽管目前看来，这一测试似乎作用不大，因为公司没有建立一套完善的内控制度，更不用说内控制度得到有效运行了。”
4月3日上午，应付账款的询证函通过传真方式返回来了，经核对与账面数一致，且各酒厂尚应结欠该公司部分促销、广告费。
由各业务员负责的网点上的应收款项询证函与账面数字却相差很大，绝大部分网点除公司与对方约定的垫底资金外，基本上就没有了应收货款，对方提供的公司出纳收款收据作了复印，并由对方签字认可。
这是销售货款收回没有入账反映增加货币资金的作法，这使得原本出现的货币资金差异更大了。另外，还有两笔应收账款因为没有对方名称而无法函证。
“这里面有文章！”言由衷的政府审计职业敏感瞬间爆棚了。
002
这是一种非常愚蠢的舞弊手法，管理人员主要是经理与出纳串通，不采用虚列成本费用，减少当期利润，从而盗取现金的相对较为隐蔽的做法，而是直接截留销货款。
审计组请集团财务部杨经理找到原任会计的电话，直接与原任会计联系。
原任会计证实，他正是因为不满经理和出纳的做法才向集团胡总提出辞职的。他知道，截留盗取公司现金的违法行为，说不定到时会牵连到自己，于是辞职，回到江东老家。但他保证，他没有涉及其中，并随时可以返回公司，提供证据。他还说原经理与出纳之间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
审计组没有要他立即返回公司，而是要他将所知的一切情况以书面形式电传给审计组。因为此时审计组已证实：根据集团提供的投资情况，其中2019年2月份和5月份有两笔投资485万元，是通过银行本票由分公司出纳带来的，出纳在当地提取了现金后，没有存入公司的开户银行，也没有在会计账上作“现金”收入反映，而是一边做了“股本”科目，一边做了“应收账款”科目，但没有应收款项明细科目名称。
集团对公司的实际投资却进了公司的往来账。这样，截止审计日，485万元的现金仍在出纳手中。
这一舞弊事实，集团在原任会计请辞后，不久出纳、经理又双双出走，而临时委任新的公司经理和财务人员时，没有对公司财务引起足够的重视，只是根据接手的会计对原来遗留的会计问题如何进行账务处理向集团财务部请示，但那时集团没有聘请中介服务机构，财务管理混乱，无人过问。
审计组分析，这一舞弊行为得以实施，除子公司内部监督管理和集团的监督稽查没有很好实施有关外，很有可能还与集团高层有关连。审计组将这一分析认定向随同来的集团财务部杨经理进行了沟通。经过商量，由言由衷直接向集团胡总汇报，请胡总确定如何处理。
胡总说，这两位是由集团的一位副总（言由衷后来知道，原任经理其实就是胡总妻子的亲哥，他的大舅子。出纳则是大舅子从江城带来的）推荐使用的，并且他们之间有一定的亲属关系，此事涉及高层，不宜在报告中披露，但集团会立即采取措施，尽可能地追回被截留盗取的资金，减少集团的损失。
很明显，胡总不想通过法律程序解决这一问题，能够追回多少资金实际只是个未知数。但资金即使全部损失，对集团的整体利益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相反，如果报案，给集团造成的公众形象伤害则不可估量，集团可能会因内部管理混乱，而失去更多的客户，这对正拓展市场，形成营销网络规模的其他子公司而言，损失会更大，而且无法掌控。
与此同时，大家都知道的一个道理，现在的公安或法院受理这样的案子，集团需要支付的费用一定也少不到哪里去，而且受理的结果可能会因多方面因素的影响，最终可能是钱花了不少，事情却不了了之，或难以了之，这样会得不偿失。
