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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斯没有摸到白兰的大腿，也没有见到坚贞不屈的天使来临，一群朝鲜特工貌合神离地和他们这些美国人虚与委蛇。郑俊勇不是白兰，这个坏家伙早就说出了“孩子的父亲”是谁了。赖斯不是殖民地时期的霍桑，南朝鲜人也没有牧师的那种道德，没有美国人主观想象的忠诚色彩，他和他的大兵被这些善于欺骗的韩国人坑的不浅，在这个叫城川郡的地方，他们想摆脱志愿军保卫部队的追剿如同登天，在这荒山野岭赖斯摔残部一路滚下山丘，摔得体无完肤，遍体鳞伤，但是想求生，还有很长的路。
赖斯从未这样反思过战争的本质，到现在，当他的生命受到威胁，很可能再也回不到美国去和妻儿团聚的时刻，他才知道，一个外族人帮助一个不相干的民族一方打击另外一方，是多么的愚蠢和得不偿失的战争。赖斯本在大学就是高材生，可他从未质疑过自己人生的选择，现在要没命了，只能悲伤地舔舐伤口，艰难地从神勇快速的志愿军特勤部队追击中逃窜，这才悟出了这场战争的阴险的本质。
韩国人如同半夜三经神经质的女人一样，在1950年6月25日那个夏夜遭受北方朝鲜的“蚊虫叮咬”，变大呼小叫掀开罗帐，吵闹其遭受了北方大汉的悲惨侵害，然后受害人的哭诉当天中午就让华盛顿那些洋驭夫们义愤填膺，杜鲁门操纵联合国大会那些邪恶的老少爷们，扯起拯救风骚的“惩恶之旗”，在韩国人嚷嚷受难的第三日，杜鲁门好像看到了谁在复活，于是在神的旨意下发动了一场十六国救美国的朝鲜战争。
但是，等到那些救火来的美国军人一到这里，才发现朝鲜战争就如同朝鲜的泡菜和大酱汤的怪味一样，让洋兵洋将难以适应，他们来到这里之后，突然发觉不知道是谁在遭受苦难，他们也不知为谁而厮杀，从身心到精神，从面貌到口味，朝鲜半岛的一切都是让他们感到困惑。长津湖战役之后，许多美国大兵大彻大悟，南朝鲜的正义绝非女神的火炬，那极有可能是南朝鲜人受了谁的指使，扔出去一根燃烧偏狭阴谋的外焦里嫩的烧火棍。
这种没经过调查就来打群架的后果，是参战将士再也找不到正义和道德，再也找不到精神和力量的属性，因为二十世纪中叶的世界已经看不见受难的十字架，也无需十字军东征，那根钉成十字的东西很可能是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两块各不相干的路标木板，被冷战之风吹成相互垂直的幻象。
联合国军来到这片遭受不知谁侵略谁的土地上，想伸张一下遭受入侵的南朝鲜人的正义，才沮丧地发现，那根带有阴谋色彩的三八线上招魂的烧火棍，除了能点燃战火，吞噬生命，除了能让阳刚不举的李承晚集团苟延残喘，除了能让所谓入侵者的人民军躲进深山打冷枪，除了能让可怜的孤寡老人和妇女儿童走进战火，血肉成灰，除了能让正值青春年华的美国大兵和朝气蓬勃的中国农民走进血肉厮杀的深渊，再无半点意义，这根杜鲁门高举着的维和警察的以暴制暴的烧火棍，本质上就是三八线南北几十万人坟茔上的红白两色坟头上的招魂杆。
赖斯边逃边流泪，在朝鲜的任何军事行动都是对人的摧残，英勇善战的美军在这儿水土不服，本该拿起锄头建设温饱的志愿军在这里凤凰涅槃。赖斯是一个有思想的人，凝望狼狈不堪的特战队员，此时心如刀绞，这本是一组可以和偷袭意大利蓬察岛营救墨索里尼行动媲美国的战争油画，却被他瞎指挥的乱笔涂成血色昏鸦。
赖斯曾经在东京兵营生动地给第八军特种军人描绘1943年9月的德国突击队“橡树计划行动”，虽然当年他距离这次行动有一万八千里远。德国精锐突击部队利用滑翔机展开突袭，就在绝望的墨索里尼骑墙眺望救星的时刻，美军突击队突然驾着几架滑翔机从天而降，德国军在距旅馆100米远的地方架起机枪。意大利守卫队正要进入战斗状态，墨索里尼突然大叫：“别开火！别开火！你们没有看到吗？那是一位意大利将军！”因为德国突袭队早把意大利索雷将军抓来做人质，党在愤怒的意大利人前面。
