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靖远出身豪门,父亲和叔叔都是上海青帮前辈,经营过鸦片馆、海上走私业务,戴靖远是在北亰大学读书时被李克风吸收为共产党员的,从此,这位为苦难民族战斗不惜牺牲生命的革命者就成为一名坚强的无产阶级阵营里的战士,他起初憎恨自己的家庭,不惜决裂,但后来在李克风的指导下,懂得了如何保护自己,就利用自己家族势力,为在当时汪伪政府江苏省为自己谋求了隐身的伪职,这一点他父亲和宗族的叔伯们到全国解放都不知道。
戴靖远身兼两职,一方面是上海码头工人地下党的负责人,同时有积极谋求在日军支持下的汪精卫政权的清乡行动的要职。虽然那时候他还不到三十岁,但作为戴家的五公子,他风流倜党,仗义疏财,又因为在上海苏南、苏中都有生意,所以公开做生意露面的机会相对多些,龚剑诚由此认识他不足为奇。另外,还有一个特别的原因。
国共合作共同抗日时期,中共的谍报策略也主要针对日军。能在日本人和汪伪政府那里混得风生水起的人绝对是凤毛麟角,而戴靖远和龚剑诚正是这方面出色的人员之一。但因为日军利用汪伪76号和原有的国民党和共方的叛徒,在日占区执行的任务安全最难保证,往往一个计划执行,就是一项复杂工程,由不得李克风运筹帷幄,那时候李克风的地下党情报组织还很薄弱,虽然高效严密,也正在发展阶段,因而内部出现叛徒的情况时有发生。
李克风执行上级指示搞某方面的情报,也非一蹴而就,成功和失败往往参半。所以,他们往往双管齐下,利用手头资源,让其相互保护和监督,因为渠道限制,需要动员更多资源。龚剑诚也义不容辞。虽是蛰伏在军统内的情报员,但火烧眉毛的时候,也难免会让李克风调动去执行隐蔽特殊任务。这就出现一个问题,龚剑诚孤木难支,一个人根本无法独立完成某项任务,因此和当地地下党有工作牵连就在所难免,只是龚剑诚独立从不和人见面。
龚剑诚是李克风的王牌战略级情报员,抗战时期就如此,整个解放战争时期对龚剑诚基本没有使用,而是让他继续在国民党系统潜伏获得信任。正因为如此,李克风充分放权,让龚剑诚知道一定层面的需要保护的地下党组织上层领导人的内部情况,进而由龚剑诚监督执行某项计划,这就要求他熟悉至少两组埋伏在上海和南亰的地下党成员骨干的忠诚情况和家庭状况,其中就包括戴靖远领导的几个平行的工人组织中的两支。而李克风之所以这样大胆放权,也是出于对龚剑诚信仰追求和才能的充分信任,所以龚剑诚能在幕后保护和监督戴靖远,而对方却不知。
当年龚剑诚受重庆方面军统资助,利用紧俏物资和日本人做生意。因而和日本总领馆和梅机关乃至宪兵司令部里的高层日军都有些私人来往,不要说日本人都是为大东亚圣战不遗余力,占领上海南隅后,日军某些后方官佐出现了腐败和奢侈作风并不稀奇,他们以为中国已是日本帝国的一部分了,因而其家属们往往会利用军官丈夫和亲属的优势,在上海南亰和武汉等地谋求个人福利,乃至私利,纵然这些都可以冠冕堂皇地说成是为日本圣战积蓄财物,但当黄澄澄的金条滚进腰包的时候,那些日本人是绝不会想到天皇,哪怕是天皇他二舅的。
越是上层人物,越可能不爱国,这句话不仅在中国,在日本也同样适用。暗地里走私一些贵重物资,这时候中国商人见缝插针,和日本人私下里做生意之风日盛,因而龚剑诚便通过上海滩的青帮头目介绍,充当了日本人的买办和中间人,伺候日本主子高兴,自然好处颇多,他们总要给龚剑诚一点便利,那就是会接触更多的日本高层人物和适当的日本军事和经济内幕,以便形成一个庞大的的生意网络,拉下水的人越多越好,这是所有贪腐之人的法不责众心里。
