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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国庆节刚过，按照年初审计计划，河西省审计厅组织21个业务处对全省13个设区市营商环境的专项审计调查，其中有3个业务处同步实施3个省属政府融资平台的董事长、总经理任期经济责任和近三年资产、负债、损益情况的审计。
投资审计处负责楠城市和省属河西城乡投资控股集团有限公司的三合一项目审计。分管投资处的洪少芬副厅长任经责项目审计组长，投资处长莫文化任营商环境和财务收支审计组长。投资处开会研究确定人员分工，过新年任3个项目的主审，审计通知书都打印盖章了，正在送达被审计单位的路上呢，莫处电话把过新年喊回来，领导说审计通知书要调整一下，加挂个第一主审，项目还是你负责主审，你挂第二主审吧。
加挂的第一主审是厅技保中心的社保科长涂华斌，没听说他做过审计业务，但挂主审的项目倒是不少，这是要评高师拉业绩。好吧，领导想帮就帮他吧，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
营商环境是设区市的，融资平台是省属企业的，没有隶属关系，把这两者融合在一起来审计，领导的脑洞还真是打的很开。好在同城，城控集团又在高新区，不用东奔西跑。
城控集团设立于2012年，设立时省发改委为出资机构，2018年改为省国资委为出资机构。设立9年来从没接受过一次审计，集团董事长兼党委书记一开始就是华红卫，直到2021年5月调往山北省梨城市任市委书记，这也是对他进行经济责任审计的原因之一。
过新年是个做事的人，不喜欢东拉西扯，把审计组成员的工分好了，就投入到分给自己那一块的审计事项里。
那一天，过新年翻阅城控集团的大额支出凭证，翻到一笔城控集团拨付给下属子公司河西城投交通建设集团公司破拆工程费1.24亿元，2020年12月第0349号记账凭证，借记在建工程—房屋补偿金，贷记其他应付款—交建集团。实际支付时，借记其他应付款—交建集团，贷记银行存款。
记账凭证下附原始凭证共5份，分别是：2020年9月，城控集团对交建集团下发《关于楠杉高速公路有关征地拆迁工作实施意见的函》，函称根据“楠杉高速公路初步设计的批复”以及项目核备概算，委托交建集团将概算中一章计列的房屋拆除工费、建筑垃圾清运等工作费用约1.2亿元纳入高速公路工程EPC招标范围，由中标施工单位一并负责实施，费用在包干费用中据实结算；同年11月，交建集团向城控集团呈报《关于恳请城控集团拨付楠杉高速公路有关征地拆迁资金的请示》，请示称上述破拆清运工作已纳入EPC招标范围并正在组织实施，恳请拨款1.24亿元；同年12月，城控集团请款支付签认单，签认拨付交建集团房屋拆除工费、建筑垃圾清运费等1.24亿元。城控集团副董事长兼交建集团董事长程大诚审核，城控集团副董事长、分管财务吴运本审批；《楠杉高速公路综合概算汇总表》一、土地征用及拆迁补偿费（二）拆迁补偿费7.既有构筑物拆除及垃圾清运1.24亿元；同年12月，交建集团白条收款收据和银行付款回单各1份，金额1.24亿元。
截止审计日，城控集团未提供上述在建工程支出相关的竣工验收及结算等资料。
沿着资金走向，过新年又调取了交建集团2020年12月第13号记账凭证。交建集团的会计处理让过新年产生了小小怀疑，借记银行存款，贷记实收资本（股本）—楠杉高速公路房屋拆除工程款 1.24亿元。
交建集团记账凭证下附：2018年12月，新建楠城经檀城至杉城高速公路工程EPC总承包合同，承包人：ET工程局，含税合同价256亿元，工期24个月。
交建集团2021年1月第0016号记账凭证，借记应付账款—ET工程局，贷记银行存款—购建固定、无形和其他长期资产11.69亿元。