就这样，德国突袭人员不费一枪一弹进入旅馆，带走墨索里尼。这幅世界军事名画激励着那些想当特种作战队员的美国大兵，赖斯也始终认为闪电空降是最有威力的作战行动，任何敌人都无法阻挡，殊不知如果对方洞悉空降计划，那么，这种伞降就如同关起门来打狗那样毫无逃生希望。就是在这种过时的军事思想指导下，在丢失了K点机会后，赖斯马上转而偷袭X19地区，赖斯想来一个美国式的斩首行动，来一个斯图登特计划重演，沸流江这张詹姆斯上校和杜勒斯局长梦寐以求的蓝图，就是复制希特勒成功解救墨索里尼的原版行动，只是他们不去救人，而是去杀人。詹姆斯甚至打算成功之后，即可将战例编入西点军校现代战争特战教科书里，成为朝鲜战争最成功的行动典范加以宣扬。
赖斯的心在痛苦地抽搐，但他还是竭力稳住自己。他想抓住余下生命的每一秒钟。他后悔啊，真不该在CIC袭击了K点后，还打肿脸充胖子再来个梅开二度，他要将这次袭击失败带来的损失降到最低，因此嘴上说呼叫空军、顶住这些陈词滥调，赖斯中校的心里很虚，他无法制止这些优秀的特战队员们逃命，因为在敌人的后方，在没有飞机可以接他们走的情况下，几乎没有任何活命的可能。
赖斯终于被队员们仓惶逃命的勇气说服了，这时候若执迷不悟，可能连他自己都会扔在这儿。因此，他开始命令特工用电台联络东京，宣布遇到了的危急情况，行动失败，然后让总部速派飞机接应。说来容易，黑夜下的城川郡在飞机航图上，仅仅是一个黑暗的小点，哪儿那么容易就能准确到达这里，即使现在出动距离这儿最近的水原机场的飞机，也可能要在天亮时到达，而现在才不到凌晨三点半，至少他们要坚持两个钟头。
赖斯原来的计划被打乱，出发前，他不是没想到后撤会出问题，都怪中情局的人耳软心活，被郑俊勇豪言壮语给说服了。郑俊勇说，这次偷袭敌人必没任何准备，得手之后，带着俘虏开敌人的军车，然后穿上志愿军的军服，沿大陆就能撤退到三八线。如果出现点意外，他在当地也有埋伏下来的自己人做内应向导，绝对万无一失。
赖斯闻到了一股臭味，眼前是一位被志愿军手榴弹炸开了肚皮的部下，凄凉地接受同伴的救治。大肠和便都流出来了，所谓的志愿军的手榴弹只劈开两半甚至就是破铜烂铁的传言，是有其场合的，在极寒的地区如长津湖可能会这样，但是在沸流江低海拔地区，绝大多数志愿军的手榴弹是会爆炸的，到此相信传言的赖斯被部下们凄惨的命运狠狠打了一记耳光。
回忆被停歇后，赖斯的胡思乱想又被响起的枪声和手榴弹爆炸声惊断，赖斯已经耗不起惊魂了，他这次敌后作战没有别的特权，但对于那些不能带走，可能被俘的人，他有权给他们最后一次枪决的选择。赖斯中校看着这个跟随自己两天零五个小时的部队少尉排长，他已经没救了。于是，将守护伤员的其他人推开，痛苦地扯断排长脖子上的“狗牌”，毫不留情地对着他的头开了一枪。
排长头一歪，再也体会不到痛苦。赖斯命令其他人马上离开这片林子，因为暂时的宁静说明，志愿军的保卫机关增加人了，说不定正在撒大网捕鱼。他看着公路北侧的那片所谓的司令部的矿区，此刻一排排泛着光的手电从上面照射下去，尽管天色蒙蒙亮，可志愿军并不在乎可能的空袭，他们正在全面搜捕袭击者，从山的两翼像一团团山岚的阴影突出来，赖斯知道他和剩下的七个人逃出去的可能，越来越小了。
山上的志愿军特勤队此刻正搜山。戴靖远和杨朝山他们分别负责矿区的三面，赖斯的特工部队在战斗中就分散开，有的因地形不熟，困入山谷，就被吴耕和战士们击毙。第三分队还剩下十多个“老百姓”，他们和赖斯中校没能汇合，听枪声和手榴弹爆炸声此起彼伏，还以为赖斯中校在抵抗，于是他们没有退，而是朝赖斯的第一组靠拢，可到达这儿的时候，发现中校已经撤走。他们又误以为中校冲上去了，所以同时从各个角度开枪，蜂拥着往山岗上爬。戴靖远通过步话机通知杨朝山，要他带警卫连神枪手过来支援。
