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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阳逐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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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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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归来的无名英雄》连载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不能相认的战友三

戴靖远不知他是谁,而他的微笑代表的含义也很怪异,他由此对眼前的女子也产生了怀疑,怎么会这么巧合,两人演双簧?当他再想看那男子时,已不见人影。眼前这位漂亮女郎用下颌微微仰视一个角度看着,端详这位伟岸的俊男,微笑锁住了戴靖远的双眸。戴靖远还在追着看那个消失的男人,但已是徒劳。只在脑海里留下一个比较深刻的印象——一米八零的个头,二十四、五岁,看起来成熟狡猾,人长得偏瘦,有点黑,不算特别英俊,但给人的印象颇为老练圆滑。他就这样走了,而这个女子也就这样来了,戴靖远不用想就立刻意识到,消失的那个人可能和眼前的舞女是一伙的,他们在策划什么,因而心里就没底了。

小姐没有得到受邀人的答复,显得很不高兴,但她执着地没有离去,更没有闪开。戴靖远无奈只好应付。知道自己太走神就收回目光,专注这个女子。戴靖远不是那种容易暴露情绪的人,今天也是形势紧急,他已按捺不住内心的慌乱和紧张,所以对这位小姐显得颇为不礼貌。

“我面对的这位公子,不会是十里洋场的冒牌货吧!”女子很不客气地挑衅了。戴靖远硬着头皮搭话,不然要是被宴会厅里的日本特高课或者特务机关的暗探盯上,甭说救组织的人,就连他自己也危险了。所以就礼貌地鞠躬,随即揽住女孩的腰肢,二话没说,就跳起了那天宴会散席后的第二支舞。

戴靖远走了两趟,两人的舞步并不协调,但姿态却很融洽。他趁着探戈舞两人贴面的时机,询问女子名字,对方仅仅抿嘴微笑,并不回答。这让他很尴尬,也很焦急。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啊!他恨不能立刻摆脱,然后从后门赶紧出去,目前还有点时间,再不走就完啦。

就在这时,戴靖远家父府上的一个办事员一脸灰暗地走过来,戴靖远就知道出事了,这次出门,他只带着这个跟了自己十年的仆人的儿子,因为会点武功,父亲就一直让他保护儿子。可今天戴靖远见他一副倒霉的样子过来,就意识到不妙。“怎么了,阿全?”

“大公子,我们的那辆雪铁龙汽车不见了。”阿全紧张地说,他怕公子怪罪。“车没了?怎么回事?”戴靖远也傻眼了,没有了车,自己出去就更危险,叫出租车倒是可以,但是这种报警的事怎么能打出租车去呢!他的脑袋也顿时冒汗 。阿全自责地抹起了眼泪。“都怪我没看住,刚才想看看里面跳舞,就被人突然打了一下子,我晕了足有三分钟,车钥匙丢了,就这会儿车就没了。”

“外面不是有76号的密探吗?他们或许知道是谁偷车吧!”戴靖远又气又急地瞪了他一眼。阿全哭着说:“我问了,他们都说有个先生很体面地出来,拿着车钥匙开车走了,可他拿的是您的车钥匙,谁敢阻拦,就以为是您的朋友或者是老爷的人,就没拦着!”

戴靖远倒不是心疼车丢了,戴家家大业大,还在乎一台车吗!“唉,你去吧,车早晚会找到的,也许他仅仅是想用一下,这里出入的人都是有钱有权的,不会在乎咱们的车。”阿全却不同意这么疏忽。“可他打了我,我一点都没看见人,这不可能是借用车,不是偷吧?”

“好了,你先回去吧,别告诉我爹。”戴靖远一筹莫展了,车没了,这会儿出去也没用。“嗯!我给您想办法租一台过来!”阿全灰溜溜地出去了。戴靖远这才意识到,刚才那个男子肯定是偷车贼。他气得脸色发青,但又不能发作,这里来赴约的人,不是名流商贾,就是汪伪政府和日军南亰警备司令部的头面人物,最差也是一些和日本人有关系的社会贤达和买办,哪个不是擘比云天,腰缠万贯,财大气粗,谁会在乎一辆车呢……

戴靖远家也不差,别说一辆雪铁龙,就是一辆进口的卡迪拉克也买得起几辆的。只是眼下没有车,又不能借,他怎么通知组织撤离啊!戴靖远追悔莫及,若非想通过今天的宴会结识一些名流和汪伪政权的头面人物,以便日后工作好开展,他是不会来这种地方爆光的。不用问,眼前的女子必然和那个家伙是同路人!

