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忠浩为保护汽车,尽管龚剑诚高呼他下车,但他为了能带大家逃命也没有放弃,拼命往前开,后来的四架飞机开始俯冲,崔忠浩车技不错,在马路上划之字,头两架过去,没打中,崔忠浩始终坚韧地朝前开,前面就是突出到公路边的悬崖了,只要开到那里就可以躲避飞机,他和龚剑诚经历过一次了,所以倍加小心。美军飞行员见到这辆汽车没打中,起了杀性,后面的两架战斗机没有投弹,而是用机关枪一路扫射。
距离悬崖只有不到一百五十米了,崔忠浩突然被横飞的子弹打中胳膊和手,大个子弹贯穿了胳膊,还削掉了他的左手一块肉,崔忠浩顾不上疼痛,脚踏杀车,立即开车门弃车,滚下山崖坡道一个浅沟,汽车以巨大的惯性冲出去三十多米停在路边。
最凄惨的是被困在车后的美军特工,两位被机枪子弹当场打成了重伤,高速子弹还打着了一个汽油桶,大火瞬间吞没了车后蓬,重伤的两个美军当场被烧死。而另外一个美军顽强地将汽油桶踢到深涧里,但他没能逃得出去。他的腿顷刻间被飞机子弹打断,腹部也受伤,再不能跳车逃生了,望着死去的两个同伴,这位愤怒的美军特工举起勃朗宁轻机枪,对天空俯冲下来的第二波进攻飞机狂射,直到子弹打光他再次中弹。就这样,他死在了自己人的打击之下。
飞机不肯离去,对这辆车再次肆虐,最后两架战斗轰炸机降临,准备对逃跑的龚剑诚和赖斯投放燃烧弹。大雪天他们在林子里跑,空军在上空是能看见的,所以飞机俯冲得很低。朝鲜战争时期,美军飞行员肆无忌惮,经常对无制空权也没有高射机枪的志愿军步兵取乐,有时俯冲扫射轰炸,竟然贴着地几米高的地方飞,猖狂至极,你又拿他们没办法。不过今天这家伙该倒霉了。
就在飞机俯冲到山崖前方不到二百米,打算给龚剑诚和赖斯一枚燃烧弹烧死他们的时候,岩石后隐藏的六杆步枪和四支冲锋枪一齐对准两架飞机射击。由于距离近,打得突然,长机的美军飞行员毫无防备,密集准确的子弹将飞机头风挡瞬间打碎。僚机虽没打中,可也惊吓不轻,立即拉起机头逃窜。
长机飞行员当场死亡,这架在战场上最常见的洛克希德F-80C战斗轰炸机再也无法拉起操纵杆直接撞到山崖,爆炸后腾起巨大的火球,飞机残骸碎片满山乱飞,差点将逃命的龚剑诚和赖斯吞没。原来这些攻击飞机的战士就是派出去准备伏击美军特工的两组狙击手小分队。他们原打算在汽车贴近山崖前方弯路时,在减速的当口快速射击车上的美军特工,打死后就撤走。
可没想到事情有了变化,当排长看见汽车转过来时,也听到了飞机机群的轰鸣声。伏击美军个人变成了阻击美军飞机保护汽车,任务更艰巨了。但是,汽车还是被打起火,飞机掠过去了,战士们很着急,恰好敌人的第二波飞机俯冲,这回活该美军飞行员见上帝,简直太狂妄了,顺着沸流江狭谷低飞,还想来个老鹰捉鼠,就这样被志愿军出其不意,将这架不可一世的美军飞机低空打掉。
飞过去的战斗机并未返回扫射和轰炸,因为他们的目标是前面X19地区,戴靖远他们虽然分散搜索特务,警惕性比较高,但许多老百姓都跟着部队,比较显眼,被美军飞行员老早就盯上,所以第一波轰炸无辜死难了不少朝鲜百姓。
这次救援其实更像是一场军事报复行动。昏头涨脑的东京中情局指挥官詹姆斯上校居然没有考虑赖斯中校发报时的困境,联系到水原机场后,立即请求空军支援X19地区。而美国空军第五航空队基地指挥官听说了派出两次直升飞机都有损失,没有成功,这次发威了,竟派出了战斗机和轰炸机群中队,并告诉机组人员,到目的地上空后,对志愿军和当地的任何设施都不要留情,进行排山倒海式轰炸,这样就能解赖斯中校的围了。因而没有再派出直升飞机来。
有一点需要我们肯定,美军对解救自己人是很认真负责的,从来都不遗余力。无论在朝鲜战争中,还是日后越南战场,再者是非洲索马里,抑或是后来的阿富汗,只要有一线希望,美军都会尽全力营救自己的军人和平民,哪怕你不是白人,只是美国籍,也绝不放弃营救。
F80C被击落一架之后,后续的轰炸机不知道是怎么爆炸的,还误以为是技术不灵,撞到了山崖,因而没在这里停留,十二架轰炸机从沸流江上空掠过,直奔西北方的君子里志愿军司令部所在地区。志愿军那位排长不等飞机全部飞走,就率领九个战士冲下山崖,对龚剑诚大喊:“王同志!你怎么样!”
