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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
河西属于中部地区，革命老区大省。东临河东，西接西南，北以大青山与山北为界，南濒长江与江南隔江对望。发源于大青山的义河纵贯整个河西，直穿河西中心，由北向南注入长江，最终归于大海。河西GDP全国排名中等偏下，近年来有所提升。河西是人口大省，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显示，河西常住人口位于全国前十。下辖13个设区市、1个副地级风景名胜管理区和12个国家级经济开发区。省会楠城市常住人口800万左右，加上流动人口估计近千万。
对河西省审计厅来说，这十几年来，周末和晚上加班成为常态，不用说，这周末又没得休息。
周六上午9点，河审大厦7楼会议室，厅班子成员，各业务处长，技保中心主任等部门负责人和设区市审计局长（个别市是分管经责的副局长）参加了会议。
厅长章洪金端坐长方形会议桌靠走廊那边墙的正中间，副厅长和设区市审计局长依次分坐两边，厅机关业务处长和其他部门负责人则坐在厅领导对面，坐中间的是经责处、财政处、投资处、资环处、农业处、社保处，其他业务处长依次排坐，主会议桌两边的小桌子也坐了三十几个人，都是各业务处和部门的业务骨干。
第一副厅长洪少芬主持会议，目光征询了下旁边的章厅，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说，“设区市各位局长辛苦了，远的地方昨天傍晚接到通知后连夜赶了过来，近的局长一大早就直接到厅里了。客套话不多说，大家都知道，年初就收到上级审计机关今年会对我省主要领导任职期间经济责任履行情况进行审计，相关单位和部门此前也做了准备工作。”
洪副厅停了停，环视了一下会议室在坐的每一位，又喝了口茶，站在厅领导后面的服务员赶紧给她续茶水。洪副厅转头朝她轻轻说了声“谢谢”，接着说，“昨天下午收到正式审计通知书，不是一份，是四份通知书，3+1项目审计。哪3个呢？省长任期经济责任审计，省长自然资源资产离任审计，还有我们章厅长的任期经济责任审计是新增的，另外新增了城乡民生资金的专项审计调查。这个新增加的民生资金项目，据我们了解，是在全国范围内抽七至八个省，可能正好赶上大部分审计人员都在我们河西，省长经责审计的很多内容又与城乡民生有关，就一并给我们省了。这一给，我们原来的迎审方案就得调整，昨天下午一接到审计通知，省主要领导就连夜召开了各设区市长和省直有关单位负责人组成的迎审领导小组紧急会议，部署迎审工作。我和章厅参加了会议。根据迎审领导小组的意见，成立迎审办公室，迎审办就设在我们厅，由我担任办公室主任，经责处长、财政处长、投资处长、资环处长、农业处长、社保处长，以及技保中心主任任副主任，各设区市审计局分别设立迎审办，原则上要求一把手担任本局迎审办主任。请各位局长回去后立即向市主要领导汇报，争取今天晚上，最晚明天上午把迎审方案，特别是迎审办人员职责分工报到厅里来。”
说到这儿，洪副厅跟章厅耳语几句，章厅点点头，洪副厅说，“下面我就迎审具体工作强调几点：一是各处室具体承担迎审工作的人员一经落实，不得随意变动，确实要调整变动的，首先要经过分管人事的厅领导和我审核，然后要报章厅同意；二是各处室负责人要召开本处室人员会议，再次强调政治纪律、工作纪律、生活纪律和保密纪律，自下周一开始，恢复上下班考勤打卡制度，有事提前请假，不得以出审计现场为由无故迟到早退，机关纪委与人教处负责监督执行；技保中心要确保接待车辆的正常运转和审计组上下班途中的安全。审计期间有审计组在厅九楼办公，技保中心划定的区域不得停放私家车。食堂餐桌上摆放好的专用餐桌牌不得随意拿动，更不允许擅坐用餐；有带小孩的同志做做工作，这段时间最好不要带小孩来厅里，实在没办法的也要叮嘱在办公室里，千万不要在大厅、食堂或走廊上打闹。特别要强调一点，大家在迎审工作中，一定要做到严格保密，所有文件资料原则上亲自送达，客观条件不允许时，也必须通过河政通点对点收发，河政通群只能发通知，安排日常工作，不得在群里讨论与审计相关的问题。各业务处对口审计组联系工作过程中获取的信息，不得擅自与其他处室分享交流，更不得向审计系统外的人透露，只能由本处负责人单线向分管厅领导汇报，由分管厅领导统一向迎审办或章厅报告。”
