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K点计划,志愿军总部给予全力配合,甚至不惜可能牺牲战士们的生命,也要造个“局”给美军的CIC特遣队。如今老志愿军司令部刚刚被炸毁,新的司令部又面临威胁。不但陈首长想不通,李克风也在心底画问号,这的确有些得不偿失。
李克风想想说:“这地点虽然经过论证,但毕竟是朝鲜方面协助找的,老百姓通风报信的可能不大,这个我相信‘凤凰’同志,我还在怀疑在‘凤凰’同志身边,有更危险的间谍,没被发现。”
陈汉卿倒没有想到这一点。“怎么还有?”陈首长也有点震惊了,“那昨天抓起来的那个参谋李赞奎上校,难道不是最大的潜伏特务?”李克风摇头。“这个我很怀疑,李赞奎上校其实已经隐藏很深,若不是这次‘寒风’同志的计划触动了中情局的利益,他可能也不会轻易暴露。但正因为如此,才显见这个人水平不算高。而且从他亲自发报的情况看,是一个独立间谍,他暴露之后,不影响整个谍报网的运作,这很容易让我联想,中情局特意抛他出去,成为诱饵,然后暗度陈仓,以实施‘费城1号’计划。”
李克风很坚信这一点。“其实,前阶段李赞奎多次发报,已经被人民军方面侦缉到了信号来源,只是没有最后确定,但这次‘凤凰’同志忍痛将他列为怀疑的三号目标,足见‘凤凰’本人并非特别相信他。”陈汉卿对朝鲜同志也很不满意。“那他过去为什么没有被调查?朝鲜方面的工作还不扎实嘛。”
“也难呢,首长,一次战役之前,人民军几乎要退过江界,差一点就想到中国东北打游击了。他们哪儿有能力锄奸,况且李赞奎又是抗日时期立过战功的老同志,怎好查个底朝上。”李克风很理解朝鲜方面的难处。“这个人为什么叛变?”陈首长问。
李克风遗憾地摇着头。“人民军政治保卫局上午和我通过电报,审讯才开始,李赞奎一直不开口,想必也有特殊的难处。”李克风对一个老抗日同志的变节看得比较复杂,这符合实际。陈汉卿接着问:“你刚才说,中情局设了个套?”
李克风说:“我是这么怀疑的,李赞奎只是这盘中情局棋盘上的一颗边缘棋子。”陈汉卿觉得李克风的话有道理,但也有漏洞,就问:“可安德斯的替代K点的计划,中情局并不知道,他们怎么会这么巧,就利用了这件事让李赞奎自投罗网?”
“我是这么想的。‘寒风’同志他带队出发,必然是动用空军。不会不经过第五航空队的情报系统。而这个航空队一直和中情局保持良好关系,经常执行中情局特派的任务。中情局在汉城也有自己势力范围,做到密不透风是不可能的,我想安德斯也没想保守秘密,只要行动成功,杀了中情局的锐气,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李克风分析的鞭辟入里。“而这次对X19的行动,估计在司令部搬迁到了城川郡,中情局就酝酿好了,只是他们还顾及K点,如果情报不准,打击了X19的时候而实际上志司司令部却未实际搬来,只是在城川郡搭个架子,这样中情局就打草惊蛇了,他们两头堵,只能取其一。正是安德斯的贪功,炸掉了K点,才让中情局破釜沉舟,对司令部工作地可能性最高的X19实施最后打击,不敢再让这个肉包子没了。”陈汉卿对这个推断表示赞同。“你的分析很有道理。”
李克风审时度势地分析说:“我想敌人出卖李赞奎这件事,中情局是评估好了的,为彻底打掉我们的司令部指挥系统,挽回局面,他们撇除一个朝鲜人这个过河卒子,完全有可能。敌人料定我们抓到李赞奎后,按照常理,一定会放松警惕,敌人采取声东击西,抛砖引玉,若非我的情报员及时传递了情报,后果不堪设想。”
“这么说,‘寒风’同志的特遣队袭击K点,中情局不会相信战果?”陈首长看着李克风问道。“也可能会信,不然安德斯不会受到嘉奖。那个目标本来囊括在中情局的功劳簿中,只是被安德斯上校抢了先,金牌易手,他们也不会咽下这口气。”
