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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
言由衷做的PPT一共12页，首页是初号黑体加粗字“疑点线索”，次页是抽查的6个项目审计档案相关信息表，包括：项目名称、报告时间、实施期间、报告主要问题、审计成果等信息，备注是署优或厅优项目。6个项目档案有3个标红，其中2个署优，且有1个同时为厅优项目，另1个未评上优。
1个署厅双优的项目名称是河西省城乡投资控股集团有限公司营商环境等三合一项目审计，档案装订平整，内页干净，审计成果不少，移送处理县处级以下人员达17人，迄今已处理到位的有12人，挽回国有资金损失2千余万。
但有三个疑点：一是该项目设了两个主审，所有的问题取证单没有第一主审的名字，但审计报告披露的所有问题的工作底稿都是第一主审编制的。而第二主审只有基本情况、审计评价和两份无关痛痒，可上可不上报告的问题取证单；二是讨论审计报告业务会议记录第二主审的签名，与编制审计实施的第二主审签名笔迹不同，应该不是同一人签名的；三是审计实施与厅里统一下发的审计工作方案中的审计内容和重点比较，有漏项。
陈特派说，“言教授给我们解释一下，怎么认定这些疑点的。”
崔处是法规处长，对档案审理是懂行的，“我是这么理解的，设两个项目主审不是新鲜事，大项目通常都有两个主审。你的两个疑点是不是想说，第一主审并没有参与现场审计，审计实施方案实际也是第二主审编制的。第二主审明显是全程参与了审计的，但却没有发现有价值的审计问题，根本没成果，这不是作为主审该有的状态？”
“崔处分析得不错。还有就是，全程参与审计的第二主审没有问题取证单，而两份资料的签名笔迹不一样，我怀疑实施方案那一份是本人签的，而讨论审计报告的会议记录则不是第二主审本人签的，有人代签。如果真是这样，只有两个可能，要么第二主审没有参加讨论报告的会议，要么第二主审拒绝签字认可会议讨论结果。”
“如果第二主审临时有事不能参加讨论，可以改期开会，毕竟第二主审才是全程参与了审计的，对审计情况最有发言权，”陈特派跟着分析，“结合实施方案与工作方案比较得出的漏项，有可能第二主审负责的那一块内容根本没有审。或者审了，但问题被‘和谐’了，经过讨论决定不上报告。如果真是这样，河西厅可能隐藏了重大问题。但这些都是我们的分析甚至猜测，教授有没有更大的瓜？”
“已经有了更大的疑点了，”言由衷翻到PPT下一页，“我对比了河西厅最近几年的通讯录，发现这个项目的第二主审，在正式审计报告送达的两个月后，离开了审计厅，去了省文旅集团审计部做审计主管。从公务员平级跳到企业，且是职级并行上升空间陡增的时期。我分析这里面一定有原因。”言由衷申请提前退休离开审计队伍，就是有原因的。
陈特派说，“那就找到第二主审了解下他离开审计的真正原因。”
“就等陈特派这句话，不过我已经先斩后奏，完成外围调查了。”言由衷“呵呵”的笑了笑。他猜测，山之竹掌握了他单独行动的轨迹，说不定陈特派也知道了，他们两个正副职搭挡了几年，互相通气是完全有可能的，今天陈特派把省长那边一组放下，来到他们这个小组，说不定就是知道了些什么，特意一早过来探个究竟。所以对陈特派不能打埋伏，何况他还是擅自行动呢。但他答应过新年，不说是他提供的内幕，只能说是外围调查，不说具体人。
