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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
出河审大厦门，步行500米到地铁2号线，过安检后言由衷给朱林平微信留言:我准备上地铁哈。
朱林平回复：好的，我在义河北大道站3号出口等你。
言由衷回复：不用，出地铁我在河边逛一下，快到时你在小区入口接我就行。
朱林平回复：瞎逛什么，小心迷路。
言由衷回复：迷路，开玩笑吧，忘了我是侦察连出来的（后面挂着一个呲牙表情）。
朱林平回复：人都到齐了，早点过来吧。
也就五站路，穿过义河隧道，二十分钟不到就出地铁站口了。言由衷在义河北大道站2号口出站，在河边漫步500余米，欣赏义河风景。
义河直穿楠城而过，城区河长约20公里。义河将楠城分为东西两个区，西河区为老城区，省委、省政府原来都在这边办公。东河区为新城区，省委、省政府等在新区选址建办公楼后，把老办公楼的地盘置换给开发商，现在是大商场和商住楼，黄金地段。
其他如省公安厅、国安厅、税务局、交通厅、教育厅等都在新区弄到地盘做了新办公楼。听说审计厅也划拨了一块50余亩的地，施工图都出来了，可能因为是干审计的，施工图纸先是约处长们征求意见，后来又给厅领导审稿，开了好几次会，差不多一年过去了，好不容易定稿图审完，正准备动工，中央八项规定下来了，不得新建楼堂馆所。所以还在老城区，别的不说，停个车是真不方便，外单位来办事的，只能让办事人先下，司机去别的地方找停车场，或慢悠悠的绕着转圈，算好时间再过来接人。
漫步而过的义河约500余米宽，上下游均可见跨河大桥，此时正是下班高峰，车流如梭。河岸两边建有实木人行步道，天气凉爽，步行人不少。人行步道间隔有花坛，河水清澈，水流舒缓，河中有几艘电游轮在游荡，河岸草丛边还有一群群的野鸭在嬉戏。
“真美，要是天天傍晚饭后能在河边散步就好。”言由衷心里想着，手机正在拍照，朱林平来电话了，“你在哪儿呢，这么久还没到，遇到美女网友啦？”
“哪来的美女网友，你帮忙找一个。”
“那你快过来，我给你请一个来了。”
人行立交穿过义河北大道，5分钟到河畔美居东门。朱林平跟门卫打声招呼，径直来到7栋21楼。河景房，好雅致的住房，家里有搞艺术的就是不一样。
言由衷先不跟其他人打招呼，跑去厨房，大声喊着，“邝老师好！侦察连一排三班战士言由衷向排长美女夫人报到。”
邝老师是河西师范大学艺术学院的老师，身材长相都没话说，就是声音有点特别，不过是言由衷还很喜欢的烟嗓。邝老师笑着说，“前几年我和林平去你家时，也没见你这么油嘴滑舌的，快上坐吧，就等你了。”
朱林平请言由衷上坐，言由衷也不客气，今天他是主客，面前倒上了半杯酒。站在上位扫一眼，寻找朱林平说的美女，果然有一位，面容姣好，身材挺直，目光停留瞬间，美女赶紧伸过手来，“领导您好，我叫李木木，朱支的手下。”
“我什么时候成领导啦，排长？”
言由衷刚坐下，还站那儿等着跟他招呼的三个五十来岁的男人不高兴了，“看见美女叫你领导就飘啦，进来到现在装作不认识我们，什么意思？先罚三杯再坐下。”
言由衷故意的，他记忆力超好，怎么会不认识，就是装作不认识，“就等你们这句话。你们真好意思说，我离开部队三十年整了，除头几年还电话联系过，至今微信都没有，带家人去北京、南京玩，也没见看望一下老战友，要不是这次来河西我联系朱林平，还见不到你们呢？”言由衷拿过朱林平的酒瓶，“杯子拿过来，都满上，搞什么半杯，半心半意的。”
三个中的罗祖汉和屠一笑赶紧捂住杯子，“不好意思，真不能喝。”
“啊，刚才你们三个还咄咄逼人，要我自罚三杯，这回你们自己不喝？”
“前几年都可以的，自从打了疫苗感染新冠后，许多毛病都出来了，是真的，医生说了，不能喝。”