龚剑诚和赖斯确实安然无恙,但因汽车着火,两人顾不上可能遭到的第二次轰炸,就朝山下跑。龚剑诚见到志愿军出现,先是一愣,不过马上明白了。“同志们,快灭火!”龚剑诚分析出他给戴靖远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志愿军分队是来这里阻击的。但现在任务变化,必须保证汽车还能用,于是,他招呼大家下山灭火。战士们都有灭火经验,拿起干树枝对汽车油箱附近的火苗拼命扑打,有的战士干脆脱下衣服将油箱捂住,阻隔空气。这些可爱的战士们奋不顾身,十个人围着车前车后扑打,还有两个跳上车,将能烧的苫布和传单等东西都扔了。火势得到了控制,不久就熄灭了。
战士们一个个都成了烟熏的金刚,但车辆保住了,还揍下来一架敌机都很激动。大家回头望,兴奋的脸色就都变了。大部队所在地三号、四号和六号地区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山上狼烟滚滚,爆炸响声在山谷回荡,可见美军对君子里可见目标都进行轰炸,现场会有多惨烈。
“这些美国鬼子!”战士们揪心地看着,举枪骂着,但更担心后方的安全。“不知道咱首长和同志们都咋样了。”排长揪着棉帽子,眼睛瞪如铜铃,可能咋办呢,心急如焚也无能为力,谁能有什么办法阻止美国空军行凶呢。
后方的轰炸结束了,沸流江两岸的山谷再次寂静下来,只有冲天蔽日的浓烟述说着战争的惨无人道,山的那一边,许多老百姓为瞬间失去亲人而嚎哭,志愿军也损失了一些,在戴靖远和吴耕救援老百姓伤员的时候。这边的龚剑诚也想起了崔忠浩。这才发现崔忠浩不在附近。他马上领着大家到沟里寻找,结果发现盘山路的山崖根儿躺着个人。
“老崔!”龚剑诚大喊过去。崔忠浩被呼叫,一下子醒了过来。他用手撑起身子,却一阵揪心的剧痛。立刻扑倒在地。刚才他没被发现,是因为摔晕了,爆炸声都没让他惊醒。龚剑诚快速跑过去,抱起这位可敬的南朝鲜兄弟。“老崔,你受伤了!”崔忠浩的手都是血,被削掉一块肉是很疼的,加上胳膊被子弹打穿,看来骨头没断,。“我没事,怕这条胳膊是保不住了!”崔忠浩咬牙看看左臂,面色极其苍白。
“我看看,你别动!”龚剑诚赶紧脱掉他的外衣,战士们立刻有人脱下自己的棉衣服给老崔披上。这个绝无仅有的有爱之举,让崔忠浩感动无比,他当即就流下了热泪。寒冬里脱下自己的衣服给战友,这在南朝鲜军队里是不可能发生的事。韩国陆军多半军官都是当年日本军国主义占领时期的关东军和一部分伪警察,一个个高高在上,对部下动辄打骂,而士兵之间也都极少友爱,大的氛围如此,能不受气就很不错了。因而崔忠浩感动在心,他看着大家,目光充满崇敬。龚剑诚捏捏老崔的白汗衫,里面都是血,拧干后他看了半天,又活动了一下老崔的胳膊,终于松了口气。“没事,子弹打穿了肉,骨头看来还没断,我给你包扎就没事了。”
“小高,快拿纱布!”未等龚剑诚求援,在旁边看着的排长赶紧命令战士小高掏出急救布包。龚剑诚感激地看看大家,从布包里扯出纱部,给崔忠浩上臂缠死,防止继续流血,然后包扎伤口。子弹口径大,这还只是贯穿了肉,没撞击到骨头,就已经掀下去半个苹果大小的肉,露出白骨,若直接打击到骨头,这条胳膊就打飞了。
崔忠浩咬紧牙关忍着剧痛,一声不吭。后来龚剑诚把他的袖字剪开,老崔闭着眼睛喘粗气依然微笑地看着那辆车,为自己危急关头没有抛弃那辆车而庆幸。没什么药品,龚剑诚只能用战士们肚子里捂过的一点水壶里的雪水倒在伤口上,简单冲冼一下碎肉,就赶紧包扎起来,不然会冻坏的。