“外围调查如我们分析的那样，第二主审放弃更好的发展空间，离开审计厅，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是他觉得自己在厅里没有发展前途，本来投资处副处长是他的，分管人事副厅长都找他谈过话了，就等民主推荐走程序，但突然跳出了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的亲外甥，一个县城某单位的合同工，先成了审计厅的工勤编司机，后转事业编，再转四调公务员编，到副处长，不到三年的时间内完成身份蜕变，他心里当时堵上了。更堵的是，第一主审就是这个常务副部长的亲外甥，现任投资审计处处长涂华斌，审计项目实施时是厅技保中心社保科科长。可能为了帮他完成身份变换，从来没搞过审计业务的涂华斌，在好几个项目里挂名第一主审，就这个城控集团，自始至终没有到过审计现场，也没做过社保科的事，而是花了半年多的时间准备‘学习强国’全省、全国比赛，好像最后真拿到了全国比赛的名次。分管投资的洪副厅长明确告诉第二主审过新年，希望过新年帮助第一主审进步成长。二是……”言由衷停了。
“二是什么？你不是说他离开审计队伍可能有两个主要原因吗？”
“说快了，二就是那个让过新年心里更堵的。”言由衷有所保留，过新年跟他说了，真正让他下定决心离开审计队伍，还有一个原因，是他亲叔，在职省纪委副书记、监委副主任尚京津。过新年随了母姓，所以没人知道这层关系，他在档案里也没填写这层关系。
过新年职务上的事从没找过他亲叔，他只想靠自己的努力得到自己想要的，但这么多年下来，比他晚来省厅，业务能力和审计成果比他差的，有的已是副厅，多数是正处或一调，最差的也是副处，就他，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弄到副处，还被一个混进来的新人硬生生从他肩膀上踩上去，他确实心堵了好一阵子。
后来是他老婆劝他去找一下叔叔吐下心中不快。尚副书记说这样堵气不是办法，会把情绪带入工作，造成更不好的影响。建议他离开审计，需要帮忙的话尽管说，这么多年也没找他帮过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又不是违纪安排。
他叔叔找了省国资委纪委书记，了解哪些企业需要招内审人员。过新年报名参加了省文旅集团审计主管一职的应聘考试，他觉得笔试和面试都不错，毕竟有多年企业审计基础在哪儿，或许也可能是他叔叔打了招呼的效果，录用了。过新年希望言由衷不要提到他叔叔。言由衷当然要遵守承诺，真是说快了，差点说漏了。
“不对呀，你就没调查清楚为什么作为第二主审且是现场唯一主审的他，审计报告里怎么没有他审计发现的问题，审计业务会议记录的签名是不是他的？”陈特派望着言由衷，觉得这个教授在给他们讲案例课，悬念一个一个来，但他有点急了，虽然面上还没有表露。
“哦，有的。”言由衷点到PPT下一页，“我把讨论审计报告会议记录的扫描件给知情人看了，知情人说那个签名不是第二主审的，还说根本没人通知第二主审参加那个会议。至于审计方案与审计工作方案比较有审计内容和重点漏项的，知情人说没有这回事，我给他看的方案扫描件与第二主审实际编制的实施方案内容不符，只有首页即实施方案呈批签名件是第二主审写的。我和知情人分析认为，是有人为了项目评优，审计现场结束后改过了实施方案。”言由衷将鼠标点到一张图上，“这是知情人通过河政通呈报批准执行的审计实施方案截图，证实第二主审编制的审计实施方案没有漏项，实际也实施了审计程序，而且是第二主审亲自实施的。”
“那审计取证单呢？”崔处开始急了，恨不得言由衷一口气展示完所有证据。
言由衷面带微笑，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别急，崔处，你得先保证，要替人家保密，知情人是本地人，全程参与了这个项目的审计，要让人知道是他提供的线索，以后日子会很难过的。”