交建集团记账凭证下附原始凭证2份，分别是：2021年1月，《工程价款申请单》合同金额256亿元，累计完成投资166亿元，累计已付工程款154.31亿元，本次申请工程款11.69亿元，其中包括破拆工程款1.24亿元。交建集团董事长程大诚签批；2020年12月，城控集团总承包项目部填报的《新建楠城经檀城至杉城高速公路工程总承包验工计价表2020年4季度（开累第5次）》，由设计单位、监理机构、交建集团共同签章确认，破拆工程建筑工程费开累完成1.24亿元（累计完成69%）。
想了半天，小怀疑差不多想没了。过新年习惯性将这一事项做了审计取证单，并将相关附件复印好，交城控集团和交建集团签了字盖了章。
按照审计程序，审计人员应该到高速公路建设项目所在地，现场获取项目建设占用土地资源，征地拆迁补偿资金支付，以及建设工程质量、数量等相关证据。
过新年把这一动向提前告诉了城控集团审计部，由远而近，第一站先到杉城市，由审计部负责通知杉城所涉4个县区，按照审计组要求的审计所需资料清单，做好准备工作。
楠杉高速始于楠城高新区，终于杉城梁宋县，全长196公里。北与国家级高速公路连接，梁宋位于杉城最北方，大部分范围在大青山，与山北省思贤县相接。
十月下旬，以往没那么冷，这会儿山北那边却下了场不大不小的雪。审计组一行5人到梁宋县玄武文化中心，安排好住宿，把行李放下，去路上看看，顺便欣赏下山北的雪。
下山回到玄武文化中心，梁宋县和城控集团陪同人员觉得身上发冷，过新年也有点，于是提议晚上喝本地特色自酿的果子酒。
但纪律有要求，审计期间不允许喝酒，更不允许喝被审计对象安排的酒，哪怕是自酿的果子酒。这个，过新年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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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投资处莫文化处长与城控集团审计部杜青峰部长商量好的，审计小组一行5人在玄武文化中心住、吃、租用办公室，每人每天包干费用350元，正好是审计人员的出差住宿费标准，审计人员每天上交中、晚两餐计20元伙食费给梁宋县项目办。
过新年他们延伸审计调查发现三个问题：
一是楠杉高速公路项目建设用地未经依法征收和供地。2019年下半年开始，省城控集团分别与杉城市的梁宋县、临北区、武山区、武临新区，檀城市的新阳县、平原县、利东县，楠城市的清水县、楠城县、东河区、青莲高新区等11个县区签订楠杉高速项目建设实施协议，项目建设征收土地15221亩。涉及基本农田4103亩、生态红线832亩。
由于项目建设用地未经依法征收和供地，杉城市4县区自然资源和林业部门对楠杉高速项目建设违法占地行为予以行政处罚合计3672万元。
2021年5月，城控集团征迁办向楠杉高速杉城段建设项目部发《关于请予支持楠杉高速建设相关工作的函》，要求县区征迁办代缴罚款。同年5至6月，4县区用应付农民的征地拆迁补偿款代缴罚款3672万元。截止审计日，代缴罚款未归还并发放给被征地农民。
过新年请城控集团陪同下来审计的联络人打电话通知城控集团提供《关于请予支持楠杉高速建设相关工作的函》签批原件扫描发过来，他想知道这件事的第一责任人是谁。但始终没要到。
二是城控集团征迁办会议决策干预农房资产评估价值。2021年1月，资产评估机构出具评估结果初稿，评估临北区某农房补偿价值311万元。被拆迁户认为评估价值过低不予认可。2月，评估机构调整数据出具评估结果第二稿，评估补偿价值525万元，被拆迁户提出异议，仍不认可。6月，评估机构出具正式评估报告，评估补偿价值895万元。与第一稿比较，评估增值584万元。