李克风虽然语气不那么着急,但内心已经开了锅。“中情局很狡猾,既然CIC帮助打掉了K点,对远东情报体系也是有利的事,他们也不会声张。而他们要真正打掉的是X19,这才最有分量,这也说明敌人闻到味儿了,是我们自己暴露,还是和朝鲜人民军接口上出现了纰漏,现在无法判断,但都有可能。如果我们疏忽大意,让敌人偷袭成功,很可能会有志司的重要同志被俘,那时候战争局面将完全对我方不利,也将是我们最大的挫折。”
“不能让那种局面发生,如果志司出事,我杀你的头那都是轻的!”陈首长脾气温和,但这次却对部下李克风毫不客气,说话也没有转弯,陈汉卿当即作出重要决定,对李克风铿锵有力地说:“你立即选派一批精兵强将,组成对付中情局军事袭击的特勤分队,由戴靖远同志率领马上赴朝,坚决粉碎敌伞降或者其他方式偷袭企图。”
李克风郑重庄严地接受命令:“是,首长,戴靖远现在就在沈阳,我让他马上入朝!”陈汉卿点点头。“那就正好,本来上级已经任命戴靖远同志为志愿军情报处负责人,军情紧急,时间紧迫,必须在十二小时之内,让戴靖远和小分队到位。”陈首长斩钉截铁地挥挥手,以此警告李克风,“老李,这件事要是出大问题的话,我们对上级和前线的几十万指战员都无法交代,这次反偷袭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我明白,首长,我这就动身,直接赶赴沈阳督促这件事。”李克风也心急如焚。“你要亲自去吗?”陈汉卿有些为难,“这我请示一下。”李克风说:“我必须亲自指挥,在三次战役期间,我想入朝直接协调朝鲜方面与志司的情报工作,不回北京了,请您跟首长替我说说吧。”
“也好,这个我去请示。要注意安全,我刚才的话有点急躁,你不要放在心里,但中情局来偷袭的方式还不明确,渔父同志也是猜测,但这期间的这股偷袭特务,你务必给我打掉!不惜任何代价打掉!”陈汉卿斩钉截铁地将手中的铅笔戳在地图上表示决心。“是!”李克风严峻地看着首长,临走前敬军礼,庄严地说:“我要和中情局斗这一回合,保证成功!”
国民党特工之死与中情局“费城使命”。龚剑诚率队出发之后,中情局汉城站站长赖斯中校得到东京总部詹姆斯上校的电报一夜没合眼,詹姆斯上校让他在汉城打探CIC近期动向,了解是否安德斯派出了他的特务小组去了北方。
赖斯中校亲自开着测向车在汉城市区主要大街转悠,目的是想截获汉城今天发电报的位置,他倒没有可能破译电报,但知道位置就足够了。后来托德上尉和加莱上士出面干预,不允许他们靠近CIC敏感的通讯大楼,让赖斯白白耗费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也没搞清楚到底是CIC在发报,还是第八军司令部其他部门在给前线部队发报,因而对东京厚木基地截获的电报时间无法匹配。
当中情局通过韩国人的途径,得知确实是安德斯上校派出了突击队,里面有几个韩国人,而且由龚剑诚少校带队去了北方时,赖斯中校那颗对中国人怀疑的脑袋开始闪烁不祥的节奏。这还不算,就在赖斯中校接到指令,准备在当天,即龚剑诚的小分队空降进入K点后“得手”,且于那天清晨遭到美军飞机误炸的时候,赖斯中校接到命令,要他去东京商议执行沸流江北岸X19地点“费城一号”使命。
可就在那天上午,一个意外事件突然发生,赖斯没能走成。这件事之诡异和余波,震撼了整个中情局远东分部,不容赖斯中校踏上飞机。他必须留下来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去袭击城川郡志愿军司令部的使命早就在威克岛训练期间就由美国中情局代理局长艾伦·杜勒斯先生钦定,但赖斯中校走不成了,因为他最需要的两个中国特工出事了,这件事到底是谁干的,在查出真相之前他深知去北方的凶险,可能里面暗藏杀机。