委托人发话了，那就结束审计吧。前后花了七天的时间，审计组的工作基本结束，言由衷起草了审计报告，准备回去后征求委托单位的意见。
当天晚上，公司请审计组的三位喝酒，杨经理说，“言工，来了前后七天，都没有喝过酒，现在审计结束了，晚上得好好喝两杯。”
言由衷看了看辜自芳，似乎在征求她的同意。出来前和这几天妻子李琳一直叮嘱他和辜自芳，别喝多了，伤身又误事。
小辜说，“既然公司这么盛情，当然恭敬不如从命，但有言在先，言工喝酒爽快，曾经几次喝醉酒而险些出事，所以请各位老板适可而止。”小辜这是受托保护言由衷，她和言由衷就事务所开张那天喝过一次酒，并没有醉，喝酒爽快倒是真的。
但一旦开喝，言由衷的豪爽却难以自控。
“这第一杯，我代表集团和竹城公司感谢审计组二位对集团工作的大力支持，”杨经理说，“言工，以后公司财务管理方面的事，还请多多帮助和指教。来，走一个。”杨经理是陕西人，喝酒说“走一个”，是要把酒杯里的酒一口干掉的意思。
“那是自然，”言由衷说，“贵集团是我们的大客户，为贵集团提供尽可能好的服务是我们应该做的，就怕我们提供的服务不能使你们满意。”
“满意，很满意，”杨经理说，“这一杯就敬你们二位，为我们的首次合作成功干杯。”
刚吃完一口菜，竹城公司的赵经理又站了起来，“言工，真的很佩服你们二位，说实话，我们公司在原任会计付移交时，集团财务部来监交，也对这些问题产生过怀疑，但找不到点子上去，弄不清楚到底是出在哪里，你们二位只看了两、三天，便把问题搞清楚了，佩服，真心佩服。”
“走一个？”言由衷模仿陕西人的语气，问他。
“走啦！”这一杯酒有二两，一杯一口，言由衷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但第三位轮到了竹城公司的财务部冷经理，“言工，说心里话，我个人应该感谢你。”
“如何说？”
“财务上的疑问，从接手的那天起我就有，我按最简单的方法，直接计算现金收支，觉得库存现金确实存在问题，但找不到根本原因所在。如果两位不来，可能我就一直会接下这个不清不楚的账，时间一长，弄得我自己也不清楚了。谢谢几位，这一杯我走啦，您随意。”
“没理由你走啦，我只走一小步，我陪你走啦。”
“你疯啦？”小辜按住他，“后面还有公司的会计、出纳等好几位，这么个喝法，你想醉成什么样啊？”又对冷经理说，“冷经理，你也意思一下吧！”
“这那行，为了表示我的诚心，我两杯敬一杯。”冷经理没等言由衷回话，先把手上的那杯干了，又叫服务小姐为他倒了第二杯，一仰脖子，又干了。
这回小辜没有阻拦言由衷，只是心里在想，这帮臭男人，只知道自己痛快，喝起酒来不要命，好像只有喝酒才能体现男人的诚心和豪气。她虽然知道言由衷喜欢喝点，但到底酒量有多大并没底。
言由衷刚坐下，公司的办公室主任立即站起来，心里想，这回总算轮到自己了吧，要不抓紧时机，怕是又要让他人抢先了。他说，“言工，我们冷经理两杯敬您一杯，我就三杯敬您一杯，表示我的诚意。”他叫服务小姐在他面前摆上三个杯子，都倒满，“我先走三杯，您再喝，请赏个脸。”也是不容分说“咕咕咕”三杯酒下肚，喝完，面不改色。
冷经理介绍办公室主任是三湾人，老区人豪爽，但老区人有酒量和酒胆。言由衷也很豪爽也有酒胆，但他没有老区人的酒量，这杯酒下去，后面还有公司的会计、出纳，如果也敬他一杯，而他喝到一定程度，有几分兴奋，便会主动回敬别人，不到终席就会醉得倒在桌下，不管怎么样，得想个法子阻止。