言由衷射了一眼朱林平求证，朱林平点头证实。邝老师插话说，“我们学校里也有好几个人是这样，什么结节、咳嗽好多。听医生朋友说，这两年得肺癌、肾癌的很多，医院病床非常紧张，我们这儿这几年不新建了几个院区吗，比老院区要大一倍，床位还是很紧，好多病人根本就没法收治。因肺癌、肾癌走的人比疫情前明显增多了，年龄也明显偏低了。”
“不说这个了，”言由衷目光转向三个人中的计伟，“你呢，计伟，不来点吗？”
“言老师来了，我当然得陪了。朱支，酒来，我自己倒。”
“言老师？”言由衷疑问在脸上。
“是啊，老战友在审计干部教育学院当老师，我二零年转业到审计的新兵，当然得叫言老师。下次有机会去南京培训听言老师讲课。”
“你在哪个处？”言由衷记得，迎审办名单上没有计伟。
“没关系进不了省城呢，我在杉城市审计局。听说老战友来了，特意赶过来的。”
“你这就得多喝点，说不定会常见面，我就住在河审大酒店，在河审大厦九楼办公。”言由衷心想，可能这半年都在河西，免不了要下市县，说不定就碰上了，不如直接告诉他是审计来了。
“啊，你是审计组的？上周六我们局长在厅里开会回来的当天下午就召集局班子成员、部门负责人和业务骨干开会，重新布置了迎审工作，没想到要迎的是老战友，呵呵。那就真是领导了。”
“什么领导，打酱油的。”言由衷开玩笑说，“刚才这位李美女喊我领导，我还以为她查了我，哈哈哈。”
“原来领导也怕美女查呀，”李木木灿烂的笑着，主动拿过酒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领导，我也来点陪陪领导。”
言由衷想拦，没拦住，俗话说，好男不跟美女斗酒，女的主动倒酒，气氛虽然好了，但容易失控。他对计伟说，“你二零年转业的，应该是正团上校级别，到地方降半级，副处？”
“是正团转业，目前是四调。随便，反正享受正团待遇，正好少做点事，真要搞个副处实职或局长，一天到晚、一年到头的会议，中心学习都要烦透了。”
言由衷说，“这我得批评你，没政治觉悟，呵呵。”
屠一笑说，“你少来吧，自由散漫比我们还厉害。”
罗祖汉也说，“是啊，还记得那年我们去山里拉练，别人带水带干粮，你带酒带花生米，结果喝多了，在山里迷了路，摔下悬崖，把条断摔断了，要不是附近一村姑发现把你背回来，说不定你那条腿就废了。”
言由衷站起身来，走了两步，“还别说，你们看看，年轻时不觉得，现在开始明显了，下雨天或潮湿的天气，感觉有点发酸痛。”
“听说那位村姑长得很漂亮，说了好几次要带我们去看看那位救你命的村姑，到离开部队了，也没见着村姑的影子。”
言由衷微笑，“又来了，你们都不联系，怎么见？朱林平和邝老师到过我家就见过。”
朱林平惊讶的说，“啊？嫂子就是村姑，去你家也没告诉我们啊。不行，找个时间再去看看。”
计伟大声笑着说，“什么找个时间，还有十来天就五一长假了，我们组团去看村姑。”
“计伟，先说好啊，一会儿我要失控了，你得及时制止我，必要时夺我的杯子。还有，回去了注意保密，不然厅领导会找你麻烦的。哈哈。”
就这么你来我去，也不知道喝了多少，言由衷都不知道怎么回的酒店房间。
018
周四下午三点左右，章厅刚从省政府那边回来，办公室利主任告诉洪副厅，章厅回来了。正在迎审办的洪副厅叫上牛振华处长，从楼梯下到6楼，敲门进了章厅办公室，牛处顺便把门带上。
坐下，章厅刚擦完汗，脸还有点红，急着说，“哎，这边有什么新情况？”
牛处说，“数据处和技保中心的人查了一下那个叫言由衷的，目前只有他在审计干部教育学院讲课的少量资料，我们厅投资处、企业处、社保处、经责处这几年都有几个人参加过培训，应该就是审计组给的表上写的单位，教育学院。此外，还查到《审计研究》、《中国社会科学》、《中国审计》、《南京审计大学学报》，以及知网等平台上他发表的论文和课题研究成果100多篇，应该是搞学术研究的。要不要再找可靠的人问问，确定下他的审计工作经历？”
“暂时不用。对了，他不是抽了几个项目的档案吗，结果怎么样？”
“没什么结果，”洪副厅说，“下午一上班，崔处就通知法规处的小蔡把档案全部拿回来了，没反馈档案审计结果，好像取证单都没做。”