戴靖远鄙夷地看着女子,真想拒绝跳接下来的第六支舞,所以举止傲慢而卑劣,动作也开始粗鲁而轻狂,他只希望用这种女人不能忍受的淫亵举动,让对方主动退避三舍,甚至会为自己的合伙偷窃的下贱举动而悲愧,戴靖远不会揭发她就是了。不过这一招对付别人可能奏效,但对眼前这位神秘的淑女,不但未能奏效,反而让她食髓知味,舞瘾变本加厉,身体和戴靖远贴得更紧了,根本不想撤出。

戴靖远转而改变策略,对身边经过的美女左顾右盼,还故意踩踏脚下这位小姐的玉足,以破坏舞规的散漫打发这位不知何处冒出来的雅芳毓秀,可他努力了三次,女子的高跟鞋被他踩掉,没想到这位小姐却对戴靖远抱歉,弯腰穿上皮鞋照样旋回曼舞,戴靖远几乎要被折磨疯了,可是这是什么地方?怎能发脾气呢!那也显得太没有风度了。就这样,时间过去了十五分钟,戴靖远真着急了,鼻尖渗出冷汗。

百乐门请来的乐队起劲鼓噪,舞曲是理查德·瓦格纳的双鹰旗下进行曲,让这些崇拜德意志的日本人的兴趣达到高潮,第六支舞结束,戴靖远刚要愤怒地甩手离去。就在这个时候,这位奇异的女子忽然站在他眼前,两个人的距离差不多只有一寸的时候,她的眼神变得严肃而不容易闪开。“戴公子,我想给你一个忠告。”

“是吗?等我下次遇到你,再跟我谈如何利用女色接近一个道貌岸然的公子,然后让同伙出手行窃一辆车吧。”戴靖远浅薄地挖苦对方,显然他已经失去了风度。女子却并不介意,她凛然不容侵犯地看着戴靖远,回敬道:“不管您怎么看我,戴靖远先生,我必须告诉您,我今天冒昧来和您跳舞的本意。”

“噢?你知道我的名字吗?看不出来,你的脸皮可够厚的!”戴靖远简直要发怒了,他还从未见过这样死皮赖脸的舞女。但是女子的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女士小包,冷峻而谦和地冷哼了一下说:“您看不出来的事还在后面呢。”女子看出了戴靖远其实想摆脱自己,绝非出于讨厌,而是另有原因。“我看出了您今天有些焦灼不安,不好意思评判您狼狈的舞步了,这和传说中戴靖远先生是上海滩舞池先生的口碑极不相称。”

这时第七支舞曲在热烈的掌声中响起,为答谢客人,漂亮的日本女主持人,也是领事夫人用英语介绍:“下面有请上海礼查饭店别尔沙茨基五重奏乐队演奏《特别快车》,各位赏光!”这个礼查饭店乐队实际上是白俄的乐队,都是亲日派,日本民族没有拿得出手的舞曲,所以只好演奏了上海滩流行音乐之父黎锦晖的乐曲。其实按照日本人穿和服踏木屐这种跳舞的方式,最合适的是黎锦晖先生1925年所做的儿童歌舞剧曲《老虎叫门》(即现代儿童歌曲《小兔子乖乖》的原唱),但也太显得日本人大脑简单。

白俄乐队的乐手都是来自沙皇宫廷的乐师和其子女,水平确实很高。音乐声起,男女舞伴再度入池。白俄女歌手用中文演唱:盛会绮筵开,宾客齐来,红男绿女好不开怀,贤主人殷殷绍介,这位某先生英豪慷慨,这位某女士博学多才,两人一见多亲爱,坐在一排,情话早经念熟背书一样,背了出来,不出五分钟外,大有可观当场出彩,订婚戒指无须买,交换着就向指尖儿上戴戴,乖乖,特别快,一会儿喜筵开,容易安排,繁弦促管,好不开怀,宾主们深深喝彩!