小辜站起身来向大家提议，言工的歌唱得不错，不如我们换一种方式，让他以歌代酒吧。没等别人同意，小辜已请服务小姐开了音响，为言由衷点了一首《冲动的惩罚》。
言由衷喜欢唱歌，而且也唱得不错，在学校时还参加过全省18所高校的唱歌比赛呢。没想到年过五十的言由衷，唱起歌来仍然是那么韵味十足，声音浑厚，感情丰富，而这首刀郎的歌，正好适合酒后的言由衷。一首歌嚎下来，酒也挥发了一半。
歌唱得好，赢得了掌声，敬酒的也来了，会计端着酒杯要敬言由衷。辜自芳赶紧站起身端过言由衷的酒杯，“谢谢你们的盛情，但我知道，言工不能再喝了，再喝一准会醉，这一杯，我代他喝了，今天就到此为止，杨经理你看行不？”小辜转向杨经理，等他表态。
杨经理赶忙站起来说，“言工今天喝了不少了，这一杯也不用美女小姐姐代了，不如我们随意一点，就到此为止吧，言工，这样可以吗？”
“当然可以啦，谢谢关照！”
“那好，我们现在就来点主食，然后早点回去休息，公司安排明天去井冈山玩一天，大老远跑来，很不容易，到了竹城，不去井冈山看看，挺可惜的。”赵经理说。
言由衷说，“算了吧，明天清明节，大家都有事。”
杨经理说，“没事啊，我家那么远，父母都在，清明节一般都不回去。”
言由衷看看小辜。小辜把手机12306页面给言由衷看，明天没高铁票了，只能坐K字打头的车转乘回江东，十几个小时，到家时清明节也过了。
“我和小辜的父母都健在，工作忙时很少大老远跑乡下去扫祖墓。”言由衷说，“听杨经理安排吧，公司的人离家近，回去扫墓吧，不用陪了。”心里想，正好明天上山给烈士扫墓，过个不一样的清明节。“对了，杨经理，我有个小要求，明晚我和小辜住审计宾馆，食宿费和门票等费用我们自己付。”
“那怎么行，你帮我们破解了缠绕多年的旧案，这么大的忙，必须表一点心意，言工就不要推却了。”杨经理说，“公务员也没你这么较真的，开玩笑哈。”
“这不是较真……”
言由衷话没说完，小辜插上了，“你们两个大男人就别争来推去了，这事明天再说吧。”
回到住地格兰云天酒店，言由衷先跟老婆视频几分钟，表示没喝很多，老婆大人可以放心睡个安稳觉，然后洗澡，上床。但酒精影响大脑，浑身还燥热，根本睡不着。
想起件事，起床，从电脑包里掏出党徽，别在上衣上，挂在衣架上。再上床，闭目养神，脑子里突然闪过，“明天能看到井冈杜鹃吗？”
003
井冈山上头晚下了一场雨，水洗过一般，没有一丝尘埃。山脚下的杜鹃还没到盛放的时节，零星几朵粉红的花苞缀在枝头，被雨水洗得透亮，像遗落在绿叶间的碎玉。车沿着蜿蜒的山路往上走，远处的五指峰渐隐在雨后白茫茫的雾气里，只露出朦胧的轮廓，倒像是水墨画里被淡墨晕染过的笔触。
车上，杨经理和坚持陪同来的子公司冷副经理介绍行程安排，先去宾馆登记入住，把行李放下，然后坐观光游览车到黄洋界，接着去龙潭和革命烈士陵园。中午稍微休息一会儿，下午去大井毛主席旧居，回来时参观革命博物馆。
杨经理问，“这样安排行吗，言工？”
“行，你们安排的就是。”言由衷其实没认真听他们的介绍，他在回忆往事。伴着回忆，在雨雾中走进了这片红色的土地。
他之前来过两次井冈山。
一次是2009年8月初，大学毕业十周年想在武汉母校搞个聚会，聚会时间确定后，有个井冈山干部学院副教授的同学，正好有一期安排了他课程的军队干部培训班，实在走不开身。不少同学还没到过井冈山呢，都说井冈山不仅是革命圣地，还是阳山，是出领导干部的地方，于是干脆把同学聚会地点改在了井冈山。
一次是五年前，也就是2020年的春末夏初，资环司对江南省长离任自然资源资产和生态环境保护情况的专项审计调查，副司长山之竹把投资司的言由衷带了出来。有个周末审计组休息，他们两个一起来到井冈山，就住在审计宾馆。