审计发现，评估机构大幅增加农村房屋资产评估价值的依据是一份《会议纪要》。2021年5月，城控集团征迁办、交建集团征拆协调部、县高速办、项目设计施工监理单位有关人员，就临北区该农房征迁资产补偿事宜形成会议纪要，确定房屋建筑物、构筑物等资产补偿价值895万元。评估机构据此会议纪要，将评估报告出具日期提前到会议前半个月。
过新年一组实地察看被拆迁房屋，搜捡房屋使用的建筑和装修材料，调取地图路况影像资料，请项目所在镇政府聘请测绘公司重新测量被拆迁房屋面积。结果显示：资产评估房屋建筑物、构筑物、景观庭院合计占地面积3338平方米，较审计组通过镇政府聘请的测绘公司出具的《建设用地勘测定界图》计算的占地总面积2367平方米多971平方米。较楠杉高速施工单位测绘计价的房屋占地总面积2173平方米多1165平方米。
审计最后认定，超面积、超省重点办标准补偿625万元。城控集团未通过“三重一大”会议决策即给予补偿。
三是过新年有目的下来的，破拆及垃圾清运工程实际由项目地政府组织实施，与EPC总承包单位ET工程局无关。
2019年7月，城控集团与各项目县政府签订协议，协议约定，楠杉高速项目建设前期房屋、附着物拆除及垃圾清运工作由项目县征迁协调办组织，项目所在乡镇征迁办具体实施破拆工程，破拆工程款由城控集团在项目初设概算额度内据实支付。
2020年4月，杉城市4县区征迁协调办通过电子招标的方式，确定破拆工程施工单位，并签订《房屋拆除工程委托合同》，合同约定破拆工程单价每平方米15元，合同暂估破拆工程价款1300万元。2021年1月春节前，4县区协调办以征地拆迁补偿资金，其中包括应付被拆迁农户的拆迁奖，支付各乡镇房屋拆迁资金1150万元。
截至审计日，4县区已全部完成项目建设红线区域内所有房屋建筑物、构筑物及地表附着物的拆除和垃圾清运工作，尚未竣工验收结算，城控集团未支付任何破拆工程费用。
过新年重新设计了两张表格，一张是项目建设用地征收与供地的基本信息，重点是违法用地接受自然资源和林业环保部门处理处罚，以及处罚资金来源等情况。另一张是破拆工程合同签订、合同价款和实际破拆数量、面积，结算破拆工程价款，已支付和拖欠中小企业工程款，以及破拆工程资金来源。
他要统计下到底有多少违法用地罚款和破拆工程挤占挪用了多少征地拆迁补偿资金，侵害了农户利益，拖欠了多少民营中小企业账款。
但两张表回传到城控集团，还没下发给其他两市7县区，当天下午，城控集团审计部长杜青峰和省厅投资处长莫文化到杉城审计现场来看望审计人员了，慰问犒劳同志们。
犒劳地点就在玄武文化中心负一楼餐饮部，杜青峰、莫文化，审计组5人，陪同审计组的2人，在包厢一张大圆桌前坐下。不管内审、外审，都是审计人，上酒，玄武文化中心的酒与众不同，农民种的高粱酿造出的60度以上白酒，泡上本地种植的红豆杉果、黄精、桑葚等药材，风味独特，而且养生。
莫文化处长先举报，“我代表洪厅先敬各位一杯，各位辛苦了，连续奋战一个多星期，周末都没回去休息。”
审计组5人中有3人是别的单位内审抽来“以审代训”的。不是反复说审计期间不能喝酒吗，怎么这回可喝了，洪厅授权处长允许大家喝了吗？几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过新年稍微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站了起来，处长主动敬酒，那就喝吧，“谢谢处长百忙之中跑那么远来看我们，这杯，我们干了。”
其实过新年知道，处长忙什么呢？投资处和秘书处、办公室、财政处一样，是出领导的部门，但处长还有三年就要退休，升副厅是没希望了，职级并行还是可以的，弄个二级总监或二巡也不错。这会儿，处长就在忙这个事，所以维稳是第一位的。只是过新年对职务晋升不是很感兴趣。