端着托盘的服务生集体出现,给池中男女倒上白兰地和日本清酒,大家对盛情款待非常赞美,喝过酒之后,又都蜂拥到舞池中,继续狐步寻欢。那位被戴靖远侮辱的女子仍未离开,而是让脸色在饮下白兰地后略微平复。由于此时戴靖远的司机没回来,他出去也没有车,所以只能和这位让他讨厌的女子继续跳舞。不过这位小姐不如先前那样热情主动了,她缓慢迈动脚步,美国目流盼之间,似乎透过戴靖远的肩膀扫视全场,这反而让戴靖远疑惑她的心里埋伏了什么要紧的东西,所以也就自找没趣地跟随,本来是男性领舞,结果变成了女子拉拽戴靖远转来转去。

但这次,她并没有碰戴靖远的胳膊,表现出对戴靖远的冷淡和不睬。“对不起小姐,刚才我多有冒昧,似乎对您的工人情况不太了解,造成您对我的怠慢的误会,我今天心情不好,务必请您谅解,我的事情很多,说句实话我不太喜欢在这里耗费大好的时间。”戴靖远也给自己的不礼貌下台阶,他还是想追问:“小姐刚刚说给我一个忠告,为什么您不说了呢?”戴靖远想看到她葫芦里的药到底是什么,不免追问。

“戴公子风度翩翩,想必您对我的主动和殷勤产生了反感,那您为什么不走开呢?”她冷冰冰地戏弄他的自尊心。“想听你说出忠告,然后我可能就失陪了!”戴靖远说出了心意。“不辞而别,是家的事情纠缠,还是您想为了某件事开溜呢?”

“都差不多,不过我想诚恳地告诉你,你长得并不太好看,不过您可能没有化妆的缘故,我想您的清丽和落落大方,倒是让我耳目一新,您大概是一位读书人。”戴靖远也想冷言地刺激女人,这样她也许会尽快结束绕弯子。说完立即看向女人的反应。这句让会让所有的女人伤心,舞厅里是比赛容貌和对异性吸引力的地方,戴靖远的这句话其实就是想说:你长得不好看,我才怠慢了你。他也是在一怒之下脱出的,说过后戴靖远马上后悔,他原本不是这种酸溜溜的人,况且他的眼里,这个奇妙的女子十分有吸引力,刚才的话等于反说,或者干脆是自己昏头了。

戴靖远骂自己了,你要开溜,何必拿一个不认识的可能遭遇过创伤的女人的自尊,当一杆烟枪用来麻醉自己的不安呢。天下女人没有人不喜欢男人对她的容颜慷慨地献出恭维,纵然那位女性可能真是个麻坑脸,可戴靖远今天的侮辱是完全错了的,这位小姐长的虽然称不上是全舞厅最美丽的女人,但也漆珠镶眸,秀眉斜弯,薄黛轻施,靓耀矫莲。尤其是她那双略带忧伤却有穿透力的眼眸,让戴靖远方才觉得着迷。

的确,女子听了这话之后,脸色微微苍白,还有点泛青,但她很有抑制力,就像她飘乎乎地神奇走来一样,她的韧性超出了戴靖远的想象。她没表现出任何愤怒神态,只是轻轻低下头,心事重重地抚弄一下额头下那点妩媚的刘海,眼睛里忽而含上一点湿润的东西。戴靖远的挖苦如幽冥杳渺,她本来就没打扮自己,所以委屈,她的确感到委屈。

旋舞了五分钟之后,女子才逐渐恢复常态。此时舞曲变了调门,那是一种日本民族木屐舞和拉丁舞杂种的新交谊舞,不知是谁创意,大概专门为大日本文化歌功颂德的白俄乐队的马屁作品,不仅音乐阴阳怪调,而且舞步也毫无美国感。基本像欧巴桑安倍千代子怀抱小泉纯一郎喂奶换尿布时,在榻榻米上尿液灌壶时的震动声相互杂交质音后,所得的噪声结合体,听起来十分古怪,甚至会让膀胱不适。这让许多登过百乐门舞厅和大世界的外国人和少部分日本名流极不适应,由此极度瞧不起这种糟蹋音乐的杂揉之作。

不过,如今是日本人的天下,日本人自己只能维护这种涂脂抹粉的荣耀,因而日本人带动,舞池出现了一阵广播体操一般的猩红热。中国人大多会见风使舵,即使在场的几个青帮大佬想建议换曲子,可这种不明智的举动只能自取灭亡。跳舞闯祸,这大概不是日本占领中国时期的事件,欧洲占领国的音乐家们不也受到纳粹的迫害吗?就在青帮老大表示不满时,门外闯进来几个膀大腰圆的宪兵,那都是从日军中挑选的最为强壮的军人,不由分说,强行在舞池里拉出两个地位不高,但刚才却跟着老大拒绝跳日本舞并起哄的两位白道人物,两分钟后,宴会厅后院的树林里就响起了四声枪响,这两个“不识好歹”的中国人给枪毙了。