第一站来到黄洋界。站在哨口的旧址前，风带着山草的清冽，裹着水汽扑面而来。透过雨雾，当年红军战士们据守的战壕早已长满了青苔，战壕边的松树却依旧挺拔，枝干在风雨中微微摇曳，仿佛还在低声诉说着那段硝烟弥漫的岁月。
年轻人的体力还是跟不上，冷经理陪着小辜坐在哨口的老松树下歇息，言由衷则和杨经理站着，听讲解员说，“这里的每一块石头都记得枪声，每一寸泥土都浸过热血。”言由衷俯身触摸着冰凉的岩石，指尖划过雨水冲刷出的沟壑，忽然觉得这清明的雨，不仅是天地的泪，也是历史的回响。
“龙潭就不去了，明天上午想去的再去，”言由衷说，“看这天气好像要下雨了，我们先去烈士陵园吧。”
果然，一到革命烈士陵园，就下起了小雨，小雨淅淅沥沥地打在烈士陵园的石阶上，也打湿了远处层叠的翠峦。冷经理赶紧把事先准备好的黑伞分给大家。
踩着湿润的青石板，细雨带着淡淡的松枝香飘来，言由衷突然停下了脚步，凝望起石阶顶部制高点的纪念碑。伞骨坠落的水珠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仿佛岁月的指针“滴答、滴答”的走着。三百六十级的石阶上，已有不少人捧着白菊往上走。
言由衷自顾自说，“我们下去吧”。小辜她们还没反应过来，言由衷已经往下走了。在陵园入口处扫码订了个花圈，亲笔写上：革命烈士永垂不朽，退休老兵言之敬献。“杨经理，我们两个是党员，就由我们来扛上去吧。”
小辜和冷经理赶紧过来帮他们打伞。花圈纪念碑前摆放好，先是表情肃穆的对着纪念碑三鞠躬。然后举着拳头，口中念念有词。最后对着纪念碑行了个军礼。
言由衷礼毕，对着三个人说，“我们继续往前走吧！”拿过小辜手上的雨伞。
杨经理笑着说，“言工当过兵吗，这军礼标准的。”
言由衷点点头，接过小辜递过来的纸巾，先是擦拭胸前的徽章，再擦擦脸上的雨水。把纸巾扔进石阶边的垃圾桶里，继续往前走。
绕过汉白玉碑林，碑墙上密密麻麻刻着四万八千多个名字。言由衷注视着有些熟悉的名字，但在一行小字前停住：“山土根，1930年任乡苏维埃政府审计员，牺牲于五斗江反围剿战斗，时年23岁。”
解说牌上写着：他是苏区最早的审计干部之一，负责核查红军粮库账目，牺牲前仍攥着半本没记完的《粮秣收支明细》。据说当年战友们在战火中抢出了半本，上面的数字依然清晰：收稻谷八百担，支红军粮五百担，结余三百担——那三百担，后来成了红军的救命粮。
路过小井红四军医院旧址，穿汉服的姑娘在红军医院旧址前摆拍，讲解员的小蜜蜂扩音器里循环播放着“三大纪律六项注意”。
院墙上“艰苦创业，廉洁奉公”八个红漆大字被雨水洗得发亮。1929年，这里的一百三十多名伤员被敌人枪杀，临终前还在喊“守住药箱，别让救命的药落到敌人手里”。
言由衷不禁想起2016年的全国基本医疗保险基金审计。审计发现的主要问题之一是药品价格改革不力，以药补医问题未能解决。主要体现在：药品价格畸高问题依然严重；药品采购制度机制不完善；医药企业虚开发票涉嫌犯罪。
基于这项审计，言由衷还根据工作安排，撰写了一篇题为《论医保制度的深化改革研究报告》。