就在龚剑诚走后的第三天清晨,赖斯接到詹姆斯上校指令,准备去金浦机场,打算乘坐上午直飞东京羽田机场的飞机,恰好在路上,座驾被南朝鲜军事情报队李德武准将的三辆车拦住。李准将脸沉似水,虽然对中校很恭维,但掩饰不住对他的怀疑,赖斯没当场问及缘由,就被李德武准将请回了汉城司令部。上午八点左右,一个让汉城远东情报部门特工们胆寒的事件像瘟疫一样传开了。
台湾来的特工林大煌和廖凯的尸体在汉川街与金浦机场交汇处下水道总口里面的人民军尸骸堆里找到。报告者是拾荒的流浪汉。李德武准将的军事情报队下属特务队带着拾荒老汉,去了韩国警备司令部,老人哆哆嗦嗦讲了遇到尸体经过,金志勋立即命令副手李德武调查,而李德武其实到现在都不认识廖凯和林大煌,但既然保安局局长金志勋亲自吩咐,也只好命令手下行动队长带着这个人去现场,果然没错,在下水道的枢纽,他们看到了残酷而匪夷所思的凶杀残迹。
李德武拦住了中情局的汉城站主任赖斯中校,其实也是有理由的,那两个中国人是他从切尼中校那里借来去执行绝密任务的部下,现在死了,赖斯需要配合听证。金志勋觉得事情重大,报告给安德斯上校,上校让美军巡逻队包围了那里,并调动了军队对附近戒严。林湘亲自带队出现场,托德上尉和霍恩中尉跟随,并带去了CIC验尸官哈根中尉和他的小组,痕迹专家考尔博士也亲自到场。托德上尉还发现了一台移动式收发报机,就在廖凯尸体不远的枯井里。
林湘很沉静,她不怀疑也不害怕被发现。她让哈根中尉去验尸。天气太冷,不是白骨就是冻肉,好几个美国人都想呕吐。朝鲜战争以来,死人见多了,哈根中尉对这两个中国人的死并没有太多高度认识,觉得就是两具尸体,所以草草鉴定给出了相互对射杀害的结论。托德上尉因为和廖凯有过接触,两个人还一起喝过酒,加上近期失眠,所以也没有先前的工作热情。他对发现的物证也没有重视。
托德上尉觉得是战争和大规模的杀人行为毁了自己。这阵子为了姜智媛的事,他憔悴了许多,让他感到郁闷的是,不但没有救出那个女人,相反,他的热衷反而让李德武认为奇货可居,美丽的小姜姑娘恐怕很难出狱了,他在龚剑诚面前也食了言。
托德上尉是CIC行动队的指挥官,负责跟踪暗杀以及特别行动。本来锐利的眼睛今天看起来模糊呆滞,硕大的毛茸茸的大手僵硬,居然没戴手套,也不觉得寒冷。他的下巴上满是黑黑胡茬儿,几天都没打理,本来看好了一个女人,她还在监狱里,这让托德觉得生活无趣。在太阳穴周围,卷曲的头发出现一点白发,让他除了年轻显得老成之外,多了几分苍老和冷酷。
而此刻,他将棒球拍一样粗的手指深深地钻进廖凯那冻住的弹孔上,竟如钻头一样,深入了内部。托德在一块冻肉内测距,不是一两次了,虽然这方法很恶心,但只有找准发枪者射击方向和距离,才可断定这个有趣的悲剧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林湘就在现场冷漠地看着托德上尉忙碌,哈根中尉已经冻僵,他才不会多伸出一根指头去探究什么真相,他对林少校说,这两个中国人肯定有仇,那个林大煌是最先中枪,中枪地点根据警犬的工作情况得到一个结论,距离下水枢纽两公里的金浦机场转弯处,那里有血迹,和林大煌的血迹气味匹配。
“林大煌先被廖凯打伤,可能是着急,夜里廖凯以为他死了,就急忙离开现场来到这里发报,这个廖凯的行为足以说明他就是隐藏在我们系统内部的敌人间谍。林大煌跟到这里,本来想擒获他,但被廖凯回首一枪打中,而林大煌临死前,也射出一颗子弹,正好打中了廖凯的后脑,廖凯当时刚刚发报结束,他烧了报文结果挨了一枪,电台也跌进了深井里。”哈根中尉和考尔博士相互印证,对林少校说出了验尸初步报告和现场行为的结论。
“托德上尉,你觉得呢?”林湘冷静地看着托德,因为案件现场勘察官是托德,他必须有态度。托德无精打采,怔怔地望着阴森森的仓库,意识到他本该预想到这种情形,因为前天安德斯上校就在找这两位,但人间蒸发。他让部下换上汽油喷灯照明,将这里照亮。