因而这种关系比起普通的恩情和收买都要现实得多,利益是把刀,毕竟有许多把柄在人手里,所以龚剑诚调入新三十八师别离华东之前,他在上海和南亰是如鱼得水的。那时候的戴靖远,是当时太古船运下属的大洋船务独立董事,兼任汪精卫“中华民国海军部”总务次长所属的负责水警稽查所物资调运处主任,也兼职中央海军学校辅导部次长,这都是虚衔,主要职责就是给汪精卫采买军需物资,以及他的水警所需必要的武器。为此,戴靖远和威海卫、烟台、连云港基地对司令部以及海军练兵营的头面人物关系都很默契。
当时日本人对汪精卫的海军系统控制很严,特别是在援助日舰方面,日本人对汪政权与伪满州国显然是有差别待遇,伪满州国的水上武力叫做“江上军”,但日本人还送了条旧式驱逐舰“海威”。汪政权名为正式海军,但都是一些江南造船厂的小炮艇。日本人吝啬得连艘浅水炮舰都不肯给。汪精卫捉襟见肘,因而就在武器精良化上下功夫,在这方面,戴靖远当时化名“骆申”却给了他极大的帮助,通过自己的生意方便,给汪精卫的海军采购到了许多隐秘物资,深得周佛海信任。
后来,这些物资在日本投降前夕,大多落入江南我新四军游击队囊中,不过,因为戴靖远的出色伪装,直到光复前归队,他的大洋船务局董事的身份一直还在使用。内战爆发后,戴靖远被李克风秘密调离南方,去东北民主联军司令部为东北二局做情报和联络部工作。被任命为东北二局局长,专门负责满洲的情报,因此龚剑诚认识戴靖远就不光是在江南了。
龚剑诚和戴靖远也曾经打过照面,不过那是他的一个任务,暗地里帮助保护了戴靖远,这也是李克风单独交代的唯一一次惊险任务,戴靖远却对此全然不知。龚剑诚行事谨慎,从未和他说过话,也不知道戴靖远能否记得起自己,只是耳闻对方记忆力超群,虽然那时候龚剑诚在社交场合使用化名,身份也多是一些不入流的小角色,但是他却能成功保护戴靖远。
此刻龚剑诚扫视穿着志愿军军装的戴靖远,已今非昔比,如今的戴靖远不再是那时候的贵族公子之气,而是锋芒毕露,英姿勃发,而是看起来老练而气盛,眉宇间杀气很足,只是那固有的城俯和坚韧的神态没有变,若说变化最大的,就是他的眼睛看事物依旧那么含蓄,还多了几分严厉和霸气。
戴靖远也许并不认识龚剑诚,起初在吴耕讲述他英雄事迹的时候,并没有太多打量,而是用首长队待普通战士一样的目光,欣赏和鼓励地看着他和身边的于班长他们。姿态也是微笑加赞许,这是首长的艺术,这样的姿态会让被表扬者感到无尚光荣。不过,当吴耕高兴地拉龚剑诚近前一步时,对方的目光突然透过一丝深意的凝视。
这让龚剑诚觉得既高兴也有点不安,因为戴靖远的目光盯住他的眼睛持续长达一秒,这对于一个情报“老江湖”来说,便如芒刺在背,意义非同寻常。从心理学的角度,这种意味深长的凝视除了一见钟情的恋人,一般对视是很少有这么长时间,甚至还这样执着的。龚剑诚仅仅和戴靖远对视零点零三秒,就赶紧将目光移开。他马上意识到,事情坏了,戴靖远的记忆力起了作用,他一定回忆着某个场合见到自己的印象,这对于长期潜伏敌后的战略级特工来说,基本就宣告了可怕的命运。这不同寻常的一秒钟,相当于自己的身份暴露,这让龚剑诚感到莫名的慌张。
龚剑诚原来计划借助英雄身份,滞留在沸流江岸,然后找机会和崔忠浩逃脱,凭借他和老崔的隐身能力,加上现在更熟悉志愿军的组织结构和士气,即使过临津江、走过三八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可现在,他必须修正这个冒险的打算,因为这双盯过无数双间谍特工的眼睛的双眸,此刻已经深不可测。不过,龚剑诚也感觉到,对方只是有一点回忆的架势,因为弄不准,才这样深看,所以自己还有机会暂时摆脱。他暗自警告自己,一定要稳住,不能让对方识破,否则那就不妙了。
