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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德反问哈根：“你如何解释他死前没有再放枪报警？”哈根中尉很明确地回答了他。“这是你作为活人，一个神志清醒的人的主观臆断，但对于要冻死的人来说，他感觉到浑身发热，意识模糊，甚至可能产生幻觉，这个时候他不会意识到手里的是枪，而是林大煌的那杆抢！”哈根中尉指了指林大煌的裆部，这句话让所有人都笑了。
林湘训斥了一句“请尊重我们的台湾特工，哈根中尉的这个结论还是留着晚上喝酒时讲述给你的那几个酒友听吧！”说完她对大家催促道。“把痕迹尤其是指纹采集下来，回去给技术官检验，让他们断定手枪和电台上的指纹。”林湘命令，优雅地放下手臂，背着手来到托德面前，严肃地问：“还有别的发言吗？”
“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了，如果这里有一位女性死者，我或许还有兴趣。”托德眯起眼睛，雪茄烟雾呛了他，有点咳嗽，他虽然不喜欢林少校那种不信任的目光，但对于这个强势女人，托德多半选择服从。“再有，就是林子里的车子，不过上校阁下提到的台湾特工郑子华，确实一点影儿都没有发现，他肯定给打死了，但没地方去找。”
“准是给人弄死了。在什么地方处理掉，那个人对我们不重要。”林湘仰起头，看着下水道外，“你能确定上面林子里是廖凯的车吗？”林湘对部下向来严苛，敷衍了事的人在她的班子里混不长，也多亏托德是上校亲自选来的人，不然，林湘可没那么好耐心。
托德扔掉了烟头自信地说：“是他的，车牌对的上号。还有一部分也在附近，无疑是林大煌借来的车。”托德回答。“托德上尉，你怎么看这个现场？”林湘还是想探寻他的想法。“少校，我觉得是他们之间有仇，可能在中国时期就结怨了，廖凯利用了这次林大煌去机场接人的机会，想在那里伏击他，他也那么做了，我的警犬不会说谎。至于电台，可以理解为，廖凯想和外面联络，确定将郑子华干掉了，那个郑子华对他们一定很重要。”
“那为什么他不在外面发报呢？这阴沟里信号并不好！”林湘不折不扣地问。托德上尉想了想。“这个我想廖凯可能是不敢在上面发报，这里距离空军无线电总站很近，他的电台是比较先进的，信号在下水道枢纽里也没问题。”托德让手下将廖凯抬走，然后对林湘说，“发电报结束后，外面有动静，他就害怕将电报内容和一个很小的密码本烧了。这时候林大煌就摸进来了，因为当时廖凯的车在路边，林大煌路遇一辆吉普车，见车上无人，就警觉地停下，他并未想到廖凯在此。”
托德上尉停住想了想，觉得自己的分析符合实际。“林大煌也是听到了电报声溜进去的，他可能怀疑是廖凯，因为遭到伏击，他大概看到了廖凯，虽然天很黑。那会儿发电报是会出声的，夜里非常肃静，林大煌听到了地下枢纽处传出的滴答声，就认定是北方游击队或者是廖凯，才忍着伤痛进去查看，结果看到的是廖凯在里面发报，便认定枪击他的就是这家伙。”
托德身体力行，用手比划着当时发生的情况。“林大煌和廖凯就站在这儿相隔十来米，问他给谁发报，廖凯当然不能回答，林大煌本来就产生了怀疑，认为他在给敌人发报。于是，林用枪逼着他去CIC，因为林大煌之所以没有打死廖凯，是担心郑子华的死，他有口说不清，是他去接的人，现在郑子华被杀了，他需要廖凯证明其清白。可林大煌当时没有能力俘虏廖凯，持枪在那里也犹豫不定。廖凯先下手了，朝林大煌开枪，林当场就给打倒了，哈根中尉的判断我也赞同，就在廖凯收拾电台的当口，还没死的林大煌举枪射击，廖凯一点准备没有，就被打了后脑勺。”
“当时有照明灯吗？”林湘抓住问题的要害问道，“你刚才描述的情形，很逼真，但缺少一个道具。”托德上尉马上回答：“有的，当时廖凯有个手电统，就在那个沙包上放着，光度足以照亮他的工作。我从地面上的碎玻璃上找到了依据，那部手电统的玻璃罩碎了，还有小灯泡的残迹。就在您现在脚踩的地方，说明他当时中枪是突然倒下，手电统玻璃罩摔碎了。”