洪副厅讲完了，把话筒交给了章厅，请章厅总结指示。
章厅看了看会议室的所有人，好一会儿才开口，“大家刚才听了洪厅的工作安排，是不是有一个疑问，迎审领导小组成员单位有审计厅，但责任人是洪厅而不是我？还有，以前上级审计机关统一组织的全国性审计项目都是我负责，而这次省长的审计，迎审办主任没有我的名字呢？”他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我要解释一下，这个安排，不代表我和厅党组不重视这项工作，相反，是尊重审计。我来审计厅快十年了，以前都是我安排工作审计别人，今天我也成了被审计责任人，自然不好兼迎审办主任。接到审计通知的那一刻，不瞒大家说，心中当时有一种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的感觉。不管怎么样，感谢各位班子成员、设区市局长和同志们近十年来对我工作的支持和包容，非常感谢！”章厅还站了起来，向在座各位鞠了个躬，搞得大家都不好意思，跟着站了起来。
洪副厅拉着章厅坐下，帮他取下茶杯盖。章厅客气的回以微笑，端起茶杯狠狠的喝了一大口，“对我的任期进行审计是上级的正常工作安排，很正常，很普通，正常普通的事情往往传播得也快，昨天晚上我就接到几个关系不错的电话，问我是不是要离开审计，是不是要恭喜高升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说实在话，我个人没这个意愿，也没在省领导那儿听到过任何风声，更别说组织部门的谈话了。所以，说到这儿，刚才洪厅强调的保密问题，我要再强调一下，请大家一定要做好保密工作，要管好自己的人，特别是管好各自的嘴。”
“不管我是不是要离开审计厅，至少我今天还在这个岗位上，我就要站好这班岗。前不久，厅中心学习组集中学习了二十大以来中央和省委主要政策，特别是大大的讲话精神，所以我想趁这个机会，结合这次3+1项目的审计，分享一下我关于‘如臂使指、如影随形、如雷贯耳’的理解。”
“如臂使指什么意思？”章厅伸出他的右手，上下左右指了指，然后又在空中画了个圆圈，“看到没有，我们的手指、手掌如此动作自如，是因为臂的指挥得力，臂膀无力，手怎么使得上劲，手使不上劲，你想做什么都做不成。谁是臂？省委、省政府是中央、国务院的左膀右臂，我们审计厅就是省委、省政府的左膀右臂，我们的审计工作就是要围绕中央、国务院和省委、省政府的决策部署来开展，来执行，只要是听上级领导的，准没错。”
“如影随形又是什么意思呢？”章厅又站了起来，走到墙边上，一看楼顶上有射灯，于是叫服务员把射灯和中间的配灯关了，只留中间一盏大灯，“看到没有，我的影子，我走到哪儿影子跟到那儿，影子总是跟着身体的，关键是，”章厅又叫服务员开了会议室所有的灯，“你们看看，影子又没了。所以，关键是，影子要时刻跟着身体，还不能让身体知道影子在跟着他。即使身体知道影子的存在，也要想方设法让身体觉得，影子只不过是提供服务的，对他身体拿到了什么，吃到了什么不关心，没兴趣，纯粹是在尽自己的一份服务职责而已。我说的，你们听明白了吗？”章厅笑了，大家也跟着笑了起来。
“如雷贯耳的意思大家都知道，我的理解是，我们要借这次中原办审计的机会，多学习他们的审计经验和技术方法，提升我省审计监督的能力和水平。我们还要以此次审计为契机，加大审计处理和整改力度，增强地方审计机关的权威性和公信力。要让被审计单位、相关责任人和社会切实感受到，审计的雷声是震耳欲聋的，审计不光会打雷也是会下雨的。审计发现的问题，是要严肃处理认真整改的，审计追责不是开玩笑的。”