研究发现，医保制度改革过程中的主要问题是医保需求持续增强、资金风险大，医疗费用高位增长、控制难度高，医疗资源配置失衡、公平保障难，公立医院改革遇阻，利益冲突多。并从国家、政府、个体三个层面对问题产生的原因进行了分析，认为国家层面的原因主要是基本医疗保险“基本”概念不清，导致医疗费用增长过快，影响资金安全。政府投入“过度”或不合理投入，造成城乡医疗资源分配失衡，有失医保公平；政府层面的原因主要是政府承担医保责任过重，显得力不从心。人社、卫生等职能部门权责不清，影响政策执行效率。缺少评估、监管机制，影响政策执行效果。个人层面主要对医生和患者，以及医保经办人员的心态、能力进行了研究，认为主要是其心态、能力造成医保腐败和医疗费用非正常增长。
研究认为，要解决医保制度落实和医保改革措施推进的根本问题，应采取：成立独立于人社、卫生部门的医保管理中心，实现三保合一，购买专业医保监督服务；废除药品集中采购制度，建立全国药品公开交易平台；对公立医院进行企业化改制，增强其市场竞争能力，破除“以药补医”困局；政府购买由注册医师、药剂师、注册会计师等专业人士构成的中介机构提供的专业医保监管服务等措施。
这些从制度、机制层面深化改革的意见或建议，得到顶层及相关部委的支持，相继出台一些政策。但近十年过去了，政策执行效果并不怎么好，老百姓“看病难、看病贵”的问题没有从根本上得到解决，医保报销比例偏低，“水滴筹”随处可见，因病致贫、因病返贫依然压着普通百姓家庭……
午后雨又大了些，一行四人躲进茨坪毛主席旧居。
午饭后在宾馆休息了一会儿，雨停了。两点步行出发，沿着石板路往大井毛主席旧居走，沿途青苔漫过当年红军战士刻下的标语。
路过红军被服厂时，看见几个游客在体验打草鞋。老匠人手把手教：“草要选硬实的，经得穿；结要勒紧，走山路不打滑。”小辜说她也要体验一下。
“好啊，你就试试吧。整理审计工作底稿要像纳鞋底，一针一线不能松。写审计报告要像打草鞋，经纬分明才结实。”言由衷笑着说，“当年红军在茨坪办起的这个被服厂，账本要精确到每一粒纽扣的去向，哪怕是一根棉纱，都要对得起根据地的百姓”
到了旧居门前，先在门前的石凳上小歇，一边喝着矿泉水，一边聊着天。小辜不经意扫过言由衷的脸，心里想着，这个言语不多，喝酒爽快的注册会计师，看起来也就五十来岁，就已经退休，还是当兵出身的，对井冈山的这段革命历史也挺熟悉。
聊了好一会儿，又下起了雨，比上午下的还大。山里的雨果然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他们于是进到旧居。
旧居木质的房屋被雨水浸得发亮，屋檐下的红灯笼在风中轻轻晃动，灯穗上的水珠一串串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细碎的声响。
屋里的陈设简单朴素，一张木桌，几把竹椅，墙上的老照片里，战士们的笑容在雨雾般的时光里依然清晰。窗外的玉兰开得正好，白色的花瓣被雨水压得低垂，却透着一股倔强的生机。
土坯房里点着一盏油灯，透过窗纸，言由衷仿佛看到1928年的那个冬天，一位伟人正是在这盏油灯下，伏案写下《中国的红色政权为什么能够存在》。
快四点了，天也放晴了，冷经理说，我们往回走吧，博物馆四点半停止入馆。
四个人于是坐上顺路的公交车回到红军路，远远看见井冈山革命博物馆的金色招牌。
博物馆大门贴着《井冈山革命博物馆重新开放的通知》，原来博物馆设备更新，要到10号才预对外重新开放。
“来早了几天，”杨经理笑笑说，“要不我们先回宾馆整理一下，五点半在大厅集合去吃饭。”
言由衷说，“可以，走回去吧，这里到宾馆很近。”
刚到审计宾馆门口，听到QQ信息的声音，正要打开时，QQ视频来了，是山之竹的。
“你在哪儿，如实交待。”山之竹穿着纯杏色绵羊绒连衣裙，在一间光线还不错的房间里。