“你们审计效率很高啊，来这么几天，就发现这么多问题，应该表扬表扬，”三杯酒下去，莫处长发话了，“过主任，这个项目虽说有两个主审的名字，实际就是你一个，你的担子不轻啊，城控集团的经责和收支项目审计你要管，楠城的营商环境项目你也要去过问，还真不能顾此失彼，偏项目哦。”
“处长的意思是？”过新年瞬间意识到，处长突然到访审计现场，可能有别的目的，看望一线的审计人员只是名义。
“是这样的，我下来之前领导跟我说，高速公路是省部重点项目，这种项目建设用地基本都是特事特办，征地拆迁的事更是社会与民生敏感问题，一不小心就可能捅马蜂窝了，能不碰最好就不碰。”莫处长举报碰了下过新年的酒杯，先喝了一口，不想其他人听见，附耳轻声对过新年说，“我们处的两个项目时间紧、任务重，子公司特别是县区项目办的问题与集团董事长和总经理的经济责任关联也不大，营商环境是全省统一组织实施的，到时要评优秀项目。高速公路项目就点到为止吧，你这小组不是还有文旅集团没看吗，要不明天就带小组回去，换个单位看看。”
过新年可能是喝多了点，没加思索就点头同意了。
话又说回来，审计组副组长，投资处处长，他的直接领导发话了，他还有反对的声音吗？第二天，他把审计取证单交由项目县核对。项目县没问题呀，他们不能背负挤占挪用农民征地拆迁补偿专项资金的骂名，正想通过审计组与城控集团协调好，把问题解决掉，把协议约定的钱拨给他们。
所以简单核对后就签字盖章，交给了要赶回楠城的主审过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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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城控集团审计组办公点，过新年还是没放下杉城延伸审计的事，不继续延伸审计，但已经审了并发现了的疑点总得搞清楚吧，否则不是他一个老审计的风格。
过新年拟了一个补充资料清单，请城控集团审计部按清单所列资料，通知相关部门限时提供给审计组。
等资料的过程，过新年开始翻阅城控集团下属一级子公司城投文旅集团前期提供的资料，做一些基本情况的记录。
等了两天，催了三次，城控集团审计部没有提供审计所需资料，而是提供了一份反馈意见。反馈的对象是杉城市4县区的审计内容。
毫无疑问，陪同过新年下去延伸调查的城控集团工程部和审计部的人，按照领导的意思，把4县区的审计取证单和相关佐证材料一并复印带回来了。这个正常，被审计单位通常都会这么做，最合理的解释是，分析问题产生的原因，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但新年有点奇怪，我审计组还没开始征求你们的意见，怎么就出反馈意见了。你要反馈就反馈针对你城控集团取证单上的问题吧，怎么反馈起延伸调查单位发现的问题，人家都已经签字盖章认可审计证据属实了。
还是先看看他们反馈了什么吧？
关于建设项目用地未经依法征收和供应的问题，省自然资源厅已经按程序上报自然资源部，因涉及到基本农田和生态红线，目前尚未取得用地批准。按照自然资源部预征收的文件精神，为了项目顺利推进，项目县区政府根据省政府的统一部署，预征收项目建设所需土地，符合政策规定。
至于项目建设违法用地受到项目县相关部门处理处罚，处罚资金挤占了征地拆迁补偿资金，属项目县区处理不当，与城控集团无关。目前已与项目县区财政协商好，由财政资金先行垫付罚款，归还原资金渠道，及时足额发放农民征地拆迁补偿资金。等城控集团与各项目县区统一结算，履行城控集团支付责任。