龚剑诚毫不怀疑戴靖远的反间谍水平和鉴别人的能力,战争已经开打两个月,对于长期从事敌后情报战和对南满、东满和北满国民党特务秘密战中立于不败之地的戴靖远来说,看穿龚剑诚的把戏只需时间和耐心,对方只要仔细询问运输部队和首长的生活习惯,以及后勤部车辆分部和物资储运数据这些情况,龚剑诚就要露馅,毕竟他在南朝鲜,信息不灵,如果再让龚剑诚说出自己的连队是从鸭绿江哪个仓库取货,期间去没去过沈阳物资总站和某个代号的兵站,走的是哪条公路,过江时伤亡情况,这些只要出口,就会有纰漏,龚剑诚不会回答完毕就只好投降。
为避免这样尴尬的局面出现,他只好装疯卖傻,嘴唇醇厚地撅了一下,如同一个经年不曾碰过白米白面的佃农,在忽然翻身解放的那天,被请到饺子铺里开荤时嘴唇不敢沾牙的愚讷和感激一样,他拿出一副农民战士的爽直和犯傻,拿出了那种没想到自己还受奖的局促,对首长颤抖地敬了个礼,然后他就傻笑,故作“假痴真癫”。但无论他怎样伪装自己,都掩饰不住对方面孔突然的忽然严峻和渐渐浮上的一层疑虑,戴靖远眼角边缘的睫毛在闪,龚剑诚知道他在确认什么,而且毫不回避。
龚剑诚有几秒钟都忘记了自己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特别侦察员了,长期在敌人那里潜伏,他甚至会主观地把自己当成与眼前志愿军格格不入的特务。只是,当他看到崔忠浩居然丝毫也不害怕,而且还蛮有信心地站在于班长和二排长他们中间,甚至给小战士采撷乌拉草,对战士嘘寒问暖后,龚剑诚也有点恍惚了。
他骂了一句自己你担忧什么?想想真可笑,看崔忠浩,他一个南朝鲜特工都入乡随俗了,你龚剑诚在自己人的地盘上,怎么倒刘姥姥进城时的那种忐忑呢。现在见到李克风身边的人,应该高兴才对啊!要知道,眼前这个人绝对不可能离开情报体系,这个人也是自己将来奋斗的榜样啊!龚剑诚暗暗给自己打气,也很羡慕地看着这位同志。抗日时期的“骆申”——代号“冷杉”的戴靖远就在眼前,看看人家现在多威风!他钦佩又羡慕暗自嗟叹:什么时候首长也让我回来啊!难道就这样让我潜伏到共产主义来临的那一天嘛!
龚剑诚多少有点暗自神伤,他厌倦了潜伏的使命,但凡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谁不希望生活在阳光下呢,哪怕帝国主义的炮弹就在身边爆炸,一下子成了烈士,至少他能获得一秒钟的自由空间。龚剑诚走神了,眨巴了几下眼睛,刚才还装傻可现在,当他明知道自己不可能有那一天的时候,不可能成为戴靖远站在光天化日的战场指挥战斗的时候,内心深处涌起了一种难以名状的酸楚,他的目光真的一下子呆滞了。
无缘以同志和战友的身份和这位首长见面,龚剑诚心中五味杂陈。若戴靖远知道龚剑诚就是上海地下情报工作的暗剑特工,至少三次保护过他和他组织里的同志,而眼前这位王排长就是那位潜伏同志的话,不知道戴靖远会不会即刻激动到流泪。
再革命的同志也有自己的理想和心愿。龚剑诚不能不想找到自己的归宿。看到戴靖远,龚剑诚内心曾经压抑的骐骥此刻在信念与现实之间驰骋了。脑海里他难免闪出一点点的嫉妒和对自己命运预测的凄凉,也可以说是一丝羡慕和苦闷的无奈。若解放战争时期自己早归队的话,东北二局的局长就可能是自己了,他毫不怀疑首长会让自己去东北担任民主联军的情报负责人,因为他对敌人的了解是李克风系统里独一无二的。若是那样多好啊,不用每天提心吊胆孤悬海外,看着潮起潮落,思念故乡却不得归来。
这不能怪他没有原则。虽然龚剑诚对自己坚定的信仰无怨无悔,但谁愿意长期在魔窟里生活呢?在台湾,他几乎没有抬头看过落日,后来到了东京,更没有心情饱览什么富士山风光,当他和廖凯如唐僧取经一样被运输机扔到战火纷飞的釜山,所见的不是妖魔鬼怪,就是可怜的垂死挣扎的老百姓。什么时候能拥有戴靖远那种自由奔放的身份,能堂堂正正在战场上当一回高级指挥员啊!看他指点战场的手势多威武,多神气!