言由衷脑子突然有点短路了，手足无措施的切换手机摄像头，对着“审计宾馆”几个字，“我在这儿，井冈山审计宾馆。你呢，在哪儿，怎么想起给我QQ视频了？”
“别问那么多，赶紧上楼，513房。”
“513房？那不是我入住的房间吗？莫非她也上了山？”言由衷心里问着，匆匆跟杨经理他们打了招呼，等不及下来的电梯，直接跑步上了五楼。
小辜看着他仓促的背影，自言自语又带微笑说，“美女找上门来了，有故事。”
004
言由衷掏出房卡正准备打开审计宾馆513房，门却开了，山之竹站在门边，一股淡淡的体香飘进言由衷的鼻子。有点尴尬了，额头跑楼出汗的言由衷，不知道是和她握手，还是伸出双臂拥抱她。
“选择困难了吧？进来吧。”山之竹甜美的一笑，把言由衷拉进了房，随手把房门虚掩上，指着沙发说，“坐好。看你喘的，老了吧，倒杯枸杞菊花茶你喝。”
茶杯递到手上，言由衷还是没回过神来，一连串的问号写在脸上。
山之竹没等他的问号问出来，直接为他解读，“打开你的QQ，我发的信息。”
言由衷手机QQ没来得及看的信息，是山之竹发过来的一张自拍照，背景正是言由衷上午在革命烈士陵园纪念碑敬献的花圈。“落款言之，你怎么知道那就是我献的？”
“当我和你一样傻？”山之竹拿着自己的手机，“你看看，言之，你QQ昵称。还有花圈上的字迹，我认得。再有，你当过三年兵，但不是退伍或退役，而是直接从部队考入华中科大，前年按政策规定工龄满30年提前退休，所以落款退休老兵。你刚在楼下的视频证据就不用再说了。”
“那你又怎么直接进了513房？”言由衷还是有点迷糊，这完全不像他查案子时的大脑。
“前台问513房有人住吗，服务员说昨晚就有人订了，上午客人已经入住，一查入住客人信息，不就知道了。”山之竹拿起茶几上的一个苹果削起来，“后面的就不要问了，我告诉前台服务，我俩是一起的，不信可以查查五年前的入住记录，也是513房。这是个老服务员，她说不用查，她记得我还有你，于是帮我补开了一张房卡。”山之竹把削好的苹果一分为二，一半给了言由衷。
“你给前台看了什么证件，这么相信你？”言由衷接过山之竹的苹果。
“怎么，泄露你隐私啦？我都还没兴师问罪你，前年退休前，跟我装失忆，害我流了几回眼泪。”
“你就夸张吧，审计江湖女大侠，还流几回眼泪。”言由衷笑笑，啃了一大口苹果。
“没良心是吧，你退休回乡下老家，我送你去的丰台高铁站，临别时你紧握我的手，喊我姐姐，还要我注意安全，我当时眼泪就止不住了。去年正月里我回乡下老家，想去看看你，但你手机停机，微信也找不到你。后来我又问过江南省厅的人，他们托宫亭县审计局问到，你和嫂子去江东儿子那儿了，新的联系方式也没问到。我就想，有老婆和儿子儿媳照顾，也就没再找了。对了，你是不是把我微信给删了？”
山之竹拿过言由衷的手机，打开微信，“言之？你微信也改成言之，不是若山吗？”她又打开自己的微信，查找“言之”的微信好友，还是没找到，“你真把我删了，我很伤心。”
“不是……”言由衷正要解释是怎么回事，辜自芳敲门应“请”进来了，看到言由衷和一个不认识的美女紧坐在一起，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师傅，我是不是太冒失了？”。
“没事，小辜，有事吗？”
“哦，还有五分钟大堂集中，我们去外面吃饭，杨经理让我来请这位美女一起去。”
言由衷看看山之竹，山之竹说，“谢谢杨经理，我和你言师傅有安排，就不和你们一起去吃饭了。谢谢你，小辜。”言由衷想要说什么，山之竹按住他的手，不给他机会。