这伙人正是以副队长法瑞尔中尉为首的南朝鲜混合特务第三组，走在最前面的是特战老兵法瑞尔。他们先混杂在难民群里，到达矿区时突然分开上山，妄图对志愿军通讯机关报来个偷袭。战斗打响，敌人被打得措手不及。虽说赖斯的人多是中情局挑选的行动组成员，来自海军陆战队精锐部队，但面对山上百里挑一的志愿军特勤人员，在不熟悉地形的情况下优势尽失。
不出几分钟，南朝鲜第三突击队就大部被奸，只剩下十一人。戴靖远指挥分队冲下山，法瑞尔被手榴弹炸死，其他人想还击，也被击毙。大家冲下山，吴耕路过一堆尸体，踢了一脚那个很像朝鲜老大爷的尸体，翻过尸体朝上，对戴处长点点头。“是郑俊勇。”吴耕见过郑俊勇的照片。“是他，不过领头的美国人见到没有？”戴靖远问吴耕，“我刚才审讯了一个韩国俘虏，他说领头的是美国中情局特工赖斯中校，是汉城中情局站长。”
“没看见，我怀疑有一伙儿人朝沸流江北岸方向退了。”吴耕请战地看着戴靖远，“我们要不要立即追击？”戴靖远摇摇头。“先保卫司令部安全，防备敌人大股部队搞声东击西。”他转过身来，指示警卫连的副连长，“你回去告诉杨朝山同志，继续搜索后山！不留死角！敌人现在被打乱了，亡命徒还在，一定消灭他们！”
“是！”副连长马上带两个人回矿区，通知杨朝山处长，说戴靖远首长这边战斗很顺利，让警卫连保卫好司令部。“费城1号”行动的第二组特工果然狡猾，和郑俊勇一起被袭击的是赖斯中校的第一组，这组成员是从东山侧翼攻上来的，虽然战斗力损失了一些人，但也有七八个老兵尚在。领头的是一个少尉，熟悉丛林作战。他起初曾经指望空军轰炸，但赖斯中校失踪，行动失败，如果被志愿军赶羊，都没有好果子。他突发奇想，想趁乱活捉几个高级军官，加以利用，或者作为人质，所以，借助夜视镜，他巡视志愿军特勤大队调动，似乎都朝东南西三面山口集中，就想趁机从北面的高地下来偷袭矿区。
但是，他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志愿军多精明啊！副连长和杨朝山等人正守株待兔。见这伙人从山上下来，就带着一部分警卫连战士从矿区上方的哨位杀了出来，警卫连正等他们呢。顿时枪声大作，子弹横飞，少尉处于绝对劣势，不由得一脸死灰，他见几个特战队员连滚带爬往山东面撤，就意识到对手有所准备，偷袭失去了意义，偷鸡不成蚀把米，他后悔不迭。
赖斯中校的步话机此刻响个不停，他一会儿呼叫迂回包抄的第二组，一会儿又召集第三组特务到南面集合，但是，两组都不能回答了。为减少步话机里东京和汉城空军双向呼叫的声音危险，第二组的少尉将那东西挂在了树上，吸引志愿军过去。少尉很懂侦察战术，果然有一个班的警卫连战士上当了，当他们准备扑过去抓俘虏时，少尉在暗处扔过两颗手雷，立刻有五六个志愿军战士牺牲。杨朝山赶到时，少尉随即带五名老特工脱离赖斯中校的大队集中共向，偷偷往北方撤了。
现在，赖斯也进退两难，无功而返，他的百十多勇士，尤其大都是美军精锐部队抽调过来的士兵，他们的死谁来负责？尽管这是中情局的使命，上司的运筹，可这个计划的炮制者是他自己，不会与自己无关。想都撤回去，目前情况下，几乎是痴人说梦。所以他想鱼死网破，干脆来个反攻，说不定还能打乱对手的部署，获得一点生机。赖斯清楚对方人数不多，到现在也没听到清川江战役时期那种大部队吹冲锋号的阵势，所以他在最后一台能通话的步话机里，行驶了长官最后的权威。