龚剑诚的内心闪过三秒钟的迷茫和自卑,虽然他并不哀伤,但残酷的现实促使他不得不想这些。如果战争照这样打下去的话,他或许再也见不到祖国同志和那些战友亲人,即便活下来,也不可能回到中国大陆去,他十有八九会加入美国情报局,一生都可能为回不到祖国而遗憾了。当然,若能和苦难中度日的朝鲜妻子栖居在海外什么地方,每日看着敌对国家的报纸上登载的关于中国的点滴好消息,默默耗尽余生对祖国的热恋和挚爱,也还算一种幸福的余生。
传出去的叫情报,给予自己的叫孤独。龚剑诚心里很不是滋味,只是必须装出刚刚擒拿了敌人的朴实排长的豪迈吧,才不得不抬起头来,对周围的同志装作受表扬后特有的不安而憨笑。龚剑诚想等待这位熟悉的志愿军前台先锋人物对自己的反应,如果戴靖远真识破了,那么,他只能走一次险,通过他传递自己需求,让戴靖远将自己恳求回到南方的信息传给李克风,有戴靖远帮助,事情会好办的多,自己也就能大雁南飞。
但是,他还是对迫不得已的打算而不安,就如同一个胸部有缺陷的美女绝不会轻易让人看到扁平的胸部一样,龚剑诚保护自己的身份,如同保护身体的隐私。参加抗日以及后来的革命战争十几年,他从未主动在中国人面前暴露过身份,即使当年在新三十八师都没对林湘说起过自己是共产党人。只是到了南朝鲜,迫于环境严酷的生存压力,他才破例告诉了铁齿钢牙的李真娴,但这也是两码事,真娴总归是朝鲜人,对自己和中国的了解十分有限,即便真出了问题,他也能自己顶雷不涉及别人,性质完全不一样。
龚剑诚一直在瞪着眼睛“沉睡”,即便在解放战争最危急的时刻,他都几乎没有提供国军战术情报给李克风,因而,对于戴靖远这位颇负名望的中共情报先锋来说,他不可能不知道龚剑诚这个人是保密局的大特务。不过他或许不能认识自己这张脸,他希望戴靖远认不出来。不过记忆是不需要组织盖章就可保存的,戴靖远绝非等闲,龚剑诚对接下来的发展事态不可预测。他毫不怀疑,龚剑诚的大名,应该上过中国东北解放军的情报中枢——东北情报二局局长戴靖远要除掉的特务名单之前列,谁让自己在一九四七年起就担任东北剿总保安处第二处的副处长呢。
龚剑诚对自己的判断犹豫不决,心里七上八下,没想到自己站在阳光下也有“罪恶”。潜伏者,最渴望也最害怕的就是见到阳光,如同长期困在地牢里的人,无法分清醒和睡,梦幻与现实,如果说使命和任务是现实的话,那么助纣为虐的嚣张就是梦幻。卧底,就如同分不清黑夜与白昼的蛇,他还是一条眼镜王蛇,他唯一的感官就是第六感觉。一双看什么东西却都是灰暗的眼睛,退化了的他作为一个革命者的四肢,因为度过每一天都绝不敢留下走过的痕迹。
他是蛇行者,没有人能探测到“寒风”的脚印和指纹,甚至面孔都隐藏得很好。每天他都在窥视,都在守望,都在自我激励以便坚强地活着,虽然牙齿里有那点毒液可以伤敌,但那根本就是一个潜伏者最后的疯狂,一个情报员如果想到用“毒液”不顾一切反击的时候,也是他自戕自爆的开始。龚剑诚这条本应成为黑龙的英雄,却被严酷的敌后环境冻掉了四肢,只能委曲求全地成为一条让不明真相的好人和知道一切的坏人张目切齿的冷血动物。他多么希望自己也能成龙,然后吞云吐雾、四海翻腾、纵横九天、呼风唤雨啊!可他必须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忍耐隐藏甚至冬眠下去,成为冬天里寒风萧瑟中的冻僵的蛇。