林湘还是摇了摇头。“你说的过程我表示同意，但并不能说服我，廖凯为什么要在这儿发电报而不是在外面？他想干什么？”林湘考验托德，故意发问。“不敢在外面，金浦机场附近有我军大功率电台网，有侦测设备，二十四小时工作，他那是找死。在这地下，信号会有所衰减，我不太懂通讯学，想必如此，他那天伏击林大煌，目的不是杀姓林的，是杀郑子华，目前郑子华带来的那个箱子和文书也不见了，廖凯急于想报告给总部或者他的同伙，所以才那么着急。”
“你是说，廖是间谍，给共发报？”林湘索求他的结论。“是的！”托德毫不怀疑这一点。“电台就是证据，林大煌去机场接人，不会携带电台，这是最基本的证据。”林湘想了想，围着现场来回走几步。“他到底发给谁呢？”林湘瞅瞅那部电台。托德挠了挠鼻子，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了，因为现场根本就没有电报稿，已经被烧。
“郑子华到汉城来干什么来了？”林湘的目光含有彬彬有礼的尊敬，这与她往日咄咄逼人的神态不同，让托德有了胆子放松思路。他想了想，按照正常人的想法，理顺说：“我想安德斯上校或许知道内情。国民党特务内部不和，说廖凯是共，我有所保留，他和林大煌都给中情局帮忙，说不定为了抢功劳，才互相将对方置于死地。”托德的推断也是模棱两可，郑子华死不见尸，是目前最大的难题。
林湘微微点头，表示对他的推理的欣赏，然后背着手走到尸体旁边。“托德上尉，你刚才推断很好，只是，你忽视了打死林大煌的那一枪，子弹已经穿透身体，应该有血迹喷溅，可是没有，现在也不好找到射穿林大煌身体的弹头，在冰冻现场，林大煌当时流血过多的情况下，可能不会有喷溅出的血迹，但我依然怀疑有人在林大煌死后对他开了枪。”
“这个我们都疏忽了！”托德朝考尔博士对视一眼，表示佩服。林少校的严谨一向是他所不能及的。林湘说着蹲下身体，戴上白手套。“有一点我赞同你，托德上尉，廖凯是共产党嫌疑人，我同意。我的看法是，廖凯先在金浦机场一个岔路口伏击林大煌和台湾来的郑子华，以为林郑已死，就窃走了郑带来的那箱子文件，可能在回到这个下水枢纽之前，已经在什么地方焚毁了。可是，问题就来了，郑子华的尸体呢？一具尸体不可能自己走失。”
“我觉得是林大煌转移了尸体。”托德上尉说，“有两种可能性。林大煌见郑子华死了，他不敢载着郑子华的尸体到这路口来，他很可能扔在什么地方，这种可能性是有的，他很害怕，怕安德斯上校调查他所为。另外还有一个可能性，就是林大煌载着尸体回汉城，这样他能说明白是遇到了袭击。”
“可是，林大煌进入下水道之后，郑子华去哪里了呢？”林湘忽然看着各位，提出挑战性的怀疑：“我们现在搜索的情况是，郑子华尸体不见了，林大煌也死在他不该死的地方，难道没有第三个人吗？如果这个人杀了林大煌和郑子华，他把郑子华转移走了，然后再拉着林大煌到下水道枢纽伪造了现场，也是有可能的。”
秃顶的考尔博士喜欢深思熟虑。他提出了看法。“少校阁下的推断符合一般的逻辑，现在的关键点是，廖凯是被第三个人移动尸体到这里，还是他主动在这里。如果廖凯确实在这里发过电报，那么他就是杀害林大煌和郑子华的凶手，至于他怎么搞走的郑子华，我们找到那具尸体后就能弄明白。”
林湘问：“你如何确定廖凯在这里发过电报？靠空军的无线电总站吗？”考尔博士回答：“是的，这个问题能解决。我认为廖凯急忙在隐蔽处给敌人发报，内容可不一定与杀死林大煌和郑子华的那箱子文件有关，可能是关于其他方面的事。”
考尔博士是痕迹检验与分析大师，他的话得到大家的默许。考尔说：“发报这一点，我们会从美军监听队那里得到证明，如果空军夜里值班的监听站还工作，那么，在廖凯死亡的前后半天里，肯定有神秘的无线电波。我估计，发报时间就在验尸官判断死亡时间的前后，这就能解决哈根中尉对死亡时间推断的困难，我坚信监听队肯定收到过一组电码，我下午去调出来查看。我们将那些电码拿到国民党驻汉城领事馆，或者廖凯曾经的上司东京大使馆那里，如果他们也无法破译，那十有八九，廖凯是共方面的间谍。”