“平贵，教授可能已经给你一个成果了，还不谢谢教授。‘三重一大’人事任命决策程序，安排人查一下现任投资处长。”陈特派转对言由衷说，“教授，别卖关子了，快翻下一页。”
“下一页还没出来，”言由衷从电脑包里取出一个U盘，“下一页的证据是昨天下午才拿到手的，还没放到PPT里，要不我们先看看另外两个项目档案的疑点线索。”
陈特派说，“别吊我们胃口了，先打开U盘看看。”
022
看完言由衷展示的证据，陈特派当即决定，下午碰头会时把成立综合组的想法说出来，征求大家的意见，同时确定综合组人员，邀请言由衷列席会议。
言由衷婉言谢绝了，说他“怕”见领导，不适宜参加会议。他其实是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个疑点线索是他发现的，审计组各种人都有，说不准这里面就有人跟迎审办或被审计单位的人有私密关系。果真如此，他后面的疑点追踪就会面临很多不确定因素，他调查取证的方式是自由散漫式的，证据程序上的合法性他自己有时都很难把握，所以，他一贯的做法是，已经获取的证据，由审计组其他人去形成取证单固定证据。
但他向陈特派提了3个条件：成立综合组，得安排一个带队的，完成项目审计的规定动作，自己不带队，这样不自由；综合组的人员不宜过多，人多做不了事，有外借的人也不好管理。组员结构要优化，复合型的审计人才更好，至少要熟悉投、融资和大数据分析的，尖刀组员最多六人；换一个住的地方，建议在高新区、城控集团附近。当然，政府接待宾馆、城控集团的酒店不住，那里面的管理和服务员都接受过专业培训，思想觉悟很高，反审计、反检查能力很强。
“那住哪儿呢？”陈特派有点不解，这个言由衷又在想什么主意。
“你们下午开会，我去城控集团附近转转，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
下午，义河大酒店1206套房，陈明特派员召集审计组副组长兼4个项目总主审、副特派员刘文成，省长经责项目主审、经责处长林志坚，省长自然资源资产离任项目主审、资环处长杨新民，城乡民生专项主审、财政处长成建功，审计厅长经责项目主审、法规处长崔平贵，以及各组1至2个业务骨干在一起开会。
会上，总主审和4个项目主审分别汇报前一阶段审计工作进展情况。审计组正式进点开展工作有效时间才三天，目前基本上都是在收集资料，熟悉资料。河西政府及其部门总体配合不错，准备工作做得好，审计所需的资料绝大多数按要求提供了。
“那得谢谢河西政府对审计工作的大力支持。各位按照审计工作方案和实施方案确定的审计内容与重点，明确职责分工，尽快进入角色。”陈特派说，“我有一个想法，把预留的现在都在审计厅那边的机动组8个人抽几个人，再从你们3个组中抽几个人，成立一个综合组，选一个项目突破，为各个组开个好头。现在征求下大家的意见，选什么项目，抽哪些人来突破？”
此话一出，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这不刚刚进点才三天，刚汇报还说了，被审计单位提供的资料还在收集整理熟悉中，审计现场负责人怎么就想到要先拿一个项目突破，肯定是自己心里有合适的项目，那不如直接说啊，有什么可征求意见的。
陈特派见大家都没有想法，只能直接说了，“我们以前做过的省长经责或资源离任审计，没有半个月甚至一个月都打不开局面，一个项目做完，往往要半年甚至更长时间。效率太低，成本太高。所以我想，先派一个综合组去楠城市青莲国家级高新区打头阵，高新区内抽取哪些单位由综合组定。综合组的审计内容三合一，涵盖省长经济责任、自然资源资产和民生资金专项，这个头阵打下了，后面的工作肯定顺利多了。”