“林少校,我认为事情没那么简单,林大煌进来之后,为什么不首先开枪?反而被廖凯得手?”林湘和托德都是痕迹专家,她微微点点头。“你说得对,林大煌在受伤的情况下,他想生擒廖凯这个间谍的可能性为零,现在的问题是,我们不能排除有第三个人杀了他们,然后做出了一个巧妙的现场,但我的怀疑目前还没有佐证。”
林湘先入为主,率先提出了怀疑,也是为了最后让自己不落入尴尬之地。托德上尉耸耸肩,林湘的分析其实符合他的判断,因为现场林大煌最后爬出了下水道枢纽,死在路边,那么,他在手中有枪的情况下,为何不对天放枪来吸引附近的美军军营的人来呢!不过由于哈根中尉没有给出林大煌确切的死亡时间,他也不能不怀疑林大煌也可能是红色间谍,所以他没有对林少校的推断给与支持。
这些灯放得很巧,都在尸体附近的低处,尽可能让褪色的尸体伤口呈现出颜色。这地方冷得出奇,简直使人难以喘息,加上人民军遗骨,托德捂着鼻子透不过气来。“怎么样,托德上尉?你觉得我们是应该在这个天然冷库里被冻成罐头,还是把廖凯这家伙抬出去到司令部去鉴定的好?”林湘抱着双臂,在不远处用脚踢踏一些破烂儿,显得负责但也心不在焉。
托德上尉见大家都众目睽睽地看着他,在这个阴沟里能有什么结论?他的大脑都被冻僵了。托德上尉慢慢站起来,在卫生纸上擦擦那点带冰碴的血,让验尸官记录他的手指深入廖凯大脑的深度,不过托德上尉就是吃这口饭,总要说几句。他蛮有经验地对林湘说:“两具尸体都中枪,但部位不同。一个是前胸、腹部与头部,另一个是后脑。可以推断,廖是在毫不提防情况下被林大煌击中而死的。”
“你也赞成是相互射杀?”林湘故意提高了音调,看了尸体两眼。“是这样,少校,”托德很自信,挠挠鼻子说,“我的勘察下,还没有出现过屈死鬼,至少到目前为止我的现场勘察技术还是没出差错的。”林湘则冷哼了一声,摘下口罩问托德:“他们为什么要来这个鬼地方?发报选择户外和车上不好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现在的问题是,他们到底是什么时间死亡的!”托德问哈根中尉,“您能给出准确的死亡时间吗?”哈根中尉身体很瘦,扛不住这阴沟里差不多零下二十多度的寒冷和恐怖气息。他想了想说:“对于冰箱里的冻肉,我实在给不出任何结论,我们法医判断的依据是微生物,比如苍蝇的蛆虫在尸体内腐烂处繁殖了几代,可现在是冬天,推断死亡时间就有很大的误差。”
哈根中尉是原美国联邦调查局的法医,战争开始后加入反间谍部队CIC,目前在法医鉴定方面比较有权威。他初步给出意见说:我倾向于林大煌当时没有死,是冻死的。当然冻死发生受到各种各样条件的诱导并且与多种因素相结合后才可发生,机体热量不断丧失,体温下降,这时全身各个器官系统都将受到损害。”
哈根中尉对大家说:“进一步确定林大煌当时的状态,我们还要进行解剖。如心脏、心外膜下点状出血,右心房、室扩大张充满血液,并含有软凝血块,有时血液冻结,可见心肌细胞搪源减少呈空泡变性、脂肪变性及灶性坏死,间质血管内可有血栓形成。呼吸系统,气管及支气管内有血性泡沫性液体,肺充血、出血、水肿,常并发支气管肺炎。由于冻死的濒死期延长,进行肺部的空气冷却,肺内血液温度较低,氧含血红蛋白不易分离,肺切面呈鲜红色。”
哈根对法医鉴证科的特工挥挥手。“把林大煌抬走吧!回去要进行尸检。胃粘膜下有弥漫性斑点状出血,沿血管排列,颜色暗红、红褐色或深褐色,胃粘膜下看有没有BEBCK斑,虽然发生率为85%,但生前冻死尸体这是较有价值的征象。大家看林大煌衣服不整,有反常脱衣现象,有与寒冷环境有关的损伤,死者濒死期脐部的抓挠伤及死亡后阴部与冻土冻结形成的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