“第二组，第三组，我是中校，我命令你们往上冲，前方就是中共司令部，他们人不多！”他挥舞手枪身先士卒，带着第一组往回打，准备来一次决定性的硬拼。但勇气不能包打天下，论夜战，美国特工也是好手，怎奈他们遇到的是一群不但善于夜战，还熟悉本地区环境且士气高昂，肩负重大责任的警卫连和特勤队，这些战士也都是野战军中百里挑一的，虽然不都是精锐侦察兵，但绝对个顶个是神枪手，大都是抗战和解放战争时期各个部队的英雄，在山区作战经验和胆识上，要强于这些美国老兵，何况在突遭袭击后，赖斯部下因没有自己的后方，可能永远无法活着离开沸流江畔，因而心理的巨大压力，使得他们技战术水平大打折扣。
子弹的焰光和手雷的爆炸眩光将山谷照得很亮，南朝鲜特务顷刻间被特勤队和志愿军保卫机关战士打乱了部署，且死伤惨重，美军特工对无法撑下去了。赖斯几近崩溃，他终于明白，“K”行动定是事先遭到泄露，X19也在所难免，不然对方不会如此精准捕捉到他的突击队。彻底完了，眼见大势已去，他在步话机里呼叫大家撤退到X17地区，然后带第一组的人开始先撤。
第三组的少尉和几个命大的特工钻进北方树林，天快亮了的时候，终于来到北方那条通往城川郡的公路，虽然从这儿不可能再到达预先商定的集合地X17地区，因距离沸流江畔已经有十公里的距离了，但他们可以去城川郡，那里是志愿军后勤物资驻地。
少尉和手下几个人研究了一个办法，从这里可以到达平壤。虽然他们都是一看就可以辨认的洋人，但是如果夜间攀上志愿军的物资列车，是没多大问题的，这一点他们是特战特工，有这方面的训练，而且早就从空军侦察机拍摄的照片和平壤活动的特务报告里得到验证，混上列车并不难。等到了平壤，事情就好办了，他们可以去找中情局埋伏在那里的南朝鲜特务，这一点出发之前的撤退方案里，已经提到，而且对每个人都交待了和南朝鲜特工联系的暗号。中情局做事很周密，“费城1号”作战计划都有详细的撤退路线，对于战斗中单独掉队的特工，想方设法去平壤和南朝鲜人接头，是他们唯一能回到南方的出路。
可是，想逃脱志愿军保卫部队的追捕，那几乎是白日梦了。尽管这群特战队员十分善于丛林山地作战，并且相互掩护，边打边撤，曾甩掉追捕的杨朝山的警卫连将近五分钟，但这五分钟的空缺并不乐观。当他们刚刚到达路边上方坡地五百米左右的时候，少尉对大家做手势，准备顺大陆逃向城川郡的方向，这时候他才绝望地发现，另外一组志愿军特勤分队已经将逃路堵截，西侧的山岗出现了两对人，此时天光大亮，少尉无奈，只好带活着的两个队员朝东方的大陆撤出。
划破夜空的枪声，似乎一下就撕破了黎明前最后那点鱼肚白，山麓那白茫茫的雾霭顷刻间在旭日的照彻下散去，将少尉的逃路暴露在志愿军的视野之下。跟踪追击而来的正是特勤队副队长吴耕，他率领一个排的战士如猛虎一般切入到志司矿区那座山的背后，堵截美军第二组特战队员潜逃之路。就在十分钟之前，他和戴靖远做了分工，为了不让一个敌人逃出包围圈，吴耕亲自率领三十多名战士，考虑到北山没有多少警卫部队，就直插警卫连一个排的追击方向前方，这样才能做到关门打狗。
吴耕的小分队行动隐蔽迅速，在山里突击如履平地，当听到警卫连和美军在山里战斗的枪声，吴耕就判断出了敌人的逃路，因而非常准确地穿插到了少尉逃跑方向的左翼。此刻，一队志愿军的后勤车辆正要路经此地。起初，他们听到枪声和爆炸声，就减速想避开，转而走另外一条山路再去城川郡，但觉得情形不对，因为没见到飞机轰炸。
车队指挥员是一位参加过淮海战役做后勤运输的经验丰富的连长，虽然没打过几次杖，但小规模遭遇战还是打过的。从不算密集的爆炸声中，他听出了是手榴弹爆炸而不是航空炸弹，也不是野炮，而且这里距离我军君子里这一重要兵站不远，虽然不清楚这里就是司令员指挥所，但这里是师部指示的重点地区，必须保卫。他判断出，那里进行一场小规模的战斗，而且我军可能兵力不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