“为什么是楠城青莲高新区呢，谁来回答这个问题？”陈特派受了言由衷案例教学的感染，把轮子发给了各位处长。处长与身边的业务骨干开始嘀咕起来。
经责处长林志坚率先说，“根据我们在网上搜集的信息可知，楠城青莲高新区是河西省占地面积最大的工业园区，这几年还在扩充园区面积。青莲高新区入驻企业最多，园区上市公司占了全省上市公司的70%以上，全省30%以上的税源来自这儿。企业多，政府各项投入也多，金融债务肯定也多。”
资环处长杨新民紧接着说，“要这么说，青莲高新区涉及征用土地资源也多，企业节能减排压力也大，对周边农村土地的污染及土壤污染治理的投入也不少，问题也一定存在。”
“那不用说，企业多，社会就业保障是不是到位？园区面积大，征地拆迁补偿和被征地农民的社会养老等利益是不是得到保障，等等，都涉及到民生。三合一，有搞头。”财政处长成建功补充说。
“对的，说明你们还是下了很多功夫，短短三天，就把河西的经济、资源等有了初步了解。”陈特派说，“既然我们都想到一起去了，我们就确定一下综合组的组员吧。”
“既然是三合一的综合组，当然经责、资源、民生三个项目组都得各抽一至两个业务骨干去，否则难以支撑，顾此失彼。”总主审刘副特派员说。
“刘特派说得有道理，但综合组也不需要很多人，6个最多7个就行。就按刘特派说的，你们3个组各抽一个业务骨干过来，机动组再抽3个。审计厅那边的工作量小一点，压力相对来说要轻一些，多抽几个人。为了更好指挥协调，综合组由我负责。你们先回去商量一下，综合组组员名单，最迟今晚报给我。”
“我还有个建议，特派员看行不？”刘副特派员说，陈特派点头示意他说下去。“我想哈，既然是打头阵，是破局，综合组不如叫先锋组或尖刀组，更好听更能鼓舞士气。”
陈特派说，“对对对，那就叫尖刀组，势如破竹，破阵成功！”
一些小事再闲聊了一会儿，各自离开1206陈明特派员房间，回去安排工作。
言由衷中午小睡了一会儿，两点起床，刚洗好脸，目目来微信电话了，“领导，我已到酒店楼下，我要上去吗？”
“不用，你把车开到湖柳路一百米处等，我这就下去。”
上车，一股淡淡的香水味飘进鼻子里，言由衷调侃说，“香车配美女，这匹马老贵了吧？”
“不贵啊，正赶上去年电车大促销，连同上牌保险上路也才20万出头，买了不到两个月，又涨回去了，捡了个便宜。”
“果然是搞经侦的有眼光。”
“领导，你上午跟我说找酒店，我联系了高新区派出所，他们说连锁酒店虽然便捷，但人来人往的多，比较复杂，住一两个晚上行，住久了不合适。安全、卫生又舒适、安静的，还真得是区管委会的迎宾馆和城控集团投资的园圆酒店，都是五星级，且协议价不超标。如果领导不考虑政府接待性质的酒店，你们这不要住三个月甚至半年吗，我建议租个公寓，自己打理，安全又卫生，就不知道你们能允许不？”
“只要日租金不超标，应该没问题。我们单位出差，住宿费有节约的，节约可以对半奖励。不过，公寓里进进出出的人也多，而且多是年轻人，半夜回来折腾的不少。有两层或三层独栋别墅最好。”
目目想了一想，说，“别墅倒是有，我有一个亲戚，年后公派去了加拿大，三年后回国。他老婆跟着儿子在上海生活。钥匙在我妈那儿，我爸妈时不时会去给他房子透透风，扫扫灰尘。您不是要求今晚最迟明晚就要入住嘛，我怕来不及。”
“先电话联系吧，既然是你家亲戚，钥匙还放你家，信得过的。我们这就直接去别墅那儿看看。”
目目打了两个电话，一个是她亲戚，没问题。接着给她爸电话，送钥匙到别墅区门岗。
果然是个好地方。三层别墅，一楼有厨房、客厅、餐厅、卫生间，三间卧室。二楼有三间卧室、卫生间，还有一间超大的书画室。三楼是一间40平米的KTV房，一间60平米健身房。别墅门前室内、楼上都有监控，厨房设施齐全。办公、住宿、生活一体化，美哉美哉！