章厅问，“那他一下子调那么多档案做什么呢？”
牛振华处长说，“要不查下918房的监控看看，言老师看了档案什么内容，有没有做记录，做了哪些记录？”
“那倒不必，好像我们档案有什么大问题一样。再说了，出于保密，审计组入驻918房间的当天上午就把监控绑定设备移交给审计组了。”洪副厅说。
“昨天还特别跟项目组档案立卷人、审核人和法规审理人确认过，档案没问题。”牛处补充说，“特别是3个署优项目，那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层层把关，不会有硬伤，软伤都没有。”
“还查监控，振华，下次不能这么说哈，想想都不行。”章厅说，“又没什么问题，随便他看吧，说不定真是学习我们的优秀项目经验，做学术研究，积累培训素材。还有，跟他认识的人不要刻意去接触，厅里的问题不大，把主要精力放在省长的经责和自然资源离任审计上。”章厅当厅长快十年，这次即使不是离任审计，过两年也要退休，上面正在给他考虑到省政协。
现在保护好省领导，为省领导争光，就是保护好自己，为自己争光。这个道理他懂，何况上级审下级，本来就是一种程序，省厅审市局不就是这样吗？审计双重管理体制，下面有问题，上面也说不过去。所以每次审计下面的审计负责人，很少有大问题，即使有，也是内部提示整改，“家丑不外扬”，到哪儿都一样。特别是优秀项目，有问题的项目还能评优，那不打脸署里吗？
章厅说，“我们去看看审计组吧。”
章厅他们三人来到审计组办公室，言由衷不在。王红军副处长说，“言老师刚离开一会儿，不知道去哪儿了。”王副处说的实话，言由衷要走最多打个招呼，从不告诉别人早退的理由和去向。
整个一上午，言由衷没来办公室，上午好几拨人来拜访言老师，都是几个业务处参加过南审培训的，都扑了个空。中午吃饭时，也没见着人。下午接着来拜访，言由衷知道这边做了很多工作，跟崔处说“出去透透气”，就离开了。
言由衷其实是收到微信信息，楠城市公安局经侦支队警官李木木，微信备注“目目”发来的一杯茶，这是他们的联络暗语，跟崔处打了声招呼就下楼。
在地铁站进口处言由衷微信电话过去，“目目，有结果吗？”言由衷上午没去办公室，头晚喝了那么多酒，一身的酒味没散呢，怎么好去办公室。他上午在酒店房间翻出扫描件，找到其中一个项目的资料和省厅干部职工通讯录电子版，把相关信息发给了李警官，请她查一个人。
“有啊，您提供了姓名和手机号，他这个‘过’姓在楠城仅此一家，这还不容易查。他现在河西省文旅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审计部，任副部长，主持工作，公司地址和本人身份照片我也发给您了，剩下的交给言老师您了。”
“好的好的，谢谢目目。”言由衷挂了手机，进了安检，上了1号线。
半个小时左右，来到位于义河畔的文旅集团楼下，用身份证在门卫那儿登记了，电梯口查找到审计部楼层，然后直接到了6楼审计部副部长办公室门前。敲门，听到里面喊“请进”，推门进去了。
“过部长好！冒昧打扰了。”
“您是？”
言由衷没说话，让他猜。老师多数认不出培训过的学员，但学员认不出给他上过课的老师，应该不多，何况还在课堂互动环节面对面交流过的。但对方似乎猜不出来，言由衷有点失落，果然跟他一样记忆力的人不多，“温馨提示过部长，南审2021年投资审计培训班。”
“哦哦，想起来了，真不应该，言教授。课堂上我还当面请教过教授，真不应该。”过新年拉着言由衷坐在沙发上，转身倒杯青山毛峰，“教授请喝茶，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不对，你应该问我怎么找到文旅集团了。”
“不用问，教授是审计专家，那么多精彩生动的审计案例，使我们身临其境，找个人还不是小菜一碟。”过新年坐在言由衷旁边，从茶几抽屉里取出一盒宫廷老式桃酥，“来几块，味道还不错的。”
