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凯哈哈大笑,脚下加大油门。“骂吧!死前我不割掉你的舌头,谁让我曾经亲过你呢!但你不可能活了,等你去CIC告我?说我和那挨千刀的英国人米勒关系不错,还一起喝过酒?说我丢了一张照片,让龚剑诚深夜找我来问罪?还是想说你和龚剑诚私通,怀上了他的孩子!”
“为什么世界上还有你这种无耻的凶徒,你不得好死!”秀美国悲戚的哭泣,但马上就心痛到抽泣。“我对你的好,姓廖的你都忘了吗?来到汉城你是中国人,韩国人排挤你,美国人也不喜欢你,只有我每天陪着你为你解闷,不分场合,什么时候你想要我,要我的身子,我都服从,我只想做你的妻子,这与龚剑诚大哥有什么关系!你怀疑我和他有情,是对我最大的侮辱,也是对我怀上的骨肉的亵渎!廖凯,人总有一死,我死了,你就这样的坏良心,能活的好吗!您就忍心杀害就快成妻子的弱女子吗?”
“到死,你还骂我!我不忍心?”廖凯暴怒用枪把子狠砸姑娘的头,顿时鲜血迸离,廖凯发昏了,他蛮横地骂道,“你以为我打算和你结婚?想得美国!看在你服侍过我的份儿上,今儿给你选块好地方,你死在我手里是你的福,没我廖凯,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没我罩着你!你早就让那些牤牛一样的美国大兵撕碎了,根本活不到今天。”
廖凯昔日的恶习,终于在阴谋的驱使下,露出狰狞的面目,过去他就是军统对付共产党最残忍的家伙之一,龚剑诚和他保持兄弟关系也是无奈之举,有他这个挡箭牌,龚剑诚有许多潜伏的危险都被廖凯遮蔽。龚剑诚能熬到国民党上校,不能不立功,就必须适当地抓捕一些地下人员,那都是无奈的事,但他绝不会亲自动手,廖凯反而是急先锋。在军统里潜伏,绝非地下电影里描绘的那样,每一次都能将那些地下人员营救出狱,每一次都让组织上的人化险为夷,实际上,大多数人都被捕然后的命运可想而知了。
龚剑诚亲自观看过自己的同志走向刑场,甚至很多次他都没眨过眼睛。他犹豫过,手软过,为自己的潜伏使命感到悲哀,但他的软弱却得到李克风严厉批评。首长指示他,在敌人那里,务必要成为一个军统专家,这才会被戴笠信得过,才会成为真正的特务,才能深层次潜伏,至于那些落入虎口的地下党同志,虽然组织上也为其悲痛,尽全力营救,但只能说他们不够警惕,不够水平,再搭上龚剑诚去营救,最终可能人没救出去,“寒风”也白搭在里面。
所以,后来他没有了这一层顾虑,工作起来就相对顺利了。廖凯杀过许多我们的同志,也杀过不少日寇和汉奸,从民族的角度,他没有错。而且在抗战时期还是英雄,但就是这位心术不正的廖凯,一个追随戴笠,却由于不善经营关系,始终没有提拔上去,他没有信仰,只希望能出人头地,却没有坚强后台,在可悲的一九五零年,他又为了看错的目标选择了美国中情局,一个四处煽风点火,策、颠、破等活动的世界最大的特务组织,注定了他悲剧性的结局。
金秀美被打得遍体鳞伤,现在明白自己的命运很快就会被打死,她不再考虑呼救,其实她连半点力气都没有了,头重重低下,肋骨骨折后,汽车的颠簸,每一次上坡下坎,她都疼得眼冒金星,几乎疼晕过去。到了这个时候,她已意识到廖凯要将自己送进地狱的根本原因,是要嫁祸于龚剑诚,然后造成自己和龚私通的假象。她不由得哀叹:“您真狠毒啊!我看不到您的下场了,但你不会比我死得更好!”