老崔再能忍,疼也是受不了的,他疼到最后汗流浃背,但精神还好,神色也不再那么紧张。龚剑诚这才掰开他一直握紧的手。这一看懵了,也心痛地低头。老崔左手拇指虎口处也被打丢了一块肉,看起来血肉模糊。他赶快又包扎,总算给手上的伤口止住血。排长气得一拍大腿,对着赖斯怒骂“都是因为你”,龚剑诚阻止大家发怒,无奈地说:“骂也没用,他也说了不算。谁让咱志愿军没有空军,没有制空权呢。”
赖斯在一旁黯然神伤,原本的救星成了他命里的克星,虽然他主观上觉得那几个美军士兵日后可能要坏他的事,还暗示志愿军的戴将军将他们打死,可真若看见尸体,都是从美国利坚国土出发的年轻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而且还不能算阵亡,中情局在编制上属于文职情报机关,按说赖斯都不应该是中校军衔,之所以还留着军衔这根尾巴,是比照中央情报局局长史密斯将军的军衔遗留下来的,朝鲜战争结束后,中情局基本就没有军官军衔了。赖斯心里也倍感凄凉。志愿军排长要背老崔回去,龚剑诚制止。
他先到驾驶室看了一番,还好,方向盘和挂档操纵杆都没坏,发动机、变速器和离合器都还好,因为油箱没爆炸,车头没挨上几粒子弹,龚剑诚鼓捣一阵,车就能发动了。“老王,把老崔送进野战医院在沸流江的卫生所吧!”排长见崔忠浩伤得不轻,就劝龚剑诚他们回去。但龚剑诚只是轻轻摇头,心中说我的好排长,我们换换位置多好啊!你哪儿知道就为了赖斯回去和我能再去敌营潜伏,伤亡了这么多人。他指指西北风方向敌机刚刚轰炸过的天空,黯然道:“这个时候,怎能给咱首长添麻烦,那边炸得不轻啊!”
“可恶的美国鬼子!”一个战士气恼,朝赖斯狠狠地淌了一口唾沫!“美国佬,你炸吧,看你们能把天炸塌?老子要是有飞机,就从天上把你们美国飞行员脑袋给拧下来!”龚剑诚制止同志们继续讨伐赖斯,因为大家都在大陆上,危险并未过去,敌机还会重来。“算了,同志们,骂他也不懂!”排长也觉得龚剑诚的话有道理,跟这个美国人斗气没用就拉了下小战士。“让他走吧,老王同志还有任务呢!”
“呸!”那位小战士狠狠地对赖斯的脸吐了一口。那口唾沫让赖斯倍感屈辱,这辈子他从没受到过这样的侮辱,可今天怨谁呢?如果不是志愿军打下那架飞机,恐怕他就在凝固汽油弹下死的连骨灰都不剩了。龚剑诚暗暗问崔忠浩,伤得到底怎么样。崔忠浩硬撑着,强作笑脸,对大家说:“我没事,我能走,还没完成首长交给我的任务。”
崔忠浩如今真成了志愿军英雄,连龚剑诚也佩服他进入角色的能力比自己要高超。崔忠浩硬撑着站了起来,走到排长身边,用右手轻轻握紧这位朋友,然后问道:“您贵姓,我得记住你的名字!”排长欣然说道:“啊,我叫董海鹏,家是东北密山县的!”
“谢谢老董,我是朝鲜族,蒙江县人,都是东北老乡!”崔忠浩由衷地说。董排长担心地看着崔忠浩,老崔确实很顽强,他擦去脸上的汗水和血迹,哀求地看着少校,心说这时候就别让我们打道回志愿军那个府了,夜长梦多啊。
赖斯也看懂了志愿军排长脸上牵挂的表情,担心这是出于好心。但要回去,指不定会再发生什么事。如今他的部下一个都没了,光杆司令回去,虽然很不光彩,可总归有个活人向詹姆斯和威洛比将军汇报,另外自己送志愿军密码本的事,如果中情局副局长杜勒斯知道,还不把他枪毙!这些担忧都不存在了,他已把自己的荣辱和生死看淡,就用恳求的目光望着龚剑诚,说了一句:“我们走吧。”
龚剑诚知道该走了。他对排长说:“我们不能回野战医院去,这次美军出动了二十多架飞机轰炸,城川郡和沸流江大桥的后方物资和人员一定损失巨大,保护大桥才是重中之重!我们这点损失不算什么!”龚剑诚握住排长的手,严峻地说,“首长让我们护送赖斯中校去临津江,这是必须完成的任务,我和老崔能挺得住,同志们,你们赶快回去,参加抢救人员和物资吧!”