最后，章厅要求各位“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不管用什么方法，通过什么路子，收集审计通知书上审计组成员的工作岗位、职务、电话，审计专业特长，查过哪些哪里的大案要案，个人喜好，在河西有没有亲戚朋友关系等信息，统一交给迎审办主任、副主任安排归集、分析、研判，据此随时调整迎审方案。“这是省委、省政府交给我们的一项光荣而又艰巨的政治工作任务，我们一定要齐心协力、服从指挥，坚决打赢这场迎审攻坚战！”
迎审工作布置会开了差不多两个小时。
会后，各设区市审计局长回去安排工作了。各处室负责人也按要求重新拟定对口审计联系人，并要求必须当天，哪怕熬个通宵也要把最新的迎审方案，特别是迎审办工作人员职责分工，和财政、发改等单位联络人的名单拿出来，明天一早报迎审领导小组审阅通过后，即打印交给审计组。
迎审领导小组和迎审办工作人员规模远超过审计组，规格也很高，领导小组长由协助省长分管审计工作的常务副省长担任，副组长由财政、发改、交通、住建等分管副省长担任，成员由设区市长，省财政、发改等部门一把手组成。如果加上后勤保障的司机和临时抽来迎审的人，估计有两百号人。重视程度，可想而知。
014
4月14日，周一晚上，义河畔，河西迎宾馆，1206套房，两个人：陈特派、言由衷。
陈特派倒了一杯白开水给言由衷，坐在言由衷身边，拍打着言由衷的腿，“谢谢教授支持工作，你来了，这个项目就有底了。”
“陈特派这话说得我坐不住哈。中原办高手如云，我纯粹是来凑热闹、打杂的。”
“你不要谦虚，教授大名早就如雷贯耳，你忘了，二零年、二二年都帮我们司里做过项目，移送了十几起案件，其中副省级以上的就有三起。”
“那是你们领导有方，山副司带队得力，我只是按领导的指示去做。”言由衷从不贪功，审计成果基本都给了别人，当然，给山之竹最多。有的领导把成果拿去就拿去，只有个别领导记得有功之人。
“可别这么说，这个项目我还指望教授能帮忙率先突破呢？”
“啊，不是吧，陈特派，山之竹可是答应我不挑重担，我就是来凑个数，麻烦您跟主审先打个招呼，给个轻闲点的事给我，我说真的。还有，我是退休两年的老人，审计取证单不适宜有我名字，我就在边上帮个小忙。”
“别跟我说老人，比我还小两岁，山主任也跟我说了，给你安排个轻闲的事，我已经跟主审崔平贵处长说了，你就在审计厅那组，现在不是流行什么‘剑锋内指’吗，你就看看我们下面是不是依法、文明、廉洁审计。”陈特派起身给言由衷加了点开水，“山主任还说了，就算是轻闲的，别人看起来根本不值得审计的事，到了你手里，都会弄出个惊天骇浪来。”
“山主任是不是还说了，我晚上不加班，还得来个二两才能睡得着觉？”言由衷说得笑了起来。
“哈哈哈，我知道，你工作效率特高，哪用得着加班，我们不玩这形式。至于晚上来二两，这个我不知道，你也不要跟我说，纪律要求，审计期间不得喝酒。”
“好，没问题，我明白了。”言由衷站起身，“陈特派，您下午刚到，也辛苦了，早点休息吧，有事随时吩咐，我先回房间了。”
“好吧，我送送你。”
“不用，我在11楼，走楼梯就是了，不用送了，您留步。”
陈特派还是坚持送到门口，打开门，正好见有人在门口等。可能来人已在外面等了一会了，见有人在里面说话，才没敲门。
来人是河西省审计厅长章洪金和经责审计处长牛振华。走廊昏暗的灯光下，章厅和石处长都不熟悉言由衷，审计通知书也没有他的名字，自然不知道他是谁。
言由衷对他们笑了笑，算是打个招呼，擦身而过下楼回自己房间了。
周二上午十点准，省行政中心二号楼四楼会议室，半个多小时简短的审计进点会。
会后，审计大组长带着4个项目的组长、主审在会议室隔壁接待室与河西省政府领导座谈了一会，就告辞返回。审计组在会议室接着开审前会议。