对此，过新年回复反馈意见：项目建设已全面完工并进入竣工验收流程，且计划于2022年元旦试运行，项目建设用地批准文件还没下达，项目建设用地征收和供应无法继续，被征地农民征地拆迁补偿资金未按标准补偿到位，被征地农民社会保障未按规定办理，相关规费也是预缴在财政过渡账户且未足额到位，说符合政策法律规定，不予接受。
至于城控集团授意各项目县区代付建设用地罚款的反馈意见，因其拒不提供发给各项目县区的代付函签批原件，会议决策记录等签批函依据，且不配合审计提供楠杉高速沿线11县区违法用地罚款总体情况，故暂不考虑采纳反馈意见，待城控集团实际支付各项目县区代付罚款，农民征地拆迁补偿资金足额支付到位等整改措施落实后再谈，要求此项整改必须在审计组结束现场前到位。
关于以会议形式干预拆迁房屋资产评估价值，超面积、超标准补偿625万元，反馈意见不予认可。理由是，这是个拆迁钉子户，经过多次座谈、协商，做工作，才达成补偿价值结果，最后以会议决策方式，确认资产评估机构的评估结果。至于评估报告日期在后，会议决策日期在前，纯粹是评估报告打印人员疏忽大意造成。
对此，过新年没有在反馈意见上说采纳还是不采纳。他去过两次拆迁现场，这个村被拆迁的房屋有二十多栋，据周边被拆迁户反映，该房主连同父母在北京工作，有十来年没人住了，乡下的房屋跟其他农村别墅差不多，十几二十年前做的，房屋建设、装修耗用材料大同小异，只是院子比其他人家的大几倍，但不知道这户到底补偿了多少钱，因为人不在家，也没见到张贴的公示。
过新年当然不敢告诉同村其他被拆迁户，这户拆迁补偿了多少钱，更不会告诉同村其他被拆迁户，这户不动产登记证上的产权面积仅120平方，补偿面积却有3千多平方，这会引起社会不稳定。
但为什么存在这样的问题，他得弄清楚，否则就对不起那些积极配合政府拆迁工作的农民，有失公平和正义。
关于项目建设所涉房屋建构筑物等破拆工程实际由各项目县区政府组织实施，并挤占挪用被征地农民征地拆迁补偿资金的问题，城控集团称根据其与项目县区政府签定的协议，为保证拆迁工作进度，确保项目建设顺利实施，由项目县区政府组织实施并垫付破拆工程，待项目进入试运行，项目管理人员能腾出时间来，再与各项目县区政府结算付款。
反馈意见书后还附了补充说明，大致意思是，2020年4季度（开累第5次）《新建楠城经檀城至杉城高速公路清单内验工计价明细表（第一章征地拆迁）》说明该项目支出1.24亿元，实际是临时用地费8661万元和改河（沟渠）工程支出3739万元。
这让过新年看不懂了，会计凭证上明明写的是支付施工单位的破拆、清运工程款，记账凭证后面附的施工合同，工程量清单、施工单位、监理单位、设计单位，项目公司交建集团验工计价单，交建集团请款单，银行回单等所有会计信息，写的都是支付施工单位破拆清运工程费，怎么变成了临时用地费和改河渠支出？
过新年寻找项目现场延伸调查前做的审计取证单。
但奇怪的是，翻遍了所有资料，都没有找到之前做好并已签字盖章的取证单及复印件。同小组另3个小伙子把审计组所有人放在办公室的资料，过筛子似的翻了两遍。所有的资料都在，就是过新年做的那个破拆工程款已签字盖章的相关证据找不到。
“你是不是随手放到电脑包里带去杉城了？”莫处长看着急得满头大汗的过新年问。
“不可能啊，去杉城核对看电子版就行了，不需要带纸质下去。这个我记得很清楚，下去前把这份已完成取证程序的取证单和相关证据归集到一起，特意用一个红色的燕尾夹夹着，并在取证单首面贴了标签，上面写明项目资料名称。再说了，即使我带去杉城了，也会跟城杉的资料一起带回来，杉城的全部资料都在这里，怎么就缺了这份证据？”过新年和3个小伙子再一次翻寻杉城取回来的证据，依然没有。
莫处长觉得一切皆有可能，“那你会不会从杉城回家时，用了电脑，顺带把资料翻了出来，忘了放进电脑包里？”