排长也觉得龚剑诚说得有道理,抬起头看看燃烧的飞机残骸,点点头。“只怕你们再被美国鬼子飞机盯上啊!”龚剑诚乐观地看看天空说:“不怕,美军都把炸药扔在君子里和沸流江大桥了,再遇到他们也不那么快。那时候我们就能到阳德郡,距离临津江上游我军前线部队就不远了。”
“好吧,你们多保重!”董排长和战士们过来,握住龚剑诚的手,一再叮嘱加小心。战士们还想给龚剑诚留下手榴弹和一些子弹。龚剑诚都一一推辞不受。“手榴弹打不了飞机,你们留着上战场用,多替我消灭几个美国鬼子和傀儡军!”
“没问题,老王同志,你可是我们大家的英雄,以后也学你,抓几个美国鬼子大官立功!”董排长情绪高涨,随后大家一齐给龚剑诚和崔忠浩敬军礼,就带走三个美军留下的还没坏的枪支以及一点遗物回去复命了。
在龚剑诚的要求下,排长将三个美国人“狗牌”留下,交给赖斯带回去。排长对赖斯训斥说,看看你们三个美国人的下场,死在自己人的飞机轰炸,也算是对帝国主义侵略的教训!你们美国当官的应该好好教育,回去看看烧黑的牌牌反省反省。赖斯听了龚剑诚的翻译后,点头称是。就这样,大家将崔忠浩抬上驾驶室,赖斯则知趣地坐在车后面,双方挥手告别,这辆几乎变了形的汽车,摇摇晃晃地朝沸流江东部的大桥开去。
崔忠浩用右手开车,忍着剧痛一路向南,翻山越岭走上山路,这辆遍体漆黑的老爷车总算没撂挑子,在没有路的地方也能开路前进。傍晚,他们已能隐约听到枪声,可能是渗透到临津江以南的南朝鲜游击队在和志愿军小部队交火。战火下的朝鲜,除了山岭道路两边的人畜尸体和弹坑,满目所见都是残垣断壁和瓦砾灰烬。这里是相对开阔的小平原,路上到处都是戴着树枝做成帽圈隐蔽行军的志愿军部队,还有很多朝鲜老百姓在帮助部队填充道路上的弹坑,大家在路上都热情地打招呼,一到这时,赖斯就用东西将自己的脸蒙上,避免出现不必要的麻烦和遭受俘虏的屈辱。
志愿军的军人很多,但散得很开,美军从日本海和朝鲜东海岸飞来的各种飞机不断来袭,虽然主要攻击目标是桥梁、渡口、道路和车辆,但是见到有人的地方就扫射。到达德阳郡时,已经天黑,汽车油料耗光,龚剑诚不得不再去当地志愿军某部后勤单位求援。经过了解,这里原来是我志愿军勤务后方基地,龚剑诚就求见驻扎此地的志愿军勤务总部第2分部汽车7团5连,将押送俘虏去三八线的紧急任务和指挥员讲明,大家见到了志司的特别通行证,连长二话没说,就从车队里挑选一台缴获不久的美国福特汽车,还让两个战士护送,被龚剑诚婉言谢绝。
由于崔忠浩的伤口有恶化危险,龚剑诚顺便求助这位热情的连长,他马上就让人开车将崔忠浩送到阳德郡二分部野战医院。在那里,崔忠浩得到了伤口消毒处置,并上了药。由于崔忠浩坚持要走,医护人员也只能放行,就这样,龚剑诚带着崔忠浩,“押送”赖斯中校赶赴西南的南江渡口。
阳德郡是东北、东、南与咸镜南道、江原道、黄海北道交界,是扼守临津江北方的军事咽喉。由于南部的阿虎飞岭山脉与彦真山脉在阳德郡分歧,正南都是高山大川,道路非常难走,因此龚剑诚他们选择了从临津江上游过去,到达南方。
临津江处在朝鲜半岛中部,源于朝鲜境内的马息岭山脉的头流山,海拔1324米,江水全长254公里,流域面积8118平方公里。上游都是陡峻的狭谷,向西南穿过“三八线”流入南朝鲜并于黄海沿岸注入汉江河口。
上游驻扎有志愿军第42军和人民军两个军团,但由于临津江以南道路崎岖狭窄,多丘陵和密林,因此这里也是南朝鲜特务和游击队活跃地区。由于江道陡峭,水流湍急,江中央在零下三十几度也未结冰,所以我军与南朝鲜军队隔江对峙,临津江成为暂时的联合国军天堑。