小区环境优雅，区外道路边就是青莲湖畔的绿化带，青莲湖畔铺有防腐实木人行步道，步道每隔300米就有个供游人休憩的实木凉亭。一句话，早晚散步的天然好场所。
当然，让言由衷下决定租下来的是租金。月租8千，代交物业水电网络费估计2千4，税务发票收5个点，月付费包干1万2，相当于6人不到6天的住宿费标准。每月可以节约住宿费5万1千，如果按政策奖励个人2万5千5百，每人每月可奖4千多，相当于拿了双份的出差补助。
不租是傻子。这回不怕人偷听、偷看，告密吧，哈哈。
当然，关键还是，陈特派经请示上级领导后，同意了。
只是奖励政策不能对半，三七是可以，节约七成归预算，三成归个人。三成就三成，每月也有1万5千多，可以管6个人的伙食外加零食、水果了，偶尔还能加加餐，招待下审计组长和主审，在被审单位用工作餐的风险可以完全规避。
捡了这么大个便宜，言由衷说晚上要请目目喝酒。
目目说你忘了，晚上要去看演唱会呢，带酒味进场不好。而且，谢领导门票的酒还没请呢，明天中午我做东，找个土菜馆好好喝一顿。
023
河审大厦7楼迎审办，灯火通明，迎审办主任洪少芬副厅长表情凝重地端坐在多功能会议主桌前。
下午临下班时，突然接到青莲高新区管委会主任吴水根打来的电话，说是审计组通知，下周一上午有一组人马到青莲区，请有关单位及部门周日加个班，按审计要求准备好资料。审计所需资料清单已经通过河政通发给青莲区管委会审计局迎审联络人。“第一站就到了高新区，我们怎么办啊，支个招吧，洪厅？”
挂了电话，洪副厅先是跟审计组总主审刘文成副特派员电话确认下，主要是想确认下这一组的审计组员，迎审办对68位审计组员的专业特长、风格嗜好、个性弱点等都有过了解，确认有哪些人去了高新区，才好研判审计组第一站的主攻方向，才好做出迎审应对之策。
但刘特派说自己也不知道，先去青莲高新区是下午开会临时决定的，具体组员开会时没定，要求各组晚上最迟明天上午确定抽调组员名单。
但迎审办不能坐等明天上午才出的组员名单。她直接打电话给青莲区审计局迎审联络人，让他把审计所需资料清单赶紧转发给厅迎审办副主任牛振华处长。接着又跟牛振华打电话，叫他收到资料清单后立即打印几份出来，同时召集迎审办全体人员连夜开会。
迎审办几位副主任和工作人员看了半天审计所需资料清单，没发现有什么问题，这些与发给省财政、发改、自然资源、生态环境、人社、农业等部门的资料清单内容差不多，比如：
贯彻执行党和国家经济方针政策、决策部署方面，要求青莲区提供新冠疫情防控专项资金筹集使用管理情况、区招商投资集团等国企清欠民营中小企业账款情况、园区内三个普通商品房住房款监管和保交情况等相关资料；
经济社会发展规划和政策措施的制定、执行和效果方面，要求青莲区提供园区所有企业入园时间、企业性质、是否关停空壳、财政补助资金、金融和非金融机构贷款资金，园区企业税费财政贡献和就业社保贡献，以及营商环境举措和社会评价等相关资料；
重大经济事项的决策、执行和效果方面，要求省政府、楠城市和青莲区提供青莲湖、义河生态环境治理，楠杉高速公路建设，以及省文旅集团收购各单位的酒店、培训基地等相关资料；
民生保障和改善，生态文明建设项目、资金等管理使用和效益方面，要求青莲区提供房屋维修基金，乡村振兴整合资金，城乡居民和被征地农民社会保障资金，殡葬改革专项资金等相关资料。正常的审计程序，没什么特别的，这些资料应该也都按早前通知准备好了。
“就是因为太正常了，反而不正常，”迎审办主任洪副厅说，“审计组要是第一站到那个经济体量大、资源环境多的设区市，那还说得过去，省长的任期审计，绕过设区市直接到开发区，说实话，我都看不懂了，所以请大家一起来研判，如果确实没什么特别用意，那还好说，就怕我们没想到，之后又出现大的问题，就是我们迎审办履职尽责有问题了。”