鲜血染红的歌舞升平,让每一个在场的人都腋下虚脱。戴靖远也吓了一跳,庆幸刚才没有莽撞地离开宴会厅,若是盘问起来,他也不好回答,虽然日本人不会怀疑他的用心,但今天这架势,出局和捣乱,都是扫日本高层的兴,内心的紧张表现在行为上,拉着女人的手也有点紧。

戴靖远主动抱住女子跳舞,以表达自己的歉意,她被迫贴近他,但目光仍然瞧向别处。后来,她对戴靖远嘲笑了一声,口中慢慢说了一句让他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的话。也就是这句话,注定了戴靖远今后的命运,也由此注定了他的幸福坎坷人生都要和这个女人在一起。她凑到他耳边,犹如窃窃私语的情人那样,对他说:“我是来杀你的。”

这句话让戴靖远立刻耳畔生风,他眼前的狂躁的乐队也旋转起来,犹如承尘藻井,那些擦肩而过的舞人们也如同篱笆柱桩,顷刻间一切都变了样。他下意识地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内衣深处的肋骨边插着的袖珍手枪,警惕性也提高到了顶点。女人出马一般都非常阴险,戴靖远知道,今天他可能走不脱了。

不过,毕竟他是老资格的地下党,尽管受到恫吓,但他还是忍不住笑了。“小姐真会开玩笑,是与家父有仇?还是与戴家门下人的冒犯过不去?如果是那样,我乐于赔罪,甚至我可以赔钱,只要小姐开个价!”女子却摇了摇头,没有回答。戴靖远知道这恐怕是自己的末日了,他装作潇洒地说:“既然您不肯放过我,也没什么,人生自古谁无死?不过,在死之前我有个请求。”

“请讲。”女子似乎在听旁人的故事,丝毫没有杀人女魔头的冷血气质,她说着的时候,嘴角是微微上扬的。“如果想让我死的话,我想说上海滩少了一个对你一见钟情的男人;如果你不信,执意要杀我的话,那最好问一声,我会不会爱上你。”

“滑头!我真的那么可爱吗?”女子煽动了一下睫毛莞尔一笑,但扶着戴靖远胳膊的手指力度却在加重,戴靖远不由得一惊,那手指可绝不是玩绣花女工的淑女的纤纤玉手,那是玩过枪,甚至可能拍电报的高级特工的手指,灵活而有硬度。戴靖远深吸一口气,心说,这个女孩子是杀手?不像,76号抛出来钓鱼的特工?也不像,日本人训练出来的女间谍,一般都很朴素,看起来非常职业的那种,绝非这个小小的花瓶。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猜不出身份了,故而耍弄了一下自身优势,那就是潇洒的风度。就斯文地说:“小姐您很可爱,可我真想知道,当这双灵巧的手指扣动手枪扳机的时候,会不会也如刚才一样,问你的猎物说,我可爱吗?”

“都说戴公子风流倜党,迷煞了不少佳人,今日见了,果然是不错的。不过,您也太自作多情了一些,我可不是普通的垂柳毛杨,斑竹篾筐,您几句话,就让我放过你!”她扬起白皙好看的脖子,大眼睛灵活地巡视一周自夸道,“这屋子里的所有男人,都可能是我的猎物,不过我不会问那句话的,你知道为什么吗?”“不知道,因为这里更多的是日本人?”戴靖远故作聪明和普遍挂在嘴巴的爱国。

“您猜得不对,还有时间,您还想猜吗?”女子明眸皓齿,口吐朱兰,对戴靖远蛮有耐心,却对自己要杀死戴靖远的目的没有暗示。戴靖远故作潇洒地一笑。“不猜了,大上海的游景不过是凡间苦难的筏渡,今天端起葡萄美国酒和佳人携手,明日就可能到老军炉里去喝三生再世的玉液琼浆,不知道我这种谨言慎行的人也得罪人不浅,一切都结束吧,一个要和世上说再见的人,费脑筋去猜想专诸怀内的绣花刀,反而会让血液涌上头顶,这会让您打枪的时候溅您一身的血。”女子闻言又笑了,这一回笑的天真无邪,不过她的眼睛却没有跟着人笑,而是看了一下宴会厅的老钟。

“因为这里的人都不是我的朋友,我杀了您也难以逃脱,还是等等机会吧,何必现在动手呢?”女子燕语莺声起来,但戴靖远明白,她是非常理智小心的人,因为她说话时舞步并没有随着话语和微笑有丝毫的轻佻。“您真幽默,小姐,看样子白俄乐队的曲子无法提起领事夫人的兴趣,您看她在漫不经心了。对了,您准备让您的同伙在第几只曲子结束干掉我呢?”戴靖远依然没有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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