中原办经责处处长林志坚宣读了省长经济责任审计实施方案，资环处处长杨新民宣读了省长自然资源资产和生态环境保护离任审计实施方案，法规处处长崔平贵宣读了河西省审计厅长任期经济责任审计实施方案，财政处处长成建功宣读了河西省民生资金专项审计调查实施方案。为了保密，实施方案只下发到4个项目的组长和主审手上，方案内容只在口头传达知晓。
目前已到现场审计人员64人。除审计厅长经责审计外，其他3个项目审计内容均有交叉，所以在分组和分工上，一个小组分配18个人，兼顾3个项目的审计事项，然后按不同审计事项分类归集审计取证单和附件，分别交给3个组的主审汇总。审计厅经责项目暂安排9个人，其中5个人固定在省厅，其余4个人加上后期到现场的4个人，共8人作为机动组，随时支援有需要的审计组。
会上，审计组副组长兼总主审刘文成副特派员再次强调了审计纪律，什么依法审计、文明审计、廉洁审计，以及“八不准”、“四不准”，特别强调审计保密纪律。
最后，审计组现场负责人，副组长陈明特派员跟大家分享了最近的学习心得，分享的是最新流行的语句：“如臂使指”、“如影随形”、“如雷贯耳”。
“如臂使指”说的是，审计工作应紧紧围绕党中央的决策部署，确保方向不偏、执行有力。审计机关需将党中央的政策贯穿于工作全过程，特别是在重大经济政策和民生项目等重点领域。通过完善请示报告制度和强化上级审计机关对下级的业务领导，形成全国审计“一盘棋”的格局，确保审计工作与国家战略保持一致。
“如影随形”说的是，审计监督应消除盲区，实现全覆盖。审计范围需涵盖所有公共资金、国有资产及领导干部经济责任，涉及财政、金融、企业、资源环境、民生等多维度。同时，审计需关注新兴领域如数字经济、绿色金融，并通过周期性审计与专项审计结合的方式，对重点领域实施持续性监督，确保审计的全面性和深入性。
“如雷贯耳”说的是，通过高质量审计成果提升震慑力与社会影响力。审计机关需依法公布审计发现的问题，倒逼责任主体整改落实，并与纪检监察、司法部门协同，巡审联动，强化问责追责。通过典型案例的曝光和整治，彰显审计“治已病、防未病”的功能，增强审计的权威性和公信力，推动审计成果转化为国家治理效能。
中午，审计组64人在省政府食堂吃了工作餐，然后各自去往入住的酒店，分组开展审计工作。
河西省3+1综合项目审计，自此正式拉开帷幕。
考虑到审计时间长，省直权重部门分散且间距很远，被审计单位相关部门接送方便，减轻接待工作压力，提高审计工作效率，4个项目的审计组均不住在一起。
省长经济责任审计组，住在财政厅附近义河河畔的义河迎宾馆。自然资源资产离任审计组，住在自然资源厅附近胜利广场的格兰云天酒店。民生资金专项审计调查组，则分成两拨，一拨人与经责组住义河迎宾馆，主要在财政厅收集、筛选、分析下发疑点数据，一拨人住在农业农村厅附近河西农业大学边上的五丰大酒店。审计厅经责审计组，则住在河审大厦后面的河审大酒店。
015
河西省审计厅长任期经济责任审计组一行9人正式进驻审计厅开展审计。
审计厅处在老城区，不堵车的话，离省行政中心有四十分钟的车程。
河审大厦位于两条道路的十字路口上，厅院门前的街道有点窄，双向单车道，道两边满是店铺，有些店老板就把车停在路边，显得车道更窄，上下班高峰时堵车是常有的事。
院门柱子左边挂着“河西省审计厅”白底黑字大牌子，右边一块上面写着：河西省审计学会。院子不大，估计也就500平左右。两边都划了停车位，左边停车位后面的墙上，钉了十来个蓝底白字的牌子，上面是带“G”字母的公车牌号，估计钉很久了，有些旧。右边靠院门依次排过去的5个停车位，后面的墙上则是新钉的，也是蓝底白字牌，上写着接待专用车位。
进院门后右转就是河审大酒店，那是个小门，停车场进出车辆的。小门墙上挂着个方框红字铜牌，上写着：河西省文旅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正大门在临街，因临街道路属繁华路段，车辆不能进来，疫情期间彻底把门锁上了，疫情过后依然上了一把大横锁，没留车门，人行又不安全，索性都走那条狭窄道路上的边门，非必要不开大门。