言由衷尝了一块，“味道确实不错，办公室常备这个，经常加班吗？”
“比审计加班少，审计有事没事都加班，好像加班是正常工作。备这个，就是下午茶，当点心。”
“行啊，这工作比审计滋润。”言由衷又拿了一块，看刚泡的茶，雾气结顶，汤色清碧微黄，青山毛峰正品，轻抿了一口，果然香气如兰，韵味绵长，“好茶配好酥，舒服。”
“教授来楠城旅游还是讲课？我记得教授开课前奏是哼唱一句，那什么，‘我一定回来，越过那一片海’，独特的开场白，记忆深刻。正好周末楠城有两场演唱会，可以陪教授去现场看看。”
“我看宣传了，刀郎的演唱会，周末是后天，这个时候还能买到票？”
“演唱会是文演公司主办的，文演公司是我们集团下属的一级子公司，一个电话，保证拿到票。夫人一起来了吗，要几张？”
“夫人没来，先不急，方便的话，我再麻烦你。”
“那好，我先跟文演老总说下。”没等言由衷同意，过新年拨通了文演公司的彭总，“彭总好，有个事麻烦你，后天的演唱会有预留的票吧？”
“应该有，我来问下，过部长要几张？”
言由衷两根手指示意过新年，过新年对着话筒说，“两张，我来了一朋友。”
言由衷说，“票你先留着，到时候能去成，我过来取票，黄牛票款我是不会付的，票面额我是一定要付的。也就是刀郎的演唱会，其他人的演唱会不去。”
“我记得培训时加了教授的微信，朋友圈里经常有全民K歌分享，有不少是刀郎老师和云朵的歌，教授应该也很喜欢刀郎老师和云朵的歌吧？”
“喜欢啊，很喜欢。哦，对了，我原来的微信前年被人盗号了，里面的好友都被删除了，不好意思，再加下吧。”
“好的好的，我加您。”过新年打开微信，扫码过来。停了一会儿，接着说，“说起刀郎老师和云朵，好让人惋惜了，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闹成咋样了？”
“说云朵背叛师门，加入那老师的公司，但又没人说得出到底是那那老师的哪家公司。现有资料只能证明，云朵与刀郎夫人朱继梅的啊呀啦嗦2014年7月解约后，先签约城乡行，后签约云端音，这两家经纪公司都没找到与那老师有关联。网上还说云朵五次诉诸法院争夺刀郎老师歌曲版权，但我通过朋友查遍全国法院判决文书网，根本就没有任何法院判决文书，连法院受案和开庭记录都查不到，降央卓玛的开庭记录倒是有不少。据说刀郎老师不知道什么原因，2013年选择隐退，离开啊呀啦嗦去苏州学评弹，台柱子离开了，说不定经纪公司因此与云朵协议解约。至于为什么提前解约，那是人家的事，我们外人不了解。”
“都是网上瞎传的，娱乐圈就是被这些不明真相的网络暴军把水搅混的。说实在话，那老师曾经也是叱咤乐坛的风云人物，她原唱的征服、白天不懂夜的黑、雾里看花，还有与王菲合唱的相约一九九八等歌曲，我非常喜欢。纵使人家当年说错了什么，也不至于无底线黑她。”
言由衷算是碰到一个爱歌的知己，喝了口茶，接着说，“记得是2004年9月底，我从武汉坐大巴去太原，一路上听《2002年的第一场雪》，当时并不知道是刀郎老师的作品，就是觉得好听，后来听降央卓玛的《西海情歌》、《手心里的温柔》、《雨中飘荡的回忆》，还有云朵的《我的楼兰》、《云朵》、《倔强》，云朵与刀郎老师合唱的《爱是你我》，觉得好听很快就学会了，但那时真不知道这些都是刀郎老师写的歌。我不是音乐专业的，喜欢的就学，管他谁作的词谱的曲，只记得第一次听是谁唱的，注重一见钟情。有时候我想，刀郎老师被打压封藏的那些年，还真的要感谢云朵、降央她们顶住压力，经典传唱，让喜欢刀郎老师的人始终记得他，为他的强势复出打好基础。”
“是啊，现在娱乐圈的明星，如果好长时间淡出公众视野，不惜搞个花边甚至绯闻出来，叫公众不要忘记他们。刀郎老师淡出乐坛那么久，如果不是他徒弟云朵坚持，甚至踢馆维护，刀郎老师会是什么样，未知数。”