“那好，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师傅，美女姐姐，我先走了。”小辜出去时，轻轻把门带上了，貌似听到走廊上有笑声。
“你怎么安排的？”愣了一会儿，言由衷问。
“你来之前，我跟宾馆经理打了招呼，让他们食堂安排几个下酒菜，像以前出差审计一样，我们就在房间里边喝边聊。”山之竹从柜子里拿出超市包装，里面有几瓶红星小二，还有一包花生米，“怎么样，回忆一下往事？”
“先不回忆了，你先说说，你是怎么到井冈山的，怎么这么巧？”
“这不是巧，是缘分。你等会儿。”山之竹拨通宾馆经理的电话，“哎，张总你好，我的菜准备好了吗？”
“领导，我在盯着呢，四个菜已经准备好了，还有一个汤在锅，也快了，十分钟内保证送到房间。”
“好的，麻烦张总了。”
“你现在做什么，刚才那个丫头喊你师傅，你又带徒弟啦，而且还是美女徒弟？”
“在鹿城的一家会计师事务所，跟小辜共事才半个多月，一个很优秀的财审人员。她一直喊我言工的，不知道怎么刚才喊师傅，可能是你在，给我个面子吧。”言由衷把花生米包装打开，放在茶几上，洗了两个茶杯，把酒倒上，“之竹，菜还没到，我们先意思。”
两个人像以前一样，碰了酒杯，喝了一小口，用手抓着花生米吃。山之竹问，“不是听说你退休的那一年就去了鹿城，怎么才在中介干了半个多月？”
“前年退休在乡下，儿子在江东鹿城，两地相隔千多里，来看我们不方便，儿媳又刚生了，一商量就把我跟嫂子接去了。”
“儿媳生了，男孩女孩？”
“前年生的是女孩，前不久生了个男孩。”
“这么好啊，幸福幸福，恭喜恭喜。你做俩孩子的爷爷了，我也做俩孩子姑奶奶啦，好开心，来，这一杯先干了。”
刚干完杯中酒，宾馆张经理和食堂服务员端着菜汤进来了，“两位领导慢用，菜不够的话，尽管吩咐。”
“谢谢张总，菜金我一会儿下去付，或记我房费里也可以。”
“领导这就不用管了，这位美女领导已经付过了。”张经理和食堂服务员退出了房间。
“你这是？”言由衷不解的看着山之竹，怎么把所有事都提前安排好了，没有他什么事。
“你吃你的就是，我比你工资高，又没有老婆小孩要养，跟我算这点小账。”山之竹又举起了杯，边接着问，“你去了鹿城差不多两年，在这家中介之前又在哪儿？”
“前年下半年刚到鹿城一个来月，我儿子的朋友也是宫亭的一位老乡请我一家人喝酒，闲聊着得知我以前搞过财务，干过内审，现在没什么事干，就请我去他们家族集团当财审总监，嫂子说我反正没什么事，整天上网聊天，把眼睛都整坏了，不如帮帮老乡，还能赚点孙儿的奶粉钱。所以就去了，但干了一年多点，觉得私营家族企业的水太深，就出来了。”
山之竹给言由衷一筷小炒河鱼，言由衷回了山之竹一筷竹笋炒肉，两人相视笑笑。言由衷接着说，“去年底，那家老乡老板请朋友吃饭，顺道把我带去了，就认识了几个朋友。过年时这几个朋友轮流请，经常带上我。”
山之竹笑着插话，“因为都知道你好这口。”
“可能是吧，所以就来了这家中介帮下忙。”
“这么喜欢做事，后悔提前退休了吧？”
“要说后悔，也谈不上，要说不后悔，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反正有人需要，我就去帮忙。带小孩我又不懂，我这丢三落四的性格也带不好小孩，真要天天呆在家里，说不定真会失忆了。”
“你这就不叫失忆，而是失意、失气，放弃自己喜欢的事，算上延迟，你这是整整提前十二年退休，正当年退下来养老，亏你做得出来。还害我真以为你阿尔茨了，来，罚一杯。”
“我这是按政策走的，又不是借病内退。”