进院门后左转，就是河审大厦，大门正对着酒店的小门。进得河审大厦大厅，两边摆满了色彩鲜艳的宣传板，像是分站两边夹道欢迎的队伍，言由衷分明感觉到“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的鼓掌声。
河审大厦共15层，一层为大厅和后勤保障部门的办公室和物品间，二层为职工食堂，三至四层为机关党委、人事教育、法规审理等综合部门的办公室，五至七层为现任厅领导和退居二线的一巡、二巡、一级总监、二级总监、审计学会会长，以及秘书处、厅办和财务室，八至十三层为21个业务处的办公室，14层是全厅干部职工的大会议室，顶层15楼是健身文娱活动室。
每一层办公室都配有一到两个小会议室，每一层的走廊墙上都挂着书法、摄影作品，章厅介绍说，这些都是全省审计系统干部自己的作品，确实不错。作品用实木框着，跟一楼大厅两边夹道欢迎的宣传牌一样，很精致，很有审计文化氛围。
厅领导的三层，有门牌号的是办公室。没有门牌号的，有的挂着送达审计室，有的什么也没挂，那是领导干部办公用房配备标准政策出台后从原大办公室隔开来的，多开了一扇门，里面新增了卫生间，摆了一张床，供领导中午和加班时休息用的。
在14楼会议室审与被审双方简单见面会后，审计一行就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审计组的办公室安排在九楼，是厅计算机审计培训兼会议室，临时腾出来给审计组用，网络设施、投影、办公桌椅等功能齐全。办公室很大，坐20个人也显得很宽敞。
法规处崔平贵处长的办公桌在办公室靠门的地方，估计是为了监督审计组的人进出。法规处副处长王红军选了个靠墙角的地方，他说不喜欢靠窗户的，阳光照射在电脑上，反光，眼睛不舒服。言由衷选了个正对着门的地方，不管是谁，一进门就能看到他的电脑显示屏，他正在看什么，审什么，记录什么，没有任何遮挡。
按照审计实施方案，审计组9人分成4个小组，2人1小组，按内设机构和直属单位分组分工。第1小组由崔处自己带，负责厅秘书处、机关党委（含机关工会）和人教处（含老干办）。第2小组由副处长带，负责办公室（含机关财务）、法规审理处、技术保障中心（含公车与物业管理）。另两个小组分别领10个业务处，分搭审计学会、审计杂志编辑部。
陈特派跟崔处说了，言教授不安排具体事，他想看什么就看什么，审计组分工名单里也不写他。崔处一直在中原办工作，言由衷以前没帮中原办做过事，中原办法规处原来有个叫冯什么的女孩，十几年前跟言由衷一起在法规司参与过审计法律法规草案起草，但后来好像去了京津办，所以中原办的人对言由衷并不了解，陈特派也没跟他们说太多。
领导这么吩咐的，那就随他吧，哪个审计组都有一两个打酱油的，无所谓。
言由衷也不打扰他们做事，分组分工完后，一个人在走廊里轻轻走着，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所有处长的办公室都朝南，一般干部的都朝北，朝北的办公室白天外面阳光不错室内还得开着灯，否则办公室里黑乎乎的。大多数办公室的门是关着的，只有朝南少数几间是虚掩着的，里面说的话，走廊上虽然听得不是很清楚，但大概意思能明白。
半个小时后回来，打开电脑，找到之前浏览过的审计厅提供的近五年来的审计项目完成情况表，抄了6个项目名称、实施年度在A4纸上，给到负责法规审理的王副处手上，说，“麻烦厅里提供这几个项目的审计档案，我想了解下他们依法审计、文明审计、廉洁审计和审计业务质量情况。”
王红军有点好奇，别人还没进入角色，你怎么就确定抽审哪些项目档案。