“所以，有时候我还想，所谓原创，应该有两层意思，一是词曲原创，是著作权。一是表演原创，是原唱权。好的作品未必就被听众接受并传唱，表演或演绎也是一种创作，它需要文化知识和天赋，不是谁都能做到，就像写歌一样，是应受知识产权保护的。”
“就是呀。再说，版权这东西，说到底还是利益。我们文旅经常与出版集团打交道，著作者想出一本书，自费的还好，想要免费出版，版权就卖给出版经纪人了，有的连署名权都没有，更别说售书分成。我觉得，这是我们文化传承与创新发展制度的一个缺陷。所谓保护知识产权，还得看你原创作者有没有钱，没钱，你什么都不是。”
过新年看手机时间，“哈哈，两个音乐爱好者聊着聊着，都忘了镜月的指针，过五点半下班时间了，我这儿有瓶老酒，晚上陪教授喝点，席上接着聊。”
“好啊，但先说好，要么我买单，要么AA制，这是底线。”
“这哪是河西的待客之道，来我这儿，当然是我尽地主之谊。”
“不行。我也懒得跟你争，我们来抓阄，谁抓到谁买单。”
019
义河五桥下方，有条支流汇入义河，汇入口经年累月冲刷而成十余万平方米的红鲤洲，洲上游有个取水口，是省城饮用水源地之一。
以前红鲤洲一到汛期，洪水泛滥成灾，影响上游饮用水源。四年前义河生态环境治理，由河西城控集团投资并实施，红鲤洲一并纳入治理范围。不知道是谁的主意，在洲上建了水上乐园主题音乐酒吧。
红鲤洲四面环水，实际是一个小岛屿，得坐小游轮才能到岛上。当然不是直线登岛，那样的时间太短，不好玩，而是逆时针绕行大半圈，在三点钟方向下船。
下了船得沿洲岸往回走，青石板人行道，六点钟方向进入音乐酒吧，酒吧大门正好面对义河水中央的音乐喷泉广场。酒吧不是很大，大厅估计也就600余平吧。
这个点已经坐满人了，好在过新年出发前电话订了位置。吧桌靠河，隔着窗户玻璃就能看到河景。隔一张吧桌就是演出台，一个帅小伙正在弹着吉他唱着《童年老家》。
“这个音乐酒吧是我们文旅集团下属子公司开发建设并经营的，”过新年一边开着酒，一边说，“前年元旦正式运营，去年上半年生意不怎么样，下半年开始经济回暖，生意也逐渐红火了起来。”
“也就是你刚来文旅集团几个月后开始运营的？”
“哎，教授怎么知道的？”
“我那个微信号被盗前，看过你朋友圈晒的图，就有这个红鲤洲的照片，只是不知道那时你离开了审计厅。”言由衷这话说得有点夸张。过新年在朋友圈发的照片他确实见过，但那只是扫了一眼，并没记住。他确定过新年二二年下半年来文旅集团的，完全是推测加猜测出来的。
河西省审计厅二一年十月更新的通讯录有过新年的名字，投资审计处一级主任科员。二二年十月调整班子，新增很多一巡、二巡和二级总监、高级主管等职级，但没有了过新年的名字。而在那个民生资金专项审计调查的档案里，有过新年二二年六月底做的最后一份取证单，所以言由衷推测，过新年应该是在二二年七月至十月期间调离审计厅的。
“教授真好记性，我对这个就没在意。我记得教授在上课时几乎不看课件，全程与学员面对面，由助手操作PPT。”过新年夸言由衷记忆力好，不仅因为言由衷确实记忆力好，更因为他一个教育学院的教授，竟然还记得两年前一个曾经参与过培训的学员朋友圈的信息。感觉自己就很惭愧，教授换了微信自己都不知道。
“来，教授，欢迎来楠城做客，这第一杯，我先干为敬。”过新年果然一口干了。天气开始有点热，这一杯二两下去，肚子里还是有点烧的。过新年赶紧喝了口冰雪碧中和一下。
抓阄结果是言由衷胜出，没让过新年带酒来。言由衷亲自去吧台点的56度白瓶红星小二，他喜欢的，自然也一口干了。
这个地方竟然有这种大众酒卖，说明消费群体多为工薪阶层。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年头哪还有喜欢高档酒菜的官员来这儿疯狂的，要喝也是弄个矿泉水或可乐瓶，带一楼一桌去喝。
过新年给言由衷和自己又开了一瓶，倒在酒杯里，喝了一口汤，说，“回想起教授讲的案例课，真是生动又精彩。教授以前做过审计吧？”