“审计组5个人是坐城控集团同下去的商务车先回城控集团，把取回来的资料和电脑先放到这个办公室，再回家的。到办公室时跟处长您还打过招呼，您还说我们辛苦了，早点回家休息，这才回家的。”过新年不知道莫处长的记忆力真有这么差，还是故意这么问的，“再说了，我审计这么多年，从不把重要资料带回家的，这是习惯，而且我也清楚记得，我没有放电脑包里带到杉城去，资料很多，电脑包里放不下，也重啊。”
一起寻找资料的借用人员小熊轻轻在他耳边说，“过主审，会不会被人偷走了？”
过新年对小熊“嘘”一声，他的脑子里刚才也闪过这个念头，联想到莫处长亲自到现场叫停这个项目，他其实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没关系，我电脑里有取证单，通知他们再把凭证拿过来重新复印签字盖章就可以了。”
但半个小时后集团审计部回复说，财务部会计补休年假，要十天后也就是下周六才回来上班。那就等吧，之前的取证单做好了，他们要想抵赖也赖不了。
过新年要求他们工程部提供反馈意见后附的补充说明的临时用地费和改河工程支出的相关依据，包括：临时租地协议、租金支付凭证，临时用地国土、林业部门审批材料及用地恢复保证金交纳情况，临时用地红线图，改河（沟渠）工程支出等相关证明材料。
城控集团工程部始终没有提供。过新年知道他们提供不了，临时用地和改河支出有单独的支出子项，初设概算里也看到了这个子项。项目进度款经过建设方、监理方、设计方、施工方等多方审核签字，这么大金额的子项串户支付工程款，可能性非常小。如果真有，背后一定隐藏着很大的秘密。
等会计回来吧，这段时间先看看集团别的子公司。下班前，他把杉城带回来的证据全部扫描到手机，再转存到电脑，还备份到移动硬盘里。吃一堑长一智，多留个心眼吧。
城控集团和交建集团两位会计没到十天就回来了，审计部长杜青峰说是集团领导高度重视，审计组工作不能推延耽误，提前结束年假，账记着，以后找机会补休。
然而，城控集团和交建集团会计再次提供的两个会计主体同年同月同凭证号的记账凭证，与过新年电脑里审计取证单记录的记账凭证会计信息完全不一样，连金额和银行电子回单都不一样。由于记账凭证是包边装订的，表面看不出这本凭证是否拆装换过了凭证内页。
过新年正在考虑是否请会计当面拆开凭证，查看里面是否有二次装订痕迹时。莫处长和杜青峰过来了。杜部长说，“过主审，是不是你的取证单写错了？”
“部长，我当你是开玩笑哈，城控集团和交建集团各两份取证单，取证单记录的记账凭证号、资料来源、资料名称、引用资料内容写得清清楚楚，同一凭证号的取证内容与现在拿过来的凭证内容完全不一样，你说我写错取证单了，那就是说我所谓的证据，是我杜撰捏造的啦？！”过新年生气了。
“我相信杜部长不是这个意思，工作忙起来，有时出点错也是正常的。”莫处长拍了拍过新年的肩膀，“先不管这个好吗，说不定过了一段时间，又想起来了。你手上不是还有好多事吗，先看看其他子公司的吧，营商环境那边还等着你主审去现场指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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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由衷讲到这儿，停下了，“我的故事讲完了，下面轮到你们啦。”
王红军先说，“教授，这是你编写的案例故事吗？我在审计厅九楼办公室见你看了不到两个小时的审计档案，然后出去了两三天，这都是哪儿来的线索？”
“你就当是案例教学的故事吧。你们听了我刚才讲的案例故事，说说你们的想法，自由发言，也可以讨论后派代表发言。轻松随意，想到什么说什么，不要管自己说的对不对，只要说出来，就是对的。大胆猜想，开放性思维走起来。”言由衷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对了，你们哪位打字快、速记好，一会儿大家的发言记录下来。自己的发言自己再补上。”