言由衷读出他的疑问，解释说，“这里面有3个项目是在审计署拿过优秀奖的，其中1个拿了署、厅双项奖，有2个项目没拿过奖，还有一个是我随便抽的，他们去年实施的书记县长的经济责任审计，这是按照上面的要求，新开展的好多省厅还没做过的项目，有一定的学习借鉴意义。”
听到他们在交流，崔处也过来听了。王副处说，“你说这个新开展的项目还有点靠谱，这个已经在署里厅里拿了奖的项目，经过了层层把关甚至粉饰的优秀项目，在全国都是做得好的，能看出档案什么问题？”
崔处也不理解了，想了半天，“优秀档案看看也不错，优秀在哪儿，怎么评上优秀的，我们办以后推荐评选优秀项目不是也正好学习借鉴吗？你还是按教授说的通知他们提供吧。要发现不了档案问题，我们学习，厅领导也会满意甚至得意，一得意，就有可能露出马脚。而且，要真能从优秀里看出不优秀来，岂不更能体现我们的审计水平，是吧，教授。”崔处笑着说。
教授也笑笑，没有回复。他有一个理论：“越是完美的内控制度，越有可能隐藏更严重的问题”，换句话说，越是优秀的、完美的审计档案，越有可能隐藏应审未审、应移送未移送的重大问题。但这只是理论，是分析推测，要用证据来证明他的理论成立。现在说，就有夸海口的笑话。
还有，那些没拿过奖的普通档案，表面看起来没问题，但相关项目其他地方都发现了问题，而且是问题高发的反而报告里没有，就更值得怀疑，这是经过伪造粉饰过的档案。
“还有，崔处，麻烦你通知他们要两本通讯录，最好是全省审计系统的。”
“他们不是给了两本吗，就在我桌上，王处这儿也有一本，你想看就看。”
“我知道，这个是最新版的，我想要的是章厅来之前和来之后更新的，一般是五年就会换一次，章厅来近十年，至少更新了两次。”
“那好，我这就通知，只要有更新的全部拿来。”
“谢谢，有电子版和纸质版一起要到，就更好。谢谢崔处！”
“谢什么谢，为教授服务是我应该的。”
016
4月中旬的楠城，天气开始有点热了，午休时开了空调，自动调温，这一觉舒服，竟然睡过头了。等言由衷醒来一看手机，都3点了，匆匆起床，草草洗了把脸，戴上棒球帽，下楼往对面河审大厦进电梯。
电梯在6楼停了，进来三个人，两女一男。两个女的与言由衷对视了一下。言由衷认识其中一个，昨天上午在进点会上打过照面，席位牌上写着洪少芬，审计厅第一副厅长，本次审计的总联络人。另一个好像见过，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言由衷对她俩礼节性的笑了笑，算是打招呼。洪副厅显然没认出他，也是礼节性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男的抓着四轮推车把手，推车上满是审计档案。言由衷用余光扫了一眼，最上面一本档案封面上写的项目，正是他上午要求审计厅提供的其中一个。
电梯在9楼停了，4个人一起出了电梯。言由衷故意放慢脚步，让她们先走，到918审计组办公点，崔处立马站了起来，跟洪副厅握手打招呼，王红军副处长也跟着过来。
洪副厅说，“崔处，你们辛苦了，”她指着身边那位四十来岁的女的说，“这是我们法规审理处的副处长蔡红萍。你上午通知的6个项目的审计档案送过来了，共57本，看看谁点收下。”
崔处看了一眼言由衷坐的位置，空的，再四处扫了一眼，没见人。问王红军，“教授呢？”
王副处正要回答说“下午上班就没看到”，跟在洪副厅后面的言由衷推门进来了，“在这儿呢，崔处。”转向洪少芬，伸出手，“洪厅您好，刚在电梯里跟您打过招呼了，我叫言由衷。”
洪厅有点尴尬了，“言老师，真不好意思，刚在电梯里没注意，见谅见谅。”洪副厅块头大，比言由衷高半个头，握着言由衷的手，劲儿大，言由衷想抽出来，有点困难。“崔处，这就怪你了哈，审计通知书也不把言老师的名字写上去。二一年我还带我分管的企业口全省40多个审计干部去南审培训，听了言老师的课，那堂讲的是内部控制的审计，很生动很有启发，回来我们还写了学习心得。”洪副厅松开言由衷的手，介绍身边的蔡红萍。