迎审办又自由发言讨论，还是觉得资料清单涉及内容太多，审计组的主攻方向到底在哪儿？研判不出来。
言由衷的全面出击，当然看不出来，他答应了要保护过新年的。审计有主攻方向，有审计重点，比如青莲湖和义河生态环境治理，楠杉高速公路建设，以及文旅集团收购酒店培训基地等，只不过这些重点是隐藏在常规的审计内容中，轻易看不出来。
当然，迎审办的各位处长和业务骨干真要认真看，认真讨论发言，无所保留的说出自己的观点，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思维方式碰撞在一起，还是能研判得出审计组的主攻方向的。但研判出了又有什么作用呢，阻止审计，不可能。
再说了，高新区的，有些还是省里的重大项目归投资口，投资处的原处长莫文化已经是先他们一步搞二级总监了，新任不到两个月的涂华斌处长，没搞过业务，什么也不懂，就知道天天跟在领导屁股后面喊政治口号，不好玩。
随他审吧，走一步看一步。
“既然审计组目前的目的不明，也就不再浪费时间影响大家休息，先回去，等明天上午青莲区审计组员名单出来后再议。”洪副厅宣布散会，她得回办公室打个电话，把情况报告给章厅。
打完电话在办公室又坐了一会儿，想不出个名堂来，正准备关门回家，负责后勤保障的迎审办李副主任上楼来找她，说根据食堂用餐登记的员工报告，言由衷晚上没在食堂用餐。
“他不经常晚上不在食堂用餐吗，听说有时候在酒店房间用餐，客房服务员搞卫生就收拾过餐后垃圾，叫的外卖，这个时间美团、饿了么，还有淘宝、京东，都在拼命发外卖红包，可能他跟很多年轻人一样，就喜欢这个，没什么特别的。也没看到过他房间有酒，垃圾桶里也没清扫出来过空酒瓶，要不然，还可以从这方面拿捏他点什么。”
“问题不止是不在食堂用餐，刚散会后我去酒店前台转了一下，前后服务员告诉我，那个住1707房名叫言由衷的客人，下午六点前退房了。服务员还问他是不是单位有事回去了，可客人笑而不答。所以，不知道去了哪儿。”
“人家是老师，也可能就是有事回去了，先不管他，有事明天再说吧。”
周日上午九点半，迎审办拿到了派驻青莲高新区的审计组员名单。共6人，名单排名依次是：审计厅经责项目王红军副处长、省长经责项目组员吴倩、省长资源环境项目组员孙逊、民生专项组员陈霞、刚到审的机动组员文欣然、审计厅机动组员言由衷。审计组员名单上显示，文欣然来自南京审计大学心理健康教育教学部，备注“以审代训”人员。
十点时，迎审办后勤李副主任反馈信息，派驻青莲高新区的审计组员没有入住酒店，而是在青莲·御景小区租了套别墅，昨天下午退房的1707房客人也没有回去，是昨天一个人先来了租住的别墅，说是来试住一晚。
“做老师的都有点神经质，让人捉摸不透。”洪厅说，“谢谢李主任，迎审办的人要都像你这样负责就好。我们的情报收集工作，离章厅所说的如影随形还有差距，还得加强学习消化运用。”洪副厅心理边想着，边拨通人事处马处长的电话，请马处长联系下南审来河西省厅讲过课的老师，侧面了解下这位文欣然的情况，越详细越好。
马处长回复，原来真是纯教学的年轻教授，主讲心理学，参加“以审代训”的。
“这还好点。”洪副厅挂了马处长的电话，自言自语地说。
024
青莲·御景小区17号别墅。头天晚上退房过来试住的言由衷，一大早去华润万家超市买了菜米油盐，淘好洗好切好，忙活了半上午，刚歇手，陈特派员带着尖刀组的6位组员过来了，崔平贵处长陪同。
一进别墅大客厅，陈特派一一介绍：
第一位，陈霞，原在民生组。中原办数据处二级主任科员，2019年硕士毕业于南审大数据审计专业，擅长大数据审计与分析。