陈霞举手站起来说，“我打字快，参加过办里比赛，拿过奖的。”
“对对，好像还是第一名。”王红军补充说。
“那好吧，你一会儿负责记录。”言由衷接着对大家说，“你们先讨论，我去打个电话，一会儿听你们发言。”
五位组员讨论了将近十分钟，等言由衷过来，没选出代表发言，而是你一言我一语，说开了。
文欣然先开口，“这个第二主审做得真是憋屈，担着主审的责挂个第二主审的名也就算了，已完工的取证单让人偷了还被人说成凭空捏造杜撰证据，太冤了。我得找个机会见见这位苦大仇深的第二主审，叫什么，过新年是吧？”
“都说了是故事，还真想见故事里的人啊，”孙逊笑着接上，“部省重大项目预征土地，未批先建的例子，审计中并不少见，而且很难处理到位，大家都这么做，法不责众，审计也没办法。但要说项目都已完工快进入试运行期，还没拿到建设用地批准文并按规划供地的，实属罕见。我分析可能是项目建设耕地占补平衡任务没完成，前两年中原自然资源督查局就曾下达过《督察意见书》，说某某重大项目承诺补充水田未兑现，补充的是旱地，或补充水田等级不是一书四方案承诺的，要求整改到位。”
“这个可能性比较大。你们想想，这么大的项目，要想化整为零，绕过‘征收基本农田、基本农田以外的耕地三十五公顷或其他土地七十公顷以上的，报国务院批准’的硬性规定，不太可能，国土卫星云图随时监控呢，监控打瞌睡也不至于几年不醒，找关系以前倒是有可能，现在这种情势下，谁敢？”王红军说。
吴倩说，“话说起来，还是政府牛，数万亩的土地，还有数千亩的基本农田和生态红线，说占就占，说毁就毁。你看我们老百姓，占个几十平甚至几平的猪圈，说拆就拆，都不带商量的。辛辛苦苦做了几年才做好的房子，一家人在里面住了几年，突然说未经批准建房，挖机一个小时不到，给你推个坦平，哭都没地儿哭去。哎！哎！”
文欣然说，“你老家的房子让人拆啦，这么感怀？”
“可不是，我大哥大嫂辛苦在外面打工攒了点钱，一九年回家做房子，做的时候也没人说不能建，也没人告诉他要去报建，等做好了，住了两年，才说宅基地改革后，不允许乱建房，要符合规划，不能超高超面积，还要交建房保证金。”
陈霞说，“村子里没人说，可能是因为有你这个妹妹在外当官，就等你建好，看上面管不管，敢不敢管，哈哈。如果不管或不敢管，其他人就跟样了。”
“动工下墙脚时，我还没被录用呢。前年强拆时，我去乡下找乡国土所的，还没让我开口，分管副乡长就说我是懂政策的，要带头支持政府整治违建行为，整得我不知道怎么说他。后来还是乡里书记出面解决，说违建是事实，在外面打工十几年才回家，没及时了解宅基地改革政策，也算情有可原。但没告知要报建并收建房保证金，没下达责令停止建设、限期拆除违法建筑决定书，更没申请法院强制执行也是事实，政府监管方有责任。这样吧，适当给予一点补偿，再由村里划一块宅基地重建，都损失一点，行不？”
孙逊大笑起来了，“哈哈，这不好事吗，你老家的书记还挺人性化的，说明你这身份值点钱，要是一般的老百姓，拆就拆了，估计没处说理去。”
言由衷用黑板擦轻拍着桌，“哎哎哎，跑题啦，回来！”
三个人吃吃的笑着，板回了脸，接着自由发言。
“用被征地农民的补偿资金交建设用地罚款，这也太狠了，”孙逊说，“不过，函里只是说让征迁办代付，没说用什么资金付，下面财政可能紧张，没有多余的机动预算，就挪用了农民的钱。”
王红军说，“城控集团可能压根没打算付这些罚款，即便打算了，也可能是打算以其他方式弥补给县里，比如后期结算的破拆费，或增加协作费、拆迁成本等。”
吴倩说，“欠付农民这么多的征地拆迁补偿款，农民不上访吗？现在的农民很懂政策，也很会利用媒体维权，还有上访专业户呢。我回乡下过年过节时，常听来串门的乡村干部说他们现在是弱势群体，动不动就有投诉上访威胁，乡村干部不好当啊，收入低，压力大，日子难过。”