“你就是故意的，故意躲着我。”山之竹端起言由衷的酒杯代碰了一下，喝了一大口，“对了，你在内审、中介做事，向纪检组报告了吗？”
“我报告什么？条例规定县处级以上领导干部退休三年内不得在曾经的服务对象任职，我既不是县处级，又不是在曾经的服务对象做事，而且我也没有告诉任何人我以前是做什么的。”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你不说，别人就不会去查吗？”山之竹说，“你在单位退休群里没收到过通知吗，在中介任职要填表报告的。再说，你没有行政实职，但你是专家，一级高级主管，享受正处待遇，怎么就不要报告？”
“我什么时候享受了正处待遇，我怎么不知道？”言由衷感觉眼前的这个人，两年不见，说话语气和表情怎么越来越像纪检的。
“在你办退休手续前组织给你考虑的，这个人教部门没告诉你吗？不可能，你别给我又装失忆哈。哦，你的财务大权在嫂子手上掌控着，所以加了工资你不知道，哈哈，是不是？”
“嗯，”言由衷点点头，“我的退休工资卡在嫂子手上，回去问问她，还要我给奶粉钱，帮儿子减轻压力，原来也是看我失忆。”
“别再说失忆，演戏你一流。现在说说你为什么把我的微信删了？”
“我没删你的微信。”
“那我怎么不在你微信里？”
“你好好看看微信账号，”言由衷把他的手机微信二维码给山之竹添加，“这个是来鹿城后新办的手机号，之前的微信号被人盗了，我在QQ动态里公告过的，换了新号，叫亲戚朋友不要上当受骗。是你没认真看，这么久没添加我新号，我还以为你忘了失忆的老朋友了。”
“真是倒打一耙，你那QQ动态加了密，只有你自己能看到吧，拿过来给我看看。”果真是设置只有自己能看到。“说说，你的微信怎么被人盗了？”
言由衷尴尬的笑，不肯说。
“我以组织之名命令你，必须说，是不是干什么坏事了？”
“哎呀，就是前年底，闲得无聊，有个陌生人加我好友，视频聊过几次，长得好看。有一天晚上，跟几个朋友一起喝酒喝多了，那个人问我想不想看她的私密空间，我说想看，然后她就发个二维码来，我输入手机号和验证码，然后中招了，微信就登陆不了。等我用绑定的手机申诉账号回来，发现里面的好友全都被删除了，为防后患，干脆不用那个号了。”
“私密空间，还想看人家美女的私密空间，好你个言之，干了这么多年审计，查过那么多大要案，对面是不是AI美女都没弄清，一世英明被私密空间给毁了，哈哈。”山之竹站起身来，在电视机前转了几圈，绵羊绒连衣裙随着飘舞起来，“好看吧，赶紧拍照，放进你的私密空间里，哈哈哈。”
言由衷难为情了，低着头，把杯中酒唱光了。
“这个笑话也放在私密空间里，想起时拿出来笑笑，笑一笑，十年少。”山之竹笑完，回坐也把酒干了，接着续酒，“算了，不笑你了。有件正事要跟你说下，今年几个特派办都接了3+1的项目，要抽调很多人手，你又这么喜欢做事，回去把中介给辞了，过来这边帮忙。”
“我一个退了休的人，搞什么审计业务？”
“退休怎么啦，外聘专家还有审计系统外的人，何况你是个老审计。再说，你的身份证不是七五年的吗？你的行政执法证不是没有有效期吗？”
“这……”
“没有这，不是跟你商量哈。”
“跟你在一组？”
“好想吧，不是，你在河西组。中原办主审，现场负责人是陈明特派员，之前是我的司长，你认识的。”
“那你在哪个组？还有，现在谁的司长，你的？”
“怎么，还管起领导来啦。放心，到时我俩会在河西会面的。你回去就做好准备吧，估计五一节过后就要正式进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