姑娘用戴手铐的胳膊擦擦满脸的伤,可廖凯哈哈大笑,使劲儿打方向盘转弯,疼得姑娘嗷嗷哭,廖凯却痉挛般狂笑。他看看表,用擦车的抹布塞进秀美国的嘴里,快到美军哨卡了,他必须绕路走。这家伙的血液变冷,零下二十五度的汉城,他的脸上竟冒出蒸腾热气,犹如刚出笼的惊弓兽一般。
廖凯真的那么残忍到给自己曾经爱的人上酷刑然后处死?或许也不尽然,廖凯是个矛盾的人,这路上他有三成是装出来的,是故意而为之,每一次在汽车上毒打,他心里都要轻微地颤抖,因为秀美国的命运也映照了自己的结局,他知道杀了林大煌容易,但想最后打龚剑诚冷枪,万一失手自己也没好下场。他不能停下这种毒打,要给自己找到杀害秀美国的理由,不断地殴打她,让她骂自己,才是催生歹毒的办法。
他已经崩溃了,因为他今晚面对的不仅仅是林大煌,还有曾经仰视多年的龚剑诚,他害怕极了,如同公子弑父,那种胆怯的心态不是用语言能描述的。他已盘算好了诡计,将秀美国弄进金浦机场到市区的那个枢纽下水道,现在是一个废弃的军火库,将秀美国杀害后,他在半路截杀龚剑诚。然后再去截杀林大煌和郑子华,杀人后,将他们都弄到一起,再杀了秀美国,并给金秀美一支枪在手里,廖凯豁出去了,他想在现场扔下一个移动式电台。
这些他都想过了,必须要让金秀美成为劳动党的间谍,成为龚剑诚的助手,是他们两人伏击了林大煌和郑子华,这样,四具尸体不会说话,CIC查起来,即使怀疑到自己,但因为龚剑诚今晚来过宾馆,就为金秀美的事,说明龚剑诚和自己情人之间不光感情,还是上下级的联络。
夜色下的汉城郊外肃如坟场。通往金浦机场的道路偶过一两辆军车,寒夜中的汉江水汽与盖马高原南下的北风相遇,造成能见度比较低雾气很浓。廖凯将帽檐拉得很低,提防被人认出来。他开车寻找城南的排水枢纽,直到发现了龚剑诚所说的交叉路口,那个排水沟总管道,才把车停在路边。他把秀美国连扭带扯推下车,并在进入下水总管道的时候撕断她的棉裙,扯开姑娘的衣服,这样做完全是变态心理完全崩溃的征兆。冰冷的寒冬,寒风呼啸,姑娘被折磨得气息奄奄,冻得几乎走不动了。
排水渠处理站总枢纽就在这里。空间很大,肮脏的垃圾和下水道早已冻结,再往里去,就是阴森的军事库房。打开手电,十几具男女朝鲜军人的遗骸,还散落在库房门和简易工事的角落,人民军制服大多变成黑炭,各种可怕的姿势呈现出来,得以看到这些战士死前曾被火焰喷射器焚烧,他们是死在九月十八日仁川登陆后美军进入汉城期间。
天太冷了,支离破碎的黑色骨头和酱紫色的尸体散布四周,秀美国知道这里是自己的墓地就瘫软在冰上。廖凯闻到了腥味反而亢奋起来。想到这冰冷能让龚剑诚和金秀美死在一起,他对自己完美的计划兴奋的得意忘形。
廖凯收起枪。强壮的大手拽秀美国的头发,几乎扯断头皮,指甲嵌进姑娘的皮肉。他想将秀美国扔进仓库深处一个污水处理井,扔进去出不来,再投入一个当时朝鲜人民军留下筑垒工事的大沙袋,秀美国就被活活压死在下面,要不了两分钟人就会死。
这样,再让龚剑诚和林大煌的尸体出现在仓库前后,就会给CIC一个印象,金秀美在等待给共总部发报,龚剑诚今晚去宾馆救她,就因为有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得到K点计划。就在夜里十一点左右,从外面走进来的龚剑诚,将林大煌和郑子华劫持进来,逼迫林大煌说出K点的情况,但是林大煌两人突然反击,金秀美想帮忙,结果一脚踏空,连同电台、沙袋落入井底,自己被压死。龚剑诚先把林大煌打死,但龚剑诚随后就受到郑子华的进攻,死前也打死了郑子华。三人全部死亡。
廖凯清楚地知道,只要将龚剑诚击毙,事情就好办。林大煌他不惧,郑子华一个外来人,对汉城不熟悉,杀他跟杀个小鸡一样。不过,他吧嗒一下嘴巴,觉得计划一厢情愿,越完美的东西,岂不越会让安德斯怀疑?模棱两可的现场,才更让人觉得真实,这就是谍战世界的辩证法。廖凯和美国人交往时间长了,也开始一根筋,其实,他的计划是自娱自乐,还有更致命的因素,他没考虑清楚,就是廖凯绑架金秀美出宾馆,是否有目击者?
廖凯站定看下夜光表,决定处决金秀美,然后在十一点在路口伏击龚剑诚,等杀了龚剑诚之后,再到金浦机场交叉口用车截住林大煌和台湾来的人,出其不意干掉他们,毁掉那些档案,再将林大煌和郑子华的尸体运到下水管道这里。他将姑娘踹到井边,撕开她上衣夹袄,扯掉束胸。
意识到就要死了,秀美国冻到缩成一团,最后给他跪下,流着可怜的泪,恳求不要让她羞辱地死去。现在她才回想起龚剑诚的忠告,廖凯是个残忍的国民党特务,没有人性,早该离开他。可后悔有什么用呢。廖凯抽出锯齿型军用匕首,对准女人的胸就划,顿时被划出一条很长的口子,血流下来。痛苦不堪的金秀美面如死灰,她已感觉不到疼痛。廖凯掀开下水井盖子,旁边是个二百斤的沙袋,就要将秀美国扯过去,然后抬起脚踹下去!