“实不相瞒，我就是做审计业务的，干审计二十好几年，财政金融、农业资环、企业投资、经责社保，几乎所有审计业务领域都涉及过，同事们戏称我审计‘万精油’，也是最早做案例研究的审计业务人员，是署里第一批审计干部培训师资班的，后来进入师资库，教育学院聘请兼职教授。”
“怪不得这么厉害，敬仰中，教授，再来一杯。”
过新年举起杯要干，言由衷拦着他举杯的手。“这酒度数高，不能这么喝，我看你刚才那杯下去脸都红透了，还差点呛着，慢慢品，不急，边喝边聊。”
言由衷分析，过新年是喜欢审计的，要不然离开政府审计，不会再来内审部门。内审虽然薪水高很多，但独立性毕竟比政府审计差一大截，有时做得憋屈。离开审计也并非为了职务，审计部副部长虽然也是副处级，但与政府审计机关的副处级还是有区别的。以现在的职级并行政策，他做了近十年的主任科员，不出审计，升个副处或副调只是时间问题，且不会太久。一定是有什么原因，使他做出了艰难的抉择。他今天来找过新年，就是要找出原因，破解审计档案中的疑问。
但直接问人家档案里的疑问，人家未必会说，得先拉近距离，找到共鸣点。
举起杯与过新年碰了一下，喝了小半杯，开始自我介绍。“我也干过内审，还做过短时间的社会审计，前年我走满三十年工龄可退休的政策，对了，比你早三个月离开审计。后来教育学院又返聘我，反正答应我轻松、没压力，那就返聘吧。”
按政策提前退休是真的，教育学院返聘不全对，聘请为审计干部培训教师是2010年就有的，聘书没有期限，所以不存在返聘，而且最新的聘书还在陈特派手里，只是微信发了个扫描件给言由衷，说是原件过两天碰面带给他。
“言教授怎么就提前退休了，不喜欢还是感觉累？都说审计署和特派办的人工作很辛苦，内卷压力大，经常出差，离婚率高。”
“喜欢是真喜欢，累也不是真累，掌握了审计诀窍，审计就是个较轻松的工作。”言由衷又举杯碰了一下，下去一小半，“主要是没什么前途，华中科大毕业，工龄三十年，还是万精油，老油条的油，没什么奔头，就想着离开，做自己想做的事。”
“教授这么有才华，名牌大学毕业生，理论研究和业务实践都是扛扛的，怎么就不安排职务呢，别说副司，至少正处没问题吧？”
“组织上的事，谁知道，可能是我性格太直，说话得罪人，做的多，错也就多。那些整天不用做事，但很会看领导眼色，善于奉承领导，特别是有后台有背景的，啥事不用做，正常升迁，职级并行后，这些人上位更容易了。职场就这样。”
“这话说得太对了，厅里就有一位，”过新年回敬了一大口，“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的外甥，不知道是县里哪个单位的临时工，进厅没通过考试，先弄个工勤编做司机，后为九级职员事业编，半年后任技保中心社保科副科长，一年后升科长，二二年初转公务员编任投资处四级调研员，半年后转副处，今年又升正处了，前后不到五年的时间，要没这么硬的后台，想都不敢想。”过新年说，这个副处本来是他的，分管人事的万副厅长都找他谈话了，结果民主推荐候选人名单都没上。
“体制内的事永远让人猜不透。离开审计队伍也好，职级并行后，真正能做事，愿做事的人更少了，还要呆在机关，像我们这种性格的，要么被气死，要么被累死。”
“可不是吗？我在省厅时，处长、副处长们都不愿做事了，混个几年，升不到副厅，搞个二巡享受待遇是铁定的。躺着都能混个二巡、二调，谁还认真做事，一认真就得罪人，一得罪人说不定铁定的二巡、二调都混不到，不如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职级并行政策直接造就了越来越多的躺平式干部。”
言由衷没有打扰他说下去，只是碰了他的酒杯。