陈霞，1米6左右，上穿浅灰短袖羊毛衫，下穿藏青折褶过膝长裙，年龄估计不到30岁，肤色黑里透红，可能经常运动，肌肉结实。陈科长向言由衷伸出手，“老家常德澧县，请教授多多指教。”
第二位，吴倩，原在经责组。中原办企业处三级主任科员，2020年硕士毕业于西南财大金融企业管理专业，擅长企业投融资绩效审计。
吴倩，1米63左右，一身卡其色休闲外套，皮肤白皙，丰腴楚楚，估计也就27、8的样子，有些腼腆，双手半抱拳，对着言由衷作了个揖，“老家成都都江堰的，这就开始跟着教授混哈。“
第三位，孙逊，原在资环组。中原办财政处的四级主任科员，2022年硕士毕业于华中农大环境科学与工程专业，擅长生态环境相关审计。
孙逊，估计得有1米85，言由衷站在他面前差不多矮大半个头，一身深灰西装，内衬米白衬衣，系着白底红纹领带，黑色皮鞋锃光发亮，果然是刚出校门的后生小伙子，皮肤有点黑，很有精神。张开双臂，先给了言由衷一个拥抱，抱完才说，“教授，我是大连人，我喊你大哥行不？”
“行啊，喊什么都行。”言由衷笑着说，他喜欢性格直爽的。说完将目光转向最后一位，然后看着陈特派。
“这位美女来自南审心理健康教育教学部。别看她是来参加‘以审代训’的，本硕都是会计专业，博士又读了心理学专业，是正儿八经的心理学教授，你好好开发利用，准能帮你大忙。”
“还开发利用，用词稍微不妥哈，陈特派。”这位看上去40岁左右的教授握住言由衷的手，“言老师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文欣然。别听陈特派胡夸，我是来现场学习审计的，我知道，不挨骂是不可能的，少挨点骂就很满足、很开心了，你得用心带带我，我们以前是认识的，对吧。”
“我们以前见过吗？”言由衷心理想，会不会是在教育学院时，两人见过面，或在同一个班上过课交流过？“怎么记不起来呢？”但他不好意思说出来。他的记忆力好是出了名的，手机号码、银行帐号等数字不用说，过目不忘。记人记事都是一流，何况是眼前的这位美女，这要让人知道忘了，多尴尬。握着文欣然肉嫩且温暖的手，言由衷心理波澜起来，脸上也感觉有点发热。慌乱的应了一句“是，是。”
文欣然读出了言由衷的面部表情和心理行为，赶紧补上一句，“言老师，有段时间在一起，到时我俩再好好聊聊。”
“你俩是得好好聊聊，文博士在南审收到审计组人员名单时，就微信我要跟你在一个组，你去哪儿她跟去哪儿。昨晚一到楠城，就来我房间再次要求跟你在一起，就知道你俩是老朋友了，一个小组，有的是时间叙叙旧，对吧。”
这话题，言由衷接不下去了，赶紧转移话题，“快十一点了，我一早准备了午餐饭菜，来来来，厨房参观一下，有没你们喜欢的下饭菜。陈特派和崔处中午就在这儿和我们尖刀组共进午餐。”
案板上有牛肉、猪肉、大虾，好几个蔬菜，还有熟花生米和开胃柚子皮。言由衷说，以后想吃什么，头天晚上拟好菜单，我一早负责去菜市场采购，保证这几个月把几位美女养得胖胖的。”
三位美女偷偷笑着说，我们才不要胖，晚上不吃饭，减肥。
“好丰盛啊，”陈特派说，“崔处，给政府联络人打电话，中午就不过那边食堂吃了。尖刀组第一灶火就在17号烧起来，烧旺起来。”转向言由衷，“这几天你一直忙，太辛苦了，炒菜做饭的事就交给三位美女吧。”
陈霞和吴倩互相瞅着，瞅了一会儿，一齐把求救般的眼神投向文欣然。文欣然明白，这两位还没嫁呢，上得了厅堂，但还下不了厨房，“我来吧，你俩打下手。”也没下手打呀，菜都切好装盘了，米也淘好放在锅里定时了。“那就在边上学着，日子还长，第一餐我来，下一餐你们来。”