就在这人间极度悲惨的时刻,只听沉闷的枪响。廖凯诧异地身子一挺,又是一声响,子弹射穿了他的脑袋。死前的几秒钟,他有回头的欲望,但还是没能如愿。廖凯的后脑被子弹打爆,左手擎着的手电划着弧线落地。金秀美的眼前一片泛红,脑浆喷了她满脸,她吓得瘫软在地。瞬间之后,这个要残害姑娘的恶人俯首朝下,栽在白骨堆里。
金秀美跪在那儿,等待下一枪。她想死前看一眼对方的面孔,却因极度虚弱眼前发黑,瘫坐在冰冷的冰地,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枪击者迈着稳健步子走过来,将廖凯穿的大衣扒下,给秀美国裹上,随后那人扶起可怜地丢了魂近乎昏迷的金秀美,打着手电走了出去。
金秀美犹如坠入地狱,又被一双温暖的手拉回人间,她感到不真实,曾经有几分钟以为自己死了,正在和厉鬼出游,她的灵魂在飘飘荡荡,无所依托。但是,她感觉到了身后的死尸,并不是自己,而是那个要杀死她的恶魔。等金秀美稍微清醒的时候,发现身上多了件棉大衣和毯子她暖和了。可她发现自己已经离开地下道,现在公路旁就诧异起来。身边站着比自己略高一点的人,身材很纤细,很精神的美军军人,只是天黑,她看不清脸。
金秀美噗通一下跪倒,其实她刚刚从惊吓过度状态苏醒,没有更多的判断力,只认为是这个人救了自己,她泪如泉涌,用肿胀多高的嘴唇,咕哝出许多感激的话。但这个人似乎不为所动,她把秀美国扶起来,拉着她朝一条岔路走去。到了岔路口,只听这个军人用朝鲜语说:“秀美国,廖凯死后,你有麻烦,军事情报队李德武会杀了你,快离开这儿吧!”秀美国一愣,因为说话者是女子,她想扑过去,感激地抱抱恩人,却因伤痛再次跌倒。
女军人似乎并未激动,扶住秀美国,往她手里塞了一大叠韩元,还有一个难民通行路条,这个东西是南朝鲜警察路卡需要的东西,不是军事意义的通行证,但没有的话,就可能被枪毙。女军人喝令道:“拿着这些往东去吧,别再回汉城。找个地方把伤治一下,记住,警察抓到你会过堂的!”
“您是林小姐!谢谢您少校!”一阵难以抑制的激动和感激,像一股滚热的岩浆,瞬间流遍姑娘僵硬几乎破碎的周身。”是我对不起你,感谢你给我偷了胶片,而你却到死也没有说出为我工作!我敬佩你!但我没想到廖凯会像个恶魔一样杀你,快走吧!”救她的人就是林湘,她将一个包袱交给金秀美,“里面有不少棉衣还有吃的,拿着妹妹,你会好起来的!”金秀美本是刚强的人,终于咬着牙站起来,但前路黑暗,茫然不知往何处去。“东边,我没有亲属,没有朋友,不知道那里会不会是死路一条。”
金秀美稍微犹豫,热泪盈眶。林湘命令道:“把你的鞋脱下来给我,包袱里有一双棉鞋。”金秀美马上脱下鞋子,林湘帮她打开包袱,拿出棉鞋然后给她穿好。随后林湘严厉地叫喊:“快走啊!你可能小产了!记住,千万别回汉城,懂吗!”金秀美咬着牙,擦干眼泪。“我懂!我要活着!”秀美国战栗之后撑着身子鞠躬,踉跄着跑向黑暗的东方,那是远离汉城往亰畿道南阳州去的山路。
望着金秀美消失在黑夜中艰难行走的背影,林湘低下头托着胳膊肘一阵难过。她敬佩地默默对着背影敬了一个军礼!那是献给这个顽强不屈的守口如瓶的姑娘的!很久,她才擦去润湿了眼底的泪,叹了口气将自己的皮鞋脱下,放进自己的包里,穿上了金秀美的鞋。她走到附近的林子里,那是廖凯刚刚拉着金秀美开来的中吉普车,启动的钥匙在挂在上面,林湘走进去坐到驾驶上,然后戴着手套启动将车开到总下水道口,看看手表,此时已经十点四十分,她快速下车,然后开自己的车离去。
车刚刚开回汉城的方向不远,就迎面遇到了另外一辆吉普车,林湘的车灯打开,对方没看见她,但林湘知道这是龚剑诚的车,而且车上是两个人,副驾驶就是李真娴。林湘的内心涌起一阵难言的痛苦,但她没有停车,就在夜色中与龚剑诚的车擦肩而过。
龚剑诚确实出来有点晚了,他等待妻子回家两个人才出来,虽然按照计划要在十点五十到金浦机场下水道总口,然后妻子真娴下车拿着一把枪作为伏兵隐藏好,他和廖凯会面,龚剑诚虽然不会在这时干掉廖凯,但他和廖凯合作干掉林大煌和郑子华之后,就会将那两具尸体拖到下水道里,廖凯必警惕龚剑诚杀他,所以对埋伏在这里的李真娴根本不会预料,真娴会在暗中用枪打死廖凯,然后他们伪造现场,这个思路和廖凯想打死龚剑诚的思路差不多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