林湘表示赞同。“有一点大家毫无疑问，那个郑子华早就死了。不然他一个台湾人，没有在汉城生存经验，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能说明这一点，他死了。即使受伤的话，也没法在寒冬撑下去。我现在怀疑廖凯这样狗急跳墙，一定与那一箱子从台湾运抵汉城的档案有关。”林湘说着，眼睛看着霍恩中尉，霍恩胆大心细，他突然撬开了廖凯尸体的嘴。
“少校长，我有发现！”霍恩激动地指指廖凯的口。“取出来。”林湘命令。霍恩小心翼翼地将廖凯口中含着的纸条抽出来，但被唾液和血浸泡，有些模糊了。霍恩中尉上前，递上纸条，托德打开手电，给林湘近距离照亮。
“这是一份汉字纸张的一角，只是太过模糊了。”林湘挠挠头，皱眉说，“这就是电文。廖害林在先，他是共产党的间谍，截获台湾来的文件后，到这里发报，这张纸条为我的解释提供了依据。”
“少校，这确实是汉字，可这些铅笔数字，也看不出他想写的是什么。”托德梗着脖子看，可他失望地耸耸肩，认定没有价值。林湘将纸条贴近手电统玻璃片，看了一阵，也摇摇头。“是数字组，对应的是汉字。肯定是密电，已经看不清了，再说凭借这些数字，在没有密码本的情况下，无法破译内容。”
林湘对黑暗中的两具尸体微微一笑，其实，对这张纸条怎么到廖凯口中的，她心知肚明。就摆摆手，让手下继续忙碌，她先出去了。林湘没对手下说出更权威的“判断”，因为她知道这是龚剑诚干的，自己走后，龚剑诚和妻子就到达这里了，肯定是看到了廖凯的车。除掉廖凯是两个人共同的目标，故而绝不会说破半点。
情报数字莫名其妙，杀人现场扑朔迷离，没人搞清楚这儿到底发生过什么。也许死者都是中国人，美国专家不太上心，就在附近采集脚印、指纹，血迹，没有发现半点其他的东西，大冬天的，这里又是死人成堆的地方，专家们浑身冻透，口罩都换了两个，谁还愿意为两个台湾死鬼多费心思呢，于是草草收兵。林湘对托德挥下手：“撤吧，显而易见，这两个人仇恨很深，过去在中国，他们之间有什么仇隙，只有上帝知道了。再说中国人的事，你们也弄不懂。”她对考尔博士命令道：“麻烦博士先生去空军无线电总站去一趟，如果有记录，把抄录的报文拿回来。”考尔博士遵命去办了。
回到CIC总部。林湘首先和托德等人整理了一份报告，随后来见安德斯，不用请，中情局汉城负责人赖斯中校就在，这位曾对“K点计划”志在必得，如今又想去城川郡袭击X19地区的情报官为李德武阻拦他的座驾恼火，更为廖凯和林大煌的死七上八下。还未出发，主要知情人廖凯和林大煌这两个对K点和X19略微知情的人就死于非命，让他紧张中产生了疑问，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俩中国人死在汉江边的下水道枢纽，又是谁干的。所以他急于想知道CIC的破案结果。
林湘把一帮CIC的侦探和法医抛在身后，带着托德沿着黑暗的走廊继续向前走。三十码开外的地方出现了通往地下监狱的入口，由于联合国军遭遇前所未有的战略失败，美军反谍报部门和南朝鲜的警察机构都大肆抓捕北方的间谍，近期里面又人满为患了。
长廊里的各个房间不是休息室，大多是档案室，藏有最有价值的军事文件和嫌疑人调查记录。虽然这些东西使用的决定权在自己手里，但林湘今天也感觉到了一点可怕的寂静，毕竟她杀了廖凯，而且弄不好还有出入汉城市区的哨岗目击者看到，所以，林湘屏住呼吸，沉静地调整脚步。
赖斯中校老远就望见了林湘，他此刻正愁眉不展，在安德斯的屋子里走来走去，林湘能看到安德斯豪华的书房那些暖色木材的家具和文件柜，还能瞥见安德斯背对着赖斯中校，心事重重地欣赏挂画上的大师画作，手指正敲打巨大的古色古香的梨木写字台，写字台上存放一大堆资料袋，看来，安德斯上校自己也开始调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