“还有一个政策，也很令人费解，公车改革，公车费用工资化打到工资卡上，但公车费用节省了吗？看看各单位每年的公车费用决算，加上车补，一年比一年多，增幅还挺大。再看看公车，改革的那两年，贱卖出去了，现在又全都贵买进来了。就说审计厅吧，一正四副，9辆车，除去三辆接待用车，平均每人足有一辆多，领导出差，照样是公车接送，那每月发放的一千五六百块的车补是什么意思。你要真给大家变相增加工资，也不能只变相公务员啊，真正做事跑外勤多的还是事业编的人，为什么做事多的人反而没有车补？我就是觉得，这些个政策，就是人为制造社会不公、不正，人为生产怨愤、戾气，人为永远在路上反腐，反不断根的腐。”
言由衷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过新年感觉可能有点过激了，赶紧转移话题，“不如上台唱首歌吧，《我的楼兰》，听教授在朋友圈发过这首歌，挺好听的。”
“你傻呀，这里是公共场所，你我都是公职人员，这一上台演唱，就像你说的，我歌又唱得这么好，指不定被人拍照发朋友圈了，找谁解释去？！”
“呵呵，这个我倒没想到，那要不我点歌，请驻唱歌手唱。”没等言由衷发话，过新年微信喊来经理，点了云朵的那首《我的楼兰》。
一开口，就觉得美女歌手唱得好听，言由衷发了88块的鲜花红包给过新年，由过新年转付酒吧经理送出去。
他们两个接着喝酒。这一顿，虽然喝得也不少，但言由衷要保持清醒的头脑，他来的目的，就是要调查了解一些事。
020
周五晚上，言由衷在河审大酒店自己的房间，先领取饿了么红包，然后点了外卖，外卖送到房间预计得40分钟后。他打开电脑，梳理这三天来的所得，制成PPT文本，准备向崔处和陈特派汇报，并建议下一步的计划。
刚把PPT框架搭好，要往框架里填材料时，山之竹的视频来了。“在忙什么呢？”
“在做个PPT。你怎么有空了？”
“难得啊，晚上加班，你晚上很少加班的，是不是答应了哪儿，给他们讲课？”她知道，言由衷工作效率高，平时工作基本不用加班，真遇到紧急任务，是会主动加班完成的。
“没有啊，这十年我很少给人讲课，这你是知道的，退休后就没讲过课。”山之竹知道，一五年在江东参加专案组回来后，言由衷应邀给西南省纪委讲过一课，讲课内容涉及专案被人举报，回来被单位纪检戒勉谈话，后来除了教育学院，就很少在外面讲课了。
“今晚没喝酒吗，脸上很平静啊。”
“没呢，晚饭都还没吃，刚点了外卖，一会儿就送到了。”
“点外卖？点了什么好菜，说来听听。”
“辣椒炒肉+炒猪肝+蒸蛋和一份米饭。”
“嗯，都是你喜欢吃的，再来一份花生米就好了。对了，你不在审计食堂吃，要吃外卖，是不是又想偷着在房间喝酒啊？”
“怎么老是用过去式眼光看我呢，我听话的，工作期间不喝酒。”
“你再说一遍。”
“我现在工作期间不喝酒，听清了吗？”
“你当我好骗呢，你周一晚上到楠城的，在高铁上吃的饭，没喝酒，对吧。周二晚上你在房间点了美团，喝了酒吧。周三晚上你去河边一战友家喝酒，而且喝多了。昨晚你又去了河洲上喝酒，而且喝得不少。你一个人一顿喝个二两也就够了，还跟别人一起喝，去了四天，喝了三次，两次还喝多了，忘了上班时间。你竟然跟我说工作期间不喝酒了。你再这样，别查人家了，我让人家去查你。老实交待，还有什么违纪的事？”
“我……我这不是为了找线索嘛。”言由衷很惊讶，她怎么知道这许多的事，他稍微平静了一下，“你是不是有眼线监视我？”
“还眼线，我是在保护你，也保护我自己。别扯开话题，还有什么要向我交待的？”
“我还在一朋友那儿弄了两张演唱会门票，付了票款的哈，真的，1288块一张。”
“你一个人，为什么买两张，这么快就见了河西的网友？”
“我在河西哪有什么网友，还有一张票是给你预留的。”
“你就扯吧，还给我预留，你都不知道我现在哪儿。”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里你说你就在河西楠城。”这个梦话是言由衷编的，昨晚喝得不是很多，上床就睡，梦根本没来找他。他是突然想起，在井冈山时，山之竹说他们会在河西会面，这才编了个梦话，来套山之竹在哪儿。