蔡副处赶紧上前握住言由衷的手，“言老师，你也有不对的，戴着棒球帽，刚在电梯里我也没认出，您还记得不，一二年和一七年署里评优秀审计项目和优秀审计案例，您当时是专家评委，我们有项目和案例都评优了，一二年那个案例还是我们省第一个入选审计署案例库的呢。”
“有印象，一二年那个好像是高速公路项目审计案例，一七年那个是医保审计项目。案例是我初评的，写得不错，署名执笔好像就是你，蔡红萍，对吧？”
“是啊，是啊，言老师记性真好，言老师这次一定得给个机会，让我好好向您学习。”
“真会说，我是来向你们学习的，你看，我抽这几本档案，就有三个是在署里拿过奖的项目。”
“言老师客气了，还请多多指教，有什么问题和需要随传随到。”洪副厅跟每个审计组员都握了一遍手，“我们先告辞，就不打扰你们工作了。”
洪副厅和蔡红萍出门下到六楼自己办公室，查找审计组上午提供的审计组成员名单，言由衷，工作单位写着审计干部教育学院，没有手机号码。再核对下审计通知书，确实没有言由衷的名字，审计人员名单有68人，审计通知书上只有22个，其他的全部等掉了，言由衷就是等掉的那一个。
洪副厅用内线座机打给迎审办副主任、经责处处长牛振华，让他立即来办公室。牛处一进门，洪厅叫他把门带上，“振华，我们之前收集审计人员信息，有没有这个教育学院言由衷的？”
“没有啊，名单是上午才给我们的，还有很多审计通知书上没有名字的，都还没收集。上午拿到名单时，迎审办几个人看了，见是教育学院的，估计就是个老师，跟组过来实践的，以审代训。”
“他可不是来实践学习的，红萍也接触过他，审计项目和审计案例专家评委，人家是专业的。你这就安排下去，叫迎审办那个数据采集分析的小伙子，赶紧查下这个言老师。”她转头对蔡红萍说，“你去找下培训中心王主任，就说我说的，这几年我们安排了哪些处室的人去过南审参加过培训，我现在想起来了，我分管的企业、投资、社保处都去培训过，听过他的课。你让培训中心找出有言老师讲课的那几期，看看有谁培训后加过言老师的微信或其他联系方式，至今还有联系的。”
“对了，我也想起来了，我二零年去南审参加过经责审计的培训，有个姓言的老师讲过案例课，不会就是他吧。天哪，我前天晚上，也就是审计组刚到楠城的那天晚上，我和章厅一起去拜访陈特派，进门时碰到一个人，陈特派对他很客气，称他教授，戴着黑帽子，当时走廊灯光暗，没注意是谁。回来路上章厅还问，这个是不是陈特派在楠城的朋友，不像是审计组成员他的下属啊。”
“要是这样，还得调整下迎审方案，我得马上跟章厅汇报下。”洪副厅一边说着，一边还记在本子上。记完，放下笔，“幸好他是来了厅里这组，幸好发现及时，要不然会造成重大迎审工作失误。按我说的，你们去吧。”
两个人出了洪副厅的办公室，路上还在嘀咕，有这么夸张吗，不就是外借的专家，可能理论还行，实战不怎么样。
这边审计组办公室，言由衷把6个项目的第一个卷并排摆在桌上，一声不吭的只顾自己随意翻着，看到有兴趣的页面先在笔记本上草草的涂上几个字。这样看了一个多小时，挑选了其中3本，翻到笔记本上记录的页面，用手轻轻的抚平案卷纸张，然后用手机将页面扫描。
扫描完了，将案卷放平整，一看手机，五点过几分，五点半下班。他不等了，跟崔处打个招呼，说有事先走了，晚上不在审计食堂吃饭，不用等他。
把崔处整懵了，这是个什么组员，老师都是这样我行我素的吗？审计组不是有纪律要求，不得单独行动吗？哎，陈特派说了，不用管他，随他吧。那就随他吧。
言由衷说的有事，是约了他的战友见面，九五年从部队考入大学，一别三十年。虽然分别后也有部分战友通过手机、QQ或微信联系，但见面的还真不多，在楠城就只有一个，楠城市公安局经侦支队长朱林平。
十年前跟山之竹一起在河东办案，一个战友和同学都没联系过。当时在专案组，他再怎么自由散漫，也不敢单独行动，审计队伍的形象还是要维护的。何况还有山之竹寸步不离的管着他。
这回不在专案组，山管家也不在身边，终于可以呼吸下自由的空气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