龚剑诚也有复苏的时候,但在敌营里,大多数时间气候都非常严寒,蛰伏以避严冬是最好的生存策略。他的全部力量和动机,就是抓住机会,在复活的季节里能咬上那么几口,吞掉一两个大的猎物,就可以维持最低限度的体温和生命。但他终归是见不得天日的“毒蚺”,最害怕被人爆光!尤其是害怕光天化日之下被围观,如果发生那种不幸,黑暗中潜伏的自己就再也没有价值和生命了。
可是龚剑诚最担忧的局面出现了。戴靖远在听取了吴耕简单的战斗总结,并将英雄龚剑诚介绍给大家后,便走过来将龚剑诚上下看了个遍。“老王,你是运输五团的三连排长?”戴靖远深瞳里闪出一点不透明的光芒,虽然看起来还十分热情,并拿出了首长准备提升下属官职的姿态,但龚剑诚却十分紧张。他为防止不安情绪扩散,从而影响对方判断,就故意哆嗦了一下,然后把路上一直控制的袖子松开,血,立刻滴吧滴吧下来。戴靖远见到了,立刻皱眉,忽然觉得不该在这个时刻问话。
“老王同志,你伤怎么样?”戴靖远觉得自己走神了,马上过来看。“没事,首长,美国鬼子用匕首划的,可能严重一些。”龚剑诚这不是撒谎,他的胳膊确实在和敌人搏斗时刮伤了。“叫卫生员!快给他包扎!”戴靖远马上回头让警卫员去找卫生兵。由于大敌当前,他也没心思对眼前这个似曾相识的人产生什么怀疑。人长得相似的很多,虽然戴靖远刚刚在脑海涌现出那点影子,他确实回忆起了在南亰的某个宴会上,当时他是日本总领事邀请的客人,在南亰伪政权海军部举办的一次新年酒会上,众多嘉宾里,他似乎见过眼前这个“老王”的影子,那时候龚剑诚只是一个日本人的马弁。
斛光交错的时刻已过,宴会的日本主人请来东亚俱乐部海军乐队,因为当时德国和日本已结同盟,帝国舞曲只能从德国作曲家中挑选,先是巴赫的小步舞曲。音乐起拍的时候,灯红酒绿的宴会厅开始出现成双成对的男女。但戴靖远根本不想跳舞,这个时候灯光昏暗,正是出去通知交通站转移的最佳时机,他刚要戴上礼帽,眼前就出现了一位仿佛是凭空而来的娇女。戴靖远微笑示意让她找旁边的一个男人,可这位漂亮姑娘轻轻摇头,霸气十足地双手放在小腹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戴公子,听说您的舞在东亚俱乐部的比赛中获得过樱花特别奖!”舞女唇红齿白,说起话来燕语莺声,是一口略有苏南口音的国语,非常好听。戴靖远瞧瞧这个女子,一米六三左右的个头,身材很好,穿着法国新潮的半高跟黑色皮鞋,蓝色碎花的缎子旗袍,烫发,漂亮而陌生。他立刻警觉起来,他朝门口望了望,只见一个陌生男子此时回头朝他笑笑,还用手摘了下礼帽,但仅仅是示意,然后就点头对门卫敬意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