“对对对，三个月说不定半年，你们审计业务能力提升了，顺带还学会了厨艺，好嫁人了，一举双得，得感谢言教授和文博士，促成了这个缘分。一会儿以水当酒，敬他们二位。对不起哈，教授，中午不能喝酒哈，周末在自家也不行。”陈特派又对王红军说，“还有，红军，你这名字就是过得硬的，既要带领好你的尖刀组出成果，又要监督好你的组员不出问题，哈哈。”
“明白，心情好，喝水一样开心。”言由衷开心的笑着说，“不过，尖刀组这第一灶火，还得陈特派亲自来点，祝尖刀组的火越烧越旺。”
午饭后，陈特派有事要回政府那组，崔处陪同过去。
中午休息一会儿，两点半，尖刀组在二楼书画室召开第一次会议，尖刀组主审王红军副处长主持。
王副处说，“办里之所以成立尖刀组，把大家集中在一起，是相信在座各位业务过硬，同时也是政治可靠。多余的话我就不说，大家先看看各自手上的审计资料清单，熟悉下，一会儿听教授给我们重点说说我们尖刀组的任务。在这儿，我只再着重强调一点，一定要严格遵守保密纪律，尖刀组掌握的所有信息，只限尖刀组内部交流讨论决策，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对外透露审计信息，包括我们4个审计组，所有事项由我一个人直接向陈特派单线报告。下面就请教授给我们讲课，大家鼓掌欢迎。”
审计所需资料清单跟3个大审计组发给被审计单位的资料清单大同小异，只是增加了几个具体项目，短时间内要想从资料清单找到审计思路和灵感，并不容易。所以几个人都要求言教授直接上课。
“我这不是上课哈，我把审计进点四天来发现的几个重大疑点线索跟大家分享一下，之后请大家分析讨论，说说这些疑点线索可能隐藏些什么问题，针对这些可能隐藏的问题，如何进一步取证，完成陈特派和审计组交办的率先突破的目标任务。”
言由衷嘴上说不是上课，实际还是按照案例教学的方式，先给组员资料，让组员从资料里发现疑点，然后根据这些疑点，提出进一步取证的思路。只不过组员说短时间内看不出资料里有哪些疑点，那就跳过这一环节，直接说说已发现的疑点。
3个审计组抽过来的业务骨干很惊讶，他们还在收集资料，熟悉资料，还不知道从哪儿下手，这边就发现了几个重大疑点线索，就要通过尖刀组的方式，实现3+1项目的率先突破，这是怎么做到的，得好好听听。
王红军副处长虽然跟言由衷都在审计厅918房办公审计，也知道言由衷要了几本项目审计档案，但不知道他究竟从档案里发现了什么。他并不知道言由衷独自实施外围调查，更不知道外围调查查到了什么重要线索。也就是说，他跟其他组员一样，第一次听言由衷讲疑点、讲线索。他得跟其他组员一样，要认真听，认真记，认真想。
言由衷起身，走到身后书画装裱挂板做的演示板前，用粉彩笔先画了一个方框和线条串接起来的疑点示意图。示意图显示：三个疑点，三个疑点对应的疑点依据、疑点关联单位，但没有显示疑点线索资料来源。
言由衷有自己的想法。退休了，虽然是自己一时堵气申请提前退休，但毕竟已经退休了，亲临审计现场的机会不多，他要借助为数不多的现场审计机会，把自己数十年积累的审计真经，传送给审计新人。他知道，这些人都是科班出身，反应速度快，适应能力强，但审计现场的经验还不足，这是明摆着的。
还有，说是说抽调精兵强将来尖刀组，但每个组都有成果考核，尖刀组出的成果算谁的，如何分，目前不好说。中原办的人除了陈明特派员，基本没人与言由衷打过交通，到底是不是传说中的审计狂人，不确定，万一出不了成果，岂不白白浪费自己一员先锋大将。
言由衷教学的惯性来了，不管你懂不懂，也不管你是不是比老师更懂，他要教会尖刀组员如何反向思维，要让学员们通过上面的资料和疑点线索，自己去想这些疑点可能来源于哪儿。当然，他要保护过新年，这些第一手资料毕竟是他提供，保护证人，是审计人必须做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