言由衷看着吴倩，心里想，这姑娘对农村情况还有些了解，下次城乡民生资金这一块，让她来挑重担。而且她打开了话匣子，思维发散，天马行空无拘无束，是优点，也是缺点，得控制下发言局面。他眼神瞟了一下文欣然，文欣然秒懂。
文欣然说，“要我说呢，也有可能被征地农民根本就不知道少付了他们多少钱。很多农民都相信政府，政府说多少就是多少，不是还有要求征地拆迁补偿方案要公告吗，大家都知道补多少钱，少不少对照下自家的情况就清楚了。”
“这个也不一定，我们去年审的一个铁路项目，重点办专门下达了征地拆迁补偿标准，但地方政府没有执行这个标准，而是比照十年前当地的补偿标准补偿被征地拆迁的农民。给我们解释的理由是，同县或同乡村的农民都会互相问，这个项目你是怎么补的，上一个项目他是怎么补的，如果补偿标准不一样，老百姓会上访，解决不好还闹事，征地拆迁工作很难做下去。想想这个可能性也有。”
“这个莫处长也真是，莫文化这名字也挺符合的，估计不是审计科班出身的，”陈霞说，“为了自己升个虚职，连一心为他卖命的下属也出卖，不地道，要是我们处长这样对我，我早掀他桌子了，哈哈。对了，他最后升了吗？”
言由衷心想，“这娘们，莫非是常德保卫战的后代！”
孙逊说，“这不是案例故事吗，你还当真有其人，真有其事？”
言由衷眼角余光扫了他一眼，文欣然拿起桌上的审计厅2024年10月印的通讯录，翻到第2页，“在这儿呢，你们看，莫文化，二级总监，512办公室。”文欣然接着又翻到投资审计处，“还有，涂华斌，投资审计处长，911办公室。但是没找到过新年，投资处和社保科都没有他的名字，他是不是调走了？”
“教授讲的案例故事原来是真的，那么这个城控集团的疑点线索是真的啦，那我得认真。”孙逊正了正座，“开玩笑的哈，我一直都是认真的。教授，过亿的破拆费不是给施工单位的吗，后来要回来了吗？或者，施工单位是不是转付给了之前垫付的项目县？”
“不是不让过新年审下去吗，破解这个疑点交给我们了，对吧，教授？”王红军看着言由衷，言由衷点点头。
吴倩说，“我还有个疑问，教授故事说破拆费1.24个亿，开累只完成69%，那初设概算或合同价款总数应该是1.8个亿，杉城4个县区实际只发生破拆清运费1150万元，按比例测算的话，高速全线11个县区的破拆费接近4千2百万，这也相差太多了吧。即使之后施工单位全部转付给了实际破拆的项目县，那也有1.38个亿的差价。就算那次审计惊动了，付了1.24亿后不再付给施工单位，也有8千2百万的利差。都要回来了吗？”
孙逊说，“我估计没要回来，也要不回来。你们想想，都不是他做的事，就付了那么多钱给他，这里面有猫腻。这么多疑问，毫无疑问，查！教授，你就说怎么查吧？”
“对，查！教授，你就分下工，直接告诉我们怎么查吧。”
“我说怎么查？”言由衷怀疑他们是不是从没上过案例教学课，“我这案例课算是白上了，还要我来安排怎么查，你们自己想想吧。”
言由衷拿起红色粉笔，在演示板上写下思考题1：根据以上疑点线索和审计组讨论结果，请每位组员回答如何审下去。温馨提示：回答时，关联调查哪些单位、哪些人、哪些事？
文欣然说，“教授，不是有三个疑点吗，还有两个，接着给我们讲讲呗。那两个疑点应该也有思考题，对吧，一起出给我们，我们一起做完作业。”
“你不按案例教学套路出牌，”言由衷指着她笑笑说，“好吧。陈霞，你把刚才记录的内容整理一下，下一个疑点换一个人来记录。你来吧，吴倩，看你思维敏捷，手也慢不到哪儿去。”
言由衷看了下手机时间，刚到四点，“大家先休息二十分钟，等陈霞的记录整理好了，我们接上讲下一个疑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