“不跟你油嘴。演出前一天弄的1288块一张的票，黄牛党那儿炒到6000了，才离开审计队伍不到两年，就把纪律忘得一干二净，一点也不像你以往的风格。把票给我退了，演唱会场摄像头乱扫的，万一有人有意或无意把你扫进去发网上，你就说不清楚了，你这总不能说去演唱会现场找线索吧。”山之竹说着，起身去倒杯水。
言由衷看到视频那边的房间摆设，像是酒店房间，在哪儿？沙发旁边的布帘没字，但写字台边墙上有，晃了一下，没看清。他迅速截了张图，山之竹听到了。“干嘛呢，还玩偷拍，赶紧删除。”
“你还真是敏感，就截了张图，想一会儿放大辨认你现在哪儿，这都被你发现。”
“管我在哪儿，赶紧删了，我是认真的。”
“好吧，我这就删。”言由衷真删了。
“你刚才说单独外出行动，是为了找线索，找到了没有？”
“找到了，我正在做的PPT就是在把线索串联起来，形成分析报告。”
“那你给我分享一下呗。”
“好啊，你等我做完哈。”正在这时，外卖员打电话说到酒店大堂了，言由衷先把视频关了，下楼去取了外卖，回到房间又连通山之竹的视频。
“我刚才忘了，你不是审计组的，重要疑点线索不可以告诉你，要保密，是你常告诫我的。”言由衷将微信摄像头调了一下，“看到没，这些菜还可以吧。”
“一看都是下酒菜，还骗我工作期间不喝酒。疑点线索不给就不给，酒少喝点，我也有事，先这样吧，你先关。”
关了山之竹的视频，言由衷立马打电话给朱林平，“在家呢，我楠城一朋友帮我弄了两张刀郎演唱会的门票，就明后天的，请你和邝老师去。”
“老战友这么有神通啊，邝老师两周前就说想去看演唱会，但没买到票，找黄牛都没办法。但我周末两天都有任务，我请邝老师陪你去看。”
“我也没空去看，我要有空，还不多弄一张。”
“那怎么办，不如交给邝老师处理吧。”
“好像听目目说，她也喜欢刀郎的歌，不如请她陪邝老师去吧。”
“哇靠，目目，叫得多亲切，这么快就把我的人拉过去啦？”
“不你牵的线吗，楠城有事要帮忙找目目，可靠。就这么说了，明天一早，让目目来义河北大道地铁站口取票。”
晚上，言由衷果然只喝了两瓶小二，恰好把思路打开就不再喝了，认真做起PPT来。
周六上午，言由衷再审一遍头晚做好的PPT，脑子里却想起另外一件事。他打开手机，先是病毒扫描，没发现问题。接着又在下载并安装的文件夹找不明软件，也没发现问题。又百度一下目前常用且不能检测出来的都有那些间谍软件，还是什么也没找到。
他怀疑自己的手机被山之竹植入了能监控他位置、电话和信息内容的软件，那次在井冈山审计宾馆513房间里，山之竹一直在摆弄他的手机，说是看有什么秘密，言由衷又没什么秘密，所以由着她弄。
一定是那个时候手机被她做了手脚，审计组的人不知道他去了哪儿，甚至都不知道他喝了酒。因为只要身上、嘴里有酒味，他就不去办公室。审计组的人都知道了，他晚上不加班，也不喜欢串门。现在的AI技术和间谍软件太厉害了，做审计的不容易啊，一不小心就掉陷阱里了。好在山之竹及时警示他，这不比在中介和内审帮私营企业做事，没人对这个感兴趣。
检测不出又查找不到，那就算了吧，反正她又不会害我。以后自己小心点，别让被审计单位的人抓住把柄就行。他脑子里又晃荡回忆着昨晚视频山之竹的视频背景，穿身西装套裙，看起来像是酒店房间，但与河审大酒店的房间布置显然不一样，会是哪儿呢？
正在胡思乱想时，陈明特派员和崔平贵处长来到言由衷的房间。
简单客套了几句，陈特派直接问进点审计厅以来，有什么线索没有。下午准备开个碰头会，大家讨论下前期审计进展情况，开始工作三天，资料等了差不多两天，实打实只做了一天事，听崔处说，审计组其他8个人没什么发现，教授这儿是不是有惊喜？
“正好有事向陈特派和崔处汇报，是不是惊喜还不知道。不过，不宜在审计厅九楼会议室汇报讨论，要不就在我房间，我做了个PPT，这样直观，有立体感。”
言由衷笔记本电脑正好在PPT页面上，首页显示：河西省审计厅审计档案疑点线索。“疑点线索”四个字用初号黑体加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